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她掩飾地扯起嘴角,“皇上慣會說笑的。”
“朕像是會說笑的人嗎?”
江莫憂認真看了看他那張冰山冷臉,的确不像,不過,這個人說的是真話嗎?不是她自貶,從小到大,這還是第一位正式向她表明心跡的男子,連她也搞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她親眼看到許多姿色遠遜于她的姑娘仍有大把男人追捧,偏偏她當了二十幾年的女光棍,也許是她活潑的秉性将那些人吓跑了?
那麽,成桓究竟喜歡她什麽?
成桓看着她古怪的神情,知道她又在想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便自己解釋起來,“朕知道你仍有疑心,可朕說的是實話。至于原因麽,一來,你裝模作樣的表演給朕貧乏的生活帶來了很多樂趣,二來,你和朕是一樣的人,朕難免對你偏于好感……”
真是有理有據,連綿綿的情話都能梳理成有板有眼的答題規範,江莫憂也是服了。她再問道:“蘇無衣也是穿越的,皇上知道麽?”
“朕這麽聰明,當然知道。”
“那你咋不喜歡她捏?她還比我來得更早。”
“也是,朕竟沒想過這茬。”成桓摸着下巴。
原來他真有這樣的想法,江莫憂氣極反笑,轉身便要走人,成桓卻一把将她拉回來:“急什麽呀?朕逗你玩呢!”
江莫憂惡狠狠地瞪着他,從前沒發現他有這種惡趣味。
成桓嘆了一口氣,“蘇無衣為人乖戾,野心勃勃,誰若是愛上她,一準會成為她的盤中餐、俎上肉,朕可不敢冒這個險!”
你弟弟卻敢,江莫憂暗道。這話她沒有說,只不服氣地道:“我也很有野心……”
成桓沒好氣地戳了一下她的額頭,“是,你也很有野心,可惜你那浮誇的演技支撐不起你那強大的野心,別人是扮豬吃老虎,你是扮老虎喂豬!”
江莫憂眼睛亮閃閃地看着他,“陛下,您在罵您自個兒是豬嗎?”
“你……”成桓被她氣得噎住,忙灌了一口茶,順了順氣,“不說這個了,咱們換個話題吧。現在朕已經向你表明心跡了,那麽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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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江莫憂裝傻充愣。
“朕問你,你喜歡朕嗎?”成桓認真地看着她。
“臣妾不知,臣妾沒有喜歡人的經驗,”江莫憂老實地答道,“臣妾以前倒是喜歡過兔子、烏龜、倉鼠,還有小香豬之類,陛下願意成為其中的一員麽?”
成桓忽然産生一種強烈的挫敗感,他在跟怎樣一種生物交流呀!他忍住氣道:“不必了,朕不想當你的寵物,朕是你的夫君,不僅是名義上的,也是實際上的。現在你也許不明白,以後你就明白了。”說罷,他仍舊俯伏到書案上,繼續工作。
江莫憂笑吟吟地看着他,沒轍了吧,她承認自己對成桓有一點好感,不多,就一丁點。好吧,也許還要多上一點,但不論如何,成桓才剛向她表白,她決不能這麽快就讓他得手,總得先吊幾天,适當的矜持還是有必要的。
哈,誰說她不會扮豬吃老虎?江莫憂樂滋滋地想:看來她自己也是玩弄心計的一把好手呢!
良宸殿內,蘇無衣正大動肝火,她怒氣沖沖地朝她哥哥道:“我不是讓你把她給殺了嗎?你怎麽還是讓她平安回來了?”
蘇無袍微微別過臉去,“她太狡猾,我殺不了她。”
“殺不了?是不忍心吧!”蘇無衣冷笑起來,“別人不了解你,我卻很了解你的本事。我不信一根小小的簪子真能制得住你,即便如此,你也該另謀對策,而不是乖乖受縛,我看你分明有意為之!”
蘇無袍不說話。
蘇無衣越發氣恨,“你是我親哥哥,你不幫着我,反而縱着外人,你對得起你妹妹、對得起蘇家嗎?”她直問到蘇無袍臉上去,“你被那個女人迷住了,是不是?你回答我,是不是?”
蘇無袍依舊保持沉默。
“果然,她的手段真是高明,連你這副鐵石心腸都給打動了。”蘇無衣神情陰冷,“可是哥哥,你一定會後悔的,她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女人,愛上她是沒有好下場的,你自己好好掂量吧。彩椒,送客!”
蘇無袍離去後,蘇無衣猶自餘恨難平,她用力掐着一盆水仙的葉子,直到它嫩綠的汁液湧到手上,她仍然不肯放松,好像恨不得把它掐死。
彩椒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娘娘,仔細傷了手。”
蘇無衣沒有理她,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彩椒只得設法找出些讓她回魂的話題,“将軍真對皇後娘娘有意嗎?”
“不止有意,我看他難以抽身了。”蘇無衣唯有冷笑。
“真是奇怪,皇後娘娘究竟有什麽好的,竟能将這些人迷得團團轉?”彩椒皺眉。為了突出江莫憂的罪惡,她特意用了複數。
“本宮哪裏曉得!這個賤人別是用了什麽巫術吧!”蘇無衣氣急之下,連科學都不相信了。
彩椒陪着她嘆息,“只可惜了蒙芭拉,她對蘇将軍一片癡心,如今卻……唉,不說也罷。”
一語提醒了蘇無衣,不錯,倘若能利用這一點……她停下手上的暴行,用絹子輕輕拭去沾染的汁液,神情悠然道:“彩椒,公主來宮裏這麽久,本宮還沒好好跟她說過話,未免不太厚道。走,咱們去瞧瞧她吧!”
江莫憂的晚膳是跟成桓一起用的。褪去了帝王的光環,江莫憂不再那麽拘謹——雖然她從前也稱不上拘謹——再加上這些時凍惱奔波,她已然瘦了好幾斤,因此不用控制食量,這段飯吃得格外歡快。
成桓給她夾了一顆青菜,小心地道:“那個,關于朕的身份……”
想必是忘了叮囑她保守秘密。江莫憂豪爽地道:“陛下放心,臣妾不是多嘴多舌的人。”
是嗎?成桓很是懷疑。
江莫憂忽道:“那太後娘娘知道你不是她親生的嗎?”
“我怎麽不是她親生的……”
“不,我的意思是,你的肉體是親生的,但靈魂不是親生的,她知道這個嗎?”江莫憂努力地解釋。
成桓想了想,“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即便她知道,大約也會裝作不知道。”
這話說得有點繞,江莫憂好歹聽明白了。天下母親是最了解自己孩子的,稍微有點異狀都該一清二楚,成桓從小如此特別,太後有沒有疑心過呢?這真是個問題。
成桓往自己碗裏扒拉了一塊紅燒肉,随口道:“莫憂,今晚我仍舊去你宮裏。”
江莫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叫我什麽?”
“莫憂啊,如今咱們都挑明了,自然該親近一點,況且叫皇後不覺得很奇怪嗎?你一點皇後的氣場也沒有,哪配得上皇後這個稱謂。”
“你……”江莫憂氣結,她深吸一口氣,好,這個她也就忍了,可是還有一樁,“為什麽你要去我宮裏睡?”
“以前不都是這樣的嗎?”成桓不以為意。
“那不一樣……”江莫憂語塞。
“有什麽不一樣,我還是我,咱們還像從前一樣在同一張床上睡覺,有什麽不可以嗎?”
江莫憂抓住這一話柄,“那可就說好了呀,跟從前一樣,一樣,有一點兒改變也不行!”她刻意咬重在“一樣”上。
成桓總算聽出她的擔心,因笑道:“你整天胡思亂想些什麽呀?滿腦子都是邪惡的念頭,朕都比你純潔。”
“胡說八道!”江莫憂臉紅了,她連忙埋頭猛一陣扒飯,借以掩飾自己不經意流露出的龌龊思想。
真是奇怪,從前不知道成桓的真實身份時,她反而很放得開,那時候總是處在一種虛幻的境地中,好像打游戲或者看3D電影,盡管有身臨其境的感受,卻從不認為自己身在其中。那時她總認為自己是一個漂流至此的旅人,很快就會回去的,從未對這裏産生真實的依賴。
如今,一切都仿佛具象化了,而成桓就是溝通想象與現實的橋梁。這麽說也許矯情了一點,但成桓的袒露自承的确使她不再孤獨(蘇無衣勉強算是她的老鄉,可是這個人與她的仇怨太深,兩人都很難将對方視作真正的同類),但也正因如此,她反倒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成桓好。她所具備的所有知識與技能、才華與手段——假如有的話——在成桓面前都無所遁形,她還有必要展現真實的自己嗎?
成桓說愛她,也許是真的,她也的确很高興,但那高興卻是有限的,因為缺乏縱向的經驗比對。假如她曾經談過幾次半真半假的戀愛的話,她或多或少會清楚那是怎麽回事,可現在她完全處于被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