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交換

翌日一早,雙成就去了坤寧宮求見皇後。如今這個皇後,并不重視立威,長年體弱多病,加上沉迷信教,早就取消了晨昏定省諸多規矩,因此雙成和她并無多大來往。雖然皇後看上去無為而治,實際上後宮中還是被她抓得死死的。

雙成來時,給自己鼓足了勁。各種說辭也好,說話語氣也好,在心裏早已過了千百遍。可是沒有想到,出師未捷身先死。坤寧宮的宮女繪眉回報:“娘娘今日沐浴齋戒,誠心禮佛,怕是沒有時間見昭儀娘娘了。”

雙成不肯放棄:“事關緊急,娘娘一定要見本宮。”

繪眉道:“昭儀娘娘若是為鐘粹宮宮女之事,那娘娘已經知道了。”

“知道了?”

“娘娘說,此事由雲妃娘娘全權負責。昭儀娘娘,這些小事,不要來擾了娘娘齋戒。”

雙成不怒反笑:“小事?麻煩姑娘轉問一下皇後娘娘,楊三公子的事,是不是也是小事。”

夕歌忙扯了雙成袖子,低聲道:“娘娘,這事不要在外面嚷。”

繪眉這才開始嚴肅起來:“娘娘,楊三公子什麽事?”

雙成終于不再憋屈:“你是要本宮站在這坤寧宮門外,和你細說嗎?”

繪眉告罪:“是奴婢魯莽了,奴婢這就去回禀皇後娘娘。”

不過片刻的功夫,繪眉就回來了:“昭儀娘娘,皇後娘娘有請。”

坤寧宮裏光陰綽約,若有若無的檀香讓人不自覺心神平靜。皇後安靜地坐在那兒,很沒精神的模樣,雙成卻給自己提了個醒,說不定是打盹的獅子,可不能小瞧了她。

皇後見她來了,屏退左右,問:“你有話要說與本宮聽?事關本宮的那個愚鈍的弟弟?”

雙成說:“的确,可是在此之前,嫔妾想為鐘粹宮的湘萦讨個恩典。”

皇後興趣缺缺:“你若是還要故弄玄虛,本宮就不能作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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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成咬了唇:“娘娘!如果嫔妾的這番話對娘娘有用,也希望娘娘能體恤一下嫔妾。”

皇後嗯了一聲:“你說來聽聽。”

雙成猜測權衡了一下,開口道:“衛宣帝雖然對鐘粹宮多加照拂,可是娘娘也能看清,衛宣帝對待嫔妾與其她妃嫔,并無不同。”

皇後輕笑:“你倒也明白,沒被一時的寵愛沖昏了頭腦,的确是個聰明人。”

雙成臉一白,咬牙繼續說:“朝堂之中,于後宮諸事勸誡君王的,也不單單是楊公子一人。為何這次衛宣帝大發雷霆,娘娘知道嗎?”

皇後神色淡淡:“也許是為了立威,殺一儆百,也許,是厭惡了本宮。”

“娘娘,當年程氏一族被降罪,到如今世人也多加貶低。可是您不知道的是,程家當時效忠的,就是十一皇子,如今的皇帝陛下。”

皇後有些吃驚,開始正坐起來。

雙成繼續:“先帝以貪污受賄,裏通外國,謀朝篡位治了程沈兩族之罪,”她有些顫抖,“現在這兩族人幾乎全滅,衛宣帝感念程沈二族,可是對恢複名譽之事尚不決斷。可是娘娘,衛宣帝卻決不會再容忍對他們潑髒水的。”

皇後看樣子在仔細思索這番話,她看了看雙成有些濕潤的眼睛,溫和地說:“昭儀切莫傷心。本宮會讓人放了那宮女的,但是希望昭儀再為本宮做一件事。”

“娘娘但說無妨。”

“這邊事了後,希望昭儀在衛宣帝面前為本宮的弟弟求情,你是程家人,有這個資格和立場。衛宣帝也不會難為你。”

雙成感到事情棘手,不過還是應了:“是,娘娘。”

兩人達成了利益交換,自是各種滿意。相互寒暄一番,雙成就起身告退了。

雙成出了坤寧宮,夕歌忙跟了上來:“娘娘怎麽樣了?”

雙成志得意滿:“這就去看看雲妃聽了會有什麽臉色。”她又交代小吉祥:“皇後娘娘手谕,讓慎刑司放了湘萦和劉準。”

小吉祥面露驚喜,連連點頭,接了手谕,一溜煙地跑了。

雙成正待去耀武揚威一番,突然改變了主意:“本宮何必急,現在會因功虧一篑而氣得跳腳的可不是本宮。現下,還是去看看湘萦那丫頭吧,不知道慎刑司的一晚可比得跪在雨中的那晚上。”

夕歌擔憂地看着她:“娘娘,您這些話就私底下講講吧。別大費了力氣,到時候管不住嘴反倒讨不着好。”

雙成不以為然:“哼,本宮不僅要講,還要她念着本宮的好。讓她看看清真正救她性命的人是本宮,還是花言巧語的沈寂。”

湘萦在黑暗中等着,她已經等了很久,等一個結果,或者是壞的,或者是好的。這裏的人。并沒有過多地難為她,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她想知道自己的處境,可是她被單獨關押在這裏,不能向任何人打探。

她沒有別的辦法,只有苦等。終于晚上的時候,外面有了一點動靜。她屏住呼吸,仔細去聽。是兩個婆子的交談聲。

“聽說雲妃娘娘要把她杖斃?”

“皇後生辰之後行刑。榮昭儀和尚儀局打點了咱們,讓她行刑前輕松一點。”

湘萦聽到這裏,恐懼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冷靜,冷靜,她這樣告訴自己。

鐵門打開了,是送飯的婆子。她們沒有多話,板着臉,公事公辦地把晚飯遞了進來,然後又重重地關上了門。

食物散發出香氣,似乎比平時的三餐更好一點,可是湘萦聽見了剛才的對話,疑心是斷頭餐,根本沒有胃口。

要為自己尋個出路,她這樣想,可是無計可施。

要是她能從這兒走出去,她決不會讓再自己處于十死無生的境地,決不會再讓自己處于被人挾制的處境。

自己的生死不掌握在自己手裏,這令她痛苦,又令她無奈。

她整宿坐在那裏,想了一晚上的事情,或許中途她不留神地睡着了,可她無法分辨。當鐵門打開時,強烈的陽光照得她精神恍惚。

她的眼前晃過慎刑司的婆子,然後是小吉祥的笑臉,最後是遠遠的,雙成的身影。如果這不是臆想的話,那就是她得救了?這是她暈倒前最後的想法。

夕歌取笑道:“娘娘巴巴地跑來,人都沒看見你。這下讨不着好了。”

雙成佯怒:“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永和宮,雲妃聽聞消息,氣得摔了一地的瓷器古玩,宮人戰戰兢兢,一動不動,生怕雲妃娘娘注意到自己,拿來撒氣。

“程雙成那個賤婢,竟然說動了皇後。”她本來有一連續的舉動要把火燒到雙成身上的,沒想到剛一動作就被攔住了,這叫她如何不氣。

這是巧慧站了出來:“娘娘息怒,事已如此,多思無益。兩日後就是皇後娘娘的生辰了,衛宣帝也會在場。娘娘不如想想如何在那日引起衛宣帝注意,這才是要緊事。”

雲妃道:“是了,沈寂小人從中作梗,衛宣帝許久沒見本宮,這次一定要讓他看到本宮。”

永和宮衆人見雲妃不再發怒,齊齊松了一口氣。

皇後千秋節那天,坤寧宮裏久違地擺上了金瓜,朝天燈等貴重的擺設,顯得熱熱鬧鬧的,連平日裏病弱而出塵的皇後也在這喜氣洋洋的氣氛中,添上了一份煙火氣兒。

嫔妃們早早地來了,莺莺燕燕好不熱鬧。有些為了不惹皇後忌憚,穿得素雅;有些平日裏難得見衛宣帝一面的,則冒着惹皇後眼的風險,穿得花枝招展。

雲妃顯然屬于後者,她今日特地打扮了一番,獨出心裁,鬓上綴着一枚粉白芍藥,配以水晶琉璃步搖,珠光與目光相輝映,拖曳着絲質長裙,芊芊細腰,婷婷袅袅,只為吸引衛宣帝眼球。

席間宮女們奉上了瓜果酒水,人雖走動頻繁,可是井井有條,行動間沒有一絲聲響。雲妃瞅準時機,在歌舞表演的間隙越衆而出,向皇後祝賀:“ 嫔妾敬衛宣帝,皇後娘娘一杯。”她沖着上席盈盈一拜,口稱敬衛宣帝皇後,眸光卻流轉不定,只在衛宣帝身邊打轉。她站起身後,姿态優雅地飲下酒,一舉一動全都在預想之內。

衛宣帝含笑道:“雲妃,許久不見你了。你的狼瘡可好了?”

雲妃臉色五彩缤紛,她強顏歡笑:“嫔妾早已痊愈。”

衛宣帝點了點頭,像是一個不經意的關懷。

皇後看雲妃一番作勢,不喜道:“雲妃,即使大病初愈,就當好好養着,今日本宮的壽宴,不用穿得如此隆重。”

雲妃吶吶道:“嫔妾許久不見皇後娘娘聖駕,十分想念娘娘。娘娘壽宴當然要穿得隆重,以示嫔妾的敬意。”

旁邊玉貴人這時插嘴道:“雲妃姐姐許久沒見皇後娘娘?我倒是聽說姐姐前些日子讨了娘娘的旨意,要大整後宮。難道是妹妹聽錯了?”

皇後不願在此話題糾纏,正要岔過去,雲妃卻不服氣地說:“正想問問皇後娘娘,為何最後卻要把事情全壓了下去?這不是縱容了宮中小人嗎?”

皇後雖惱了,可還是顧及着全局,只是她又看見下面的雙成正意義不明地看着她,于是怒道:“雲妃,本宮本不想今日斥責你,可是你讨了本宮的旨意,卻迎奉陽違,栽贓陷害,排除異己。你想好怎麽自辯了嗎?”皇後的這一番話說得有些重了,甚至不是她平時舉重若輕的風格,雲妃慌了,連忙跪在地上。

“嫔妾不知,嫔妾查宮,全是依照宮中慣例啊,衛宣帝明鑒,皇後娘娘明鑒!”

雲妃動作太大,她頭上的花朵珠釵都碰歪了,酒漬也印在了長裙上。

衛宣帝這才懶懶地說:“今日不要擾了皇後的興致,雲妃自去你的永和宮,抄百遍佛經,消消戾氣,非召不得見朕。。”

雲妃眼淚漣漣,由巧慧扶着,狼狽地走了。

衛宣帝漫不經心地問:“查宮?”

皇後回到:“張衡搜出了侍衛藏了金镯子,雲妃讨旨,要查後宮,臣妾想着偷竊之事的确不容姑息,便由了她去查。雲妃查出宮女私相授受,現在已經知道是一場誤會了。”

“嗯。”衛宣帝沒有做出什麽評價,他并不關心後宮的種種鬥争,更多時候他只是當作一個把戲在看。可這後宮的把戲和宴席的把戲一樣毫無新意,讓他興致缺缺。

衛宣帝不是委屈自己的人,他無意在這裏再待下去,随口客氣道:“今日是皇後的生辰,皇後可別累壞了身子。”

皇後從善如流:“今年的歌舞是越發沉悶了,皇上不如早日歇息。”

“嗯。朕知道皇後這些日子正在清修,就不打擾了。”

皇後莞爾一笑,露出嘴角的梨渦,一時恍惚有了當初少女時的模樣,她柔聲說:“多謝皇上體恤臣妾,可是皇上今日飲了酒,還需一個照顧的人。臣妾看榮昭儀是個妥帖的,不如讓榮昭儀服侍皇上?”

衛宣帝對皇後這朵解語花十分滿意,雙成聞言走了過來,便拉了她的手,出了宮門向鐘粹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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