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警覺

翌日一早,趁天還未亮,湘萦就把沈寂悄悄地送出宮了。

淩晨微風料峭,湘萦替他拉了領子,道:“你做事也不要總是這樣不管不顧的。身藏了這麽多事,還出入宮闱,小心被人拿了把柄。”

沈寂笑:“在外人面前,我并不冒失。”

她見他笑意濃濃,神情缱绻,自己心裏也有種妥帖的舒适,像是一個送丈夫外出而絮絮叨叨的妻子。

湘萦暫且信了他,唠叨了他幾句,就讓他趕緊走了。

她回頭叫來隔她一些距離的琥珀,卻見樹後站了一個人影,看起來是從對面走過來時,不小心看到了他們二人。

湘萦認出了他:“張衡公公。”

張衡躲閃不急,鑽了出來,眼神閃爍,不知道在思量着什麽,卻還是恭敬行禮:“蘭妃娘娘吉祥。”

湘萦笑意不及眼底:“公公在樹後面站着做什麽呢?”

張衡道:“奴才從小路來,怕沖出來沖撞了貴人。娘娘,奴才還有差事要辦,就此告退了。”

湘萦點點頭,讓他下去了,卻皺着眉頭問琥珀:“我看張衡似是從皇後宮裏而來,剛才又不知道他有沒有懷疑什麽。”

琥珀自告奮勇:“我去跟着他。”

直到傍晚十分,琥珀才又出現,湘萦只當她是調皮玩耍去了,戳着她的腦袋笑道:“原來你要來我重華宮是看着我不會管你啊,一天沒見你人影,小心我給素錦姑姑告狀去。”

琥珀噘嘴:“我沒有偷玩,我今天先是打探了張衡的行蹤,然後跟了他一路呢。”

“哦?那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

琥珀回答:“早上的确是從皇後宮中出來,往常也不知張衡與皇後親近啊,肯定有什麽陰謀詭計。于是我就跟着他,他竟然出宮了,猜猜他去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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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

“沈寂義父的宅子,不過那門童沒有放他進去。”

湘萦吃了一驚,她想到了她前不久知道的一個關于沈寂的秘密,難道張衡也對這事有懷疑。

“那……他還去了哪?”

“嗯,讓我想想,”琥珀仰着頭,“去的地方可多呢,還有,還有監欄院。”

湘萦問道:“監欄院?”

“小太監們初進宮時住的地方,可張衡現在也混成一個頭頭了,也難道他還去監欄院找故人?”

湘萦大覺不妙,她依稀記得蘇爺爺提過,沈寂是頂了一個小沈子的身份才得以避禍,依張衡這樣查下去,難免會摸出真相。

她不打算坐以待斃,尋了機會,和沈寂細細說了自己的疑慮。

沈寂聽了也神情嚴肅起來,只是交代她照顧好自己,而後匆匆離去。

他出門時不巧碰到了衛宣帝,衛宣帝看着像絲毫沒有多想,只是有些疑惑:“廠臣你前些日子遇刺,竟還有閑工夫來重華宮。”

沈寂一派清風朗月的模樣:“是娘娘思念從前在府中伺候的婢女,特交代了臣,臣自然不敢怠慢。”

衛宣帝點點頭,比較滿意他的盡職盡忠,沈寂于是告退。

衛宣帝把玩着手裏的雕龍玉佩,晃悠悠地進了殿,笑着問湘萦:“宮裏缺人嗎?怎麽叫了廠臣往宮中派人?”

湘萦怔了一瞬,反應過來他是在外面碰到了沈寂,含笑道:“近來總是思念故人。”

衛宣帝道:“宮中的榮昭儀也可與你做伴。”

湘萦聞言笑說:“皇上也還記着榮昭儀呢,不如皇上同臣妹一起去看看榮昭儀?她現在肚子大了,身體也不好受。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吧。”

衛宣帝被她的炮語連珠砸下來,苦笑:“那便依了皇妹。”

鐘粹宮雜草深深,看起來是個沒人打理的樣子,裏面的宮人們反應比以前也遲鈍了些,等到衛宣帝走近了,才慌裏慌張地進去禀報了。

不知這鐘粹宮的主人是格外寬厚,使仆從放肆;信奉無為而治,放任自流;還是已無甚追求,任由他去了。

湘萦看着雙成沒有特別高興的樣子,倒是夕歌喜得忙前忙後。

衆人見禮,衛宣帝依着自己往日見懷孕嫔妃的慣例,老調重彈地問候了一下身體,雙成得體地回了話,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

湘萦見機道:“雙成姐姐懷了龍種,有了大功,皇上可想好了要賞姐姐什麽?”

衛宣帝對此倒很慷慨:“位分是應該進一進了,你看如何?”

衛宣帝問着,眼睛卻是瞧着湘萦,她有些尴尬,去看雙成,她倒是雲淡風輕,甚至還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這問題的确很好,湘萦道:“位分這是應當的,可是雙成姐姐最想要的,怕不是自己的虛名。”

“哦?”衛宣帝看起來有些感興趣。

“當年程沈兩家受了冤屈,雙成姐姐自然想的是恢複家族名譽。”

雙成這才開始認真了,她突然眼角有些紅了。

衛宣帝開始沉思起來,也同意道:“的确,當年的冤案,也是時候來平反了。可惜程家世家大族如今只剩下你姐妹二……”,他停頓了一下,“只剩雙成你一人了。朕自然不會再讓忠良之後寒了心。”

湘萦感傷哀嘆:“幸好上天保佑,讓程家留下後人,只是那沈氏一族,卻全部屠戮盡了。”

“嗯……”衛宣帝還在想着什麽心事,不知是不是被勾起了什麽回憶。

湘萦繼續問着“皇上,若是沈家還有後人尚存于世,皇上會如何處之?”

衛宣帝不知為何湘萦會問到沈家,他疑惑是否自己的妹妹太易多愁善感,在此時會有兔死狐悲之感:“自是保他餘生無憂了,如若是有才德之人,讓他走他祖上的官宦之路也未嘗不可。”

“可是假使他有幸在多年前逃生,也是犯了欺君之罪,朝臣只怕又以不死不能正綱紀來阻塞皇上的寬宏之舉了。”

他有了猜測,大概湘萦在擔心自己,她是皇室之人,可也是程家後人,再加之當初梅妃的确是犯了混淆皇室血脈的大罪,她難道是怕自己會追究她,于是假借沈氏來言已事?

他想明白後,回答:“在特殊時候,自然不能以常理來對待,”他像是被帶動了興趣,“既然湘萦這樣想問個究竟,那朕就保證,程沈二族之人,若是還有幸存,朕必不會追究當年之事,如何?”

湘萦起身行了大禮:“皇上聖明。”

衛宣帝扶起她,在她耳邊悄悄地說:“皇妹你太謹慎了,朕定然不會追究你的,畢竟你是朕的親人啊。”

湘萦疑惑了一瞬,很快明白了衛宣帝誤以為她是為自己來讨的旨,只是這樣更加滴水不漏,不由露出看似心領神會的笑容。

衛宣帝并沒打算在鐘粹宮這裏虛耗時光,眼看湘萦還有在這裏逗留不去的意思,就自己起身走了。

等衛宣帝走後,雙成才道謝:“沒想到妹妹如此為我着想,今日特地來為我讨一個旨意為我滿門沉冤昭雪。”

湘萦有些尴尬,她似乎是抱着別的目的而來,但是結果的确是促成了此事,只得堪堪收了她的感激之情:“那日見了梅太妃的畫像,我總覺得我與姐姐更加親近了,姐姐不妨也把我當作程家人,反正我也是無父無母的一個孤兒。”

雙成有些憐憫地看着她,握着她的手:“我就是你的姐姐,我們都是無父無母,在宮中,互相算是一個依靠。”

“嗯,”湘萦也反握了她的手,察覺到氣氛有些沉重,打岔着:“我的小侄兒什麽時候出生啊?”

雙成撫着肚子,神情娴靜:“左不過是這幾天了吧。”

這天夜裏,湘萦睡得不太踏實,半夜醒來聽見宮裏還有來回走動的聲音,她喚了錦屏:“出什麽事了?”

錦屏道:“回娘娘的話,鐘粹宮榮昭儀娘娘正在生産,奴婢們聽了消息不知該不該叫醒娘娘您。”

湘萦匆忙起身:“當然是要叫的了,沒想到姐姐會是今天。”

錦屏忙服侍着湘萦起身梳妝。

湘萦到了鐘粹宮,這裏的宮人進進出出十分急躁的樣子,寝宮裏傳來痛苦呻/吟的聲音。她抓住了一個宮人:“你們娘娘怎麽樣了?”

“回蘭妃娘娘,已經召了産婆醫女,還有太醫也在外面候着,以備不時之需。”

湘萦猶不放心:“那……為何裏面叫的如此凄厲?”

宮女回道:“但凡是婦女生子,總要經歷這一遭的。”

湘萦略微安心了一些,又問:“皇上可來了嗎?”

宮女似乎對此很詫異:“回娘娘的話,現在已是深夜,怎敢擾了皇上?況且産房不幹不淨的……”她住口了,因為看到湘萦的臉色不太好看。

近日來他對自己這個妹妹的和顏悅色讓她誤以為他是個重情義的,她本知道衛宣帝是個薄情的,可是眼見雙成在裏面痛苦産子,而那個孩子的父親卻在別的宮殿裏呼呼大睡,她心裏未免一涼。

她随宮女進了內殿,未免添亂,她只是在房外焦躁地坐着。聽着裏面的叫喊聲,她問錦屏:“這已經多久了?還沒好嗎?”

錦屏安慰道:“娘娘放寬心,榮昭儀娘娘吉人自有天相。”

她看着漏壺滴答落下的水珠,和香爐裏冉冉冒出的青煙,努力放松焦灼的心思。

不知過了多久,房內終于傳來穩婆驚喜的聲音:“生了!生了!是個皇子。恭喜榮昭儀娘娘喜得貴子。”

她聽見裏面的人輕輕拍打着布匹的聲音,然後傳出嬰兒弱小的哭聲,心下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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