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牽連

湘萦漸漸發現,宮中的生活沒有她想象的那樣可怕。

雙成現下正是得/寵/,她們這些聽月館的宮人們也過得舒心,再加上自己算是雙成的半個熟人,雙成對她也是沒有虧待。

湘萦如今很是悠閑,她只用管好收檢打點聽月館庫房進出的禮品物件,珠寶首飾。現在貼身伺候一類的事情,雙成也不用湘萦多手。湘萦感到很滿意,可是聽月館下面的一些小宮女小太監就不這樣想了。

起先他們見湘萦是程婕妤親自開口要的人,對湘萦很是殷勤巴結了一陣。待到後來,他們見婕妤身邊調的心腹大丫鬟并沒有湘萦,一個個便不再笑臉相迎了。

這也沒什麽,她想着,到底他們也只是在底下多幾句閑話罷了。

這天,湘萦閑得繡花的時候,雙成身邊的小太監小吉祥急着跑來找她。

“湘萦姐姐,可是找到你了。婕妤娘娘去寧嫔那裏聊天,可巧玉貴人抱着小公主來了。婕妤娘娘一見小公主便心生歡喜,讓奴才回來取對金镯子。姐姐,你可趕緊找找。”小吉祥一邊拿袖子擦汗,一邊忙不疊地說出了前因後果。

湘萦笑着扶他:“你先歇歇吧,瞧你急的。你自己先喝口茶,我給你找去。”

湘萦想着時間緊急,尋了半天,終于在一個盒子裏找到一對金燦燦的镯子,看起來富貴又吉慶。沒多想,就取了出來,交給了小吉祥。

小吉祥茶沒喝半口,就見她走了出來,笑嘻嘻道:“湘萦姐姐做事最利索了,那我先走了。”說着,一溜煙跑了。

湘萦給了盒子之後,總感覺有什麽事給忘了。

什麽事呢?

她想着自己打開盒子裏粗粗瞥見的。是一對金镯子,沒出錯。

還是镂空的雕花,湘萦記得那是雙成特意拿給她收着的。

平常皇帝的賞賜都是直接搬入庫房,那天皇帝親手把這镯子當成個新鮮玩意拿給雙成看的,還是親手給她攏上,可是這樣個金光閃閃的玩意兒太招眼了。雙成蹙着眉,掩飾不住她的開心,這樣跟她說的。

糟糕,就是這樣,她把皇帝親手賞的東西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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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萦匆匆忙忙追了出去,“小吉祥!”她喊道,可是小吉祥早已經跑得沒影了。

她折了回來,翻箱倒櫃了一會兒,找到一個中規中矩的金镯子,往寧嫔宮中去了。

為了趕路,她特意挑了一個稍顯偏僻的小路,沒想到,在這兒迎面碰上了雲妃。雲妃她沖撞不得,只得低着頭曲了膝蓋,只等她自己走開。

可是雲妃卻對這兒開着的一朵小花開始感興趣了。

“從前皇上來看望本宮時,總會給本宮帶一朵他親自摘下的花兒。”雲妃的聲音響起,似乎帶有一點悲秋傷春之意。

旁邊有機靈的丫頭馬上說了:“這份榮/寵/可是六宮獨一份兒的呢,可見皇上對娘娘您的深情。”雲妃似乎是很滿意地輕笑了一聲,然後突然停頓,語氣狠厲道:“近日皇上又迷上了哪個小妖精,聽月館的那個……那個……”

“程婕妤。”旁邊有人輕聲提醒道,是雲妃永和宮的大宮女巧慧。

“哼,那個狐媚子,不過是一個罪臣之女,不知道這些年在外面怎樣茍且偷生的,竟然禍害到宮裏來了,皇上也不怕她有什麽外面的髒病!”

“娘娘!”巧慧驚呼,要阻止她的不敬之言。

雲妃不服氣地接着嘴硬道:“有什麽說不得嗎?當初先皇就知道他們一家亂臣賊子,可惜沒把這個小賤/貨除了。現在她在皇上身邊,不知道是怎樣地別有用心呢?一定是沈寂搞的鬼,這奸豎小人……”

“娘娘!慎言!”

湘萦低着頭聽得心驚膽戰,只想雲妃趕緊離開。她也對雲妃的話有些上了心。程雙成難道真還有什麽秘密是她不知道的?罪臣之女,以後還是要多多打聽才是。

雲妃被掃了好心情,帶着她的一群人呼啦啦地要走。湘萦見狀,也忙起身要跑。可是沒跑幾步,竟被雲妃叫住了。

“你這丫頭鬼鬼祟祟的,是在做什麽?”雲妃一個眼色,一個巧慧會意了,向湘萦發難。

“奴婢有差事在身,所以起急了,沒想到冒犯了雲妃娘娘。”湘萦暗叫不好,也只得老老實實地回話。

見雲妃不為所動,巧慧追問:“你是哪個宮的?”

湘萦心裏一沉:“奴婢是、是聽月館的。”

雲妃柳眉倒豎:“聽月館?好啊,你在這兒偷聽本宮說話,還要頂撞本宮?就跪在這裏,明天再起來吧。”

湘萦忙道:“奴婢沒有……”話沒說完,就被一個厲害的宮女掌了一耳光。雲妃這才有些滿意,撫了撫發髻上的秋海棠,婷婷袅袅地走了。

湘萦跪在那裏,無計可施,她的懷裏此時還揣着一對镯子,她又急又惱,自己的差事完全辦砸了。

這時,她看見過道上有一個灑水的小太監,她忙喚道:“公公!公公!”

那小公公循聲走來,湘萦掏出金镯子道:“奴婢是聽月館的宮人,現在被困在這裏,可否勞煩公公幫忙跑一趟寧嫔宮中?見到小吉祥時,把這對金镯子和他手裏的對調一下?日後湘萦必有重謝!”

那小太監佝偻着身子,細細打聽了幾句,便應了這個差事。

湘萦卻還在跪着,她跪在這兒有點久了,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雙腿。雙成一定會為自己求情的,她在迷迷糊糊之中這樣混亂地想。

可是她不夠幸運,沒有聽月館的宮人,連熟悉的人影都沒見到。天色漸漸黑了,她感覺臉上有冰涼的東西劃過。

我這是哭了嗎?我為自己覺得委屈?她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潮濕的觸感在擴大,逐漸地她聽見淅淅瀝瀝的聲音。原來是雨聲。

雨水打濕了她的頭發和衣裳,她知道自己現在一定很狼狽。可這不是最糟的,她開始瑟瑟發抖了。身體是冰冷的,而頭開始熱得鬧哄哄的。半夢半醒之間,她看見前方出現一個漆黑的人影。

她馬上想起了一些關于深宮裏的鬼氣森森的傳說,一時間被激得清醒。她努力睜開眼看了看前方那個影子。

看身形是一個男人,撐着一把黑傘,就那樣孤零零地,大大咧咧地站在那裏。

奇怪,他為什麽不去旁邊躲雨呢?

那個影子豎立在那兒,像一個緘默的守護者。

湘萦仿佛在那一動不動的姿勢中看出了一種猶豫和……悲傷?

漸起的雨水打濕了他的袍子,他的肩膀和衣袖也難逃厄運,可是他像是并不在乎一樣,只是定定地站着。

真是一個奇怪的人,湘萦再也撐不下去了,在暈倒之前,她這樣胡亂地想着。

湘萦柔弱的身軀在大雨中顯得格外渺小,像是一朵被摧毀的花,就那樣飄搖地倒下了。

倒下的她并沒有看到,那個靜止的人影劇烈地振顫一下,于是那萦繞着的猶豫瞬間消失了,他幾乎是飛奔而來,抱着了那個嬌小的身軀。

“對不起,對不起。”他的聲音有些發抖。

湘萦仰着頭,氣若游絲地喚了一聲:“沈寂……”不知是在清醒還是夢魇中。

那天站在那兒看着她的人果然是沈寂。大雨中沈寂跑來救了她,她幾乎以為沈寂是要愛上她了。她躺在床上翻了個身,這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吧,說沈寂是來看她熱鬧的還更有可信度,畢竟那天,他的确站在那裏看了她好久。

湘萦已經在沈寂這裏呆了三四天了。沈寂并沒有限制她的行動,只是不讓她回聽月館。不過湘萦經過上次的教訓決定要警言慎行,她想着沈寂也不是個好相與的,在他的老巢裏,一不小心碰見什麽秘密,那就白撿今天這一條命了。

她在這裏呆着,一日三餐都有人伺候着。還有太醫不時來把把脈,簡直比不受/寵/的妃子還過得自在。可是她不能在這兒一直待下去啊,她幾次要會聽月館總是被勸了回來,說是身體還沒養好。

照顧她的人都是些不能拿主意的,好不容易有次給她逮到小林子。可他苦着臉說,要廠督決定。

而廠督呢?湘萦就完全沒看見沈寂的身影。

湘萦聽見本來悄無聲息的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門被吱呀地推開了,一股濃厚的中藥味撲面而來。

她聽見那腳步聲在她身邊放緩,藥碗與木桌磕出一種輕而鈍的響聲。然後一個宮女輕聲叫她:“姐姐,起來喝藥了。”

湘萦神色厭倦,她木然地接過碗,突然有了一個怪誕的想法,沈寂莫不是要軟禁她?這想法毫無理由,可是一個無事且多思的人有些怪誕的理由也不足為奇。她感覺到一種恐慌,她讨厭被束縛,怒氣突然沖向了她的腦子。

她摔碎了瓷碗,漆黑的藥汁浸染了她的裙子。那個無辜的宮女被吓了一跳。可是現在湘萦對這些全不關心。

“我要見沈寂。”她直勾勾地盯着那個宮女,“告訴沈寂我要見他。”

那宮女倉惶地退下了。馬上沈寂就過來了。他穿着一身暖白色的衣裳,右手端着一碗中藥。像一個溫文爾雅的書生。

他來得倒比想象中快。湘萦看着他從容地走進了屋子,全然無視了地上斑駁地藥汁,雲淡風輕地坐在床邊,舀起一勺藥,遞在湘萦嘴邊。

湘萦皺了皺眉,轉頭避開了。瓷勺上的藥汁從她的唇邊畫到了她的臉上,形成一個淺淺的褐色印子。

沈寂從善如流地掏出手帕,一手托起她的下巴,一手細細地擦拭她臉上地痕跡,像是在擦拭一件珍貴的古董。神色親密,一如那半年裏,他們無聊而毫無意義的僞裝游戲。

而現在湘萦不願意和他去玩這個游戲,她心裏感到一股煩躁,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在沈寂面前放肆。

“廠公想什麽時候讓我回聽月館?”湘萦強壓住煩躁問道。

沈寂笑了:“喝完藥再說。”

湘萦不為所動:“廠公,您不要捉弄我了。從前在府裏,您說,要教我伺候人,我便由着您來了。可現在在宮裏,咱們何必要裝作一副……一副……這樣的樣子來呢?”

沈寂的笑容僵了一下:“你說,你都是裝作“這樣”的樣子?”

湘萦反問到:“難道您不是嗎?”

沈寂沒有過多糾纏,他還是溫柔地說:“我沒有把你困在這裏,喝完藥你就可以回去。”

湘萦挑眉,好像對沈寂這樣的輕易妥協感到不可思議。

沈寂無奈道:“我是為你好,最好把病養好。你為什麽覺得我總是另有目的?”

湘萦呆愣愣地看着他,當他把湯勺遞到唇邊也傻傻的張嘴吃藥。

一時間室內竟是十分溫馨。

而同一時間乾清宮內,衛宣帝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托盤裏的牌子。

“程婕妤的牌子呢?”他審視地看着底下垂首的老太監。

“程婕妤月事不利落,正叫着太醫調養着。”老太監想是早有料到,頗為沉穩地應對道。

衛宣帝微微皺了眉,似乎被什麽污了耳朵。

“雲妃的也不在?”

“雲妃娘娘得了狼瘡,只怕是不得見人。”

衛宣帝得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像是看見雲妃在眼前似的,厭惡地移開了臉。從托盤中随意地摸起了一張牌子。

然後太監尖利的聲音響起,開始傳達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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