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閻秋莉算不得傳統意義上的大家閨秀,見了男人光溜溜的半截屁股也僅是尖叫了一聲,當她鎮定下來,将房間裏這一個半人(另外半個還陷在窗外)仔仔細細打量了一圈,立馬聯想到了她表哥最近兩個月來挖地三尺尋的那人,莫非就是眼前這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

白宇總算把張道生給拽出來了,落了地,張道生急急忙忙躲去角落系褲腰帶。長這麽大還從沒在女人面前露過腚,若是此時腳下有個坑,他鐵定一頭栽進去。

閻秋莉不動聲色地進了房,門一關,施施然找了張圓木凳坐下,先給自己斟了杯茶,擺出副大敵當前不動如山的端莊做派。

白宇看了眼她,又轉頭看了眼窗戶上被破壞出的大窟窿,無比尴尬地說,“不好意思,我找時間把它修好……”

“請坐。”

年輕貌美的官家小姐朝他伸出了一只手,白宇心裏打鼓,不知道她要搞什麽名堂,小心謹慎地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你……”閻秋莉微眯了眼,拖長了一把令人冷汗直冒的聲音,烏溜溜兩只眼珠子在他臉上打轉。

“我……”白宇急得額上冒汗,忽然一拍桌子快語道,“就是朱司令請來的風水師!”

他站了起身,潇灑得振臂一揮,“小姐請看,這房屋格局雖闊,但背陽朝陰,難展乾坤,若是在東南方向破開這扇窗,則能活風利水,宜室宜家!”

張道生縮在一旁沖他搖了搖頭,頗有些恨其不争的意味。白宇剜了他一眼,轉過身來微笑道,“小姐,方才我師弟破窗時出了些意外,切莫見笑。如今這風水已經看完了,我們也準備走了。”

說完便拉着張道生趁機想溜,閻秋莉意味深長地拍了拍手說,“表嫂,說話可真是有趣。”

白宇差點在門口跌一個跟頭。

“你不是他老婆?!”

閻秋莉也差點一口水噴出來,抹了抹嘴角,端正神色說,“你身為我表嫂,怎能如此揣測我表哥的人品?”

白宇幹笑兩聲,回想起自己剛才莫須有的那股子醋勁兒,恨不得和張道生一起縮進角落。

簡述始末,閻秋莉小姐年方十六,杭州西湖人士,全身上下沒半點水鄉女子的婉約秀氣,其母常形容其為動如脫兔。這一跳一脫之間便從杭州撒着歡跑到了廣東,朱一龍在姑姑的婉言相求下勉強同意了閻秋莉在廣州暫住,豈料這一住就是一年半,閻家小姐是個天生的惹禍精,有了當司令官的表哥做庇護,可謂混得風生水起,那一丁點思鄉的情緒早就煙消雲散了。

Advertisement

不過她這表哥是個遠近馳名的鑽石王老五,又長了雙勾人的桃花眼,上門說親的媒婆都快把門檻給踏破了。俗話說得好,親不過父母,近不過夫婦。雖然表哥從沒表現出嫌棄她的意思,但要是迎來個不好相與的表嫂,指不準就把她掃地出門了。

閻秋莉頗懂得察言觀色,自打表哥從徐隴鎮審親回來後就時不時對着空氣微笑,一副眉眼含情的思春樣,又大張旗鼓的四處尋人,想必是遇到了什麽心儀之人。後來聽說他在老家早已有了“發妻”,閻秋莉對這素未謀面的表嫂便提起了十二萬分的警惕。

尤其某次同表哥吃飯,聽他說漏了嘴——這表嫂不僅是個男的,還會些旁門左道的法術,連表哥在他手上也遭了回罪!閻秋莉戰戰兢兢地在腦海中勾勒出了表嫂的模樣,怕不得是個兇神惡煞的狐貍精……男狐貍精!她思來想去,要麽得積極籠絡,要麽就得給他個下馬威,讓他好知難而退!

閻秋莉這會兒腦子裏飛速運轉,一邊品着茶一邊拿眼偷瞄着白宇。

男狐貍精大約只有二十來歲,白生生一張俊臉上兩只黑眼珠子亮得發光,舉手投足間自帶一股山野爛漫的潇灑意氣,顧盼神飛、笑容甜美,看着倒挺平易近人的。

“表嫂,你坐呀。”她笑語晏晏招呼道。

白宇覺着後背發涼,坐下來後渾身不自在。

“表嫂你平時喜歡吃什麽呀?來廣州氣候還習慣嗎?”

“打住!”白宇黑着臉制止道,“別叫我表嫂,我姓白,跟你表哥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噢,那就是白哥哥啦。”閻秋莉嗲着嗓子喊,“白哥哥可以叫我小莉莉。”

“嘔。”一旁的張道生實在忍不住趴在角落吐了起來。

閻秋莉扭頭瞪了他一眼,又親熱得捧起白宇的手說,“白哥哥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你有什麽需要都可以和莉莉講。”

白宇慌不疊地把手撤回來,“這哪來的一家人……”

不過他轉念一想,倒生了個主意。

“那要不你幫我把門口那兩個哨兵引開?我現在有點急事,必須得離開。”

“沒問題,表嫂!”閻秋莉歡欣應承,白宇沖張道生使了使眼色,兩人正準備借機開溜時,閻秋莉摸着頭發又琢磨道,“但表嫂你這麽一走,表哥回來豈不會誤以為是我咄咄逼人把你趕走了?那可不行!表嫂你得留下來!”

白宇被人死死拽住了衣角,簡直是無語問天,他可不敢把這位大小姐給怎麽樣。

“小姐你放開我……”

“表嫂你就呆在這兒,等表哥赈完水災回來,咱們一家人和和氣氣……”

“水災”二字似一道閃電劈過,白宇心電鬥轉間想起了早晨占出的那一道卦象。

初爻為水,則為陰煞……

他轉過身,猛地抓住閻秋莉的雙肩,正色道,“你表哥最近可有遇到什麽不平常的事情?!”

閻秋莉眨巴着雙眼,尋思道,“不平常之事……成天對着本破書翻來覆去的看算不算?”

白宇愣了一下,這才恍然大悟般想起自個的《茅山圖志》還沒要回來,看來這一時半會兒真的是走不成了。遠的不提,當務之急是立馬追上朱一龍,先想方設法拿回祖傳的古籍,再确定這“水煞”一卦是否和他有所牽連……只有他安然無恙,自己才能狠心一走了之。

閻秋莉則是來來回回又将他研究了一陣。這表嫂面上和氣,可半點不吃她的籠絡,好像真沒把她表哥放在心底似的。閻秋莉是個表哥控,越想越不是味道,又怕白宇走了就不回來,嬌滴滴黏了上去說,“表嫂啊,你要不留點什麽信物給我,表哥回來我也好有個交代。”

白宇身無長物,思來想去也找不到什麽“信物”可以留給她……

“就他吧,送給你了!”

張道生被人橫空一點,慌張擺手道,“師兄,使不得……”

白宇勾起唇角笑,“沒事的,道生,你就留在這裏,師兄去去就回。”

“你可真是我的親師兄……”

閻秋莉趕走了哨兵,房門一開一合,白宇瞬間溜了個沒影兒。

張道生瞧着向自己步步緊逼、面帶詭異笑容的閻家小姐,終于領悟了師父常說的“女人如蛇蠍”是個什麽道理。

“小弟弟,你多大了啊?”

“救命啊——!”

廣州城內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街上行人紛紛戴起鬥笠或者打上了雨傘,匆忙如鬼魅般低頭行過。天邊烏雲滾滾,厚重的雲層中偶爾閃爍過一瞬即逝的白光。這場雨似乎醞釀已久,四周蘊滿了沉甸甸的濕氣,街邊密集的霓虹燈牌忽明忽暗,市集正要關閉了,一場雷暴快要來臨。

白宇帶上了兜帽,加快腳步從司令府一路往南疾奔,雨水逐漸變得淅瀝,天邊昏昏欲沉、電閃不斷。

一輛轎車從他面前飛馳而過,白宇往後連退兩步,才躲開了飛濺的水花。路邊屋檐下,兩個人正在高聲談論,說得是番禺這場水災來得蹊跷,淹死了不少人,還差點引發了山體滑坡。

“怪就怪在,死的全是年輕男人,老人小孩卻半點事兒沒有……”

“……說不定是龍王嫁女兒,這男人啊,都被送到龍宮裏去了。”

“胡說八道,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兒……我看哪,是水鬼找上門來了……”

“聽說朱司令已經帶人去赈災了……”

“當心也被水鬼給纏上……”

白宇越聽越玄乎,剛想轉過身跟他們打探兩句,忽然間雷聲大作,雨勢猛然加劇,黃豆大小的雨點劈頭蓋臉地澆了下來,打在屋檐上呯磅作響。

那兩人見狀趕緊閃進了屋裏,大雨滂沱,寸步難行,白宇也只好暫時先躲去街邊狹窄的屋檐下,等雨小一點再出發。

耳邊是轟隆隆的炸雷,密集的雨水連成線,似一層簾帳般隔在他眼前,望出去連街道都變得模糊不清,晦暗的光線中他仿佛已與世隔絕。

白宇擰了擰浸濕的衣角,回想今天發生的一切不免心生出幾分煩悶。《茅山圖志》他必須得拿回來,但是再見到朱一龍不知道他是否還有足夠的定力去拒絕——要是朱一龍真的喜歡他、不介意他是什麽人、也不在乎他能看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呢?

“哥哥……”白宇低着頭沉吟,發覺自己真的沒有一刻不在想他,這種糾結的情緒像一顆小蟲子不斷咬着他的心,讓他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飛去他身邊……

思緒在大雨中被割裂成零碎的段落,白宇想着他有些出神,忽然間聽到了一陣輕微的異響。

他站在臨街的商鋪前,店門已經關了,紅色的旗子被風扯得“飒飒”地響。他從店旗下邊瞥見了幾雙光禿禿的腳,小小的,似乎是幾個小孩也跑到這兒來避雨。

這年頭要飯的小乞丐不少,白宇瞧他們連雙鞋都沒有,不免有些同情。要不是當年師父把他撿了回去,說不定也是同樣的遭遇……

“你們要不要吃點東西?”白宇包裏還有些從司令府順出來的糕點,與其便宜張道生這家夥,還不如拿來做點好事兒。

風有些大,店家那面暗紅色的旗子一直在他面前晃蕩,白宇試圖将旗子撩開,但仔細一想,卻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兒……

外面這麽大的雨,怎麽這些小孩的腳如此幹淨……

“月光光,心慌慌……”

他聽見旗子後邊那幾個小孩用尖利的嗓子唱起了歌。

“游魂路,遙相望……”

瞬間一股熟悉的涼意從後背升了上來。

“夜沉沉,雨茫茫……”

白宇驟然凝神,右手已摸到了懷中的符咒。

“五鬼擡,覓愛郎……”

——五鬼擡屍?!

他猛地一驚,瞪大雙眼仔細一數,那旗幟下方正好是五雙腳!

“你們是誰?!”

暗紅旗幟忽然被一陣狂風卷走,他面前哪有什麽小孩,只有五雙細瘦的小腳踩在青石地板上,仿佛被攔腰斬斷了一般,根本沒有上半截身子!

尋常人若是見到這樣的景象怕不得當場暈了過去,白宇則瞬間想起了師父來信中的描述,這五只小鬼想必就是他提到過的五鬼擡屍陣法!

不容多想,他立刻想要将他們收服!但明明只隔了三步之遙,那五只小鬼卻始終在他既遠且近的位置,無論如何觸碰不到!

想來是中了障眼法,白宇咬牙暗罵一聲,快速拿出一紙符咒将要念起——

那五只小鬼嘻嘻哈哈地跑進了雨中,轉瞬便消失不見了!

陰厲的歌謠還回蕩在雨霧中,白宇不想錯過這次機會,急忙追了上去,沖入了瓢潑大雨。

渾身被雨水澆得濕透,眼前模糊不清,四周本有的人聲、車流不息聲、街市喧嚣聲都像被這大雨吞沒了,逐漸湮滅于無。白宇不清楚自己追了多久,歌謠始終徘徊在他前方,正如歌中所唱的“游魂路……遙相望……”,他很快便不再能辨別方向。

——鬼打牆!

“神罡攝令,萬鬼現形!”

黃符燃起的瞬間,四周豁然開朗。

白宇站在一條山間小道上,身邊是高聳入雲的杉樹,腳下是被大雨澆灌至渾濁的泥土。他茫然四顧,似乎在不經意間已追出了城鎮。

好在雨勢已減輕了不少,剩下一層銀絲般的水霧,淡淼如煙。

夕陽斜下,映出一片紅彤彤的晚霞。

那五只小鬼不見了蹤影,他全身濕透,狼狽不堪,被人好好戲耍了一通。

“混蛋……”白宇咒罵着甩了甩頭發,突然間卻見遠處的山路上行來了一群裝束統一的士兵。

隊伍正前方的駿馬上騎着一個英姿飒爽的軍官,白宇使勁瞪大了眼睛,那家夥不是朱一龍麽?!

那人正低頭同并肩而行的副官交談着。他們一行人像是剛從番禺赈災回來,卻沒料到在山路上和自己撞見個正着。

朱一龍擡眼間也發現了他,眼眸裏立馬添上了一層驚喜,轉而又變為訝異,缰繩一扯,急忙向自己奔來。

“小白?!”

白宇還在納悶中,第一時間竟沒想着要逃。

朱一龍和他隔着一條山路,洋洋灑灑的細雨彌漫在他們中間,恍惚間似乎瞧見對方的馬背上多了一個人……

白宇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

他是天生的陰陽眼,打小便能見着比旁人多一些的東西,師父說他生來就是幹這行的料,不用法術開眼也能見到鬼神。

馬背上那層朦胧的幻影在朱一龍靠近時逐漸變得逼真。

金鳳冠,玉搖簪,羅绮珠履紅嫁衣。

那雙裹得細細的小腳擱在馬背上一晃一晃,淫雨霏霏間,聽得見一陣銀玲般細碎的笑聲。

白宇怔在原地,雙眼直直地看着向他迎面而來的人。

朱一龍勒停了馬,彎下腰伸手輕拂過他的臉頰,柔聲說,“小白,你怎麽在這兒?”

白宇搖了搖頭,并未答話。

朱一龍見他全身濕透,心疼不已得道,“怎麽淋了一身的雨,趕緊上來!這兒路滑,不能開車,你會騎馬嗎?”

白宇想我當然會騎馬,但你馬背上還坐着一個呢。

朱一龍似全然未覺,還沖自己笑出了幾分溫柔。

“你是特意來找我的嗎,小白?”

白宇嘆了口氣,視線對上了他背後的那名紅衣女子。

一張煞白的臉上畫着一抹朱紅的绛唇,如同她鮮紅色的嫁衣,血潤欲滴。

紅衣女子貼着朱一龍的後背,若有似無地伸出手輕輕觸摸男人俊美的臉頰。

那雙幽黑冰涼的眼珠子緩緩轉到了白宇的身上,唇角邊慢慢添上了一丁點瘆人的笑。

夜沉沉,雨茫茫……

五鬼擡,覓愛郎……

剜汝心,食汝血……

誰人見,鬼新娘……

白宇仿佛又聽到了漸行漸遠的那一首歌謠。

他被朱一龍帶回了司令府,對方給他找了件幹淨的衣裳,将他推進了主房的浴室裏,又知情識趣地準備關門離開。

白宇拉住了他的手腕,一雙黑眸直勾勾盯着他說,“朱司令,你惹鬼了。”

朱一龍先是為這稱呼蹙起了眉頭,而後嘆了口氣,捏了捏他的臉頰說,“你在胡說些什麽,這世上哪兒有鬼?”

白宇悶悶地道,“死于洪災的都是年輕男人,你就不覺得奇怪嗎?”

朱一龍略顯詫異,“你怎麽知道的?”

“這叫陰嫁咒,死人若是未出嫁的女子,着紅衣入葬,則會怨氣更深。五鬼擡屍僅是其中一環,為的是将怨氣深重的惡鬼送至目标身邊,死的那些男人僅僅只是倒了黴的替身,陰嫁咒遇水更強,下一個雷雨夜可能就會要了你的命。”

白宇深知事态的嚴重性,有人對朱一龍下了狠毒的惡咒,不惜弄死了一名無辜的女子還設下五鬼擡屍的陣法。為的不僅是要他性命,還要讓他死後魂魄不得超生。

現如今他已顧不得茅山祖訓中不得向外人傳的條規,必須令朱一龍有所警惕。

他将衣服塞回了朱一龍手裏,搖了搖頭道,“我沒時間了,我必須要立刻找到師父,看這咒術到底要怎樣才能解除……”

他想要推開對方,卻忽地被人往後一擠,壓在了冰涼的牆上。

朱一龍意味深長地看着他,眼裏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光。

“小白……”

白宇看着他越湊越近,心裏也越來越慌,連忙低吼道,“你聽不懂麽?我讓你放開我!這幾天你就老老實實呆在家裏,我會想辦法救你的!”

“你就這麽想走嗎?”

白宇聞言一愣,卻見朱一龍咬了咬下唇,神情中透露出幾分憂傷和憔悴來。

“我沒想到你這麽讨厭我……是因為我當初在火車上對你做了那種事情?”

“你、你在說什麽啊……”他臉上漸漸變得通紅,說話都有些結結巴巴。

朱一龍低着頭将腦袋靠上他的肩膀,幽幽嘆道,“我本來以為你也是喜歡我的……但沒想到你寧願用這麽異想天開的借口來騙我,都一定要離開這裏……”

“我什麽時候騙你了!”白宇氣得上火,一把推開他道,“你不信是吧,我證明給你看!”

朱一龍眨了眨眼,顯然有些不明所以的意思。

見鬼有三法,一為天眼,二為障目,三為醒光。

天眼是像白宇這樣的,與生俱來獨有的天賦,當然說是麻煩也不為過。據傳茅山派歷史上能開天眼者寥寥無幾,一千多年前曾有人左眼能見天神右眼能觀地府,此乃當世獨一無二之慧眼,尋常人想要效仿根本是不可能的。障目與醒光則是後世人為求見鬼修出來的法門,也方便得多。前者需用新鮮的柳樹枝葉沾上黑狗血,均勻塗于眼皮上方,再經祝咒方可見鬼;而後者則是要利用槐木制成的蠟燭——槐木屬陰,是做棺材的好料。

沒時間去找黑狗血,白宇取出了随身的一根槐木蠟燭,放置于四角平穩的圓桌上,光掉燈光,用符咒點燃燭心,壓着朱一龍的肩膀讓他坐到了蠟燭的另一面。

透過豔紅搖曳的燭光,那名身着嫁衣的無名女子又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白宇瞧着她蒼白的面色和那雙怨氣深重的鬼眼,心知這女鬼不是能輕易解決的對象。

除開膚色慘白甚至有些發青之外,紅衣女子面容姣好,細長的柳眉像是用毛筆勾出來的一般撩人心魂。只見她緩步向前,輕輕斜靠在桌子的另一頭,透過那燭光幽幽地望着對面的男人。金鳳釵墜着流蘇,低頭間碰出清脆的響聲,她已尋到了夢中情郎,側過頭露出了寒意森森的笑。

白宇咬牙道,“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擡手一揮,燭光熄滅,那女子蕩然無存。

陰嫁咒還未到施展出全副力量的時候,下一個雷雨夜恐怕才是決戰時刻。

他說,“你都看見了吧,你也不用怕,我師父一定有辦法解決她。”

“她?”朱一龍一臉茫然得轉過頭來,“小白你究竟在說些什麽?”

白宇大吃一驚,“你什麽都沒看見?!”

朱一龍啞然失笑道,“我真不知道你在搞些什麽名堂……”

不可能啊——

白宇細思,這醒光術就算對普通人也能奏效,沒道理朱一龍見不着那紅衣女鬼。更何況這陰嫁咒施在他身上,那紅衣女鬼理應對他産生的影響最大。白宇苦思不解,難道說這人陽氣太盛、命數太硬,就算是冤魂惡鬼也難以對他的精神力造成威脅?

怪不得上回在渠河鎮裏那麽輕易就被他破解了自己的道術,但即便如此,白宇也不敢保證下一個雷雨夜朱一龍是否能夠安然度過。

“我不想跟你廢話了!”他急急忙忙收了桌上的槐木蠟燭說,“我現在就要去找師父,你要是敢攔我,我就——我就揍你!”

朱一龍起身攔住他,将他拽進了懷中。

“我寧願你揍我,也不要你走。”

白宇挨他那麽近,不免心神慌亂,錯開了視線小聲說,“你幹嘛……我說過咱們的事兒已經兩清了,你別再糾纏我……”

然而下一秒迎來的卻是強硬的手腕和溫柔的吻。

白宇被他緊緊箍在懷中,細致得親吻着唇角。那薄唇間的柔軟和溫度像春天的雨露在為他滋潤,白宇難以抵抗,靠在了對方的懷裏。

吻如燎原之火,很快便令人失去了思考的方向。白宇緊緊抱着他,撫摸着他的臉頰,将親吻從他削薄的唇一直蔓延到了他的側頰、下颌,此刻才發覺自己有多麽想他,想念着關于渠河鎮如夢般的一切。

朱一龍感受到了他的熱情,貼在他唇邊輕輕得笑,“想我嗎,小騙子?”

白宇點點頭,吸着鼻子說,“哥哥……”

朱一龍将他抱了起來,小神棍的衣服已經幹了,發尖還濕着,沾着氤氲的水汽,和他透亮的眼珠子一樣濕潤。

“明天陪你去找師父,現在太晚了,先洗澡。”

白宇被他重新塞回了浴室裏,對方一邊狂熱得吻着他,一邊在脫他的衣服。

“唔……哥哥……別……”

他想拒絕,雙手卻不由自主地貼了上去揉搓男人的衣領。

朱一龍只穿了件單薄的襯衫,在夏夜的燥熱中微微被汗水浸濕了,顯得有些透明。白宇将手貼上了他的胸膛,鼓噪的胸肉在他掌中握得盈盈欲滿。分不清是誰的心跳在加速,朱一龍往前傾身将大腿擠進了他的雙腿間,頂着他瘦削的身板把他壓在了冰涼的瓷磚牆面上。

白宇的腦海裏閃過許多念頭,女鬼也好、祖訓也罷,最後都渾渾噩噩地去無所蹤。他想起這個男人曾經那麽深地楔進過他的身體,便不由自主地開始發抖,雙唇間交換的熱氣成了欲情的佐劑,他被脫掉了上衣,單薄的胸膛一起一伏,雙眸愈發瑩亮地盯着眼前的人。

朱一龍貼着他的額頭,聲線涼涼的像山洞裏的泉水,帶着笑。

“那個……怎麽不穿了?”

白宇臉上登時臊紅了一片,別過頭去啞着嗓子說,“走開……”

“不走。”朱一龍不想點破他那兩只胳膊還依依不舍地挂在自己脖子上,低下頭去咬着他光滑凸起的喉結說,“這樣……也挺方便……”

白宇仰長脖子任他啃咬,眼睛裏逐漸彙聚出霧蒙蒙一片水痕,朱一龍的手趁着方便正在捏他的胸口,茱萸在指尖成了泛紅挺立的藕心,褲子裏也偷偷漲了起來,雙腿幾乎要站不住。

“我不管你是什麽人,只想讓你留下來……”朱一龍捧着他的臉頰,親吻着他通紅的耳垂,說,“留下來,我的小白……”

窗外一道霹靂閃過,白宇冷不丁地瞧見一張煞白的臉孔出現在朱一龍的背後!

女人怨毒的眼光死死盯住他,仿佛在嫉恨他搶走了自己的情郎。

白宇猛地将朱一龍掀到了身後,手指将法訣一捏,暗念了一句神罡攝鬼咒!

憑空爆出了一團細小的火花,那女鬼尖叫了一聲,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中。

他暫定心神,看來只要自己還在這兒,紅衣女鬼就不會那麽容易得逞。

“嘶……”

背後傳來一陣略顯悲慘的呼痛聲,白宇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好像用了太大的力氣。

“哥哥……”他小心翼翼轉過頭,朱一龍被他摔到了牆上,後腦勺估摸着撞了好大一個包,潋滟的桃花眸自眼角處微微下垂、更顯無辜。

白宇心虛不已,正想道歉時又聽得他說,“你別老是裝神弄鬼的了,不會又要告訴我看見什麽女鬼了吧?”

白宇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立馬開壇做法,召一群小鬼住滿他這個破司令府!

朱一龍摔坐在地上,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懶洋洋擡頭掃了他一眼,說,“扶我一把,行嗎,太太?”

“誰是你太太!滾蛋!”

白宇不想理他,氣得扭頭奪門而出,豈料剛出浴室門就迎面撞上了不請自來的閻家小姐。

閻秋莉又一次捂眼尖叫,“色狼——!”

白宇反應過來自個還光着上半身,頓時羞得無地自容。

閻秋莉放下雙手,瞄了他兩眼,“不對,這不是我表嫂嘛。”

表嫂這寬肩窄腰的身材還挺養眼——閻秋莉咽了口口水,賊兮兮地湊前一步說,“表嫂……你在做什麽呀?”

“莉莉,誰教你不敲門就進來的?”

朱一龍将自己的外套蓋在了白宇肩頭,占有欲十足地将他攬進了臂間。

閻秋莉笑眯眯地喊,“龍表哥,人家怕你忙了一天餓壞了,特地叫你和表嫂去吃飯呢。”

朱一龍向來對這位嬌滴滴的表妹束手無策,嘆了口氣說,“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等我。”

閻秋莉嘟着嘴,別扭道,“哼,小氣!也不讓我和表嫂多說兩句……”

眼角餘光打量着一臉羞愧的白宇,心道莫非自己方才壞了表哥的好事兒?

不過這男人與男人之間要怎麽成其好事……當中究竟有怎樣的玄機……

閻秋莉正費勁苦心琢磨着,忽然眼前似閃過了一陣紅光,角落裏隐隐約約飄出來個小孩……仔細一瞧,這哪是什麽小孩,分明是斷了半截身子的冤魂——

“鬼啊!!”

她尖叫一聲,往後厥了過去。

朱一龍趕緊伸手将她摟住,白宇往後一瞧,正是那五鬼擡屍中的小孩,倏地又鑽入了牆縫中。

閻秋莉已經暈過去了,朱一龍掐着她的人中陡生疑惑,怎麽這人人都說見到鬼了?!

白宇也納悶得不行,難道這小姑娘也是個天眼通?

正所謂血脈相連,沒理由這閻家小姐能見到鬼,朱一龍卻對這一切置若罔聞啊。

“小白,她可能看花眼了,你別擔心,我先扶她回房間。”

朱一龍将閻秋莉抱了起來,同他吩咐了兩句,便擡着人跨出了房門。

白宇迷迷糊糊地坐了下來,怎麽都想不清楚這其中的緣由。

五鬼童謠又在他耳邊蕩了起來。

“別吵!”他不耐煩地吼道,“等我收了你們,讓你們給我唱黃梅戲去!”

聲音倏地中止。

張道生從窗戶外邊賊頭賊腦地翻了進來。

“師兄啊,你總算回來了,這女人真是可怕……”

心有餘悸地抹了把汗,湊到了白宇身邊說,“咱們什麽時候去找師父?這師叔也真是個不靠譜的,收了你老公兩千塊還不辦事兒,咱們得找師父一塊找他算賬去!”

白宇望了望窗外暗沉的天色說,“我怕來不及去找師父了,你給他傳個話,就說這五鬼擡屍陣是為了給朱司令施陰嫁咒,但我還不知道究竟是什麽人下的咒法……這幾天我得守在他身旁,以免被惡鬼找到可趁之機!”

張道生認真聽完來龍去脈,點了點頭說,“行,我這就去,師兄你千萬要小心!”

白宇拍着他肩膀站起身,趁此機會他要好好搜一下朱一龍的房間,看能不能尋到他的《茅山圖志》。

“師兄啊……不是我說你,這未免有點太過下流了……”

白宇怔忡了片刻,這才意識到自個還披着男人的軍服外套。

“誰下流了!”他惱羞成怒得吼了回去。

張道生搖頭嘆氣道,“連內衣都不穿,要被師父知道,可不得說你恬不知恥……哎喲!”

白宇一腳把他給踹出了房門!

TBC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