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清醒

今日院子裏的桃花開得灼灼正豔,湘萦繞過花花樹樹,一路上走過卻從不頓足,融融春/光也沒能撫平她眉宇間的憂愁。

沈寂還是那樣安然地睡着,已經有三天了,湘萦心下惶惶不安,卻硬生生把這種不安按捺下來。

她扯出一個清淺的笑容:“沈寂,我來了。”盡管知道床上熟睡的人不會給她任何回應。

她取了精致小巧的黃銅湯匙,微微沾了水擦拭在沈寂有些幹裂的唇上,取下手帕子,擦了擦他的臉,然後靜靜地看着他發呆。

她記起大夫的叮囑,開始絮絮叨叨地講起了一些瑣事,湘萦自覺生活單調乏味,也講不出個什麽花樣子,可是為了增加一分希望,還是硬着頭皮講了下去。

她在這兒耗了半天的光陰了,可是還是不知疲倦地自顧自地說着,沒有發現沈寂的手指微微抽搐了兩下。

但是很快,她就看到沈寂的睫毛微閃,他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眼中一片迷惘之色。

湘萦的眼前很快浮起了一層霧氣。

沒等她多想,沈寂喉結滾動,薄唇微張,十分不适的樣子。湘萦心下巨大的驚喜湧來,愣了片刻反映過來,連忙用袖子抹了淚:“你、醒了?”

沈寂呢喃着:“水……”

她小心地扶他起身,給他倒了清水,一勺勺地喂給他。

她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好像害怕他會突然消失。

沈寂眼中的迷茫很快就褪去了,見湘萦這樣殷勤備至,他鳳眸一斂,垂眼掩下了自己的神色,等他再看向湘萦時,又是一副恍惚失神的樣子。

湘萦傾身靠了過去要為他擦拭嘴角的水漬,可是沈寂卻別過了頭,他一副疏離有禮的樣子:“姑娘,男女授受不親。”

湘萦吃了一驚,瞠目結舌:“你……你不認識我了?”

沈寂似乎有些猶豫地問:“難道我與姑娘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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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萦心中空落落的,不知為了什麽。按道理,如果沈寂不記得她,那是再好不過的了,兩人糾葛不休,讓她難以适從。可現下,她卻感到心中一直拉緊的一根弦陡然繃斷了。

她苦澀回答:“我是你娘子。不記得也沒有關系。”她仍然親昵地為他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漢,像是為了刻意證明自己這話。

沈寂卻在這時開始笑開了,由于久未進食,十分虛弱,卻笑得咳了起來。

湘萦又氣又急:“你捉弄我!”她嗔怒着打了他一下,眼尖地看見他眉頭悄悄皺了一下。

她小心翼翼:“我……我又傷到你了?”

“沒有,”沈寂歲月靜好的樣子,滿足道:“只是太開心了,牽動到了傷口。”

湘萦急道:“你好好躺着,不要亂動。”

沈寂卻不管不顧,把她半摟在懷裏。

湘萦稍稍掙了一下,也就由他去了。可是有一事她還是想不明白:“身為內官,你怎麽是……”她說不下去了,悄悄紅了臉。

沈寂幽幽嘆了口氣:“此事說來話長。想必你也知道程家九年前獲罪的往事吧。”

湘萦點點頭。

“我乃沈氏族人,沈氏一族九年前滿門抄斬,而我自幼養在外頭,堪堪躲過了這場禍事。沈家在宮中也有經營,九年前幸得義父遮掩,把我接到宮中頂替了別人,這事義父辦得滴水不漏,那是他大權在握,旁的人也不敢輕易質疑。”沈寂語氣平淡,把過去用這樣簡簡單單兩句話訴說了出來,湘萦卻從中聽出了驚心動魄的味道,想他那時不過一個稚子,卻要經歷家破人亡的禍事,她心疼地抱緊了他的手臂。

他苦笑了一聲:“害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已經得享宗廟了,而我不知為何還要在宮中鑽營。如今皇位上的,正是我們當初擁立的,報仇無門啊。”

湘萦聽出了他的喪氣:“為了沉冤昭雪,”他緊緊握了他的手,“沈家若名譽恢複,你家人九泉下有知,也會感到高興。”

“從前我總是想着争權奪利,把衛室江山攥在手心裏才覺得是報仇,可是如今……”他輕柔地撫了撫她的發絲,“此間事了,我就會想辦法換個身份,你我當一對平凡夫妻如何?”

湘萦現在自是十分願意,她微颔首沒有言語,卻連脖子都紅了起來。

室內一片溫馨,外面卻吵嚷了起來。

“姑娘,你不能進去!”

門口,琥珀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手撫腰上的長劍,蓄勢待發的樣子,可是看見床榻前相擁的兩人,生生頓住了腳步,不知改進該退。

“你……你們兩個……”

湘萦忙直起了身,欲蓋彌彰地攏了攏頭發。

琥珀在原地躊躇了片刻,上前道:“湘萦姐姐,你和我回宮。”

湘萦搖頭,她憂慮地看了一眼沈寂的傷處:“現在我……不能走。”

琥珀有些拿不定主意,不過她馬上想起來素錦叮囑過她的話。不能讓湘萦和沈寂這樣不清不白地攪和下去了,今天必須把她帶回來。

她清了清嗓子,恢複了些底氣:“素錦姑姑叫我今天必須帶你回宮。有些關于你身世的事情,姑姑今天要告訴你,”她打量着對方神色,補了一句,“過了今天不一定會再告訴你了,姑姑總是神神秘秘的,就不會把話攤開講。”這句不知是被交代的還是她自己補充的。

湘萦問道:“素錦姑姑?可是我從未見過她,她怎麽會知道?”

琥珀說:“你後腰上有一個紅色胎記,不錯吧。”

湘萦錯愕地看着她:“你……”

沈寂眸光流轉,掩了情緒。

琥珀毫不忌諱說:“是姑姑派我來偷看的,姑姑早就懷疑你的身份了,那次只是确認。你不知道吧,姑姑說你出生的時候她還抱過你,把你認作了幹女兒。”

湘萦被說動了三分,只是還是放心不下沈寂,沈寂看了出來,倒不像前幾天那樣不講人情,反而善解人意地說:“你去吧,我的傷好的很快,幾天之後就能回宮了。”

湘萦被如此好說話的沈寂準可了,心裏卻更懷歉意:“我會馬上回來。你等着我,安心養病。”

琥珀帶着湘萦回宮,一路上湘萦問了很多,琥珀只是一問三不知。幸好湘萦知道這位尚儀姑姑救過自己,對自己是抱有善意的,不然她老早就要拔腿而逃了。

琥珀有令牌在身,一路上暢通無阻,悠哉游哉地。穿行過禦花園時,卻突然停了下來。

湘萦看過去,只見一道明黃色直直地撞入眼簾。

“大膽,竟敢在此沖撞禦駕!”一旁弓着腰的太監對她兩人怒喝道。

琥珀見狀一個順勢就跪了下來,湘萦也急忙照做。

而對面那帝國之中最尊貴的人卻呆立在了原地。

他看到了什麽?一個在自己夢中無數次出現的影子,纖腰束素向他慢慢行來。可是旁邊不識趣的聲音卻将這幅畫面打碎了,纖細的身影謙卑地跪了下來,連頭都不敢擡。

這不是她,她從不會跪他,她應該高高在上,雲端上開出的幽蘭。

然而一個幾乎以假亂真的相似品就足夠讓這位帝王發瘋。

他親自上前去,捉住了她的手,她的指尖微涼,瑟縮着要往後退去。

“你叫什麽名字?在哪宮做事?”他的語氣堪稱溫柔,從未出現在他臉上的缱绻讓随侍一旁的宦官大驚失色。

“奴婢,鐘粹宮湘萦。”她感到自己的手像被一條陰冷的蛇類糾纏住,寒意揮之不去。

“湘萦,好名字,”他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封鐘粹宮湘萦為……蘭妃。”随侍太監聽着,心裏一跳,不由得想起了那個宮中怪誕的傳言,梅妃,蘭妃,陛下做事的确是不管不顧了。

湘萦如墜冰窟,她嘴唇有些發白:“奴婢卑賤,恐難以侍奉君王,皇上……”她還待再說,卻見衛宣帝微微眯了眼,眸中寒光閃現。

“你若不能勝任,那就只能以死謝罪了。”他輕笑着,用開玩笑的語氣搶白了她的話,眼中森寒之意不減。

“別跪了,地上太涼,朕會心疼。”他把她牽起身,親昵而強硬地帶着她走。

湘萦回頭用求助的目光看着琥珀,可是琥珀也是一副被眼前狀況驚呆了的模樣,傻愣愣地跪着,喪失了行動能力。

等衛宣帝走遠了些,她才恍若從夢中驚醒,轉身撒腿就跑。

而這頭,湘萦感覺到被牽着的手都不屬于自己了,她僵硬着走着。衛宣帝轉頭看他:“沒什麽可怕的,不要發抖。”

本來她尚沒有察覺,這下抖得牙齒都發顫了。

衛宣帝一路上拉着她到了乾清宮,她不知道別人是怎麽消受這份皇恩的,她只知道自己仿佛已經看到了青燈古佛,等下該如何是好,以死明志?好不容易與沈寂的關系開始開朗起來,卻陡然遭此橫禍。

道路左右的宮人們畢恭畢敬地跪拜行禮,看着她這位即将飛上枝頭的新/寵/,心中百味交雜。

湘萦被牽進了寝宮,衛宣帝正要和她說說話,有小太監蹑手蹑腳前來,小心翼翼地說:“皇上,諸位臣工都在等着您。”語氣輕輕,唯恐在這時擾了皇上的好心情,被遷怒。

衛宣帝雖然有些掃興,不過仍處于心滿意足之時,他仔細端詳着湘萦,反正日子還長着呢,不用急。

等衛宣帝出門後,湘萦試圖闖出去,卻被捧着衣物熏香的宮女攔了回來:“娘娘,該準備沐浴更衣了。”

湘萦怒目而視:“不要叫我什麽娘娘!”

宮女緘默不言,一揮手,又一群宮女魚貫而出,有人架着湘萦,那領頭宮女道:“娘娘,不要為難我們下人們。宮裏規矩就是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 沈寂:你特麽是誰?(⊙o⊙)

湘萦:我是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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