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宋城

四個身影騎着馬，悠閑地走在安靜的小道上，向城鎮進發。

熙熙攘攘的人群，小販賣力叫賣的吆喝聲，有人買東西讨價還價的話語。與山上的悠然寧靜不同，這裏充斥着各種各樣的聲音，各種各樣的人。這是城鎮騰騰的生氣，化為一個詞，叫熱鬧。

對于這樣的喧嚣，千夜非常不适應。擁擠的人群，嘈雜的街道，交織的聲音，揉在一起雜亂地湧來，令她腦子隐隐發疼。一時不察，被路人撞上，偏向一邊沒站穩，沒反應過來就往旁邊倒。

一只大手扶上她的肩，力道往回一帶。擡眸，灰褐色的眸子清楚地倒映着她蹙着眉的模樣。他身上的安然與周身的熙攘有些格格不入，他正側着身，擋住外邊的人流，見她站穩就收回了手。

易寒低低的聲音穿透喧嚣，“沒事吧。”

“沒事。”千夜搖了搖頭，站好後不自覺想後退一步，卻因着擁擠的人潮沒法挪動分毫。太過近的距離，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身上隐隐傳來的熱度。

易寒也不喜歡這麽鬧的地方，比起在這人流中逛，他寧肯一個人待在客棧等。可看着好友這麽興致勃勃的樣子也不好掃興，遂一直跟着。見千夜被撞，适時伸手扶了她一把。

看來她也不喜歡這樣熱鬧的地方，眉頭蹙起之後，就未松開過。好在莫珏他們也沒逛多久，就準備找地方吃飯。

四個人剛走進客棧，正是吃飯的時候，大堂內幾乎沒什麽空位。

幾位大漢邊喝着酒邊高聲談論着自己近段時間的見聞。許是正說到精彩處，手還不停比劃着，說得唾沫橫飛，引得旁人頻頻側目。

一行人目不斜視地跟在小二的身後上了樓，來到角落相對偏僻的位置，臨窗倚河，景色卻是不怎麽樣，勝在清靜。

莫珏撇撇嘴，其餘三人倒是都挺滿意。

剛坐下，碗碟摔碎的聲音有些刺耳，令他們真正在意的是對方奇怪而又震驚的表情。莫珏側頭看過去，一男一女，眉宇間的相似說明他們也許是一對兄妹。

他們此刻正直直地盯着易寒，不像是旁人見到他時的欣賞，而是一種掩飾不住的…詫異，好像見到他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那女子似乎想要過來卻被拉住了，身邊人耳語了一陣之後，才緩緩地坐下。

端木雲痕向他們抱拳，“這位兄臺長得很像我們的一位故人，舍妹失禮了。”

“沒事，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莫珏大度地揮了揮手，轉身支着下巴看向他，“易寒，你認識他們？”

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易寒搖了搖頭。

蹙了蹙眉，岑嫣直覺他們會有這種反應不是簡單的事情，對方的表情有點奇怪，不是那種單純的驚訝，可她一時也想不通。

坐在一邊的千夜至始至終都沒有去看一眼，她淺抿着茶，淡淡地望着窗外，表情沒有任何的變化。

雖然行程不急，但四人并未打算多花時間逗留，稍作休息之後，買了點幹糧便繼續向宋城出發了。

“千夜，沒想到你馬騎得這麽好，”岑嫣扯着馬靠了過來，溫和地笑了笑，“我還以為你一直待在山上，不怎麽會騎呢？”

淡淡地側過頭，白皙的手微用力握着黑色的缰繩，“幼時學過。”

“你經常下山嗎？”

千夜神色微怔，“沒有。”

這是她這麽多年來第一次下山，上山之前的事情，似乎已經年代久遠到記憶都開始出現模糊，蒙上了塵。那是她不願觸碰的地帶。

看着易寒一聲不吭悶葫蘆的樣子，莫珏搖頭，策馬向前，他可忍受不了這悶騷的人，還是去找嫣兒說話去吧。

“千夜，你有沒有騎過你那只小豹子？”他實在是很好奇，銘默看起來很壯碩，比一般的雪豹還要大些。

聞言，岑嫣有些無奈地看着他，不知該不該開口阻止。

後面的易寒正想拍馬上前，欲說些什麽的時候。

“恩。”

千夜的承認，三個人都齊刷刷地沉默了，莫珏最先反應過來，羨慕地看着她。

雖都是有特殊的情況，且次數不多，但她确實是被銘默背過的。

“易寒，要不要比一比？”

沒多久，莫珏還是覺得這樣悠哉的行程過于無聊，興致頗高地拍馬上前，見好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直接當他默認。還不忘回頭留下一句，“嫣兒，我們在前面等你。”

對視一眼，兩人齊齊揮鞭，馬嘶鳴的聲音幾乎是同時直沖雲霄。“噠噠噠…”馬蹄輕踏揚起塵埃，兩道身影已經遠遠地，漸漸消失在林木遮掩的小道上。

“千夜，我們也快一點吧。”岑嫣扭頭建議着。

“恩。”點了點頭。

夜裏，幾點星辰寂寥地挂着，樹枝印在地上斑駁的黑影。四個人圍着一堆火，明亮的火苗躍動着，每個人臉上都是溫暖的橘色。

易寒和莫珏正翻烤着剛抓來的野兔和野雞，岑嫣拉着千夜去溪邊洗了一些果子。他們下午到達鎮上的時間還比較早，想着幹脆直接趕路，于是買了幹糧就繼續上路了。

“嫣兒，給。”莫珏舉着一只烤好的兔子遞過來，微焦的食物的香氣頓時散開。

岑嫣拿着匕首切開，遞了一半給一邊的千夜。

幾個人一邊吃一邊說着話。

“千夜，你很少這樣在野外過夜吧？”岑嫣把多的肉塞給莫珏，喝了些水之後，挑了個果子準備解解嘴裏的肉味。

“恩。”她點頭。

“這邊不是深山老林，也不會有什麽猛獸出沒的，明天到了城裏就可以住客棧了。”岑嫣以為她不習慣，柔聲解釋了幾句。

幾句話聽得人暖心，千夜不由柔了神色。

夜漸漸深了，靜了，林間傳來一些不知的蟲鳴，幾陣清風之後，徹底地冷下來。

千夜無聲地縮了縮身子，靠着樹環着手臂，擡頭看着天空，微微有些愣神。曾幾何時，也是這樣的一個夜晚，那個充滿血腥充滿絕望的夜晚；當然，也是改變她一生的夜晚。

當一行人風塵仆仆地趕到宋城時，已經是三天後的下午。南宮澤早已得到消息給他們準備好了一切。在仆從的帶領下，他們暢通無阻地進入了南宮府這座別人眼中有着富貴代名詞的宅子。

“你們來了。”南宮澤眼神狀似無意間掃過陌生的千夜。

莫珏上前就往他肩頭捶了一下，無比熟稔的見面方式。易寒則還是老樣子，只是淡淡地沖人點了點頭。

唯有岑嫣笑着問候了一下許久未見的好友，“南宮，好久不見。這位是千夜。”

“千夜，這位是南宮澤，南宮家的現任家主。”

微颔首，千夜的表情沒有任何異常，她早已從淩霄口中得知，當前號稱天下首富的南宮家家主是多麽年輕有為。

說話間，幾人已經進入大堂，早有仆從備好了熱茶點心。

毫不客氣地坐下，莫珏喝了一大杯茶之後才舒服地喟嘆一聲，“你這家夥真是知道享受啊。”緊接着又迫不及待地問起了女兒，“對了，寧寧呢？”

身邊的岑嫣沒說話，眼裏卻有着同樣的期盼。

“後院呢，自己找去。”南宮澤也不廢話，直接打發了思女心切的夫妻二人。話音剛落，他們已經起身出了大廳。

千夜安靜地抿着茶，溫熱的感覺從身體散開，匆忙旅途中的疲憊也消散了不少，身心的舒适令她不由得柔和了神情。

“南宮家主，談一筆交易如何？”

在滿室溫暖的茶香中，千夜開口打破了沉靜，直接道出自己來這裏的目的。如若不是他們提及會來南宮家，她早已和他們分道揚镳先去臨江了。

有些詫異地看着她，南宮澤很快便從善如流，放下茶杯微微擡手示意，“姑娘請講。”

“我要銀火草。”

“銀火草是這次奇珍閣拍賣品之一。”剛一說完，南宮澤看向千夜的眼神多了幾分耐人尋味，“姑娘拿什麽來換呢？”

千夜淡淡地答：“百草丹，斷魂散和續命丹各一。”

銀火草雖然稀有，但一般的人根本不知道該怎麽用。然而，對千夜而言，這東西是至關重要的。所以，她拿出來換的三種藥都是千金難求的。以物換物，總得價值相近才令人心甘情願。

“成交。”南宮澤側頭想了會，答應下來，反正銀火草于他無用，還不如這幾枚藥來得珍貴，至少賣出去就不止這個價了。最重要的是，他有意與這位醫術比霧臨還好的女子打好關系。“拍賣會結束後，銀火草雙手奉上，請姑娘準備好。”

“自然。”千夜微微點頭。

一盞茶時間不到，兩人已經達成了共識。

夫妻兩個頗有默契地直往目的地前去，途中好些仆從見着他們都紛紛停下問好。他們一邊擺着手，嘴裏還一邊敷衍着。

穿過回廊，幽靜的庭院裏。

幾杆竹安靜地立于角落，灰瓦白牆裏幾抹綠。鵝卵石鋪成小徑，蜿蜒曲折着通向中間精致的八角亭。小道旁，知名的不知名的花朵相互簇擁着，在綠葉叢中更顯嬌豔。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蹲在那裏認真地看着某朵花間小憩的蝴蝶。粉嫩的小嘴微微張着，卻沒有發出聲，似乎怕吓跑蝴蝶。

好一會兒，那只蝴蝶仿佛休息夠了，慵懶地張了張美麗的湖藍色翅膀，觸角輕碰幾下之後，施施然飛走了。

“寧寧。”一聲呼叫由遠及近，清逸的藍白色身影走進庭院。

小女孩擡起頭看見來人，不由得笑彎了眉，忘了蝴蝶，邁着短短的小腿跑了過來，軟軟糯糯的聲音回蕩在庭院裏，“爹爹，娘親。”

彎腰一把抱起粉糯可愛的肉團子，熟悉的奶香軟了心窩。莫珏開懷地笑了，寵溺地揉着她的頭，“在幹什麽呢？”

“在看蝴蝶，然後它飛走了。”莫涵寧摟着他的脖子，很認真地回答。說完低頭就是吧唧一口，在莫珏臉上留下一個濕漉漉的印記後，向一邊的岑嫣伸出雙手，“娘親抱抱。”

開心地接過有段日子未見的女兒，沒見時心心念着，一見到是大大的滿足感。岑嫣溫柔地摩挲着她柔嫩的小臉，“寧寧。”

“娘，我好想你。”說着把頭埋在人頸窩蹭了蹭，軟軟的小身子像蟲子一樣拱來拱去，這是一種親昵的表現。

“娘親也想你。”

莫珏展開雙臂，滿足地将生命裏最重要的兩個人摟在懷裏。

一家三口溫情脈脈。

作者有話要說：

從昨天起，做個高冷的作者，更新完就走！不廢話！

本來想随機寫些小段子的，老忘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