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中)
傍晚,霍成君去南書房處理一些文件,今晚南書房處理夜件的只有門客束褐。霍成君正看着文件,卻發現有一個地方刺史遞交的關于買賣官員的文件。
敏銳如霍成君,突然想到了什麽,便對着束褐說道:“束褐,你知道現在官位買賣的事情嗎?這裏有随州刺史送來的一封文件,說是南方買賣官員甚是猖獗。”
束褐從繁多的文件之中擡眼看看霍成君,說道:“七小姐,這件事情很多刺史都送來密報,大司馬已經讓他們奏請陛下了,這件事情,相信陛下與大司馬會重視起來的,七小姐可以一放。”
霍成君一聽,雖然已經知道父親地位尊貴,但父親權利之大耳目遍布各地,更有時先于陛下了解情況,這倒讓霍成君始料未及。只應道:“哦,我知道了。”
等了一會,霍成君還是忍不住,又問道:“那一些郎官,有沒有買賣現象?”
束褐擡頭,看着霍成君,還是回答了:“有的,多多少少也是有的。”
霍成君點點頭:“那束褐,你知道一個叫許赦的郎官嗎?聽說他最近是陛下面前的紅人。”
束褐皺眉:“小姐。”
霍成君卻笑笑:“束褐,阿翁讓你教我,這如今現實情況也應該是你教的內容之一,你便給我說說吧。”
束褐無法兒,只好老實道來:“這許赦也算是家裏一個遠房親戚給買的官兒,最近這兩年表現的不錯,陛下也頗為賞識。”
“這家遠房親戚也真是心腸好,給買個郎官兒,花的價錢可不少吧?”
“給許赦買官的叫許廣漢,他因為沒有兒子,便幫許赦買了個郎官,以後也指望許赦盡孝。”
霍成君一驚:“許廣漢?”
束褐眯眯眼睛:“七小姐,怎麽了?”
霍成君笑笑:“沒什麽,你接着忙你的吧。”
霍成君把手中這個文件收起來,透過南書房的窗戶看了看外面的月色,微微一笑,劉次卿,看來這次我們真的要比劃比劃了。
都說長安城繁華,但長安城卻并非處處如此。長安城規模大,裏弄共一百六十,但其中有的地方地處偏僻,破舊不堪,一些周圍郡的窮人們向往着長安城機會多,想過來淘金,便擠在這些租金較為便宜的地方。而有的地方,卻是皇親國戚或是富人們聚集的地方,這裏黃金地段,寸土寸金,像是北闕甲第、戚裏和尚冠裏這些地方,能住的都是非富即貴。
而今兒個,尚冠裏卻發生了件新鮮事兒,有個叫許赦的郎官在街邊打死了一個難民!
說起來難民都應該是在南邊住着的,可偏偏不知怎麽的有幾個難民跑到了尚冠裏來,還阻攔了許赦的轎子。
這許赦可是最近陛下手下的紅人,剛當上了郎官一兩年,便深得陛下喜愛,眼見着就能升官了,平日裏可是嚣張跋扈的很,在街邊走個路都要清個場。
而這次,有兩個難民去尚冠裏,餓極了便偷了路邊一家鋪子的兩個饅頭,邊啃着邊跑着,一下子沖撞了許赦的轎子。
許赦的轎子左右搖晃了好幾下,這才停下來了。許赦在裏面一氣,立馬出來沖着外面的人吼道:“怎麽了!會不會擡轎子啊!信不信老子把你們幾個都端了!”
旁邊的人唯唯諾諾的禀告着情況,而那兩個難民,也被手下的人抓了回來。
許赦看了看他們手上還沒吃完的饅頭,又冷笑一聲:“青天白日的就敢偷東西?你們幾個還不快教訓教訓?我大漢朝還沒有王法了嗎?”
手下的人連聲道諾,果真是教訓起來,沒過多久,其中一個難民便咽了氣。
許赦見了一個難民沒聲了,心裏也有些害怕,忙吼道:“別打了,別打了!”說着便跑過去看看,一摸脖子,早就沒氣兒了,吓得一愣,轉身就給旁邊手下一巴掌:“蠢貨!蠢貨!誰叫你打死他的!這……這出了人命了!”
旁邊的手下也是有些害怕,紛紛看着許赦,許赦只是一唬眼,說道:“把他埋了,誰他媽都不許往外說一個字,若是廷尉來問就說這難民偷蒙拐騙,不服管教,吃饅頭噎死了!”
手下的人一聽,即便是認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聽到後面他說的那句“吃饅頭噎死了”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許赦一瞪眼:“誰他媽的再敢笑!老子讓你也吃饅頭噎死!”
手下的人都不吱聲了,紛紛做起事情來,趕走周圍偷看的老百姓,收拾這殘局。
這許赦也是立馬跑到光祿勳那邊去報備了,這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只能讓它別鬧大了。
但真的讓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話,就太小看尚冠裏居民們的流言傳播速度了,旁邊的人可都是炸開了鍋,這尚冠裏都是達官顯貴,沒過多久便都知道了,這一兩天大家都在紛紛議論,許赦打死了一個難民!
整個長安城都知道,今年伊始,便湧入了大量的難民,難民的管理很是問題,難民的救濟很是問題,難民的生活也很是問題。陛下早就為此傷透了腦筋,難民的問題還是層出不窮,不僅難民署怨聲載道,連長安城的老百姓們也都一片哀怨,平民與湧入的難民之間的矛盾一觸即發,這許赦剛好做了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這件事情可能微不足道,也可能是□□。
霍成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此時的她正在南書房與父親的門客餘尚讨論着黃河水災過後區域難民的情況。
自從她決定加入父親的南書房,的确做的很認真。上次還提出了難民拓荒的辦法,讓陛下和大司馬都刮目相看,相比起向來玩世不恭的哥哥霍禹,霍成君着實認真負責,相比較草包蠢才堂兄霍山,又是聰慧伶俐,比起同樣聰明有才的堂兄霍雲,霍成君又多了幾分女孩子的細膩,常常在細節處理上讓霍光稱贊。
一聽到許赦居然打死了難民,急的手中的文件都掉落下來,全身不住的顫抖,眼睛裏充滿着恐懼。
此時門客餘尚就在霍成君身旁,他比成君大不了幾歲,在南書房是最年輕的一個,也與成君關系甚好。看着成君這麽反常,他倒是頗為奇怪。
問道:“七小姐,你這麽怎麽了?”餘尚還是有些不能理解,七小姐竟對一個難民的去世這麽緊張,在他印象中,七小姐雖不冷血,但也斷不到如此宅心仁厚的地步。
霍成君看了一眼餘尚,暗自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擦擦頭上的冷汗,才急忙的問清楚這個消息:“所以現在這情況怎麽樣了,光祿勳打算怎麽處理許赦?那些難民呢,有沒有鬧?現在尚冠裏是不是都已經傳開了?”
餘尚也認真聽着這探子的回答:“小姐,現在難民有過一波的騷動了,不過已經被安撫過一輪了,現在表面上還算平靜。光祿勳現在對許赦這件事情懸着呢,廷尉好幾次問光祿勳要人,光祿勳都不放,自己也沒有處理許赦,就這麽吊着呢。”
霍成君和餘尚對視一眼,明知故問道:“這許赦什麽來路?”
探子接着說道:“許赦是家裏人給他買的官兒,最近這一年表現的一直很好,陛下也誇獎了好多次,原本是打算跟着陛下重陽節一同去南山的。”
霍成君心中明了,看了一眼餘尚的反應,接着問道:“光祿勳有沒有找過父親?和哥哥商量過了嗎?”
“還沒。”
霍成君點點頭,沖着餘尚笑笑:“餘尚,這件事情,你怎麽看?”
餘尚不知道霍成君為何要問他的看法,只是說道:這件事情還是應該讓大公子知道,應該給大公子帶個信兒,但還是壓下去吧。對許赦小懲大誡,對難民多多安撫。現在陛下要忙的事情很多,這種事情不用鬧大。”
霍成君一忖度:“可是,真的能夠安撫難民嗎?原本難民們和長安城居民的矛盾不少,這件事情在難民區裏一傳開,恐怕更會激化矛盾,到時候情況緊急一觸即發,可就沒那麽容易處理了。”
餘尚想了想,也認為霍成君所言有理,說道:“那七小姐的意思是,我們要調查一下這個許赦?”
霍成君一挑眉,随即說道:“不是我們。”
随後對着探子說道:“去把許赦要過來,交給廷尉,讓他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吧。”
當晚,廷尉便從光祿勳那裏拿下了許赦,連夜開始審訊許赦這件事的罪責。霍成君摸了摸頭上戴的珍珠簪子,暗自神傷了一會,心中愧疚無以言表。依舊讓人安撫難民,在臺面上把這件事情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