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封賞
見皇後一直盯着自己看, 順熙帝頗有些無奈地撫了撫她的鬓發,動作輕柔,目中含情:“朕的确不怎麽喜歡馮子謙那小子, 不過身為一國之君總得拿出點氣度來吧?何況, 朕也不覺得自己是個公報私仇的昏君庸君, 馮子謙師承鬼醫姜百草,又能得杜禦醫如此高看,想來也是有真本事的,豈能埋沒?”
說到這兒,他略頓了頓, 伸出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尖:“除此以外, 更大的原因則是為你。你娘家無人, 馮子謙至少也是同你一起長大的, 若時而能夠與你敘敘舊,想必你會喜歡的。”
皇後詫異地擡頭看他,入目是他那雙深情款款的眸子,那黝黑明亮的眼瞳似有股魔力, 望上一眼便能讓人泥足深陷。她彎了彎唇角, 呢喃着道:“謝陛下。”
順熙帝親了親她的額頭:“睡一會兒吧,待會兒藥膳來了朕叫你。”
因為頭昏腦漲, 皇後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 迷迷糊糊間似乎記得阿寧和太子放課後過來看望過她,不過只略待了片刻便被順熙帝給遣散走了。
再後來,皇後又昏昏沉沉地眯了一會兒, 再被順熙帝叫醒時,已是尚食局送了藥膳過來。
順熙帝難得溫柔,親自端了白玉鑲金邊兒的雕花小碗,坐在床沿一口一口地親自喂她。
皇後午膳什麽都還沒用,如今雖然腹部空空,但因為生病的緣故此刻并沒有什麽食欲。好在尚膳局将藥膳做得極為清淡,裏面還摻了冰糖和蜂蜜,對于養病期間味苦的人來說,倒也是極為合适的。
再加上是順熙帝親自端了碗喂,強令着她吃,皇後倒也真的進了不少。
後來見皇後搖頭,順熙帝才将碗擱在一旁,溫聲道:“你身體不适,也不便進膳太多,少食多餐較為好些,等什麽時辰覺得餓了,便讓尚食局再做新的。或者,直接宣了人在椒房殿的小廚房做些你愛吃的,怎麽都方便很多。”
皇後拿帕子揩拭着唇角,聽他考慮得如此細微周到,一時間哭笑不得,無奈搖了搖頭:“陛下未免小題大做了,不過就是署邪侵體,哪就那般嬌貴了,臣妾休養兩日便好,無須憂心。”
“那也不可大意,雖不是什麽大病,但到底身體難受得緊,何況稍一不慎病情加重卻也是麻煩,還是早些痊愈的好。”順熙帝抓着皇後的手親了親,這般說道。
一旁候着的金嬷嬷和銀嬷嬷見到這般和諧的畫面,兩人相視一笑。陛下和皇後娘娘這般相處,連她們這些下人都覺得輕松舒适,倒真像是尋常人家的夫妻了。其實帝王到底非比常人,陛下能待皇後這般,已經算是極為難得了。
這邊兩人正想着,皇後的目光投了過來,低聲問道:“現在什麽時辰了,方才我睡着時隐約記得璋兒和阿寧來過,這倆孩子可曾用過午膳了?下午還要進學,可不能餓着。”皇後永遠都是這般,時時刻刻都要想着孩子們。
知道她擔心,金嬷嬷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回着話:“回禀娘娘,快到未時了,太後聽聞皇後娘娘染疾,恐無力照顧太子和郡主,便将二人都接去了長樂宮,還說郡主今日午憩在長樂宮。”
皇後聞此方才放下心來,如此便好,有太後幫忙照看着,她自然是極為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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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養病期間,太後一直代為照顧漪寧,倒是當真給皇後省了不少力,也可以安心靜養自己的身體。
其實皇後的病情本就不重,再加上藥膳的調理,四五日也便大安了,只順熙帝實在放心不下,總讓宮人們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這日早膳過後,銀嬷嬷去禦醫院請禦醫再次為皇後複診,皇後特異指明了讓那位新晉的馮禦醫過來。
馮子謙上回提出了藥膳為皇後治病的法子,銀嬷嬷覺得此人腦子好使,又是個細心的,對他早沒了初次見到時的偏見,又聞皇後點名了讓他過來,便應着去禦醫院找了馮子謙。
馮子謙自莫名其妙被順熙帝晉升為禦醫之後,這幾日倒是并不曾為誰瞧過病,如今詐一聽說是皇後娘娘傳見,自然片刻不敢耽擱,匆匆忙忙的跟随銀嬷嬷去了椒房殿。
椒房殿內
馮子謙為皇後請了脈,恭敬起身回話:“回禀皇後娘娘,您的鳳體已無大礙。但今日天氣仍較為炎熱,娘娘平日裏還需多加注意,多用些清淡膳食為佳。”
皇後擡眸看他一眼,對着金嬷嬷和銀嬷嬷道:“你們倆先出去吧,這裏用不着伺候。”
兩人雖不知皇後為何支開她們單獨與馮禦醫對話,卻也不敢多嘴,應諾離開。
皇後見馮子謙自請了脈便一直在旁邊站着,眼簾低垂,她緩和了口吻:“阿兄過來坐吧,這裏也沒什麽外人。”
皇後一聲阿兄使得馮子謙将目光移向她,她的眉眼一如當初,歲月似乎并不曾在她臉上留下絲毫的印記,一如他夢境中經常遇到的一樣,美貌動人。
不過,畢竟十年未見,變化總還是有的。她整個人看上去成熟穩重了很多,當得起母儀天下。
沉默須臾,他躬了躬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皇後則親自為他斟了茶水。
他接下時有些受寵若驚:“娘娘玉體尊貴,折煞微臣了。”
皇後望他一眼,哭笑不得:“多年不見,阿兄也學會了外面人的那一套。”
馮子謙讪讪笑了笑,目光望向眼前這個尊貴雍容的女子,一時間感慨萬千:“今時不同往日,娘娘如今貴為國母,子謙乃一介臣下,自當懂得尊卑。”
皇後沒接他的話,只又問道:“阿兄為何突然學了醫術?”她記得以前他常說,有朝一日能夠狀元及第,為大夏盡綿薄之力,一展所長,當此生之宏願。莫非,到如今他又改了主意?
馮子謙被問得莫名心虛,為何會學醫,自然是希望能夠離她近些。這十年來,走進禦醫院便是他一直朝前奮鬥的目标。縱然兩人再無可能,但只要能時時看到,他也會覺得心安。
可面對她時,這樣的話他又如何出得了口?猶記得當初她選擇了岑禹,很愧疚地跟他說,一直以來都拿他當作兄長。
他目光躲閃着沒看她:“幾年前偶然遇到家師,覺得治病救人也乃功德一件,又突然無心仕途,便從了醫。”
皇後了然地點了點頭,忽又問他:“對了,十年未見,阿兄想必已然成家了吧,何時得空就帶了阿嫂和孩子們入宮來坐坐。我整日待在這宮裏難免發悶,鮮少有人陪着說說話兒的。”
馮子謙微微驚了一瞬,旋即苦笑道:“說來不怕娘娘笑話,臣至今尚無家室,孑然一身。”
皇後眸中一閃而逝的錯愕,再想到他突然入了禦醫院的事,又能有什麽不明白的?一時間氣氛倒是顯得頗為尴尬。
十年了,大家都不是當初的樣子了。
馮子謙默默飲了口茶,關懷地問她:“娘娘這些年過得可好?”
“還好。”她平淡地應着。
然而這話馮子謙卻是不信的,深宮之中,佳麗萬千,又能好到哪兒去?
她低垂着臉,長長的睫毛微微跳動,他望的有些出神。
順熙帝今日早朝遇到了些煩心事,回到禦書房時還發了好一通脾氣。後來想到不知皇後病情如何,便過來椒房殿看看。
誰知剛到門口,卻瞧見馮子謙在皇後對面坐着,目光灼灼,那神情裏的暧昧與情意肆無忌憚的流露在外。好在皇後一直垂着頭,沒瞧見他此刻的表情。
順熙帝原本努力壓下的火氣,此時越發在心頭翻滾了。
“咳咳咳!”他很用力地咳嗽幾聲,生怕殿內的兩人聽不見似的。
皇後聞聲擡眸,看到順熙帝親自迎了上來,馮子謙則是起身在一旁候着。
“陛下怎麽來了?”她望着他,軟語溫聲地道。
面對皇後,順熙帝有些發不出火來,但一想到方才馮子謙的眼神,他心裏便很不舒坦。他當着那礙眼人的面親熱攬了皇後的腰肢,語調溫柔:“剛下早朝,過來看看。你病情如何了,今日可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皇後笑着搖搖頭:“已然無礙,勞陛下惦挂了。”
兩人在桌邊坐下,順熙帝故意沒看旁邊的馮子謙,俨然把他當成了透明。
“早膳可用了?”
皇後點頭:“方才用了藥膳。”
順熙帝擡手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動作極其親昵,又見她額頭冰涼不再發熱,心裏也安了許多:“看來馮禦醫的藥膳果然有用,朕該重重有賞才是。”
“為娘娘診治乃微臣的本分,何況陛下已經晉升臣為禦醫,微臣惶恐,不敢再讨封賞。”馮子謙站在那兒恭謹回着話,不卑不亢。
順熙帝瞥他一眼,卻道:“一碼歸一碼,你治好了皇後的暑熱之症,朕賞賜你也是應當的。何況,馮愛卿與朕和皇後也算故交,這賞賜嘛也應當與旁人不同。”
他說着,略頓了頓,突然靈光一閃:“不如這樣好了,愛情和皇後也算青梅竹馬長大的,皇後又一直喚你阿兄,朕賜你楚姓,讓你和皇後做親兄妹如何?”
皇後和馮子謙二人皆是一驚。
聖上賜姓,這古往今來都是無上的榮耀和莫大的恩寵,也是光宗耀祖之事,且又與皇後同姓,他日後便成了皇後母族中人,皇親國戚,地位也和以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語。
若說這是天大的封賞,馮子謙也不否認,在外人看來必然也是羨慕不已。但聖上心裏怎麽想的,他自然也是看得出來。
表面是恩寵,實則卻是防着他。他成了皇後的兄長,那一輩子便都是兄妹。
“怎麽,愛卿似乎在猶豫。賜你與皇後同姓,莫非愛卿不甚滿意?”他問得語氣淡淡,瞧不出波瀾,但那不容置喙的語氣還是讓馮子謙顫了顫身子。
這岑禹,再不是當年那個黎縣包子鋪裏的小兒郎,而是掌管着所有生殺大權的君主,一代帝王。
當初大同帝在位時,民不聊生,官員腐敗,百姓怨聲載道。但自打這天下換了主人,僅僅幾年的時間裏,整個大夏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百姓生活漸漸好轉,賦稅減少,連年豐收,百姓們提及這位帝王,沒有人不是一臉崇拜和尊敬,仿若救世主一般。
馮子謙自己也承認,岑禹是個好帝王。
就是……心眼兒未免也太小了些。這麽多年過去,他還真擔心自己能把阿媛搶走了去?
他明白阿媛的心思,心裏眼裏只有自己的丈夫。其實雖然他一心一意的入了宮,進了禦醫院,但還當真沒想過争搶什麽,不過就是想離她近些,知道她過得好,他也會覺得很安心。
不過,陛下這般防着自己,也算是他愛重阿媛的一種表現吧。
默了須臾,他上前兩步下跪行禮:“臣多謝聖上厚愛。”
見他接旨接的痛快,順熙帝也高興,轉而望向皇後:“多了個兄長,皇後可還滿意?”
皇後無奈嗔他一眼,但心裏到底是開心的,忙起來福身謝恩。
順熙帝拉她起身,扶着她重新坐下,又給馮子謙賜了座,十分寬和大度的樣子:“今後咱們便是一家人了。”
說罷又想了想:“既然是皇後兄長,只做個禦醫只怕委屈了。何況愛卿有滿腹才華,應當學以致用才是。這樣吧,吏部員外郎的位置如今空缺,便由你頂上。”
皇後吃了一驚,還未開口,馮子謙也忙道:“陛下,這樣只怕不妥,臣只幾年前中了舉人,并未及第,入朝為官只怕百官不服。”
順熙帝渾然不在意地抿了口清茶:“你如今是皇後兄長,朕的大舅子,在禦醫院裏做個禦醫怎麽行?你若覺得尚未及第恐有人不服,朕着吏部出了考題對你進行考核,若通過了再去任職,如此一來想必愛卿就沒什麽推辭的理由了吧?”
聖上想得這般周到,馮子謙自然是想拒絕都不行,忙再次叩首謝恩。
皇後望着順熙帝沒說話,吏部可是朝中要職,多少人擠破了頭顱也進不去。陛下若只是不想讓阿兄待在禦醫院,大可以随便給一個閑差,如今居然把這麽重要的職位給了他。
如此來看,陛下并不是為難阿兄的意思,倒像是……
待領會了順熙帝的意圖,她無奈地嗔他一眼。明明是想重用人家,卻偏要表現出一副自己很小肚雞腸的樣子。
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