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林夕，春光滿面哪！”
“不是寒暄，仔細看，氣色真的好了很多！”
林夕在回渡口前，約見了高中時候的朋友。高宇一現身，就一個勁盯着他的臉，半天，冒了這麽一句開場白。林夕了然的笑了。
“最近睡眠還可以。”
老同學見面，是件分外輕松的事情，兩個人早就培養了相同的語言頻道，你一言，我一語，一個下午就溜走了。
高宇是林夕唯一還保持聯系的高中同學。他倆不同班級，在籃球場結識。
因為家庭、成績、外貌，林夕一直是校園裏的“風雲人物”。林夕所在的高中有燕華大學優生的推送名額，但名額僅限于理科生。高二的時候，通過林博海的便利，林夕以文科生的身份參加了燕夏大學理科生的自主招生考試，雖然以高分獲取了保送資格，可畢竟途徑不光明，這算是“公衆人物”的一大“污點”了。同一年，林夕爸爸出事，他“不負衆望”的成了衆矢之的。以前暗地裏的議論和諷刺被擡到了明面上，林夕沒少招人白眼，以致他身邊的朋友不得不獨善其身—遠離林夕，遠離是非。高宇是個例外，他毫不避忌與林夕交好，對待林夕如初。
現在想來，那一段經歷大概算是渡劫。正是這個劫數，讓林夕深刻反省了自己的為人處事方式，他學會了斂起鋒芒，把棱角包裹在柔韌的外殼裏，以抵抗外界的磨損和沖擊。
分別的時候，高宇依然興奮不已，一把拍在林夕胳膊。
“你今天一點都沒有提到她，好樣的！”
林夕反應了好幾秒，才聽懂高宇的話。
她嗎？原來這麽模糊了。前些年，這個人像是紮在心口的刺，拔不出來，疼。她是個莽莽撞撞的女孩，在高宇班上，每天放學準時出現在自己的班級後門，林夕總是放慢收拾書包的節奏，她也不催，非得“等”着自己一起回家，而且并不順路。林夕叫上幾個哥們一起走，她也沒臉沒皮的跟在後頭。兩個人的時候，她總是叽叽喳喳的，跟她一起，不擔心冷場。由苦于她的“護送”到漸漸習慣，林夕才發現養成的習慣很難戒掉，于是開始在放學後護送她先到家，開始上學也同行，午飯同吃，開始記挂她的聲音，她的笑容，她的冷暖……好像是第一次這樣把一個人放在心窩裏，以為她也是如此看待自己，所以當爸爸入獄後，她和其他人一樣疏遠自己的時候，林夕才理解了一個多年來與自己平行的詞語—狼狽。
學着保護自己，學着不在乎，但兜兜轉轉好幾年，最後還是栽在了這一款身上，林夕苦笑。他早就意識到了，董樂樂和她…很像。如果董樂樂在高中時候就認識了自己，那她會怎麽做呢？她會不會也為了自保選擇逃避？不過最大的可能性是，她一開始就會跟自己翻臉。仿佛能看見，那個一根筋的姑娘氣呼呼的指責自己：“你和你爸爸利用權力，占用了別人的資源。”當然，林夕知道自己的假設毫無意義，眼前的這張幻想中的臉曾故作灑脫的笑着對自己說“喜歡就去搶吧”，她在自己失意的時候陪着自己一圈一圈在校園裏散步，她以為她把自己的心意掩飾得很好。
北方的黑夜來得格外早，蕭疏行道樹上勉強閃爍的霓虹燈并沒有帶來多少溫暖和熱鬧，林夕裹緊大衣，加快步子。想盡快趕回家，很想回去，跟董樂樂通一個長長的電話。
“沒有出嫁的女兒都是幸福的。”
回父母那裏暫住了幾天的董樂樂，把李钰這話奉為年度金句。董樂樂每天就是看看閑書，做做高考題，眼睛乏了就外出散步，想增加多巴胺的分泌，就聽歌長跑，到了飯點，上桌吃最合口味的菜，爸媽連碗都舍不得讓她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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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菜、做飯、洗衣、收拾屋子…這些日複一日的機械勞動，董樂樂只操作了半個月，就懈怠情緒滿格。在林夕那裏，她承擔了大部分家務，心甘情願，但卻總是慘遭嫌棄。如果她擦過一遍的桌子，林夕沒有去重新擦一遍，就是對她的莫大肯定。
躺沙發上一邊吃洋蔥圈，一邊看綜藝節目的董樂樂，終于放松下來，做回了自己，看着膨化食品上的不知名白色粉末飄散在空氣裏，落到了地板上，董樂樂莫名興奮—她在有林夕的地方，只能端着塑料垃圾盤吃水果，剪指甲時手要套在塑料口袋裏，靠近說話或者接吻的時候總是擔心自己嘴裏有味。她不敢像以前那樣敞開肚子吃喝，因為林夕的前任們，包括那個才分手的楊姍姍，都是高高瘦瘦的标準身材。
林夕電話來了，打了半個多鐘頭，挂電話後，她又興奮了半個多鐘頭。樂極生悲，悲從中來，不可斷絕。董樂樂再也看不進去好笑的節目了，她悲哀的發現，自己和林夕在一起的每時每刻都是全副武裝的，和他有關的每一件事都能讓自己精神高度緊張，雖然現在被愛情沖昏頭腦的毅力超凡的自己可以勉強跟上他的節奏…但這種狀态可以持續多久，連她自己都沒有答案。
在這段關系裏，董樂樂從一開始就在仰望。
初六一大早，阮林潔和林夕同去了林博海的墓地，然後直赴機場。
候機廳裏，兩個人都按捺不住似箭歸心。
大年三十的晚上，跨年的前後，阮林潔收到了柏文清發的電子紅包。
“新年快樂！”
“你也是，新年快樂！”
短短幾個字的交流，熨帖了阮林潔心底最深處的褶皺。她覺得這就夠了吧，她要的真的不多，他們又回到了起點，至少不是那個冰點，至少他們還是朋友，至少他不會屏蔽自己偶爾的問候和關心。從那時起，阮林潔就只一心想回到渡口，回到柏文清所在的城市。能夠呆在同一個城市裏，于她，這樣就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