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夕陪着董樂樂逛到外城，血色的夕陽落在斑駁的城牆頭，場面太壯闊，他們好像回到了幾百年前的古戰場。兩個人都默契的不說話，也對于昨天的事情默契不提。

早上，林夕在被窩裏依稀聽到董樂樂的聲音：“林夕，快起來吃早飯，我買了豆漿油條，還是熱的。”

他們對坐吃飯，格外沉默。

董樂樂意識到林夕第三次偷瞄自己。

“董樂樂，我……”

“你今天陪我去逛逛城樓吧。”

董樂樂粗暴的打斷林夕的話，開始叽叽喳喳安排今天的行程。

董樂樂搶着說話是因為心裏沒底，她怕林夕說“對不起”，怕他們的關系就此疏遠。

林夕心裏很清楚，不管男人女人，他都喜歡柔弱一點的，董樂樂不是。她就像個不倒翁，看起來誰都可以推一下，就是不會倒下，這會兒她又一蹦一跳上了瞭望臺。當然，她還是個沒心沒肺讓人記挂的小朋友。

“你好好走路，臺階很高。”

“林夕，你快上來，從這個角度看夕陽和雲霞。”

“林夕，你說多少年後的某一天，我們還有沒有機會一起這樣看夕陽？”

天邊雲層是散射的線條，沿着一輪孤日蜿蜒開來，每一道條紋都被塗抹上不同的深淺，好像是咬過一口的放置過久的蘋果，這是這座城市夏日常見的，但此時此刻，他站在董樂樂身邊，她望着遠方，嘴角上揚，這讓林夕莫名感傷。

一年以後，林夕和董樂樂失去了聯系。董樂樂更換了手機號，并且删掉了林夕的號碼。

“你先填寫一下基本資料。”

馮晨掃描了一下小方桌對面的女人，她看起來只有三十歲出頭，長發高高盤起，顯得幹脆利落。李钰是渡口知名的心理醫生，夫妻情感問題和青少年問題專家。在這個二線城市，心理醫生是個尴尬的職業，年輕一代對于他們的接受度漸漸提高，可有相當大的一部分人仍然戴着有色眼鏡看待心理醫生以及有心理疾病的人。至少馮晨做心理咨詢的事絕對不敢讓父母和同事知道。

Advertisement

馮晨內心深處十分感謝這個小個子溫言軟語的女人，她曾為薛小月做過咨詢，就在一年前，他們夫妻鬧離婚最厲害的時候，她力挽狂瀾，把鐵了心要離婚的薛小月勸住了。沒想到，因為心理咨詢，妻子竟然和心理醫生成了朋友，而親眼見證了妻子的改變，馮晨覺得自己也很有必要為這個家做點什麽。

“既然來做咨詢，那麽請你一定相信我的專業，在做咨詢的時間裏，我的身份只是你的心理醫生，不會摻雜了別的，比如你妻子的朋友。”

這句話完全打消了馮晨的顧慮，他暗自感慨，不愧是學心理學的。

“放心，我信你。”

“那我們現在開始咨詢。請你為我畫一幅畫，上面必須要出現人、房子、樹，其他的請随意添加，按照你心裏的想法去畫就好。”

李钰看了畫，毫不客氣地道出一個事實，馮晨的心智只有12歲。

“這只是你理想狀态中的自己，你的理想狀态是能夠避開現實世界中遇到的所有問題。”

“你畫了一個符號類的人，火柴棍一樣的四肢，句號腦袋，沒有血肉，沒有五官，你對世界的判斷是完全自我中心式的。因為沒有五官，你不會輸出也不能接收外界信息；沒有完整的身體，所以無法站穩腳跟。當你在現實生活中遇到不如意的事，你無力對抗的時候，你甚至願意變成一個小孩子。是嗎？”

馮晨輕輕點頭。

“第二性征不明顯，圖畫上有寬闊的草坪，高高的樹木，樹上有果實，但是獨獨沒有花。你會感到性壓抑嗎？就是說會在産生生理欲望以後，強迫自己做其他事情轉移注意力。”

這個說法夠溫和了，其實問題嚴重的多。馮晨早就打算“坦白從寬”了，他承認他從青春期開始就一直用遺精來解決生理需求，而可怕的是他三十歲了依然沒有生理欲望。

“你仍然有突出的優點。你畫了一間門窗齊全，正面面積遠遠多于側面面積的房屋，圓頂，且房屋占了圖畫的大半，這是你的心。你會從正面看問題，心很開闊，內容豐富。內心的豐富還體現在你添加了許多動物、植物，你心裏認定的朋友比較多。”

“許多的果實說明你目前從事的工作會帶給你成就感。你有理想且有實現的能力，因為樹幹筆直根基穩且枝葉繁茂。”

“經營好一個家庭，性很重要，但并不是唯一，要改變你潛意識裏的性觀念需要一定時間，但是短期內你還可以在情愛方面做出的改善，以此先鞏固你們的婚姻。”

走出寫字樓，天色已晚，華燈初上。馮晨覺得既然選擇相信，就把自己交給醫生，好好完成這周的作業吧。他撥通了薛小月電話，隐約可以聽出來電話那頭的嘈雜。

“小月，還在忙？”

薛小月在國企做會計，年末常常加班。

“是啊，好累，可能沒法跟你一起吃晚飯了。”

“你想吃什麽？我待會兒給你帶到公司。”

“那我要喝八寶粥粥，還要吃燒烤，烤豆腐、鱿魚、年糕，其它的你看着烤幾串。”

馮晨在手機上一一記下。

挂斷電話，薛小月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右臉酒窩已經淺淺地顯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