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賽馬會之後不久,便是中秋宴會了。賽馬會上,霍成君的計劃被劉病已全盤打亂,但也可以說是霍成君主動放棄的,她确實也有些認同劉病已的部分觀點,盡管她并不想再見劉病已,也并不想思考那天小樹林到底在幹些什麽。
而對于霍成君幾個小時的失蹤,粗線條的霍禹倒并未多在意,只是回來之後,霍禹不停地教訓她,說她若是出了事情,父親可是要殺了自己雲雲。倒有件事情讓霍成君略微驚訝,金二公子倒是幫成君圓了圓謊。
霍成君嗤笑一聲,這倒是出乎意料。
中秋宴會那天,霍成君早早起床,玉芷進門之後,見着小姐今日竟起的這樣早,頗為吃驚。
玉芷一邊端來熱水,一邊說道:“小姐,今兒個怎麽起的怎麽早啊,再多睡半個時辰也不打緊的。”
霍成君搖搖頭,似乎還有些沒睡醒,也沒說話。自從賽馬會之後,她和玉芷便像是戰友一樣,關系更加親近些了。
玉芷接着說:“對了,小姐在‘和雲軒’打的首飾昨個兒送來了,我給小姐把這盒首飾放在桌上了,小姐一會兒挑挑,這次打的首飾,可好看得很。”
“知道了。”霍成君慢慢拿出那盒首飾,漫不經心的翻着,好像有心事的樣子。
玉芷看了,輕聲問道:“小姐好像不是很開心?今晚不是要參加晚宴嗎,到時候可以見到六小姐、莊小姐和張公子,不是挺好的嗎?”
霍成君剛要開口,手在首飾盒裏似乎翻到什麽東西,輕輕一壓,下面竟有夾層。霍成君避着玉芷,從夾層裏拿出一張小紙條來。
霍成君一邊偷偷看紙條上的內容,一邊掩飾對玉芷說着話:“高興啊,晚上能見到姐姐們,當然高興,特別是六姐,自從她出嫁了,便沒見幾面。”
霍成君看到紙條上赫然寫着:流雲坊翾飛可解姑娘之苦。
我的苦?
流雲坊翾飛……流雲坊翾飛……
翾飛不就是長安城有名的舞女嗎?流雲坊這名字成君可聽說了無數遍了,尤其是從哥哥口中!
早就聽聞這個大美人芳名,可這紙條的話……
我的苦便是昌邑王劉賀,而流雲坊翾飛姑娘當真可解?
“是啊,小姐。我就覺得你會高興,今晚興許還能見到……”玉芷邊收拾床鋪,邊說着話。
成君打斷了她的話,問道:“玉芷,你知道和雲軒老板是誰嗎?”
“什麽?”
“這盒首飾比以前的确實雅致許多,和雲軒換老板了嗎?”
玉芷笑着說道:“沒有啊,這和雲軒是專供皇族王侯使用的啊。”
“是嗎?”霍成君若有所思。
若是這樣說來,那和雲軒便是少府之下的了。少府管皇族私用,少府大人們她多少都認得,那些老古董們,總能在她和父親進宮是遇上說些話,她都快煩死了。
不過,等等,上次賽馬會上,金二公子也說他在少府大人手下做事……
難道這紙條是金建送來的?
金日磾将軍手下的官員,大略和父親較好,自己也大概知道。而他的兩個兒子,大公子是自己六姐夫金賞;二公子便是剛剛回長安的金建,字齡昀。
前幾日賽馬會上金建顯然已經猜測自己在賽馬會前去過馬場。之後自己晚歸,也輾轉從玉芷及一個馬童那裏知道他金齡昀順手替自己向哥哥打了個掩護。
所以金建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霍成君岔開話題,說道:“我一會兒要去練一會舞,你幫我梳妝之後我便去臺上練一會兒。”
玉芷忙過來給霍成君梳頭,一邊笑着說道:“小姐是不是心裏有些緊張啊,明明跳的那麽好,現在又要去練舞。今晚小姐一定會驚豔全場的。”
霍成君笑了笑,只說道:“不,今個兒練舞,只是因為高興。”
玉芷更不懂了。
霍成君接着說道:“過一會啊,我要出門一趟,你讓馬夫給我備好車,我過一個時辰便出門。”
“小姐這是要去哪兒啊?”
“如果有人要問你便說,七小姐想念六小姐,要去金府看看六小姐。”霍成君微微一笑。
玉芷卻有些疑惑,這自從六小姐霍清和嫁給了車騎将軍金日磾之子金賞,除了六小姐回府之外,七小姐也沒怎麽多想見六小姐。
今個兒不知道七小姐中的什麽邪,平日裏最讨厭的跳舞,今天竟主動去練,平日裏也不怎麽想念的姐姐,今日竟追到姐姐的夫家府上去了。
玉芷只好按照小姐的吩咐,一一辦妥。
話說兩個時辰過後,霍成君真的去了金府,平素霍成君貪玩,大家都是知道的,都以為七小姐是以這個為幌子,是想出門玩,結果沒想到,馬車竟真的在金府門前停下了。
霍清和是金賞之妻,自金家老夫人仙逝之後,便形同金家管事人。霍成君一進門,自有下人優待,一路引入花廳,便看見了霍清和正在交代下人一些事情。
霍家長大成人的四個女兒,只有六小姐霍清和與霍成君是霍顯夫人所生,而霍清和也同成君一般是鵝蛋臉,兩人頗有幾分相像,不過霍清和在金家已管事多年,相較霍成君更為端莊成熟,加之通曉音律,舉止之中又添幾分風流氣度。
霍清和一見着霍成君便笑着迎上來:“剛剛聽下人說妹妹你來了,我還有些不信,原來竟是真的。”
霍成君上前拉着姐姐的手臂說道:“想姐姐了,便忍不住過來看看。”
霍清和忍俊不禁:“真是傻孩子,明明今晚陛下舉行中秋宴會,咱們便能見着面的,你又何必巴巴的跑上門來呢?再者,現在過來也虧得現在家中沒什麽人,只有我小叔在書房讀書,否則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這樣到底容易被人說閑話的。”
霍成君噗嗤一笑:“竟是妹妹沒有考慮周全,只當是平日懶散慣了,沒想到今兒個竟讓姐姐為難,成君給姐姐賠不是了。”
霍清和忙拉着成君,笑着指了指她:“你這張嘴,真是說不得。等哪天你有了婆家,便知道收斂了。”
姐妹倆聊了好一會兒家常,有下人找霍清和詢問關于中秋安排的事宜,霍清和便拉着成君讓她在花園小亭歇息,自己處理完家事,便來找她。而霍成君也樂意在小亭呆着。
金日磾是匈奴人,雖已漢化多年,但花園中還是有不經意的細節,有着些許異域氣息,讓霍成君看的甚覺有趣。今日的霍成君穿着鵝黃底子碎花襖子,下着蜜色褶裙,披着白底綠萼梅刺繡的披風,站在荷花池旁邊,倒自成一道風景。
霍成君正看着花園荷花池水中的小魚,游得歡快,看着出神,身後傳來腳步聲,霍成君嘴角上揚,卻沒動身。
身後那人聲音響起:“前面的可是霍家妹妹?”
霍成君帶着笑意,緩緩轉身,行了個禮:“成君見過二公子。”
金建見真是成君,臉上笑意更濃:“原來真是嫮妹妹,剛剛聽管家說霍七小姐來了,我還不信,原我不在的這些年,錯過了多少次嫮妹妹的造訪啊,真是可惜。”
成君被逗笑了,說道:“這本是成君第一次來看姐姐。”
“哦?”金建禮貌的笑着,顯露出不失禮的興趣,“這麽巧?”
成君說道:“不巧,是成君專程來向二公子道謝的。”
金建見霍成君言語之中倒有些謹慎,挑眉問道:“道謝?此話怎講?”
成君道:“成君自小便貪玩,常常背着家裏人偷溜出門。上次賽馬會上,知道二公子也看出來,成君是前一日已經去過馬場了,所以才知道前日馬場下過雨。承公子心善,沒将此事說與哥哥,成君才免于家中責罰。今日成君便是特地來為這件事情,向二公子道謝的。”
金建聽着她的話,深感這霍七小姐真是滴水不漏。
那日自己在茶樓之上,随口說了一句“善推天象人事”,那時原本是一句揶揄,竟被霍成君記在心上。而那日下午霍成君不在馬場,直到傍晚才出現,自己便覺得奇怪,現在看來,那天的霍成君是想做成什麽事情而有沒有辦成。
而他金齡昀是剛回長安的,她對他有所顧慮,便過來假借貪玩之名向他攤一部分牌,而言下之意便是要得到他守口如瓶的保證。
金建一笑,說道:“嫮妹妹叫我齡昀便好,本就是一家人,嫮妹妹不必專程來為此事道謝的,齡昀自然會幫嫮妹妹的。”
霍成君聽這句話,卻狡黠一笑:“那齡昀哥哥,成君可是聽見剛剛說的話了,你說你會幫我,是斷不會反悔是吧?”
金建只道是成君玩笑話,便笑着說道:“這個自然。”
霍成君卻立馬接話道:“那成君便有一事相求。”
诶?說來就來?自己這是被這個小丫頭算計了?金建有些啞言。
霍成君說道:“今夜便是中秋之夜,陛下宴請衆賓今夜賞月,其中必有歌舞助興。成君不才,到時一定會被人叫上去跳舞,若是跳錯舞步,丢了人不說,一定會讓陛下不悅。”
金建依舊啞言,這個霍成君,真是不知道她到底在賣什麽藥:“所以,嫮妹妹的意思是?”
霍成君忙說道:“聽聞流雲坊的翾飛姑娘,堪稱一舞傾城。這次陛下大宴賓客,成君聽聞是金大人的手下操辦此事,齡昀哥哥不妨打探一下這位翾飛姑娘,到時候請她來表演,豈不更好?”
金建抿了抿嘴,有些捉摸不透霍成君,這表面上霍成君是為了怕自己出醜而拉出一個歌舞坊姑娘墊背這種小女孩想法,可實際上真是如此嗎?賽馬會前一天便去馬場,當天消失的無影無蹤,而如今又毫不避諱的說要請位歌舞坊的姑娘進宮跳舞助興。
金建到底還是保持了自己的風度,笑着說道:“嫮妹妹的話,齡昀一定會考慮的,請嫮妹妹放心便好。”
霍成君做出舒心狀,露出燦爛的笑容:“那我可輕松多了,就有勞齡昀哥哥了。”
而霍成君看了剛剛金建的表情,也大致确定那張紙條應該不是金建送來的,不過金建能推測出她賽馬會那天有在偷偷做些事情,也不須隐瞞,索性把翾飛姑娘這件事情交給金建去辦,橫豎今夜沒有其他法子,就姑且相信這紙條和這金建,賭上一把。
正說着,霍清和走了過來,看着妹妹在與金建說話,便過去。
“嫂嫂來了,正好我要跟管家說一下,今兒下午我要用車出門一趟,嫂嫂有什麽東西我可以順帶着買一下。”金建說道。
霍清和想了想,說道:“你忙吧,齡昀,不過若是能碰巧看見……哎呀,我到時候讓下人去買就是了,你忙你的吧。”轉身對着霍成君說道:“妹妹留下來用中飯?”
霍成君感激的看了看金建,笑着搖搖頭:“不了姐姐,反正今晚咱們還能見面,到時候再同你說話。”
說着,便向兩位告了辭。
霍清和看着離開的妹妹,輕輕搖了搖頭:“這姑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把這兒當自己家了。”
金建一笑:“嫂嫂,這小女孩的心思你還不懂?想了便見見,真見面了反而不想了。”
霍清和扭頭看着金建笑了笑:“齡昀啊,這小女孩的心思,你懂?”
金建一赧,登時啞言,面上還是挂着合宜的笑容,卻輕微的抿了抿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