第24章

那之後江莫憂果然安靜了許多。她仍舊随侍在成桓身邊,卻只是一心一意地照料他,再不做別的事。成桓疑心自己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使她生悶氣,及至試探了幾句,江莫憂仍是溫婉含笑、言語和順,不像有怨,只是盡心盡力地做好妻子的本分。

成桓反而有些不自在。

但不管怎麽說,安靜的環境對于養病是最相宜的。在江莫憂的悉心照顧下,成桓不久病體痊愈,而且比以往更加強健。

噠噠國的使者也終于進京了。

噠噠國是位于成朝邊陲的一個異域小國,雖然國土面積不大,然而民風剽悍,個個骁勇善戰。如今的國主更是勵精圖治,自他登基以來,國力增長了十倍不止,更加不容小觑,因此成桓對于這回兩國建交的事看得格外重要。

江莫憂看他有些憂心,漫不經心地問了幾句,成桓方脫口而出。原來噠噠國這回派出的使者竟是一位王子和一位公主,可見他們的誠意。

江莫憂笑道:“此番來的可是上賓,住驿館的确委屈了。陛下不如這樣,讓他們一個住在四王爺府上,一個住在咱們宮裏,挨着公主殿下,這下總不虧待他們吧?況且這些人年紀相若,正好親近親近。”

成桓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兩國建交,最好的辦法便是聯姻,噠噠國君打的怕就是這個主意,不然也不會派自己的兒女過來。如今要緊的皇室宗親裏頭,尚未婚配的只有成杞、成柔兩個,也只好找他們下手了。成桓因點了點頭:“也好,就聽你的。”

噠噠國的公主是在三日後入宮的。成桓忙于政事,此內宮家事自然丢給皇後料理。

江莫憂站在柔儀殿門口,與成柔一道眼巴巴地盼着。其時已将入冬,北風吹過,帶來陣陣涼意,兩人同時縮了縮脖子。成柔忍不住抱怨起來:“嫂嫂,咱們還要等多久啊?”

“快了,快了,”江莫憂把手按在她手背上,勸慰道:“估摸着這會子差不多到宮門口了。”

“她不過一個小國公主,憑什麽還得咱們大張旗鼓地候着,我真搞不明白!”成柔不滿地撅起了嘴。

“噠噠國雖小,實力卻不弱,又恰好位于咱們成朝的邊境上,稍有不慎便生禍患。能和平解決的事,自然比武裝沖突要好。”江莫憂看了她一眼,掩口而笑:“況且,她說不定會成為你的嫂嫂呢!”

“什麽,皇兄要納她為妃嗎?”成柔吃驚地張大了嘴。

“你這傻孩子!”江莫憂敲了她一下,“堂堂公主怎麽可能為人妾室,自然是嫁給你四哥!”

“我可不想四哥娶一個外國人。”成柔嘟哝着。

“那可由不得你,他們倆若是一見鐘情,誰也攔不住。”江莫憂悠然道。

在衆人渴盼的目光中,那位異族公主終于姍姍來遲——這個形容詞用得不是很好,因為她實際上走得飛快,可見她來遲并非由于速度受限。

這位公主容貌生的還算美麗,可是穿着打扮十分怪異,這大冷的天,她卻只穿着一件狐皮做的坎肩,底下是山羊皮的小短裙,胳膊和大腿全露在外面,也不怕凍着!真是個奇女子。

江莫憂本來很想表示關切,轉念一想:聽聞噠噠國的氣候非比尋常,夏日奇熱,冬日苦寒,想必這些人都已經習慣了。因此她很有禮貌地忍住沒有發問,只笑了一笑,以示歡迎。

奇女子自我介紹起來,“我叫蒙芭拉,你是皇後吧?”

她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話,卻似乎不懂得漢人的禮數。江莫憂也不與她計較,微笑道:“正是。”

“我父王希望我在這裏找一個丈夫,所以我就來了。”蒙芭拉說話快人快語,十分直截了當。

江莫憂慶幸自己沒有喝茶,不然一定得噴出來,她勉強忍住笑,又聽蒙芭拉道:“聽說你們給我安排了住處,我該住哪兒?”

江莫憂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公主請進。”蒙芭拉便昂首闊步地朝殿裏走去,竟好像她才是這裏的主人。

一行人只好跟在她身後。江莫憂眼尖,忽然瞥見小團子臉上有幾個鮮紅的指印,忙拉他在一旁,“這是怎麽回事?”

小團子悄悄朝裏頭努了努嘴,“還不都是那什麽公主!奴才方才領着她過來,想着她恐怕不知宮裏的規矩,好心勸她幾句,她不但不聽,掄起巴掌就朝小人臉上扇過來,她手勁又大,可不就成這樣了!”

江莫憂表示同情,“難為你了,回去好好上藥吧!”

蒙芭拉在殿裏胡亂轉了轉,怡然道:“我一個人住這兒嗎?”

江莫憂賠着笑道:“宮裏沒有空餘的宮殿了,只好委屈你跟公主殿下住在一處,好在你們倆年紀相仿,應該很談得來。”

“要我跟她住在一起?我可是從來不跟人分享的。”蒙芭拉道,“也罷,那我就委屈一下,住正殿好了。”

她态度這樣嚣張,成柔早就積了一肚子的怨氣,索性跟她開火:“你不要太得寸進尺了!我才是這裏的主人,自然該我住正殿。”

蒙芭拉很不屑地瞟了她一眼,“你這個柴火棍,要那麽大的空間做什麽?”她自己生得高大豐壯,難怪覺得成柔又矮又瘦。

成柔聽了這話,再也忍耐不住,當場便要跟她撕擄。江莫憂眼看場面快控制不住,忙按住她,一面向蒙芭拉道:“公主,有道是入鄉随俗,客随主便。您既然來了我們這兒,自然得按我們的規矩辦事,況且偏殿也不過比主殿小一丁點兒,論起布置陳設,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你看了就知道了。”

“若我一定不肯呢?”蒙芭拉傲然睨着她。

真是不識擡舉,江莫憂也懶得跟她客氣了,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公主殿下,您和貴兄來這裏是修好的,不是來找茬的,犯不着為這種小事計較,況且本宮自認為并沒有虧待你。若你一定要糾纏不休,本宮也由得你,只是傳出去,別人難免以為你鸠占鵲巢、不識好歹,壞的也是你噠噠國的名聲,你自己看着辦吧。”

講道理的話她還是肯聽幾句的,蒙芭拉冷哼一聲,不再多說。她信步朝偏殿走去,身後的随從也連忙跟上。那幾個随從都是身材高大的女奴,戴着碩大的耳環,膚色健康,神色傲慢,跟蒙芭拉的畫風相一致。

江莫憂驚奇地發現,這位公主身上簡潔,帶來的行李卻不少,那幾個大木箱子她就猜不出裝的什麽,只恍惚聞到一陣淡淡的腥氣,江莫憂不覺多看了幾眼。

蒙芭拉婉轉側過身子,露出詭異的微笑:“釀釀想知道裏面是什麽嗎?”

江莫憂聽了幾遍,才聽出她說的是“娘娘”,那麽大的箱子,還有腥味,能是什麽,該不會是死屍吧?聽聞那邊民風古怪,巫術盛行,也許是什麽歪魔邪道的東西?

不,不會,哪怕這種東西在民間盛行,皇室中人也理應不會沾染,江莫憂警告自己不要多想。但不管怎樣,好奇心太過總是不好的,因此江莫憂搖了搖頭,“本宮沒興趣知道,你自己好好留着吧。”

缺乏激情的人,連作對手都沒意思。蒙芭拉立刻對她失去了興趣,甩了甩剛硬的頭發,腳步叮咚地跑進去。

成柔很不滿地站到江莫憂身邊來,扁着嘴道:“瞧她那副德行,真把自己不當外人!”

“遠來是客,咱們總得讓着點,過些時就好了。”江莫憂嘆了一口氣,“對了,她那個哥哥想必不日也将進宮,到時你可得好好相看。”

成柔當然明白她的意思,有些不自在,嗐聲嘆氣道:“再說吧,瞧蒙芭拉這個樣子,那王子想必也好不到哪兒去。”

江莫憂默不作聲,其實心裏也跟她想的一樣。

事情的發展并不樂觀,蒙芭拉似乎真把這裏當成她的家,肆意橫行,無所不為,宮裏的嫔妃唯恐避之不及。

趙充儀養的一只雪白可愛的貓兒,偷吃了蒙芭拉剛從禦湖裏釣上來的魚,蒙芭拉就叫人将貓兒的毛全部剃光,那貓兒難過得嗚嗚直叫;穆良人的叭兒狗認生,有一次蒙芭拉從宮門前經過,狗兒沖她汪汪叫喚,就此惹惱了她,蒙芭拉派人牽了一條大狼狗過來,吓得叭兒狗從此見了她就繞道走;還有薛才人喂的一只鹦鹉,頗通靈性,善學人語,蒙芭拉便來了興致,要教它說噠噠國的方言,豈料怎麽也學不會,蒙芭拉便一把奪過來,餓了它三天三夜,直到奄奄一息,薛才人心疼得直掉眼淚,好說歹說地哀求,才算救回那小可憐的一條命。

諸如此類的惡行太多,不勝枚舉,如此一來,宮中諸人都對這個外來女子深惡痛絕,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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