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畫像

疑惑是必須要解開的,只是要尋一個恰到好處的時機,而時機總是難以把握的,因此這事暫時擱淺了下來。

那日以後,湘萦特地去乾清宮打聽了汀雲的情況。那裏的宮女大部分對汀雲不屑一顧,原來她做事總是毛毛糙糙,免不得讓其她人受了連累,聽說她被姑姑趕了出去,大家都暗自叫好。

湘萦在心裏為汀雲嘆了一口氣,宮裏人情冷暖她也開始漸漸看透一點了,自己不中用也沒什麽辦法,哀其不争,怒其不幸。

于是汀雲這個突然冒出的新宮女開始在鐘粹宮紮根了。大家對她的戒備一消,氣氛沒有之前緊張了,而汀雲渾然不覺似的。她與琥珀兩人玩得好,大概都是沒心沒肺,大概都是鐘粹宮老人眼中的“外應”,這樣有意無意的,讓兩人紮起了堆。

幸好汀雲還能看清誰是鐘粹宮領事的大宮女,閑暇時,她還總去找夕歌玩。她有一項手藝——梳頭,可惜以前看管書畫,英雄無用武之地。現在好了,她常常用來讨好夕歌。

夕歌也愛美,便由着她折騰。于是鐘粹宮的宮人們可以欣賞夕歌每日變換不斷的發式。

夕歌整日在雙成面前晃悠,她也不得不注意。有天她終于按捺不住問道:“你每天花枝招展的,給誰看呢?”

夕歌紅了臉,她又是個極謹慎的人,一時想起雙成對湘萦美貌的防範。雙成從未讓湘萦在皇上面前出現,正是因為這點防範,自己才越過了昭儀的舊識,成了鐘粹宮的管事大宮女。

她種種想法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挑了個說法把汀雲供了出去:“是汀雲這丫頭,她慣會梳頭的,找不到人來練手,硬是拉了奴婢去。”

其實雙成并沒有多想,她拉過夕歌的肩膀,細細看了一會:“的确是個手巧的丫頭,放外面做粗活倒是大材小用。讓她來給我梳頭吧。”

夕歌應了下來,自是妥當地把汀雲調了進來。

汀雲的這個梳頭丫頭,安安穩穩地梳頭到了新年。

宮中過年,冷清之中夾雜着一點熱鬧。阖宮裏天燈也點了,對聯也貼了,看着是紅紅火火,喜氣洋洋的。可是雪地裏匆匆走過的宮人們卻更加謹言慎行了,生怕在大好日子裏犯了主子們的晦氣。

離酉時乾清宮家宴還有幾個時辰,汀雲給雙成梳了一個穩妥好看的頭發。夕歌伺候着雙成打理好了服裝配飾。雙成看着鏡中的自己,摸着自己的珍珠耳墜子突然問道:“湘萦在哪呢?”

夕歌答道:“應該是在和琥珀剪窗花。”

雙成說:“把她給我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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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萦很快就來了。雙成屏退了左右後對她嚴肅地說:“我想是時候了。”

“什麽時候?”湘萦滿臉疑惑。

“是時候去看看乾清宮的那副畫像了。”

湘萦表示不贊同:“太冒險了,你前段時間不是還在懷疑汀雲的動機嗎?何況,今天乾清宮裏人來人往。”

雙成急切道:“平日裏咱們沒有機會去,今天正是時候,人多了就會亂,到時候事情多了,誰會注意我們呢?只要推脫去醒醒酒,看一眼咱們就回。況且,皇上的畫館,不是什麽機密地方,去觀賞,也說得過去。”

湘萦還在考慮,雙成卻不給她考慮的機會:“就這樣說定了。你也去準備準備。”

湘萦吃了一驚:“我?你不是還在防着我嗎?”

雙成白她一眼:“防是還要防的。還有幾個時辰,你趕緊在你臉上抹點竈灰,”她捏了捏湘萦的臉,“眉毛畫粗一點,總之醜一點就對了。”

湘萦忿忿不平,于是雙成又端出了她的主子架子來壓她:“不去?還是不畫?不聽話的話你今晚給我看門守夜。”

沒辦法,頂頭上峰的命令,只得妥協。

酉時的時候,榮昭儀帶着她的兩個丫頭去了乾清宮。一個秀麗可人,一個灰頭土臉。帶出去的人也是她的臉面,索性昭儀娘娘還要一點面子。在湘萦自己瞎塗抹一番後,她又細細地修補了一下,總算看得不那麽奇怪了,只是一個面色土黃的丫頭。

湘萦雖說在宮裏也呆了一段時間,可是雙成從沒帶她去重要的場合,她還是一個沒見過大場面的丫頭。還好作為一個貼身宮女,她只需老老實實地呆在雙成身後,替她遞一個帕子,滿一杯酒盅罷了,何況邊上還有一個夕歌做榜樣。

然而今天她不能開開心心地過節,她知道雙成等一下就要搞一些動作,她覺得有些不妥,可是無法阻止她,也不能阻止自己。她也渴望着揭開一些秘密。

不出所料,馬上雙成就給她使了一個眼色,做出一個不勝酒力的樣子來。湘萦心領神會,扶着她出去“透風”了。

雙成一出外面就不再裝模作樣,完全顯出原形。她急不可耐地拉着湘萦一路避着人,朝着汀雲所說地小畫館去了。

的确如汀雲所說,這個畫館并不是一個機密地地方。宮女們看上去閑适懶散,應是多年地習慣養成的。看這布局,很是随意,看樣子收藏的東西并不是經歷歲月洗刷的古籍那樣嬌貴。

湘萦有些放下心來,不是戒備森嚴的密室,出問題的幾率就沒有那麽大了。

她跟着雙成小心地行動着,心驚膽戰地看着雙成在那裏随意翻檢,只好為她多留意外面的情景。突然她聽見雙成的驚呼聲,迎着雙成震驚的看來的眼神,她瞧見了雙成面前的那幅畫像。

美人如花隔雲端。畫上的美人被一張畫紙與湘萦和雙成隔離開來。震驚湘萦的并不是畫中美人的栩栩如生或是美貌。而是那副相貌,簡直就是自己的臉。

而更邪乎的是,美人的發式妝容,竟然和雙成今日一模一樣。

事情變得玄乎和詭異起來,湘萦感到寒毛直豎。然而她知道,并不是什麽鬼神之說,唯一能解釋今天的狀況的,就是有人在搞鬼。

湘萦的腦子開始轉了起來,然而還沒等她想明白,外面就傳來了腳步聲。

湘萦和雙成躲閃不及,轉眼間人就來到了眼前。

湘萦瞥見一道明黃色的身影,心裏一個咯噔,馬上跪了下來。

衛宣帝臉色陰沉,湘萦知道情況不妙了,而更讓人可恨的是,雲妃嬌聲道:“這不是榮昭儀嗎?來這兒看你的小姨?昭儀今日和梅太妃娘娘的打扮真像,果然是姑侄倆,皇上見了怕是越發歡喜。”

雲妃話音剛落,發現室內氣氛陡然一變,衛宣帝猛地轉頭,好像雲妃說了什麽十惡不赦的言論般。

他被雲妃挑唆着來捉擅自闖入畫館偷看梅妃畫像的雙成,本就十分生氣。而現在,看見雙成和梅妃一樣的打扮,和雲妃似是而非的話,叫他怎麽能不發火?

榮昭儀她竟敢,竟敢擅自揣測聖心,以為他對梅妃懷有那種龌龊的想法,甚至以此來邀/寵/?

回想往日,他越發覺得雙成是在刻意模仿,刻意迎合,一時怒氣勃發。

自己內心中不敢向自己承認的想法,像腐蝕了的流膿的傷疤,就這樣被赤/裸裸地揭開了。他心中殘暴的想法壓抑不住了,他幾乎想讓在場的人都與他的秘密一同下葬,

湘萦察覺到了衛宣帝不穩定的情緒,她直覺自己和湘萦今日難以逃脫。而剛剛發現的秘密——這張相似的臉,不知會給她帶來何種命運,她只能死死地低了頭。

一個人默默地擋在了她的前面,從湘萦的角度,只能看見他腿邊藏青色的衣擺。她悄悄擡眼看去,這個人剛好擋住了自己,像一個安全的屏障。她不知為何感覺到了一絲安心,仔細看去,背影格外的熟悉,原來這人是沈寂。

湘萦悄悄地移動身子,向沈寂身邊更靠近了一點,像一只尋求庇佑的脆弱稚嫩的雛鳥向溫暖的鳥巢靠近。

她的心定了一些,有了沈寂在,事情總歸會變得好過一點。

然而她沒有料到的是,沈寂什麽也沒有說,他像是在認真地等着衛宣帝的旨意,然後随時準備施行。

許久,在場的人幾乎被這漫長的壓抑着的等待逼瘋時,衛宣帝沉沉開口道:“榮昭儀擅闖畫館,在乾清宮失态。馬上回鐘粹宮,以免在衆人面前丢人。”說完他帶着人走來。沈寂在跨出門前,回頭,給了湘萦一個安心的微笑。

湘萦緩了一口氣,扶起了跌倒在一旁的雙成。雙成看起來像丢失了魂魄:“完了完了,皇上不會放過我的,他那個眼神,那個眼神……”她說不下去了,眼淚滾滾地流了下來,哽咽得講不下去了。可是面無表情,還是一副強撐着的樣子。

湘萦勸道:“你別多想了,皇上生氣歸生氣,不是也沒有重罰你嗎?皇上心裏有你,這回事兒等幾天就過去了,到時候你又是他喜愛得妃子。”湘萦這樣說着,也是這樣想的。那被皇上斥責的雲妃不也是如今還好好地在衛宣帝的周圍蹦跶着嗎?

然而雙成卻不這樣想:“你不懂,他那個眼神,是真的厭棄了我。咱們回宮吧,”

湘萦連忙攙着她,以為她不再胡思亂想,可是她跨過了門檻,卻接着說道,“就怕回去迎來三尺白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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