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網中客(2)

外面風雪交加, 室內卻溫暖如春。

這種暖意是自然而然的,恰到好處,并不是空調那種令人發悶的暖, 也不是火爐那樣幹燥。

季明俨搓了搓有些發僵的臉,得意洋洋的滿面生輝:“我等的就是就猜你一定不在, 不然怎麽會不理我呢?”

“你還挺自信的。”俞聽摘下帽子,脫了外套, 裏頭是天鵝絨的黑色中式斜襟貼身上衣,顯得又幹練又優雅,底下卻是長到腳踝的裙子。

季明俨看呆了,手鬼鬼祟祟地往書包裏探去,很想把手機掏出來咔咔地拍上無數張。

俞聽沒察覺季明俨的意圖, 只是冷冷淡淡的說:“既然早就猜到,怎麽不見機行事及早離開?要我一整夜不回來呢?你是要程門立雪?”

季明俨哈哈笑了起來, 笑聲引的書包裏的鴿子動了動。

俞聽看過去:“你怎麽……是什麽?”

季明俨的手正搭在拉鏈上,拿手機是不可能的了, 只忙打開書包把那只白鴿抱了出來。

幸而這鴿子很抗凍,加上躲在書包裏并沒有給風吹雪打,這時侯就乖乖地在季明俨的手心, 微微歪頭打量着俞聽, 不過它看了一會兒後, 又轉頭看向另一個方向, 咕咕地叫個不停, 好像不安似的。

俞聽看季明俨大變白鴿, 并不怎麽意外,只問:“哪裏來的?”

季明俨把自己跟兄弟們在飯店吃飯一節說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麽要買下這只鴿子,當着俞聽的面也不太好意思說自己心軟,就只裝作無所謂的說:“我看它怪可愛的,吃了怪可惜的,而且那廚師說是打比賽的鴿子,很值錢呢,所以才買了。”

他忽然發現鴿子盯着自己身側呆看,不由也回頭瞧了一眼,卻只看到一張空着的大太師椅,除此之外并沒有別的。

***

玄靈穩穩地在太師椅上坐着,對俞聽說:“你覺着這是個巧合嗎?”

俞聽笑了笑,并沒做聲。

玄靈卻看向季明俨,雙眼微微眯起:“這個孩子的心有點靈,只不過他自己不知道罷了。”

俞聽咳嗽,低低說:“也許、是沒醒。”

她的聲音太低,季明俨沒聽清楚,他湊近過去:“你說什麽……不行?”

俞聽咳嗽了聲:“我沒說。”

“你明明說了,”季明俨很堅定地指認,他摸摸自己的耳朵,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太師椅的方向,自言自語地,“總覺着聽見了別的什麽……是風聲嗎。”

俞聽有些詫異,正對上玄靈也注視的目光。

兩人愕然對視的時候,季明俨已經轉頭四看起來:“這裏有些怪怪的,好像……哪裏不太對。”

俞聽跟玄靈雙雙沉默,都不動聲色地看着季明俨。

這時季明俨抱着白鴿,探頭探腦地四處打量了會兒,突然盯着玄靈的方向:“對了,是這個!”

玄靈原本很泰然自若地坐在椅子上,他可以選擇在人前現形或者隐身,這時候他不想季明俨看見自己,所以是隐身的狀态,他篤定季明俨肉眼凡胎,是絕對看不見自己的。

可剛才季明俨說聽見了什麽還特意往這裏看了眼,已經讓玄靈吃了一驚,這會兒又見季明俨直直地瞪着自己,雖然他不信自己的法術也會“失靈”,卻也不由有些震驚。

玄靈屏息的時候,季明俨已經快步往前,竟徑直走到櫃臺上的魚缸旁邊:“那只小魚呢?怎麽沒有了?”

他瞪着空蕩蕩的魚缸嚷嚷。

在魚缸旁邊椅子上的玄靈情不自禁地翻了個眼白,俞聽也沒忍住笑:兩個人幾乎都給季明俨給唬住了,要是經驗淺一些,只怕要自亂陣腳。

季明俨卻指着魚缸又看向俞聽:“總不會是……”他懷疑那只胖嘟嘟的小魚已經駕鶴西游,這瞬間眼中居然流露出一點感傷。

俞聽捕捉到那一絲傷感,同時瞟了眼近在咫尺的玄靈:“沒有,因為天冷我把它放在樓上的魚缸裏了。”

季明俨這才松了口氣:“吓了我一跳,那只小魚也挺可愛的,看着還很獨特,是什麽品種來着?”

“黑金蘭壽。”

季明俨喃喃重複了一遍表示自己記住了,這才又安心地重回來落座。

俞聽把一杯熱姜水放在他跟前:“喝了吧。”

季明俨忙把鴿子放在旁邊,感動:“謝謝姐。”他小心翼翼地啜了口姜茶,又熱又甜又辣,“姐你的手藝終于見長了啊,我從沒喝過這麽好喝的姜茶。”

俞聽嗤地一笑,回身打開一包面包,捏了幾片灑在旁邊。

鴿子給她吸引,慢慢走上前低頭啄吃起來,吃了會兒又擡頭看向俞聽,喉嚨裏咕嚕嚕的,仿佛是在道謝。

季明俨喝了兩口茶,頂風冒雪等候的冷都已經煙消雲散:“對了姐,你之前去哪裏了?你好像很少離開店裏,總不會又出了類似永生羽蟬那樣的大事吧?”

俞聽跟他身後的玄靈對視一眼:“你想知道?”

“當然,只要是有關你的事我哪一件都想知道。”

隔着玻璃,外頭的風雪越發大了。

臘月,天寒地凍,萬物肅殺。

而在冰天雪地之中,天地之間,卻還有更叫人冷徹心扉的事在發生。

白鴿心滿意足地吃着面包,俞聽又取了個小碟子倒了些水放在旁邊。

“其實這個故事,不适合在這樣的夜晚說。”

***

這次俞聽并沒出遠差。

只是去了蘇市旁邊的一個小城。

這看起來很不起眼的小城,在短短的七天之內出了兩件人命案子。

本來小城居民不多,日子平和,幾年也未必有一件惡性案子發生,一周之內連着橫死兩人,這已經屬于反常。

可最反常的,是兩件案子本身。

這兩個案子太過相似了,相似到令人不安、甚至無法破解的地步。

所以才驚動了無事司。

這第一件,是在數天前,幾個釣魚人在錦帶山下的野湖邊釣魚的時候發現湖面飄着什麽東西,仔細看才發現原來是漁網。

當時也有不少人在湖邊下網撈魚,大家起初都沒有在意,直到又有人發現那漁網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動。

按照經驗,大家都認為一定是網住了大魚,于是有好事之徒想要把漁網拉上來看看。

說來也怪,那網随着水流緩緩地往這邊靠過來,釣魚者們十分興奮,抛出鈎子,七手八腳地把漁網拉到岸邊。

每個人都瞪大了雙眼,滿臉笑容地等待着,當漁網越來越靠近河岸的時候,網內的東西也浮出水面。

的确有魚在網中掙紮,可是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卻是另一樣東西。

那是……

一具白骨。

确切地說,是一具還有些新鮮的白骨。

派出所很快到達現場,經過法醫的的勘驗,死者的死亡時間應該是在一個月前,但是按理說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屍體不至于毀損到這個程度。

更駭人聽聞的是,再度檢驗後,法醫得出結論,死者身上消失的血肉,不是自然腐爛,而是……給湖中的魚蝦等生物啃噬幹淨的。

這才是最反常理的。

湖泊的生态向來良好,魚蝦也不并缺食物,就算屍體落入水中,根據常理推測,只可能是偶然的損毀,而弄成現在這樣……簡直像是給食人魚啃過一樣。

起初辦案民警的确懷疑湖泊中有食人魚或者其他的食肉生物出沒,可不管是釣魚者還是以及周圍村民,都堅稱絕對沒有什麽危險東西,至少他們從沒有見到過。

查案期間,有一個月前曾報過人口失蹤的女人來到所內,經過dna鑒證,确信這具屍骨正是女人的丈夫。

之前因為女人報失蹤,民警已經查過死者的生平關系等,死者脾氣暴躁,雖然也得罪過幾個人,但經過調查,一概的都沒有嫌疑。

至于漁網,是旁邊一個村子的村民放置的,那村民在這裏已經放了好幾年的漁網,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因為這個吓得大病,聲稱以後再也不敢下網了。

正在緊鑼密鼓偵辦這件案子的時候,另一件案子出現了。

這次是在錦帶山另一側的靠海小水灣內,同樣的漁網,同樣的死者。

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的死者比之前那個更加“新鮮”。

他是在半月前才失蹤的王某某,但是屍體同樣已經毀損到出現白骨的地步。

魏西樓因為上次永生羽蟬的事情親自登門道謝,“無意中”跟俞聽說起了這件奇怪的案子。

他本來有些不太好意思再張口,誰知俞聽說:“魏司長親自去現場看過嗎?”

魏西樓說:“這案子才報上來,我還拿不準要不要去。”

“還是去吧。”

俞聽的口吻淡淡的,卻讓魏西樓隐隐地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南州打到北州頭,翁裏何曾失卻鼈,”俞聽身旁的玄靈忽然說:“這種事太髒了碰不得,且自有他們的因果,你的傷才好多久?最好不要插手。”

魏西樓自然聽不到玄靈的話,只聽到俞聽低聲說:“棒喝交馳如雷掣,颠言倒語三寸舌,南州打到北洲頭,翁裏何曾失卻鼈。……要真的能以殺止殺,自然不必我碰。”

***

姑妄聽外風雪正盛。

那只白鴿不知什麽時候又回到了季明俨身旁,正縮在他的懷中,一動不動的,像是找了個安穩可靠的窩。

俞聽并沒跟季明俨說玄靈的那句偈語,只簡略說了案子的情形。

季明俨聽的眼皮直跳:“你、你真的去了?這麽危險的事……”他呆呆地盯着俞聽,“事情還順利?你有沒有受傷?”

“聽聽,他倒是挺關心人的,并不着急地詢問真相,卻只問你。”一陣沉默的玄靈悠悠然地來了一句。

俞聽“嗯”了聲,聲音有點溫柔似的:“我沒那麽容易受傷。”

玄靈似乎受不了她這一面,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鄙夷太甚。

與此同時季明俨卻隐隐覺着後背有些怪怪的,明明室內溫暖和煦,他卻總感覺有冷風陣陣向自己襲來,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眼。

俞聽問:“你看什麽?”

“沒有,”季明俨撓撓頭,嘿地一笑:“覺着有人念叨我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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