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神女生涯原是夢

這天夜裏,直到子時,流雲坊裏的客人才逐漸變少了。

長安人常常把流雲坊比喻長安城的夜明珠,并非流雲坊為最大的歌舞坊,而是說它徹夜不休的歌舞升平。然而事實上,流雲坊也并非夜夜如此通宵達旦,通常沒有節日的時候,子時不到便關門了。

而今日的流雲坊,似乎對于關門時刻,更加在意。

今夜流雲坊裏,出了昌邑王與霍大公子起争執一事,起初大家還抱着好奇的圍觀心理,想看看事情究竟怎麽樣了。結果到後來莫名其妙的兩個人便安靜了起來,大家也都不知所謂。再後面大家都唯恐怪罪到自己頭上,便看着昌邑王與霍大公子離開,人們也陸陸續續的離開了流雲坊。

清夫人看了看流雲坊裏稀稀疏疏的僅剩的幾個客人,輕輕對下人說道:“告訴客人今天流雲坊要關門了,讓客人們都離開吧。若是有人拉着不走,便對他們說是因為今晚昌邑王和霍公子起争執,大家想要低調些讓事情過去。”

下人們連連點頭,照着清夫人的吩咐去做了。

話說這清夫人,可是個傳奇的人物。一個女子,竟開得起長安城最繁華的歌舞坊,還把流雲坊治理的井井有條,別的歌舞坊常有客人醉酒鬧事,而流雲坊卻從不會發生這種事情。當然,今晚也發生了,不過其他的歌舞坊可沒有像昌邑王和霍公子這樣尊貴的“醉酒客人”。

大家都知道這清夫人年輕時可是跳舞的一把好手,她膚色偏黑,五官深邃,不像是個漢人,有人說她來自西南,有人說她是羌人,但具體帶點什麽血統恐怕她自己也不知道。聽清夫人說,她小時候身邊的人都用蛇來泡酒治病,因而清夫人從小便同蛇打交道,久而久之,蛇的形态,清夫人了解的極其透徹,模仿起來也惟妙惟肖。

所以這清夫人來到長安之後,雖無依無靠,卻憑着一身好身段,得到了一達官貴人的賞識,到底是哪個達官貴人清夫人倒也不說,大家也都暧昧的笑笑不再多問。

話說這清夫人自創了一套蛇舞,整個人身體就像蛇一樣柔軟,從頭發絲到白嫩的腳趾頭都媚到骨子裏,大家都說她像沒有骨頭一樣,身體好像能把人纏住一樣。不過這也都是傳聞而已,清夫人多年前便開了流雲坊,已經很久沒有登臺了。

清夫人讓手下關了流雲坊,請客人們離開之後,交代了一些事情,便上了二樓,又轉了幾個彎,走到了一間相對隐蔽的房間門前。

聽到房間裏有人在說話的聲音,清夫人并不驚詫,也不進門,只在門前靜靜的聽着。

“難道我做的不夠好嗎?我不都是照着你吩咐的完成了麽?”是一個清亮的女聲,有些氣憤,又有些失落。

“不不,你做的很好了。”男聲倒是沉穩,帶着漫不經心。

女聲卻尖銳起來:“不,你不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做這些事情有多難!”

“是,是很難,但你現在已經完成的很好了,現在我要你接下來做的事情,相信你也會完成的很好。”那個男子接着開口說道,用着不緊不慢的語氣,好像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這種語氣倒是很讓人惱火。

清夫人聽到女子輕嘆了一口氣,有些猶豫,但還是說道:“所以,你是一點也不在乎我的感受了?我才是一直幫你的人,你現在娶了夫人了,可她幫過你什麽?她不知道你的計劃,關于你的一切她什麽都不知道!”

對面的男子沉默了好久,清夫人正打算進去,那人卻開口說了,依舊是不緊不慢的語氣:“翾飛,你若實在不想做,我也不會逼你。只不過當初我把你救下來的時候,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當初你說會為我做事,我很高興,如今你若不想做了,我也不會勉強。”

原來是翾飛姑娘,她的清朗的聲音已經有些顫抖了:“你……你當真這麽想?我不是這個意思。”

對面的男子輕笑一聲,似乎答非所問:“今晚你喝酒了?”

翾飛不答,只是能聽到她倒茶的聲音。

“喝點酒也沒什麽不好,你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翾飛,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幫手,并且,我當年救你,只不過一時善心,并不想非要你報答我。你幫我做事也好,和我的計劃毫無關聯也罷,我都把你當做是我的朋友。”

翾飛一急:“我……公子,我願意為你做事的,能為你做事,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我想要在你身邊,能幫到你我真的真的很開心。”

對面的人輕笑一聲:“願意就好。你看,這不就好了嗎?有什麽事情說出來就好了。這樣清夫人也明了,我也明了,大家做事情以後也有個分寸。”

清夫人在門外聽了,知道自己在外面已經被那男子知道了,趕緊推門進來。進門便看到兩人在茶桌面前坐着喝茶,清夫人笑了笑沖着門內一個穿玄色衣服的青年施了一禮:“公子來了。”

玄衣公子輕微颔首,示意她進來。

翾飛見清夫人過來,連忙起身,施了一禮:“清夫人。”

清夫人點點頭,稔亮了房間的燭火,房間明亮許多,便看出翾飛姑娘絕美的側臉,以及略微有些泫然的眼睛。

清夫人坐下,也讓那翾飛坐下,頓了頓,輕輕地說道:“公子,這些日子翾飛姑娘一直照着您的吩咐去做了,翾飛姑娘聰明又有分寸,這劉賀果然入了迷,整天過來找翾飛姑娘。今晚的事情,也按照您之前的囑托,劉賀和霍禹針鋒相對,大打出手,翾飛姑娘的任務也完成的不錯了。”

那玄衣公子贊許的點點頭,嘗了口茶,沖着翾飛輕笑道:“是啊,我一直知道,翾飛做的很好,真是聰明啊。”

翾飛姑娘也微微擡頭,眼神裏多了幾分詢問與天真,平日裏總是冷清的面龐此刻稍微多了幾分小女孩柔美,也不似往日的乖厭,似乎比往日不食人間煙火的她更加迷人。

玄衣公子看着她瞪着大眼睛看着他,卻不發一言,倒覺得有些好笑,沖着清夫人笑着說道:“剛剛翾飛鬧了點小脾氣,沒什麽的。我走之後你也不要說她了,畢竟自從劉賀來了長安,翾飛已經都應付着劉賀,中秋宴那天又進了宮,翾飛該是從小也沒見過這種陣勢吧,難免緊張。”

清夫人看了一眼翾飛,輕輕點點頭,說道:“所以公子,接下來,我們需要做些什麽?”

玄衣公子擡眼望了一下翾飛,輕輕說道:“接下來,你們先按兵不動。再之後就要看翾飛姑娘的了。”

翾飛再擡頭時,僅剩的一點點小女孩的柔情也消失殆盡,轉眼間又成了那個舞臺上風情萬種、舞臺下冷清寡淡的舞女翾飛。

清夫人掃了翾飛一眼,心裏多少有些心疼,卻也無可奈何。只是暗自嘆息,翾飛是自己一手帶起來的,在舞臺上勾人心弦,在舞臺下聽話乖巧,只不過再怎麽說也不是個工具,終歸是個女孩子,這點自己知道,公子知道嗎?

公子望向翾飛,對着她細細說着接下來要她做的任務。

不管是翾飛,連清夫人都有些吃驚,連忙說道:“恐怕翾飛最近太累了,是不是過段時間才好呢?再者,這劉賀和霍禹剛因為翾飛而大打出手,現在兩人基本是均衡的,若是一方不平,恐怕翾飛姑娘也有危險啊。”

玄衣公子望了翾飛一眼,輕聲說道:“也不急在這幾天,總歸是要有這個打算的……”

“我願意!”翾飛擡頭正視着玄衣公子,重複了一遍,“沒什麽危險的,這件事情我願意去做。”

說完,不顧清夫人震驚的表情,便起身推門離開了。

清夫人看了看依舊在喝茶的玄衣公子,也輕嘆了一口:“翾飛到底是個女孩子,這樣做她會傷心的。”

他有些煩悶的皺皺眉,輕輕打了個哈欠:“我又沒逼她。”

清夫人皺眉道;“你這還沒逼她,沒見着她都傷心成這個樣子了。”

玄衣公子有些好笑,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那就讓她別做,反正也不急着一時,原本也只是想讓她早作打算罷了。”

清夫人看着面前的玄衣公子如此滿不在意,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嘆氣道:“那我勸勸她吧,公子接下來,想做什麽?”

玄衣公子卻不發一言,只喝了口茶,輕輕問道:“重陽節的時候,是不是陛下要去南山求壽啊?”

清夫人點點頭。

玄衣公子說道:“你記得通知許赦,讓他也一并去,到時候有什麽事情我再同他細講。”

清夫人有些驚訝,這個許赦是許廣漢的遠房親戚,許家倒是有些錢財,不過官場上卻是人才稀少,只不過許赦一個郎官而已,平時公子也都不會問及他們的事情,不知為何,今日倒是提起了,但清夫人還是點點頭:“諾。”

玄衣公子點點頭,眯着眼睛,優哉游哉的品着這杯茶,嘴角含笑:“這茶水可好得很,趕明兒給我留一些。”

清夫人正要應下來着,玄衣公子卻又自顧自說着:“九月內火啊,到時候祭祀又是火,最近可是有意思的很啊。”

清夫人看着面前的玄衣公子,他半眯着眼睛,神色十分享受,剛剛面對翾飛時的耐心解釋,翾飛走後的無所謂的煩躁,現在這種玩世态度,讓她這個從小認得公子的人,都有些害怕,好像公子越來越變得陌生了,又好像自己從未真正了解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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