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指認
院裏梨花正開得正好,層層白霞疊壓,有時還随風簌簌飄下。湘萦自搬了小椅兒,坐在梨花樹下,悠閑地繡花。
侍女們都自去幹活兒,或是玩去了。整個重華宮顯得懶懶的,午後連嬉笑聲都弱了。
湘萦做着針線活,卻也有些昏昏欲睡。忽然有人拍了她的肩膀,她精神了起來,想着錦屏素來不會這樣輕佻,琥珀也回了尚儀局去了,只怕又是那個人要來這裏作怪。
她甜蜜地嗔怪:“沈……”微微側頭,眼角一跳卻看見那人衣角上的明黃色。
“什麽人啊?”她改口道,幾乎咬了舌頭。
“皇妹怎麽不出去找人玩?一個人悶在宮裏繡花?”衛宣帝拍了她之後,直起身,背着手閑适踱起步來。
“臣妹喜靜,慣不愛熱鬧的。”湘萦随意答道。
衛宣帝又問:“宮中可住得習慣?”
“臣妹年歲也不算小了,想來在宮中也呆不了不久,倒不用管習慣不習慣的。”
衛宣帝的笑僵了片刻,頓了頓打趣道:“女大不中留,皇妹才認祖歸宗了幾天,就想着嫁人了。”
湘萦察覺到他的停頓,不由擡眼去看,見他清風朗月的樣子疑心自己是多想了。可是轉而又想到雙成和自己的面容,還有畫館裏的畫像,不覺有些心裏不是滋味。
在兩人閑聊之時,外頭傳來禀告,說是榮妃來了。
雙成進來時像是有些驚訝:“臣妾以為蘭妃妹妹正是無聊沒人作陪,沒想到皇上在這裏,早知道臣妾也就不來了。”
湘萦笑道:“姐姐這是哪裏話?”
因着客人多了,湘萦也不好偷懶,忙叫來了錦屏畫屏等人來沏茶看座。
三個主子坐在小院子裏喝茶聊天,裏面服侍的人也站得滿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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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萦起身道:“院子裏不太寬敞,皇上和姐姐請移步正殿吧。”
衛宣帝擺手:“本就是家人之間随意說說話,你不用管,還是繡花就是。”
湘萦聽言也不再忙碌了,只是伺候的人多了,也不便說話,一時小院裏有些寂寂。
此時随侍在衛宣帝身旁的是張衡,他見機說了一些笑話和抖了一些機靈,惹得在座的諸人哄堂大笑。
湘萦和雙成兩人樂得不行,衛宣帝含笑看着她們姐妹花,轉眼看到張衡也目不轉睛地看着,一時有些微愠:“你在作什麽看着?”
張衡一個回神說:“皇上恕罪,奴婢看着兩位娘娘簡直生得和姐妹一樣,想起了一件事,這才忘了神。”
“哦?什麽事?說出道理來朕就饒了你。”衛宣帝還是臉色陰郁。
張衡戰戰兢兢:“前些日子裏,程沈昭雪之事在宮中傳得廣,讓奴婢不由得想起了從前的沈林甫大人,可巧那日奴婢見了沈廠督,一時竟花了眼,誤以為沈林甫大人回來了。哎,奴婢的眼睛是越來越不行了。”
聽到沈寂的名字時,湘萦手一抖不小心刺破了指尖,可她故作不知,悄悄地見血跡揩在袖子裏面。雙成離着她近,看見了後,眼神一變不知想到了什麽,然後端了茶,面色又回複平靜。
雙成看着衛宣帝眼眸變得幽微,放下茶盞笑道:“公公是當差太辛苦了,把眼水都熬幹了,看着誰都說像。本宮還是第一次被說和蘭妃妹妹相像。”
單看湘萦和雙成,她二人其實并沒那麽相像,只是通過梅妃,才會恍然覺得她們相似。雙成這話說出了口,心裏卻沒什麽底氣。
衛宣帝沉吟:“你服侍朕辛苦了,晚些時候來乾清宮,朕賞你些補品。”
張衡眼珠一轉,歡歡喜喜:“奴婢謝皇上賞。”
湘萦聞言,悄悄地和雙成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來對方眼中的疑慮。
暮霭沉沉,張衡琢磨着現下到了衛宣帝口中的晚些時候,便輕輕邁着步子忘乾清宮裏頭走。
守門口的小太監見了他,谄媚笑道:“張公公,皇上在裏頭等着您呢。”
張衡點點頭,跨過門的瞬間,把挺着的肚皮收了起來,弓着腰縮着頭進去了。
“皇上萬福!”
衛宣帝仿佛沒有看見他,還是看着手裏的書,半晌才開口:“東北新貢的老山參你等會去領。”
“謝皇上賞賜。”
“嗯……”衛宣帝沒有讓他走,可又不甚急迫的樣子,讓張衡本來胸有成竹,現在在心裏也有些打鼓了。
他翻了一頁,道:“你還沒走?”
張衡咬咬牙說:“皇上,奴婢有事禀告。”
衛宣帝沒有應答,張衡琢磨着這是讓他回話的意思,小心地說:“奴婢對沈廠督的身世早有懷疑,九年前他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沈子,突然間就成了蘇公公的義子,而九年前和小沈子熟識的人全都消失不見。”
衛宣帝又翻了書頁。
“前些日子,皇上寬厚赦免了程沈兩家的罪才讓奴婢又想起了這往事,于是奴婢翻了卷宗,派了人去小沈子的老家,給他家裏人看沈廠督的畫像,俱不認識。”
他擡頭瞄了一眼:“奴婢已經領了小沈子族兄上京,如果皇上想召見……”
張衡說着說着聲音漸漸小了下去,他有些摸不準衛宣帝的心思,尤其想到沈寂應該也早有了應對之策,不由得對皇後的計劃沒那麽有信心了。
衛宣帝這才開口:“如此,就把那平民提了來。”
張衡起身告退:“遵旨。”
在他快要退到門口時,衛宣帝又說了:“把沈寂也叫來。”
張衡暗道,皇上還是偏袒沈寂一些,此事不知對自己是福是禍,悄悄抹了一把冷汗。
沈寂被傳來乾清宮,見裏頭坐着的是衛宣帝,站着的一個是張衡,一個卻是生面孔。
“沈寂,你認識這個人嗎?”高坐的衛宣帝問。
沈寂轉頭,仔細看了那布衣中年人,回答:“回皇上的話,臣與此人素未謀面。”
“哦?張衡說這人是你的兄長啊,你竟不認識?”衛宣帝漫不經心地說,他看了一眼張衡,見他嘴角已有抑制不住的笑意,輕輕嗤笑了一聲。
張衡也跳将出來:“沈寂,你竟然連你兄長也不認識?是忘恩負義還是李代桃僵?”他将那男子提了過來,“說,這是你弟弟嗎?”
那男子畏縮着:“皇上,公公,盡管已經過了很多年,但是草民是不會忘記自己弟弟的長相的,這位公公的長相和草民的弟弟毫不相像,草民弟弟早年入宮竟一封家書也不曾往回捎,草民怕,弟弟恐怕早已為奸人所害啊!”他說着說着,理直氣壯來,到後來言辭懇切,聲音還嘶啞起來。
張衡得意:“沈寂,你老實交代。”
衛宣帝看向了沈寂。
沈寂不緊不慢:“回皇上,臣的家兄早年死于饑荒,臣家裏只有雙親和一個姐姐,再無他人。”
“這不可能,你休要在此狡辯!”張衡幾乎要跳腳了。
“皇上,此事并不難查。敢問張公公,此人從哪裏來?”
“自是你老家夏邑縣。”
“那公公就有所不知了,臣的家人早已搬到了江浙一帶經商營生。這些都有據可查,皇上若不放心,可差人一看便知。”
沈寂一拱手:“皇上,這刁民竟敢誣陷臣,臣懇請皇上将此人交付與我東廠,東廠善于審訊,此事定然水落石出。”
那中年男子一聽東廠,臉色刷的變白了,他跪在地上,扒着沈寂腿腳:“公公饒命啊,皇上饒命啊。”
“那你還不從實招來?”沈寂冷冷說道。
“草民招,草民全招。草民是受了張公公的脅迫才來禦前指認的,草民一家老小的命都捏在公公手裏,不得不從啊。”他哽咽着說,涕泗橫流。
沈寂一腳踢開了他。
衛宣帝按了太陽穴,不耐煩:“把這人拉下去,杖斃。”
馬上有太監聞聲而來,将大呼饒命的中年男子拉了下去。
衛宣帝抱怨:“終于清靜了,”叫了左右宮人,“地面上用水洗個幹淨。”
交代了瑣事之後,他這才看着滿頭大汗的張衡:“你差事辦得越來越不用心了,随便拉了這麽一個人來禦前放肆?”
“皇上饒命,那草民一派胡言,奴婢只是受了他的蒙蔽。皇上饒命啊。”他連連磕頭。
“你該長長記性,去領二十板子吧。”
“謝皇上饒命。”張衡得了聖意,松了口氣,灰溜溜地走了。
沈寂眸色一動,的确是饒命了,衛宣帝對他的大伴看來還是十分信任,那就是在懷疑自己了?
衛宣帝揮手屏退了衆人,招呼沈寂:“廠臣坐吧。”
沈寂琢磨着他并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麽信任自己,道:“臣不敢。”
衛宣帝也不在意:“那你就站着回話。”
宮燈點上了,燈火通明,可是衛宣帝的神色卻陰森森的。
“沈林甫的兒子?”他看着跳動的燭火,問道。
“恕臣愚鈍,請皇上明示。”
“你也不用和朕玩這些虛的了,張衡想來也不會空穴來風的,”他平靜地說,“廠臣也不用過分擔心,朕看中你,加之前些日子答應蘭妃,不會追究過去的事情。”他說道“蘭妃”時,特意地看了沈寂一眼,後者卻還是神色不動。
“皇上聖明。”沈寂仍然不打算承認什麽,只是模棱兩可地回應,
“國庫虧空的銀子,什麽時候能補上?”衛宣帝問。
沈寂猜想,這才是衛宣帝屏退衆人的正題,開始的一場鬧劇不過是他看的一場小把戲。衛宣帝大興土木,交上來的稅收又被各級官員層層克扣,造成國庫虧空。連打仗都沒了銀子花,
“臣已經同西洋談好了五十萬匹絲綢的單子,只等下面把稻田改作桑田,收了蠶絲,織成布匹,就可以得銀子了。”
“你這事辦得不錯,該賞。”衛宣帝這才振奮了一點精神,
沈寂含笑不語。
“改稻為桑辦得怎麽樣了?”
“皇上,這事是由浙江地方官員和張衡公公的織造局辦的,臣未經手。”
“嗯……”衛宣帝閉上了眼睛,久久不語,在沈寂考慮是不是要退下時,他又說,“沈卿是朕的家臣,為朕鞠躬盡瘁,勞苦功高。”
“臣惶恐。”
“可是家臣也要注意分寸,像今天這樣的公然欺瞞,朕念你有功,不會多加苛責,可是也別把朕當傻子耍。”
“皇上……”沈寂正要說些什麽,衛宣帝卻不想再聽了,揮手讓他退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寫栽贓陷害的劇情,希望不要太弱智……
最近在看一部老劇,揉進去一個梗,改稻為桑什麽的,
一兩個大劇情就完結這文吧,
謝謝看文的小天使們~我自己都不敢回頭hhhh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