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傳書
衛宣帝和雙成回了鐘粹宮,雙成說道:“平日裏難得見皇後娘娘一面,沒想到皇後娘娘是這樣的親和仁善的人。”
衛宣帝道:“皇後的确穩妥知禮。”
雙成有些試探地說:“宮裏傳聞楊三公子因我獲罪,嫔妾因此頗感忐忑,沒想到皇後娘娘待嫔妾一如平常。”
“皇後合該如此。”衛宣帝語氣平平,看不出是什麽心情。
雙成跪了下來,仿佛孤注一擲地說道:“今日皇後娘娘生辰,雙成可否為娘娘讨個恩典,免了楊三公子的嶺南之行?當年嫔妾母族不畏人言,結果糟了衆人不喜,雙成不想今日也讓衆人覺得程家嚣張跋扈。懇請皇上體諒雙成,體諒程家處境艱難。”
衛宣帝思量良久,室內落針可聞,終于他扶起了雙成:“是朕考慮不周,本是想為程家做些事,沒想到讓你左右為難了。”
雙成梨花帶淚,面露感激:“雙成沒有為難,雙成能遇見皇上就是雙成如今最大的幸福了。雙成今天這樣出格行徑,能得到皇上理解,感激不盡。”
很快,楊三公子的調令被撤了下來。趕了一半路的楊三公子不知是什麽心情,又開始啓程返京。皇後和雙成達成了交易,雙雙得利,各自歡喜。
因為上頭人的特許和重視,金镯傳私的事件很快地平息了,只留下一些小問題要解決。比如說金镯遺失的真正原因和對蒙受不白之冤的倒黴鬼的慰藉。這次由于有皇後撐腰,也沒有暗箭要防,雙成很痛快地說出了那天消失的關鍵人物——拿了镯子的小太監。這事在皇上面前都備過案了,皇後認為有必要查個清楚。
湘萦就是在這種背景下被召到坤寧宮的,從雙成的一些描述中,她知道皇後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因此,盡管她知道這次只是個善意的例行問話,依舊十分小心謹慎。
湘萦跟着繪眉,繞過重重帷幕,心情有些忐忑,坤寧宮的光陰交錯,總讓她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及到了皇後跟前,才知道皇後召喚的人不止她一個,底下還跪着一個身着侍衛裝束的人,旁邊站着一些雕像般的宮女太監,一點聲都不發,仿佛這室內只餘他們三人及繪眉。
這也是皇後第一次見湘萦,平時皇後自然不會有機會去注意一個鐘粹宮裏并不挑大梁的小宮女的。這一瞥之下,平時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皇後娘娘罕見地從她僞裝的表情中洩露出一點吃驚,不過這一點吃驚很快地被遮掩了,連最了解皇後地繪眉也沒有看出端倪。
皇後和藹地笑着:“前些日子讓你們受委屈了。”
湘萦和侍衛劉準連連口稱沒有,不敢平白受了皇後的禮待。
皇後沒有難為他們,簡單的問候了幾句,就開始了解事情了。比如問湘萦那小太監的容貌特征,問劉準他們同僚是否有可疑舉動,镯子何時出現在他那裏,又是怎麽被搜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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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而讓人如沐春風的問話後,皇後終于放了他們下去,臨走前還賞了他們一些東西。
盡管皇後沒有為難他們,可是在皇後這個身份和她久年的積威之下,兩人依舊謹言慎行。等兩人出了宮門口,齊齊出了一口氣,不得相視一笑。
劉準充滿歉意道:“對不住了,是我平日裏得罪了人,讓人栽贓陷害,才連累了姑娘。”
湘萦撲哧笑了出來,只覺這人單純得可以。她是處于暴風中心的,外圍的一些波谲雲詭還沒來得及參與,可是她也知道,幕後之人既然有這麽大的能量,決不會是為了扳倒一個小小的護衛。當然也不會為了一個小小的宮女,她在心裏這樣補充到。
只是這些話不适合由她來說,因此她只是客氣的回:“哪裏哪裏。”
劉準見她笑了有些摸不着頭腦,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而後悄悄地臉紅了。劉準這個人雖然在外面風吹日曬的,可是皮膚還挺白皙,眉清目秀的,這一臉紅就十分明顯了。
湘萦見他開始不好意思,以為是因為她的笑讓他尴尬,連客氣回轉:“是我連累了你,我只是被好好地關了一宿,倒是你,聽說被打板子了?”
劉準撓了撓頭:“我皮糙肉厚,不礙事的。”
宮裏的一場風波就這樣平靜下去了,紅牆裏生活的人依舊這樣日複一日生活着,仿佛沒有任何變化。風波從雲妃開始,也在雲妃那裏結束。門可羅雀的永和宮轟轟烈烈地熱鬧了一陣之後,徹底地沉寂了下去,不過宮人們沒有在意,除了永和宮的。
天氣漸漸轉冷了,宮裏人都忙着裁新衣,夕歌端着針線盒子和湘萦擠作一塊:“你也做衣服呢?給你家沈寂捎一件?”
湘萦白了她一眼,揚起手中的水紅布料:“捎捎捎,這種顏色給男人穿?”
夕歌不作回答,只是抿着嘴笑了。
兩人就着燒的暖暖的火盆,開始默默地做起針線活兒。不知多久後,一個探頭探腦的太監來了。
夕歌見了,笑出了聲:“喲,這不是沈廠督身旁的小林公公嗎?”一邊說着,一邊斜着眼看着湘萦笑。
小林子搓了搓手:“兩位姐姐好。”
湘萦招呼着他:“小林子,你怎麽來了,外面怪冷的,快來暖暖手。”
小林子卻說:“謝湘萦姐姐的好意了,可我還有差事要做。來姐姐這兒是來遞個東西。”說着從懷裏掏出了一封信。
湘萦正待接過,夕歌卻先她一步:“我瞧瞧,”她瞥了一眼,“原來是廠督親筆信。”
湘萦知道她又要開始調笑,忙搶了過去,回頭謝過小林子:“麻煩你跑一趟了。”
小林子笑道:“不麻煩,不麻煩。”寒暄過後便要告退。
等小林子走後,夕歌又鬧着要湘萦趕緊打開看,湘萦卻不依,兩人拉拉扯扯,全然沒心思做活了。
到了晚上,湘萦才擺脫了纏在一旁的夕歌,她摩挲着信封,上面“湘萦親啓”的字樣蒼勁有力,邊緣卻有些毛糙,應是歷經了翻山越嶺的磨難,才來到了她的手上。
屋裏有些昏暗,她剪了燈花,霎時明亮了起來,然後她小心的撕開信封,拉出裏面的信紙。裏面卻不單單是信紙,一枚紅透了的楓葉也被帶了出來,飄搖着落在了地上。
湘萦的臉滲透出了一點紅。紅葉傳書的典故她是知道的,宮女與男子的姻緣,用一枚紅葉糾纏起來,浪漫而命運般的傳說。
她展開了信,信中娓娓敘述了關外的生活,一些日常瑣碎的事情,沈寂卻偏偏件件寫了下來,他甚至用了大量篇幅寫了關外的一種幹酪小吃。在這些敘述中,她恍惚間感受到了一種溫馨的親近,而這親近在沈寂還在身邊時,卻很難出現。
沈寂在信的末尾寫道:“關外月色如霜,月似當時,人似當時否?”
湘萦看罷,心中一股暖意和空寂同時浮現。她記起來剛開始認識沈寂的時候,他們争鋒相對,飲酒調笑。沈寂已經不再和她做戲了,那麽她自己呢?
那日賞月的場景歷歷在目,湘萦感到有一股莫名的沖動讓她再去看一眼月亮。她披起藕色的披風,将信揣在胸前,迫不及待地推開了們。
霜月高高地挂在空中,冷靜而疏離。湘萦繞過重重梅樹的阻擋,才找到了一個沒有遮擋的地方觀月。
“月似當時,人似當時否。”她按住了懷裏的信,擡頭看着月亮,天空中有雪花飄灑在她的臉上,不過她并不在意。
“是誰?是誰在那裏?”突然,一把男聲突兀地傳了出來,把湘萦吓了一跳,她恍然想到,自己的行徑太像少女懷春了,不由得羞赧起來。不願他人看到這幅癡癡的蠢模樣,湘萦忙東躲西藏地跑回了鐘粹宮。
那人追着湘萦的影子過來了,卻發現此地只餘一陣清香。張衡弓着腰也追了上來:“皇上!皇上,您去哪兒?”
衛宣帝怔怔地站在那裏,靈魂出竅般。張衡急道:“皇上您是怎麽了?”
衛宣帝這才回過神來:“無事,”他又問,“剛才,這兒是否有一女子?”
張衡眼珠轉了一轉:“奴才眼拙,沒有看清。”
“唔……”衛宣帝又陷入了沉思。
兩日後,本已失勢的雲妃又開始常伴皇上左右,一時六宮議論紛紛。妃嫔宮娥們都在心裏暗暗詫異道,難道雲妃在皇上心中分量如此足,竟是幾次起落都傷不了她分毫,一轉眼,又得了皇上臨幸。
衆人只知道她在永和宮中抄佛經時,順帶給皇上寫了一封情書,說是夜中觀梅賞月時,不由得想起了皇上,言辭懇切,情深似海。看得皇上大為感動。這情書的內容不知為何洩了出來,妃嫔們自持身份,在背後不恥。宮女們也為雲妃娘娘的大膽行徑所折服,在六宮中口口相傳。
而這情書傳到湘萦的耳中,卻多了一點別的意味。觀梅賞月?和她那日的行蹤太相符了,事後想起那個聲音,難道是……皇上?
不過她暗自慶幸那天自己跑得足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