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離間
湘萦走在外面,突然一個面生的小太監直挺挺地撞了過來,在她懷裏塞了一個包裹。還沒等湘萦反應過來,他就一溜煙地跑了。
湘萦在原地愣了一下,轉身往回走。她快步回了聽月館,進了自己的房間。謹慎地鎖了門,這才打開了這布包。
包裏有張信紙和一只金釵。那只金釵湘萦不會認錯,是對自己有着養育之恩的月媽媽的。她展開這信,字跡也很熟悉。她看見字跡有些舒心地笑了,這是多日來在宮中的唯一慰藉。可是接着看下去,她的心卻越來越涼。
月媽媽告訴她,在她走後,她們的生意就被人整垮了。幾個當紅的姐妹各有各的去處,連人老珠黃的媽媽們都有了妥當安排,可是沒想到,這是個陰謀。
月媽媽發現自己聯系不到從前的姐妹了,于是她多了個心眼。悄悄搬了住處,改名換姓。沒想到她原來的住處真的叫人一把火給燒了。
她懷疑這和湘萦當時的贖買有關,說當時那個貴人說不定是命中劫難,叫湘萦多加當心。
看完這封信,湘萦心中很沉重。她相信沈寂的确會有這樣做的理由和手段。然而她還是存有一絲絲懷疑的,這種離間太典型,她不由得想到了雙成。
可是,如果這件事是真的的話……她跌在椅子上,感覺手有些發抖,背上浮出一層冷汗。
等到宮人來敲門,湘萦才回過神來。她枯坐在這裏竟已經半日,她打起精神應了一聲,聲音也幹涸得不似自己。
她找出火柴,把信仔仔細細地燒了,看了一眼金釵,把它鎖在了櫃子的最下層,然後去了聽月館的主殿。
走進主殿時,湘萦已經收拾好了情緒。她見了雙成笑着打趣:“今天小主的發髻很別致呢。”
雙成也很很滿意:“夕哥新學的墜馬髻的新式,如何?”
湘萦回答:“改日讓她教教奴婢,奴婢對發髻很感興趣。小時候我就在廠督府常和嬷嬷們學梳頭呢。”
雙成奇道:“小時候你就在廠督府了?我還以為你同我一樣是從外面尋來的呢。那時沈寂就已經是廠督了?”
湘萦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半晌才移開了目光:“原來小主是不知情的。”
雙成被她弄糊塗了:“你小時候……被虐待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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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萦沒想再和她套話了,敷衍道:“廠督好像找我有些事。”
到了晚上時候,湘萦才見到了沈寂。傳話的小太監告訴她,沈寂在上次的湖邊等着她。
等她到時,她發現沈寂已經在那兒站了很長時間了,久到周圍的景色都與他合為一體。他背對着她站着,白色的衣袍在月色下被暈成了銀色。聽到腳步聲,他轉身,神情溫柔。波光和月光傾瀉在他的臉上,他仿佛一個神明。
而他卻不是,湘萦告訴自己,這個人,可能是魔鬼。
他向湘萦伸出了右手:“你來了。”
湘萦好像在這話中聽出了什麽不同的意思。是的,她來了,可這不代表她做出了任何決定。
可是沈寂顯然不是這樣想,他一把攬過她,又一次把她禁锢在他的懷抱:“你已經想好了,我很開心。”
湘萦噎了一下:“我沒有……”
沒等到她說完,她發現前面一個粉色的影子。像一個受驚的小動物,腳步踉跄地跑了。
糟糕,湘萦心裏一驚。宮裏對對食之事,絕不允許。
沈寂比她更先一步反應過來,他聽見腳步聲就追了過去。湘萦也急急忙忙跟了去。
沈寂滿面寒霜,那個宮女則戰戰兢兢:“廠公饒命,奴婢什麽都沒有看到……真的什麽都沒有看到……”
湘萦打量着沈寂臉色:“她不會說的,你饒了她吧。”
沈寂看着她,無奈地說:“她是誰的人,尚且不知道……”湘萦使了個顏色,讓那宮女趕緊走了。
沈寂沒有多說什麽,他牽着她的手,默默往小路走:“委屈你了。今天是我考慮不周。”
湘萦以為這只是一個小插曲,沒想到幾天以後……
“聽說了嗎?延禧宮的翠珠找到了。”
“找到了?延禧宮那位可是不好對付的,這翠珠有苦受了。”
“你瞎咧咧個什麽,人是找到了,在井裏泡着呢。都不成人樣子了。”
“你是說……”
兩個宮女縮在牆角交頭接耳,一人抖完了八卦,滿意地看着對方目瞪口呆的樣子,抻了袖子,自得地走了。
另一人這才如夢初醒,忙跟了去。
湘萦湊巧聽到了這對話,她有些不安,攔住了那兩個宮女。
“兩位姐姐,聽說翠珠找到了?”
容長臉的宮女懷疑地看着她:“找到了。”
湘萦做出一個擔憂的樣子:“姐姐,我同翠珠以前很是要好,只是這些年來往少了。我擔心……擔心……”
那宮女聽了這話,打消了顧慮:”你要真有心,就趕緊去見見吧,就在東邊宮裏那口井裏。現在不知撈走了沒。”她說着,往那邊指了指。
湘萦匆匆道了謝,不敢再耽誤,慌忙往東邊跑。
到了那處,鬧鬧哄哄的,看熱鬧的人一堆,還有幾個打撈,擡人的。湘萦在混亂之中看了一眼,那粉紅色刺進了她的眼睛裏。
那人面目全非,被水泡得不成樣子,只一眼,湘萦就跌到旁邊草叢裏吐了個翻天覆地,淚水随着嘔吐物落下。一點冷意從心底透了出來,蔓延到了五髒六腑。
“魔鬼!魔鬼!”她努力壓制住自己,不然自己喊出聲。
思緒混亂之中她想到了月媽媽,想到了兒時的同伴。她們會不會也變成了這個樣子?
她抓住了自己的頭發,強迫自己不要再想。
湘萦開始有意地避着沈寂,不過她還不敢做得太明顯。現在她知道沈寂不是她能應付得了的,自己現在對沈寂毫無理由價值,一個疏忽就會小命不保。
她這些天過得渾渾噩噩的,幸好有個叫琥珀的小丫頭常在她面前插科打诨。琥珀原是尚儀局的,不知犯了什麽過錯被攆了出來,現在被分配在聽月館做一個種花丫頭。
琥珀這丫頭比湘萦小個一兩歲,可是總是一個天真爛漫的模樣。湘萦覺得她的這種性子在宮中實屬難得,對她也多了幾分喜愛。
可是這個丫頭未免過于纏人。
“湘萦姐姐,我今晚可以和你睡一起嗎?我來聽月館不久,晚上總有些怕怕的。”
湘萦很無奈:“你有什麽好怕的?”
琥珀謹慎地看了一眼四周,鬼靈精怪地說:“我聽說東邊死了一個丫頭。”
湘萦臉上的笑意收撿了起來:“你也聽說了?”
琥珀扭股兒糖似地湊到湘萦身邊:“就是就是,我怕嘛。好姐姐。”
湘萦心思有有些沉重,勉強說道:”那你今天和我睡,只一點。不要鬧我,鬧我馬上給你光着扔出去。”
琥珀得逞地笑了:“我保證不鬧姐姐。”
可是琥珀有些得寸進尺。
晚上的時候,她又央着要和湘萦一起洗澡。湘萦卻懶得理她:”說好了不鬧的啊。”
琥珀做出一個泫然若泣的樣子:”我、我害怕……”
湘萦瞪她一眼:“再怕,讓小吉祥來陪你洗澡睡覺。”
琥珀吐了吐舌頭,放棄了。
趁着湘萦洗澡的時候,她從懷裏掏出一枚小紙包,揭開冒着紫煙的香爐,将紙包裏的粉末一股腦倒了進去。
湘萦洗漱完後,看見床上那個麻煩的小家夥早就睡着了,睡相倒還安穩平和,像只貓一樣惬意地蜷縮着。
她吹滅了蠟燭,挨着琥珀,在外邊躺下了,不久傳來均勻的呼吸。
那邊那只安靜的小貓卻在這時睜開了眼。她小心翼翼地爬起,蹑手蹑腳地向湘萦摸索着。
她害怕驚醒身邊的人,因此動作并不很大。她輕輕地将湘萦的衣裳解開,撩過肩膀,劃到她的腰部。
琥珀借着月光看了半晌,并沒有看個清楚明白。她從枕頭下掏出了火柴,刺啦一聲,照亮了湘萦腰上雪白肌膚下的一塊月型胎記。
看清楚後,琥珀連忙滅了火柴,她咬住了自己的拇指,好像在消化這個期待已久的消息。
翌日一早,琥珀就悄悄地溜了出去。
有宮女太監看見她,十分熱心地問:“喲,琥珀姐姐,是來找尚儀姑姑的嗎?”
琥珀應了,不一會兒,她就被領到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面前。
那婦人着尚儀制服,臉上有歲月的風霜,她對待琥珀的态度十分親密,外面的人很難想象琥珀是犯了什麽過錯,能讓一向疼她的尚儀發脾氣趕走她。
琥珀一見她就興奮的喊道:“素錦姑姑。”全然不像失/寵/的模樣。
素錦應道:“和你說過,沒打探出來就別給我過來。趕緊回聽月館去。”
琥珀撅起了嘴:”什麽嘛,姑姑就不信我能幫您做事兒嗎?我可都知道了,這才一早趕回來了呢。”
素錦有些難以置信:“你……你知道了?她有沒有……有沒有……”也許是近鄉情怯,她不敢接着問下去。
可是琥珀完全沒注意到她微妙的心情,她邀功地說道:“有呢有呢,看得清清楚楚的,腰上的月亮形狀的紅色胎記。”
平時作為禮儀典範的尚儀捂住了嘴,她跌坐在椅子上,喜極而泣。
琥珀吓了一跳:“姑姑您怎麽了?這消息不好嗎?”她急得滿頭大汗。
素錦沒管兀自留下的眼淚:“太好了,太好了。老天保佑,梅妃娘娘在天之靈也能安息了。”
等到她情緒平複之後,又開始憂慮起來:“可是,老天爺,為什麽讓她也要在這深宮之中掙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