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大家子人圍坐一起，吃着很家常的菜，餐桌上可能會比平時豐富些，雞鴨魚肉湊齊了，餐桌上的交談會常常被窗外響徹雲霄的鞭炮聲打斷，而終于輪到素菜上桌的時候，幾乎無人動筷了，這是渡口的年夜飯。
馮晨媽端上清炒豌豆尖，才解下圍裙入座，看到一家人酒足飯飽的樣子，她心滿意足的小酌一口，再揀些盤裏的殘羹冷炙來吃。如果有人問到她某道菜的做法，她便把選材到配菜到火候一一道來，才舍不得趕緊吃飯。因為家裏多了一個還未謀面的新成員，話題還是始終圍繞着薛小月馮晨兩口子，薛小月講“文曲星”的日常，馮晨扮演居家好男人，馮晨媽和董樂樂媽因為分娩的痛而頻頻共鳴，還會聊些馮晨董樂樂幼時的趣事，兩位準爺爺就插科打诨一番，好不熱鬧。
晚飯後，春晚是背景音樂，搓麻将的聲音才真心令人感到這是過年了。
馮晨和董樂樂在廚房忙活，一大家子的碗畢竟不少。
“我看你媽氣色不太好。”
“有點，前幾天感冒發燒了，她老說自己累，說話喘不上氣兒。”
“你現在放假了，抽空多陪陪她。”
“好。”
“董樂樂，別慣性說好，我真的建議你常回家陪陪你爸媽。”
馮晨洗好了碗放一旁晾幹，董樂樂負責用保鮮膜對付剩菜。
“你出去讀書那幾年，沒條件，現在又在一個城市，反正住得近，周末最好抽空回去吃個飯。”
“有句話叫做，子欲養而親不待。擁有的時候就要珍惜，上回你薛叔叔腎上出了問題，你嫂子多難受？你還沒成家，你爸媽身體還行，他們目前還不需要你照顧，但還是想跟你多說話的。多跟他們聊聊，他們說那些你不愛聽的，左耳進右耳出，別打辯論似的頂回去，讓他們開心不難！別跟我說什麽忍受不了，說什麽他們幼稚，你穿着開裆褲幼稚了那麽多年，他們怎麽忍受得了？你小時候他們怎麽哄你，你現在得怎麽哄着他們。”
“你一個人租房住，我當時舉雙手贊成，我也認為年輕人就該獨立，自己管好自己，兩代人住一起确實容易有矛盾。但是我沒讓你一個月都不回去看一次吧？你也太能耐了，從小一家人把你捧着，什麽都為你着想，不指望你将心比心，也不求你回報，但你也不能眼裏只有你自己吧！”
“你別怪我話說得重。你媽在我媽面前哭了好幾場了，又不準我媽多管閑事教育你，怕你又生氣，所以我媽讓我勸勸你。”
“把你養那麽大，連見面看看、說說話都不成，你還從來不主動打電話。你仔細想想，是不是做的太過了？”
兩人都暫停了手裏的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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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覺得你上大學之後，你爸媽老得更快了？以前以你為中心，被你需要，他們圍着你轉，活得踏實。現在，你長大了，又表現出一副完全不需要他們的樣子，你讓他們一時半會去哪裏找一個精神支柱？對于我們國家這一代獨生子女的爸媽來說，子女太能幹有時并不見得是件好事，以為全副身心奉獻給下一代是美德，是義務，可等到有一天，子女既不要他們省吃儉用存下的錢，也不屑他們本分生活的老舊觀念，秉持着傳統執着地過了大半輩子，老了以後還要承受子女離去的孤獨…生活對他們是不是太殘忍了？”
“你可以不花他們的錢，但是家一定得回，花錢給他們帶點牛奶水果。他們肯定不去跳廣場舞，也不在涼亭下象棋了，做一桌子菜，說好多老生常談，絕對不讓你進廚房洗碗。你只管接受他們的叮囑，享受他們的照顧，這也是一種孝順。”
馮晨的話像是敲在了董樂樂心坎上。董樂樂當下決定，這次過年不出去看世界了，她要收拾行李回爸媽家住幾天。
林夕和阮林潔也到姥姥姥爺家過年三十，雖然是四個人的年夜飯，但一年不見的幾代人，也有聊不完的話。
“離了好！我一直不喜歡鄭峰那小子，每回來都對長輩愛搭不理的。”
姥爺說起阮林潔的前夫鄭峰，火氣又上來了。
“姥爺，別生氣，過年開開心心的。沒把握住姨媽就是他最大的損失，讓他抱着他的手機和煙過一輩子吧！”
林夕趕緊給姥爺夾餃子。
“損失倒是不見得。他很快找了一個，抽煙喝酒賭博樣樣在行，生活過得更豐富多彩了。”
“姨媽，要我說這個男人絕對是中邪了，有毒的花蘑菇都要吃。”
“一物降一物呗，他就是這麽個人，今朝有酒今朝醉。”
不同于姥爺的憤怒，姥姥更多是替女兒不值。
“鄭峰也太沒眼光了，我們小幺多好的閨女，從小就性子溫柔又懂事，比你姐姐都貼心，你倒像是姐姐。”
“我哪有姐姐能幹？小時候還不是跟着姐姐瞎混，她帶我上學，給我檢查作業輔導功課，多虧了她，我學習才勉強跟得上。”
“她就會讀書，其他沒一樣拿得出手，下個面都能下成糊！”
姥爺對這個過年都不肯回來團聚的女兒很有意見。
“爸，她在大學有項目，确實不好請假。她也說好了下個月回來看你們的。”
“小幺也是，非得跑到外地工作，不過還好在國內。你姐一個女孩子讀那麽多書，跑那麽遠的地方工作，一個人，也不容易。”
姥姥又幫着大女兒說兩句好話。
“除了學習，我媽不是還貢獻了我這麽個孝順的孫子來替她陪姥姥姥爺嗎？她不回來才吃虧了，姥姥今天包了這麽好吃的餃子。”
“那就多吃點，我做的餡兒，你姥爺擀的皮兒。”
大年初一，林夕去看奶奶，沒想到大伯也在。他爸爸出事以後，上一輩的親人大難臨頭各自飛。只是當年事情的風頭過了，大伯一家對他也不像以前那麽冷漠。林夕意外發現自己對大伯一家的厭惡淡了，竟然耐心地與他們寒暄。
後面幾天過年，林夕都住姥爺家。其間，他回過一趟家，本來想收拾一下小住幾天。但一開門，那臺蒙上紗布的長沙發，那盞壞了好幾個燈泡的吊燈，以及那些懸浮在陽光中的塵埃，都讓林夕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沒有勇氣一個人停留在過去的空間裏，哪怕只是幾天。于是，他關燈，退到走廊，鎖門。
姥爺家附近有所大學，他每天都堅持去學校的操場跑步，大口呼吸空氣後，一身的汗水的他會上傳實時照片給董樂樂。或許因為假期沒有工作壓力，或許因為跑步真的能夠改善睡眠，他連續好幾天都安然入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