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功敗垂成
“老爺…”林語琴丢掉手中的劍，踉跄兩步又驚又喜地迎了上去，聲音裏有幾分哽咽，“你沒事吧？”
“我沒事，夫人受驚了。”霍濟扶住她，伸手理了理她紊亂的頭發和衣服。往後打量了一下，一一掃過衆人，最後目光在莫珏身上停留了片刻。
霍濟此舉顯然是早有準備，所以這般來勢洶洶，令他們措手不及，根本來不及反應。說話間，大廳裏也被霍濟帶來的人控制起來了，連帶着霍岐僅剩的人一起。
一時間，局勢就已經扭轉，連反抗的機會都不曾有。霍岐一下子成為刀俎上的肉，任人宰割。
霍岐心有不甘地盯着霍濟，陰鸷的眼神裏充滿了仇恨，“你早就算好了？”
“不然呢？你以為憑你自己可以這麽順利？”霍濟冷冷地盯着他，這次他是下定決心要斬草除根了。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留着這麽個威脅，遲早還是要出事的。
“堡主不愧是堡主，果然好算計。這二十多年的堡主沒白當啊。”霍岐突然仰天大笑，“不過，有少爺與我陪葬，今晚我也算是值了。”
林語琴上前幾步，怒道：“你快将解藥交出來。”
“這可是鳳栖谷秘藥之一的‘七日絕’，中了這毒的人會一天比一天痛苦，受夠了七日的折磨之後，再七竅流血而亡。”霍岐此刻饒有興致地介紹起來，最後狀似惋惜地攤手，“可惜了，我手裏沒有解藥。”
“你說什麽？”霍濟又驚又怒，立馬回頭去看了看霍璟的情況，确認他所說的是事實後，又折了回來。他冷冷地盯着他，“解藥呢？”
霍濟的情緒變化令他開懷，嘴裏仍是兩個字，“沒有。”
“你剛才明明說你有的。”林語琴憤怒極了，眼眶通紅，雙手握得死緊，隐約還能看見凸起的青筋。
“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我說有你便信？夫人這把年紀了，未免也太天真了吧。”霍岐很是得意，此刻他就像是地獄裏的惡鬼，見誰都想纏着，既然他不好過，其他人也別想好過，最好通通一起下地獄。
“你…”林語琴又氣又急，眼紅地正要上前，卻被霍濟拉住了。
霍岐嘲諷地笑起來，繼而又嚣張地看着霍濟，“你只有兩個兒子，一個中了毒必死無疑；而另一個，夫人定是容不下他。那麽霍家堡，你要留給誰呢？”
不等他回答，霍岐接着說了下去：“你難道也不奇怪？為何這麽多年來，你就只有這兩個兒子？”
“你閉嘴！給我閉嘴！”林語琴又驚又怒地打斷了他，臉色蒼白，心裏一片慌亂。這是她心底最深的秘密之一，他到底是怎麽知道的？
欣賞完她的驚慌失措，霍岐并沒停下。左右他今晚是敗了，能給他們添些堵也不錯。“當年，夫人生少爺時傷了身子，難以有孕。怕你再生其他兒子對少爺的地位造成威脅，所以她就在你的湯裏加了絕子藥。可憐你一直當她溫柔體貼，不料她也是個蛇蠍美人。”
說完，他解氣地看着臉色灰白，雙唇和手都在顫抖的林語琴。
“我知道。”本該震怒的主角卻依舊平靜，這件事，早幾年間機緣巧合之下他就已經知道了。
林語琴錯愕地回頭看着他，眼底還隐隐帶着水光，他那麽平靜的樣子，一點都沒有意外。這是她對他最大的秘密，這麽多年來，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守着。直到今晚，第一次發現，她似乎并沒有她自以為的那麽了解他。
霍濟淡淡的三個字，卻令林語琴和霍岐驚詫不已。他知道？他是什麽時候知道的？怎麽知道的？
霍濟瞥了他們一眼，心裏并沒什麽波瀾，“孩子多也并非好事，尤其是不同母親生的。”
“啧啧，堡主能有這樣的想法還真是不易。”霍岐嘲諷着，目光落在後面的莫珏身上，“看來這霍家堡只能落在大少爺身上了。”
“這麽多年，你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
這口吻和小時候他默書寫錯字受罰時一模一樣，雖然看似嫌棄，但他卻會一一為他挑出錯，再一一講解給他，有着兄長的包容和期許。
他總是揉揉他的頭，一手拿着書，帶着幾許笑意，“你啊，這麽久了，一點長進都沒有。”
霍岐驚詫地睜大眼睛，唇角直顫，“你…你早就知道？”
“是。”霍濟很平靜。
“什麽時候？”
“你剛到霍家堡沒多久。”
他仍是那個什麽事都運籌帷幄的哥哥。而他，還是那個毛躁不懂事的弟弟。這一幕，和多年前一樣，他們似乎都沒變過，和幼時一樣。
“那你為什麽不早殺了我？”可笑他霍岐改頭換面為複仇而來，卻從頭到尾都早早暴露在人前。
霍濟一時間有些感慨，無奈地嘆了一聲，“上一輩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不要活在仇恨的痛苦裏。這…也是你爹所希望的。”
“過去了？怎麽過得去？死的是我爹，若他沒死，霍家堡現在就是我的。”霍岐激動地沖他大吼。
從小所有人都告訴他要複仇，要為他爹報仇，要奪回屬于自己的東西。可他現在簡單的幾句話就想動搖他為之而生的信念。怎麽可能？仇恨已經在他心裏紮根發芽，經過多年，早已長成參天大樹。
“當年的事情…并非你所知道的那樣，只是你娘早就悄悄帶着你走了。我不知道她竟将你教成了這樣。”憶及當年，霍濟面色沉重，隐隐還有幾分痛心。
“另有隐情？”霍岐冷笑，“難道我爹不是死在你爹的劍下？”
“是。”事實如此，這點無可否認。
“那還能有什麽隐情？我爹自己撞到劍上來的？還是求着你們殺他的？”
霍濟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麽知道？”
“哈哈哈哈…太可笑了，誰會求人來殺自己？”霍岐蒼涼地笑了幾聲，竟笑出了眼淚，悲傷而又苦澀，“分明是你們在歪曲事實，想掩蓋你爹殘害手足的事實。是了，結局都是由勝利者來寫的，你們說是什麽樣，便是什麽樣？”
“那是事實。”霍濟沉重地說道。
“我不信。”
“二少爺，大少爺說的是真的。”蒼老的聲音幽幽響起，一名六十多歲的老頭正拄着拐，步履緩慢地在別人的攙扶之下往這裏走來。
霍岐睜大眼睛看着他，随着他一點點走近，好半晌才認出這是父親當年的心腹。“厲叔？”
“是我，二少爺。老朽還能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這下是死也能向主子交代了。”厲叔有些感慨，在他眼裏，霍岐仍是個孩子。
“厲叔，我爹他真的…”
幹枯瘦弱的手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接着，他講述了三十多年前霍家堡的那段往事。
那時候，老堡主日益漸老，身體每況愈下。霍征和霍隆兄弟兩決定去找傳說中能延年益壽的靈芝草。但霍家堡裏不能沒有人，所以去的是霍征。他一去就是一整年，回來的時候帶回了一名苗疆的神醫。霍隆信不過這神醫，霍征堅持，最後老堡主死在神醫手上，兄弟阋牆。
後來，霍征性情大變，得知那神醫竟是拿他父親試藥，甚至還早早在他身上下了蠱毒。最終，兄弟兩手刃神醫，神醫一死，蠱毒便肆虐着他。餘下最後一絲清醒的時候，他自己上前撞上了弟弟手裏的劍，含笑而亡。
而霍岐的母親，正是因為看到丈夫死的那一幕，心裏又驚又怕，連夜帶着心腹和兒子出堡。從此隐姓埋名，期待兒子複仇之日。
聽完，所有人都震驚不已，原來三十多年前霍家堡還曾遭這一劫。
霍岐更是神形具散，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原來，這麽多年來的堅持真的是錯的。一直以來支撐的信念轟然崩塌，他的人生根本就是一場最大的錯誤。
厲叔不忍地看着他，俯身朝霍濟施了一禮，顫巍巍地開口，“大少爺，二少爺已經明白當年事情的真相了。他是主子唯一的血脈，請您放過他吧，我會帶他去鄉野，埋葬主子的地方，過一輩子。”
霍濟扶起他，幽幽地嘆了一聲，“你帶他走吧。”
“多謝大少爺。”厲叔拱了拱手，一行人帶着失魂落魄的霍岐一起離開了。
一切就這麽結束了，就像是一場鬧劇。開始得突然，結束得倉促。
待霍濟吩咐好屬下善後之事，疲憊地揉了揉額角，看了他們一眼，“都先去休息吧，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
說完，便背着手，徑自出去了。
“老爺…”林語琴想追上去，可走了幾步就停下了，終是缺了幾分勇氣。此刻，她不知該用什麽樣的心情去面對他。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的背影竟有些陌生。
周離扶着霍璟離開的時候，霍璟不忍地叫了聲，“娘。”
林語琴回過神，勉強地笑了笑，與周離一起送兒子回去了。
看完一場大戲的易寒三人，也沒有人多待，一起回楓園去了。剛到園子門口的時候，發現走得最早的霍濟赫然站在院子裏。
終究還是對上了，該來的總會來，莫珏嘆口氣，走向他這個名義上的父親。
易寒和千夜很識趣地沒有多待，各自回房去了。偌大的院子裏，只剩下剛見面，生疏得如同陌生人的父子倆。
霍濟聽見聲響回過頭，語氣複雜地沖他道，“你來了。”
“恩。”終究是要對上的，莫珏走向他。
“恨我嗎？”
“談不上恨。”
霍濟一怔，随即笑了，她教出來的孩子啊，和她真像，“你娘她…走時，可有什麽遺憾？”
“沒有。”莫珏想了想，“她見到了涵寧的出生，笑着走的。”
“是嗎？”語氣微沉，嘴邊那句‘她可還念着我’如何也問不出口了，“涵寧是你的女兒？”
“恩。名字是娘取的，長得像娘，性子卻很活潑。”
“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恩。”
轉身看着這個高大俊朗的兒子，這是他們的孩子啊。這輩子與她無緣再見，見一見他們的孩子，也算了了一樁心願了。
霍濟看着他，目光深遠而悠長，似乎透過他看到那個女子。神色溫柔，似想起過往，喃喃低語，“你小時候也很頑皮。”
作者有話要說：
回老家兩天，現在是我第一次使用的存稿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