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送完董樂樂再開車回來已經11點過，林夕發現姨媽還精神抖擻地坐在客廳沙發。
“還沒睡？這似乎有違您日常生物鐘。這兒，您的車鑰匙，護送使命完成。”
林夕莊重地立正敬禮，阮林潔好久沒見他這麽豐富的表情，以往晚歸他總是一臉疲憊。
“哎，我問你，你覺得她怎麽樣？”
“我們之間可是純潔的友誼。”
“我看不像！你怎麽總欺負樂樂。”
“我欺負她？她欺負我吧。您太不了解她了，她看起來一副無害無辜的樣子，其實心硬得很。”
林夕并沒有意識到自己語氣裏的落寞。
“雖說相處起來挺愉快，但她不長情啊。她畢業後就自己換了手機號，也不通知一聲，稀裏糊塗地把大學同學的號都弄丢了。你不知道該怎麽找她，她從來不用社交網絡，號碼一換就斷得幹幹淨淨。誰都聯系不上她，她也不聯系誰，你說她是不是沒良心？”
阮林潔但笑不語。
剛才一輛紅色的奧迪A5堵在了樓道入口，她看到林夕從副駕開門出來。林夕這幾天都說是吃過飯坐“同事”車回來的，他下車後繞到駕駛室外面跟她道別，一面放電一面伸手捏女孩的臉，兩人磨叽了一陣，林夕才放她離開。
那是阮林潔有生以來為數不多的尴尬時刻之一，她很誠懇地跟董樂樂道歉：
“那就是我侄子，實在不好意思，我沒想到他動作這麽快，他才來這裏不到一個月。”
沒想到的是，董樂樂已經開門出去了，然後傳來她飽含熱情的透亮嗓音：
“林夕！”
阮林潔把車開往車庫，一步一步走回來的時候，遠遠地看到路燈不甚明亮的地方一對男女的剪影，青灰色磚牆和被風卷起的小瓣櫻花是這幅畫的背景，她的腳步慢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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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媽，你們竟然是同事！”
“哈哈，世界真是太小了！”
“來，姨媽，我隆重給你介紹，我大學時候最鐵的朋友，沒有之一—董樂樂！”
說着攬過董樂樂的肩，拖着她往裏走。
“姨媽，你說怎麽會有人叫這種名字？你第一次聽她名字能夠忍住不笑？”
“我覺得挺好，父母對于子女的期望，無非就是快快樂樂嘛。”
“你們不是一個學院，怎麽會這麽熟？”
阮林潔在兩個大孩子的你來我往中努力維持秩序。
“其實我跟他不熟…這要從他為了把妹選修文學第二學位說起…”
“我那是為了提升自我修養，雖然文學院美女多也是一個原因啦…”
“那些胭脂俗粉哪裏入得了你眼，你是為美男吧…”
“董樂樂，不許胡說八道啊…”
“阮老師，你還不知道吧，他男女通吃的…”
“……”
“總結一下，她一個文學院的人，為了一門沒去聽過的課找我一個商學院修第二學位的人借筆記，不靠譜吧。本來我也覺得，可後來她竟然靠譜地提出請我吃飯，我覺得不該占女孩子的便宜，就回請，她再借，再請…”
“阮老師，你想不想聽聽他的風流往事？”
董樂樂剛問完，就接收到林夕眼神放出的嗖嗖冷箭。
“沒想到他還有風流往事呢，你快講講。”
阮林潔相當配合。三個人聊開了，一時忘了時間，阮林潔一看手表，已經10點過了，于是給林夕下達了護送任務。
林夕專心致志地開車，董樂樂坐在副駕上，兩人一路無話。
那天，林夕表白被拒了。
她一直陪着他散步，也是這樣一路無話，直到林夕願意開口。
準确地說是—
董樂樂很容易在圖書館找到他，他抱着一大摞書，埋着頭和自己擦肩而過。
“林夕。”直覺告訴她林夕其實看到她了，于是她上前拽住他的衣袖，卻被他揮手重重甩開。
“林夕！”董樂樂沒想到他力氣那麽大，踉跄幾步差點摔倒。
終于志得意滿地看到他眼裏的歉意。
董樂樂一手搭上他的肩膀：“失戀嘛，屁大點事，姐姐肩膀借你！”
于是，他們一圈又一圈地在學校裏散步，林夕說，她聽。
“我真的很喜歡她。”
“她說她已經有男朋友了。”
“比她大很多，在華爾街打拼。”
“她不喜歡年級太小的男孩子。”
“她刻意回避我。”
“就是不喜歡，哪來那麽多理由。”
“一日不見兮，如三月兮……”
“哎，我算是體會到這種感覺了。”
“從來沒有這麽挫敗過…我承認我的難受主要是自尊心受傷，我的角色從來都是那個想方設法謝絕別人的。”
“我終于知道“不喜歡”三個字是多麽傷人了，哪怕拒絕的理由再委婉。我以前是不是也這樣傷人？”
“我到底是個多傲慢的人！憑什麽不能被甩？可我就是…想不開。”
“傲慢就傲慢呗，你本來就很好。”
她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
“可是她不覺得。”
“其實你并不傲慢，你是一個讓人感到舒服的人。每次考試你很快就能做完了題目，卻不交卷，默默坐在位子上，等待大多數人開始交卷，你才去交，因為你害怕交得太早會影響別人的考試情緒。”
林夕停下腳步，詫異地回過頭看董樂樂。
董樂樂認真地看着他，一一數來。
“你平日從不與人争辯，但你卻是辯論賽上的最佳辯手。”
林夕的嘴角微微上揚，董樂樂見了再接再厲，繼續回顧。
“你內心沉穩安靜，卻不冷漠。你和每個人說話都能适應他們的頻道，與他們愉快相處，因為你能站在他人的角度包容地看問題，你有同齡人沒有的成熟練達。”
董樂樂似乎把二人認識以來的所有好話說盡了，然後轉入提出要求模式。
“你現在只是低落期，不過我相信你能很快調整恢複。”
“……”
“你…”
“你說得對，我這麽優秀的人怎麽能這麽容易頹廢了？”
“……”
“我怎麽會失敗一次就輕言放棄呢？”
“……”
“競争算什麽？華爾街算什麽？”
“……”
“董樂樂？”
“其實你重新啓動的的速度可以稍微慢一點……不過，喜歡就去搶吧！”
這個跌宕起伏的傍晚的後半部分，林夕完全走出了失戀陰影，切換到自我表現模式，拉着她坐在靜園的長椅上，給她上古典音樂欣賞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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