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城慘夜(二)

陸微微:“……”她囧了一下,轉移話題說:“死者身上的青紫難道不是凍的?”

“就算是凍成這樣的。死者口腔粘膜破損以及手腕以及雙臂上輕微的皮下出血,又怎麽解釋?眼結膜內有出血點又怎麽解釋?凍傷能形成這樣的損傷嗎?”

陸微微腦子轉得飛快:“窒息死?”

宋原說:“看起來像。”又問劉敏知,“你那邊有什麽發現?”

劉敏知無奈地聳肩:“剛下了一場大雪,所有痕跡都被覆蓋了。幾乎沒有什麽發現。”

周楊問小趙,“死者的身份弄清了嗎?”

小趙答道:“死者程勝美,22歲,職業是商場導購員,未婚,獨自租住在離商場不遠的小區裏。據程勝美的同事反應說,昨天晚上是程勝美生日,和幾位同事約了一起吃飯,九點吃完飯又去唱k,十二點結束,然後就各回各家了。具體情況還待進一步排查詢問。”

宋原問:“死者生前有沒有飲酒?”

“喝了,死者同事說她只喝了一點,并沒有醉。”

宋原摘掉手套:“先把屍體送回殡儀館吧。弄清死因再說。”通常情況下,法醫學屍體解剖室都建在當地的殡儀館,解剖完了方便處理。

由于現場并沒有發現什麽有價值的痕跡物證,大家心情都有些沉重。處理完現場差不多七點半,四人在附近的早餐店吃早餐,附近沒什麽像樣的飯館,只有這一家,連個暖氣都沒有,為了營業還開着門,西北風嗚嗚地往裏吹。陸微微最怕冷,凍得連手都不想伸出來,而且她現在沒心情吃,剛才橫陳在雪地裏的女屍不停地浮現在腦海。

四人吃完飯驅車前往殡儀館,大清早的殡儀館沒什麽人,冷清之中透着一股寒意。進解剖室前,宋原對陸微微道:“你也要跟着進來?”

陸微微腳步一停,擡頭看了眼解剖室的牌子:“怎麽?不能進嗎?”

宋原解釋道:“真正的解剖現場跟你看得那些書不一樣,你确定你能受得了?”

陸微微想了一下說:“我總得邁出第一步,受不了的話我可以再出來。”

宋原不再說什麽,把解剖服往身上一套,解剖服的系帶胡亂地甩在身後。陸微微就站在他身後,順手牽起系帶:“我來給你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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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原便乖乖地站好。

陸微微三下五除二地系好,剛擡起頭,周楊見狀也跑過來湊熱鬧,身體一轉:“微微,你也給我系上吧。”

陸微微莞爾,不過還是幫他系了。

三人分工向來明确,宋原是主刀,周楊是助手,當地的一位年輕民警負責攝像,陸微微問:“那我幹什麽呀?”

民警舉着攝像機說:“你先看着吧。若是不适的話可以出去。”

陸微微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周楊把死者僅剩的衣物剝下來,在這隆冬時節,死者穿得并不算厚,一件白色毛衫,一件紅色毛呢大衣,下身一件厚厚的黑色打,腳上是一雙棕色加棉加厚的馬丁靴。

陸微微覺得奇怪,死者上身穿得很薄,下身卻穿得很厚。不過轉念一想韓劇裏的女主角都是戴着帽子帶着圍巾穿着羽絨服,下身卻露着腿。什麽穿法都有。這也就不算奇怪了。

解剖室內燈光打得很亮,宋原清理了下死者的面部,“死者的鼻孔裏有泥。”

周楊說:“這很好解釋呀,雪看着幹淨,但在凝結的過程中吸附了空氣中的很多雜質,死者剛死的時候體溫還在,雪落到她身上會融化,融化後那些泥呀雜質呀自然就留在死者的身上了。”

宋原用鑷子夾了白紗布從死者的鼻孔蘸了一下,看了周楊一眼“雪融化後會留下成塊狀的泥土?”

周楊:“唔,當我沒說。”一頓,“說不定是兇手在抛屍的過程中粘附上去的。”

宋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按壓了下死者的頭部,說:“頭部可能有出血,先把頭發剃了吧。”

周揚哦了一聲照做。

解剖室裏很安靜,只有刀片刮過頭皮的聲音。

陸微微屏息看着,程勝美的頭發一點一點被剃光,暴露出整個頭部來。

宋原拿着止血鉗按在死者枕部,“看見了沒有,死者頭皮有擦傷,還伴随着輕微的出血。”

陸微微回想了下案發現場,道:“死者摔倒在雪地裏,磕到頭部,這樣的損傷很正常啊。”

宋原也不和她争辯,拿着白色的紗布在擦傷處按了一下,紗布上沾了血跡還有一些細小的雜質。他拿着放大鏡觀察了下,“你看看這是什麽?”

陸微微舉起放大鏡看了一眼,紗布上的細微雜質在放大鏡下看得清清楚楚,“紅色的,表面非常粗糙的……這是什麽呀?”

宋原也在想,“像不像紅磚?”

陸微微恍然,忙不疊點頭:“像。”

宋原說:“案發現場是柏油馬路,哪裏來的紅磚?”

陸微微脫口道:“所以我們看到的不是第一現場?”

宋原說:“這個不好說。一會兒把紗布上的雜質做送去實驗室做微量鑒定,看是不是紅磚的成分。”

“好。”

陸微微将檢材封入物證袋中,急忙忙道:“我現在就去。”她是第一次參加現場解剖,難免有些緊張還有興奮。

周楊叫道:“不用着急,物證不只這一個,解剖完了一塊送去啊。”

可陸微微早就跑得不見了人影。

周楊笑道:“你說微微是不是害怕了,又礙于面子不敢說出來,所以找了個借口離開?”

“她還沒那麽膽小。”宋原一字劃開死者的胸腹部,頓了下說,“不過等一會兒她回來應該會被吓到。”

周楊白了他一眼:“被吓到才是正常的反應好不好。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上解剖臺時面無表情的,就連我們刀下的屍體面部表情都比你來得豐富。”

宋原懶得理他。

周楊不甘寂寞,又主動道:“你說微微那麽漂亮的女孩子怎麽那麽想不開來當警察啊?”

宋原不置可否:“你想說什麽?”

周楊說:“要是多幾個像微微那樣想不開的多好。”

宋原:“……”

宋原看他一眼:“這裏已經夠冷了,你就別再講些冷得要死的話來降溫了。”說完,低頭專心研究起屍體來。

——

陸微微回到解剖室,猝不及防地看到解剖臺上被開膛破肚鮮血淋漓的女屍吓得本能尖叫了一聲,捂住了雙眼,隔着指縫看到周楊正拿着死者的在那裏仔細地研究。

雖然檢查死者的衣物也是屍檢過程的一部分,陸微微還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尴尬,尤其在場還有三個男人。

宋原手下一頓:“你先出去吧。。”

陸微微沒有動,解剖室內寂靜得只能聽到刀割開皮肉的聲音,還有一股濃烈的嗆鼻的酒味,她慢慢放下雙手,遠遠地站到一邊看着,然後問:“怎麽會有這麽大的酒味?”

周楊指了指死者的胃:“酒味是從死者的胃裏散發出來的,她生前飲了大量的酒。她的同事居然說她只喝了一點,明顯的是怕承擔責任。嘿嘿嘿,什麽都逃不過我們法醫的眼睛。”

陸微微還是不敢看,心裏有些難受:“一個女孩子喝了那麽多酒,又是走夜路,竟然沒人送她回來。她那幾個同事恐怕都有責任。死亡時間确定了嗎?”

宋原道:“根據胃內容物消化程度判斷,,死者是在末次進餐後4小時左右死亡的,死者九點吃飯,那麽死亡時間應該是淩晨1點左右。”

“那死因呢?”

“被人捂死的。”

陸微微倒抽了口氣。

解剖工作已經接近尾聲,宋原将解剖刀放下,對周楊道:“你負責把屍體縫合好。”

周楊怪叫:“為什麽?”

宋原言簡意赅:“因為你話多。”

宋原脫了解剖服,率先走出解剖室。陸微微也跟着走出來,關切道:“是不是很累?”

宋原道:“還好。”

一上午的時間就在解剖室裏度過,雪已經停了,又到了吃午飯的時間。出門在外,吃穿真的不能太講究。尤其還是在南臨縣這樣的小縣城。四人中午就吃了碗牛肉面,唔,經濟又實惠,關鍵是還能吃飽。

陸微微對吃穿可以不講究,但是睡覺……她問:“我們今晚不會就住在這裏了吧?”

周楊說:“這要看案件的進展情況啊。”

“這樣啊。”不敢一個人睡覺這一點真的是致命啊。陸微微想了想道:“這裏離容城又沒多遠,我們可以開車回去,第二天再過來啊。如果住賓館的話又是一筆費用,嗯,我看還是為政府為省廳省一筆費用吧。”

周楊笑道:“這麽厚的雪開車回去萬一又出狀況呢?”

陸微微一想也是,可是她該怎麽辦?托腮望着外面的大雪,有些淡淡的憂傷。

中途,劉敏知走開接了個電話,臉上露出一種形容不上來的笑容。

周楊說:“什麽好事,笑得這麽蕩漾。”

劉敏知說:“我老婆剛生了。”

陸微微啊一聲,本能地掃了宋原一眼,“你怎麽不請假?”

劉敏知說:“預産期本來是在下下周的,誰知提前了,我們正在辦案,我總不能再半路返回吧?回家好好哄哄就行了。”

周楊說:“兒子還是女兒啊?”

劉敏知樂呵呵:“兒子。”

周楊說:“兒女雙全呀你。等我們回去了一塊去看看嫂子去。”

劉敏知說:“行啊。”

周楊又說:“不過幹我們這行的,就的找個善解人意的,否則天天吵,早晚要離婚。長得像宋原這麽帥也沒用。”

劉敏知笑說:“你哪那麽多話。”

周楊又對陸微微說:“微微,你身邊有沒有善解人意的姑娘,給我介紹個?”

陸微微面無表情說:“我身邊沒有善解人意的姑娘,只有比我更加不善解人意的。”

周楊呵呵:“你太謙虛了。”

中午,四人在賓館裏落腳。

陸微微連洗漱用品都沒帶,不像他們三個因為出差習慣了,勘察車後備箱裏備着他們的洗漱用品和換洗衣物,賓館的一次性洗漱用品陸微微用不習慣。她把錢包往兜裏一揣,敲響了宋原的門:“我想去買洗漱用品,我不認路,你陪我去?”

宋原道:“走吧。”

賓館附近就有超市,而且是縣城最大的一家超市,陸微微挑好了洗漱用品,轉而又去挑,宋原咳了一聲,目光轉向別處。

陸微微挑好了,不經意擡頭發現對面貨架上一排醒目的紅色毛呢大衣。大衣樣式簡潔大方,但過于單調了些,最亮眼的地方是胸口處別的胸針。

這件大衣跟死者程勝美的大衣很像啊,除了沒有胸針。

陸微微輕喊了聲:“宋原,你過來看看。”

宋原沒回頭,語聲淡漠:“你自己選就行了。”

陸微微:“……”她拉了宋原一把,“你看這件紅色大衣跟程勝美的一樣嗎?”

宋原認真地打量了半天,篤定道:“一樣。”

兩人正說着話,剛好有導購員從旁邊經過,陸微微拉住導購員,“你們這件紅色大衣上的胸針是買衣服就贈啊還是需要另外拿錢買?”

導購員說:“是贈的。”

陸微微陷入沉思:““那死者的胸針哪去了?””

宋原說:“也許死者不喜歡帶,也許她先前就已經丢了。也許是在和兇手争執的過程中脫落,也有可能是兇手拿走了。”

陸微微還在想:“這個胸針又不值錢,兇手拿走它幹嘛?你這個假設不成立吧?”

宋原說:“要是兇手有特使癖好拿來當紀念品呢?還有一種可能,胸針上沾了兇手的血,你看,這枚胸針棱角很鋒利,很有可能劃破兇手的手。當然,這一切只是假設。”

陸微微:“可是……”她還想再說,發現時不時有人竊竊私語地朝他們這邊瞟,陸微微才意識到兩人正站在的貨架前一本正經地讨論案情,不明真相的路人會以為他們在讨論那個啥。

陸微微咳了聲:“那個,我們出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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