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若怨言長期不能宣之于口,反而容易積郁成疾。宮裏的妃嫔通曉這個道理,都不是忍氣吞聲的性子,雖然不敢當面與蒙芭拉起沖突,卻毫不忌諱地告到江莫憂這裏。

江莫憂身為皇後,當然要為她們做主,便趁早會請安之時,特地把蒙芭拉找來,希望緩和她與衆人的關系。

“公主遠來是客,咱們原該優容,只是這宮裏不比家中,還望公主尊禮守法,不要鬧得彼此不快……”江莫憂努力撐出一臉笑。

蒙芭拉桀骜不馴地揚起一張小麥色的臉,“娘娘若是看我不順眼,直接趕我回去就是了,何必說這些冠冕堂皇的廢話,反倒矯情!”

這正是為難的地方,說到底她的所作所為也是小事,還不到危害國家安全的局面,若是為這點子事就驅逐她,那兩國真要交惡了。

江莫憂暗暗惱火,不知如何應答。趙充儀卻再也忍受不得,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指着她道:“你實在是太嚣張了,我們敬你是公主的身份,才讓你三分,別當我們怕了你。你若再這樣猖狂,皇後娘娘第一個不會放過你!”

好端端的,怎麽又扯到她身上了,江莫憂覺得自己真是躺着也中槍。蒙芭拉冷哼一聲,擺明了沒把趙充儀放在眼裏:“真是蠢鈍如豬!”

“你說什麽?”趙充儀立刻嚷嚷起來。

蒙芭拉不屑地瞟着她,“我可沒指名道姓,是你自己對號入座的!”

她的成語用得還真溜。

“你……”趙充儀氣得渾身發抖,便欲揎拳擄袖,跟她大幹一場。

江莫憂連忙勸止,正鬧得不可開交,忽見蘇無衣氣勢洶洶地進來,臭着一張臉,倒像誰欠她幾千錢似的。

她大概本意是來找江莫憂的,忽然一眼瞥見蒙芭拉,便冷笑起來:“原來公主也在,正好,免得我多跑一趟。”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蒙芭拉,轉向江莫憂道:“皇後娘娘,臣妾有事容禀。”

江莫憂大袖一揮,示意她說下去。蘇無衣便斷斷續續地開口,她語速極快,神情又激憤,還不時地夾雜手勢,江莫憂好容易才聽明白。原來蘇無衣最近在研究全身換膚,不敢立刻嘗試,便養了一窩小白鼠,先進行動物實驗。誰知這些小鼠不知被什麽東西偷吃了,一夜之間全都消失不見,她第一個懷疑到蒙芭拉頭上。

蒙芭拉聽後殊無動容,神情懶散道:“你如何認為是我所為?那位娘娘不是養了一只貓嗎,沒準是她幹的!”她指的是趙充儀。

趙充儀連忙否認,“你別血口噴人!我的貓兒受了你那般淩-辱,這幾天連門都不敢出,好壞別冤枉到它頭上!”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公主,你就別抵賴了!”蘇無衣從那秀巧的鼻子裏哼了一聲,拍了拍手,便有一個小太監畏畏縮縮地上前來,将一條長繩般的東西扔在地上。

衆人都伸長了脖子望去,卻是一條五彩斑斓的死蛇,癱坐一團,散發着淡淡的腥臭味。它的肚子還鼓鼓的,仿佛剛吃了東西。

蒙芭拉臉色大變,她顫抖着身子走過去,将那條蛇小心地拾起來,放在手心,眼淚奪眶而出:“小花!”

蘇無衣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現在人證物證俱在,你該承認了吧!要不要我把它的肚子剖開,看看裏頭是什麽東西?”

蒙芭拉抹了一把眼淚,倔強地站起身來,走到蘇無衣面前,惡狠狠地與她對視:“你殺了我的小花,我跟你拼了!”她忽然出手,掐住蘇無衣的脖子。

蘇無衣不意她突然發難,噎得喘不過氣來,她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刻反掐回去,兩人僵持不下,互相厮打起來。蒙芭拉筋骨強壯,蘇無衣哪裏是她的對手,不一會兒就落了下風,她連忙使一個眼色,一群宮人擁上前來,團團将蒙芭拉抱住,終于将其拖開,蘇無衣方松一口氣。

蒙芭拉看着周遭的人牆,忽然冷笑一聲,取下腰間別着的翠玉笛,徑自吹奏起來,曲聲雖然不難聽,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之感。

衆人都怔怔地看着她,不知她要搞什麽名堂,不知是那個宮女先叫起來:“蛇!有蛇!”

大夥兒一驚,連忙往四下裏看去,果然見到地上滿是那游動的生物,一條條色澤明麗,看着就危險。衆人都吓得尖叫起來,忙不疊地四處逃竄,卻又沒個方向,反而自己人撞到自己人,不是踩了這一個的裙子,就是絆倒那一個的腳,亂成一團。

江莫憂一想:這大殿裏有地龍,空氣和暖,所以蛇才這樣活潑。她勉強示意衆妃安定下來,道:“大家都往外面去,快!”

衆人忙不疊地往外跑,獨有蒙芭拉站着不動,看她們吓得驚慌失措,不禁咯咯直笑,仿佛自己的惡趣味得到了滿足。

蘇無衣離那些蛇最近,吓得最厲害,反應便慢了一拍,衆人都出去了,獨她還在殿裏。蒙芭拉捉起一只三角頭的蛇來,帶着惡意的微笑朝她走近,蛇頭嘶嘶地吐着信子,與蘇無衣小眼對着大眼,就快湊到她鼻子上。

蘇無衣終于倒在地上。

衆人在宮外遠遠地看着,俱不敢作聲。蒙芭拉向她們投來嘲諷的一瞥,随即俯下身去,一條條将那些毒蛇抓起來,想抓面條一般,一些兒也不害怕。那些毒蛇竟也不反抗,乖乖地由她擺弄。仿佛盤麻繩一般,她将毒蛇盤在頸上、胳膊上,好像一個個鮮豔的花圈。

戴着這一身離奇的裝飾品,蒙芭拉慢慢走到殿外,看也懶得看她們一眼,徑自遠去。

江莫憂現在知道那些木箱子裝的什麽了。

衆人舒了一口氣,又簇擁着圍到殿門口,先謹慎地勘探了一番,确保沒有別的危險,方小心地走進去,探望蘇無衣的安危。

蘇無衣沒被咬着,自然什麽事也沒有(江莫憂不免覺得十分可惜),但她卻哭哭啼啼地跑到成桓那裏告了一狀,打算讨回公道。蒙芭拉身份特殊,雖然劣跡斑斑,終究沒傷到人,成桓也不能把她怎樣,只得好言撫慰蘇無衣一番,另把蒙芭拉找來,告誡她不得吓人,就此了之。蘇無衣雖然不滿,也沒奈何了。

成桓落後把江莫憂叫去,道:“蘇無衣怎麽那個時候闖進殿裏,她不是早該來給你請安嗎?”

江莫憂淡淡一笑,“蘇妃為人精明,時間上卻糊塗,她常常無心遲到,或是忘來,臣妾也懶得計較了。”

“她……”成桓愣了一愣,仿佛想說些什麽而沒能說出口,臨了只道:“罷了,你肯體諒就好。”他又關切地看着江莫憂,“你沒受傷吧?”

江莫憂恭敬地答道:“多謝皇上庇佑,臣妾能安然無恙地站在陛下跟前,是臣妾之福。”

她最近說話總是十分客氣,言語之間且時常歌功頌德,完美地扮演出一個皇後的角色。成桓聽在耳裏卻覺得十分刺耳,偏偏他還沒有借口指責,仿佛吞下了一大團豬鬃毛,消化不了,又排不出,在胸腔裏膈應得十分難受。他皺一皺眉,悶聲道:“過幾日朕會請四弟帶着王子進宮,兩位公主那兒你也安排一下吧。”

“諾。”江莫憂躬身告退。

成桓看着她平和淡泊的身姿,忽然覺得不舒服,他幾乎有點懷念從前那個作風浮誇的江莫憂了,至少那時她看着高興,別人也高興。

為了響應成桓的號召,江莫憂在禦花園中舉辦游園會,廣邀宮中嫔妃和王親貴族來園中賞花。話是這麽說,來的人卻寥寥可數,最終肯進宮的只有成杞和那位叫蒙蒙達的王子,其他的王爺要麽稱病,要麽告假,大約也是因為成桓事先向他們透露過口風,故此不願來做電燈泡。

至于宮裏的妃子們,經過上次的事後,衆人對蒙芭拉又恨又怕,雖然不敢再招惹她,卻也不願跟她一同出席,因此紛紛稱病,竟好像宮裏忽然流行起了瘟疫一樣。就連蘇無衣也是如此,她如今跟蒙芭拉相看兩相厭,因此也假說有病,悶在自己殿裏不出來,寧可舍棄這份熱鬧。

江莫憂身為主母,自然是不能不來的,她本來也很讨厭蒙芭拉,看到蘇無衣跟她不和,心底那份憎惡不覺減低了幾分,畢竟敵人的敵人即是朋友嘛!除此之外,陪在她身邊的就只有陸美人——陸美人跟蒙芭拉沒有直接的沖突,蛇禍那日她有事沒來,沒有親眼見着,所以不那麽忌諱。

今兒是年輕人的主場,江莫憂知道這游園會不過是個題目,相親才是重頭戲,成桓的意思是想撮合成杞與蒙芭拉、成柔與蒙蒙達這兩對,因此江莫憂簡短地介紹一番後,便借故拉着陸美人跑開,好讓他們自由發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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