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春跟着一起回去,然後向父親問個安,會很難嗎?
但是,迎春至始至終都沒有什麽做。她依舊天天去給賈政王夫人請安,卻從來不給賈赦邢夫人請安,別說是邢夫人,就是賈琏和王熙鳳對她都有意見。原著裏,王熙鳳雖然跟王夫人親近,可當婆婆在場的時候,起碼的禮數,王熙鳳還是做的。
可是跟迎春這樣,竟然是連請安這種禮數的行為都不做,也難怪賈琏和王熙鳳不把她當一回事情了。
至于賈琦,在賈琦看來,誰家娶個跟迎春這樣的正房奶奶進門都糟心,原著裏那個孫紹祖只不過反應大了一點而已。
別說原著裏迎春年紀大、名聲不好又有個偷人嫌疑的名頭,就憑迎春由着奶嬷嬷拿空了她的首飾盒的行為,就足夠所有的人對她搖頭了。
她在閨閣裏面能幹看着奶嬷嬷拿空了她的首飾盒,将來做了正房奶奶由着家裏的奴才搬空整個庫房嗎?
她倒是過清淨日子了,娶了她的人家一家子喝西北風?
別說是孫紹祖,就是賈琦,遇上這樣的媳婦也揍!
連家裏的財物都看不好,要你何用?!
樓子裏出來的女人都比你體面、比你知道好歹,連那種女人都比不上,要你何用?!
在賈琦看來,迎春這種女人自私自利又眼光短淺,偏生還沒有自知之明。如果迎春只是自己蠢也就算了,可她卻偏偏成了王夫人攻擊賈赦邢夫人的工具。
最近這些日子,王夫人一張口,就是說迎春可憐,然後啪啦啪啦地說一大通賈赦邢夫人怎麽怎麽,之後又是拿着帕子哀嘆“迎春怎麽就攤上這樣的父母”雲雲,把賈琦氣得個七竅生煙。
賈琦沖到迎春跟前,劈頭就問:“最近這裏怎麽說父親母親的,你到底知不知道?”
迎春低着頭,扯着帕子不說話。
她身後的司棋和繡橘兩個眼神閃爍,顯然她們之前已經勸過迎春好幾遍了。
賈琦怒道:“母親說過幾次了,家裏給你準備的屋子早就收拾好了,讓你搬回去。你聽了沒有?現在倒是有膽子說父親母親不關心你了!我問你,你長這麽大,給父親請過幾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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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小聲道:“不是我說的!”
“可是這根子不是在你身上嗎?”賈琦高聲道,“你不去給父親請安,難道要父親過來給你請安不成?!我倒是不知道了,原來你才是父親的娘!原來父親竟然是從你的肚子裏爬出來的!連累得父親被人編排,你倒是有理了!”
早有小丫頭覺得不對,去前面通知賈母了。
也不知道那小丫頭是怎麽說的,賈母大怒,道:“這是誰家的規矩,弟弟竟然指着哥哥姐姐的鼻子罵了!”又轉頭吩咐下面的丫頭婆子,道:“還不把他拉出去!讓他跪在中庭裏面好好反省反省。”
偏生這幾個丫頭婆子都是王夫人給賈母挑的,當下就下了暗手,那長長的指甲就往賈琦的眼睛上招呼。
如果不是邢夫人和賈赦一前一後趕到,只怕賈琦的眼珠子就廢了!
看到兒子眼角的血印子,賈赦和邢夫人都紅了眼。顯然,如果不是兒子有意識地護住了臉,加上他們又來得快,只怕賈琦不止會破相,就連這眼珠子都要廢了!
邢夫人放聲大哭。
賈赦沖進了正堂。
可惜的是,賈赦從來就不是賈母的對手,即便兒子眼角的血印子依舊清楚明白地挂在眼角,可賈赦還是沒能說過賈母,只能帶着兒子回家。
賈赦越想越憋氣。
他當然不可能将怒火發到心愛的小兒子頭上。
今天這事兒,別說賈琦有理,就是賈琦無理,可迎春身為姐姐就不應該護着弟弟、讓着弟弟嗎?更別說,賈赦很清楚,小兒子是為了維護他的名聲才去找迎春理論的。
所以,賈赦所有的怒火都沖迎春去了。
白眼狼!
白眼狼!
就是烏鴉還知道反哺呢!這個女兒根本就是個白眼狼,看着外人編排自己的父親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用木頭人形容她根本就不貼切!這丫頭根本就是個白眼狼!
賈赦在書房裏砸了一地的碎瓷片,依舊不能消減怒火。
可巧,書房裏面有個會奉承的小厮,大着膽子跟賈赦說:“……二姑娘敢這麽做,無非是仗着老爺只有她一個女兒,虧了誰的也不可能虧了她的。”
賈赦冷靜下來,皺着眉頭想了兩天,也等了迎春兩天,依舊不見迎春有什麽反應,心也冷了。
賈赦接受的那個小厮的建議,去找賈家另外三位姑太太的後人。
這三位姑太太都比賈敏大,去得也比賈敏早。說來也巧,三姑太太家有個姐兒,跟寶釵迎春同歲,生于四月十九,比迎春略大兩個月。她母親高齡産女,生下女兒就沒了,如今她的父親哥哥也沒了,跟着嫂子侄兒過活。哥哥在的時候,還說過母親的嫁妝必定要留給妹妹的,到如今也沒了。這位姐兒也知道繼續跟着嫂子過說不定哪日就被嫂子換了銀錢,橫豎跟着來人去也不會差到哪裏,所以抛下一切進了京。
賈赦就把這位姑娘取名叫做賈琬,按着年歲,記在了許氏夫人的名下,阖家喚作二姑娘。
大姑太太家因為卷入當初老義忠親王舊事,已經找不到了,倒是二姑太太家,二姑太太的兒子女兒沒的沒,嫁的嫁,就留下了一對堂姐妹帶着幼弟,這對堂姐妹跟林黛玉史湘雲一般大,一個生在九月,一個生在十一月,她們的母親,一個改嫁了,一個生了兒子之後得了産後熱也沒了。兩個姑娘明明跟探春一樣是十歲,竟然看上去跟惜春差不多大,還有那個哥兒,年紀跟惜春賈蘭差不多,卻是瘦瘦小小的,連路都不會走。如果不是他們的堂姑姑時常暗中接濟着他們,他們早就餓死了。
不過,他們的堂姑姑如今日子也不好過,因為他們的堂姑姑前陣子父親沒了,還被退了親,族裏又看中了堂姑姑家裏給她置辦的陪嫁田地,正變着法兒想要弄死這姑娘呢。
賈赦便将這兩個姑娘取名賈萱賈菡,記在已故長子賈瑚的名下。又收了她們的堂姑姑做養女,取名叫賈琰,阖家喚作大小姐。只是賈琰跟賈家的老祖宗賈演的音太過相似,後來又被改成了玥字。
唯有那個哥兒,依舊用着原本的姓名,大家也都喚他銘哥兒,如今還在将養身子,預備着來年跟着賈琮賈琦讀書。
賈赦收養女,可是先跟當地的官府打了招呼,将這四個姑娘的戶籍轉出來,然後上了自家宗譜,還額外每人花了一千兩銀子,專門去戶部把她們四個的戶籍趕出來,就連銘哥兒的戶籍也得到了妥善處置。
賈赦以為,迎春得到這樣的消息,總該有些緊迫感,總該回來了吧?
可是,最終,迎春還是沒有回到大房,雖然來過一次,可是邢夫人心疼兒子,罵了她幾句,她就不來了。
當賈赦聽說迎春再度去給賈政王夫人請安的時候,他的心也冷了。不過,他終究是個父親,最後還是找了賈政說了話,然後把迎春過繼給了賈政。過繼的手續,也是一應俱全的。
賈赦在心裏對自己說,迎春既然沒有把他當成父親,那麽,這就是他最後為迎春做的了。日後迎春跟自己也沒有關系了。
迎春向着老二,自己成全她,讓她由庶女變成嫡女,是自己這個老父親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
當賈赦邢夫人在賈母這裏宣布這條消息的時候,迎春木木的沒有反應,反而是探春,心裏嫉妒得發狂,因為過繼之後,迎春就是嫡女了。探春讨好王夫人讨好賈寶玉,人前人後做了多少事情,可最終還只是個婢生女。她如何不嫉妒?
可再嫉妒又如何?嘴上還不是要說:“恭喜二姐姐了,以後我們就是親姐妹,比往日更親近了。”
既然被過繼,迎春就要給賈赦邢夫人磕頭,賈赦原以為迎春會叫他一聲父親或者是爹,說一聲女兒拜別父親,卻沒有想到,迎春最後只叫了他一聲大老爺。
賈赦閉上了眼睛,等他再度睜開眼睛,他的眼裏已經沒有迎春了。
14. 十五歲
雖然賈母把賈家的名頭叫得很響,經常說什麽“皇家之下,公卿第一家”,可是誰都知道,賈代善死後,賈家就走下坡路了。更別說,如今賈家名聲掃地,除非大事,否則連個正經的客人也沒有。
因此,賈母跟前已經很久沒有見新鮮面孔了。
如今,冷不丁地來了四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別說賈寶玉,就連賈母也稀罕。
別看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四個在老家的時候瘦瘦小小的,就跟蘆柴棒差不多,可她們都在青春期,被賈赦的人接手之後就沒有少過吃和穿。因此,不過是短短的三個月就大變模樣。
她們本身就是美人坯子,又經過這幾個月的調養,很快就出落得亭亭玉立。
除了氣質上還差了一點,竟然跟迎春差不多,只比探春略差一點。就連邢夫人私底下都跟王善保家的說,這幾個孩子再在家裏養兩年,怕是不比家裏的這幾個差。
王善保家的當然知道,邢夫人說的是薛寶釵、探春一幹人。
賈琦差一點被人弄瞎了眼睛,最恨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邢夫人。哪怕是用極好的膏藥敷着,哪怕太醫跟邢夫人保證最多留個印子,不會妨礙哥兒日後的前程,邢夫人也恨得要命。
可以說,這段時日裏,賈赦對迎春還抱着一絲希望的話,邢夫人已經把迎春恨進了骨子裏。
邢夫人當然知道,動手的丫頭婆子其實是王夫人給賈母挑的人,她不敢生婆婆的氣,卻恨上了王夫人,自然也遷怒探春和薛寶釵。
在邢夫人看來,探春不過是婢生女,薛寶釵更是家裏犯了事兒的商家女,就是自己身邊的丫頭都比這兩個金貴些,更別說自家新出爐的四個姐兒。
發現如今賈玥四個的氣度比不上薛寶釵,邢夫人立刻叫了王熙鳳來,要給便宜女兒、便宜孫女兒請嬷嬷。
“要好的。別請那種小選的嬷嬷,要請那種正經的教導大家閨秀的嬷嬷。我們家的姑娘絕對不是送去伺候人的。”
可巧,宮裏也不知道為什麽,放出了一批宮女,王熙鳳就專門請示了邢夫人,拿着邢夫人的帖子請了兩位過來。
這件事情立刻在賈家引起了巨大的反響。
迎春雖然沒有什麽反應,可薛寶釵和探春兩個就羨慕了。
可是,反應最大的,卻是賈母。
在賈母的心裏,就是迎春探春跟只貓貓狗狗一樣養在她的跟前,這兩個也是她的親孫女,除了林黛玉這個從她親閨女的肚子爬出來的,沒有人比這兩個親孫女更尊貴了。
賈赦邢夫人把迎春過繼出去也就算了,還把這幾個外頭來的養得比迎春還金貴,絕對不行。
所以,賈母就拿出了二十兩銀子,說是要給賈玥過生日:
“玥丫頭今年十五了吧?這可是将及笄的年份,這生日可不能馬虎了。”
二十兩銀子,在賈母跟前,這是夠戲的?還是夠酒的?賈母日常的一頓飯就不止這個數兒。
賈母這會兒拿出這二十兩銀子來,卻是故意埋汰人了。
邢夫人眼神一閃,嘴角一勾,笑道:“老太太說的極是,這女孩兒的及笄禮可不能馬虎。老爺已經寫信給親朋故交了,張家的兩位姐兒已經答應了那天過來給玥丫頭做贊者,許家太太當天會過來給玥丫頭加冠。老爺還特別支了一千五百兩銀子預備酒席,說是寧可多了,也不能短缺。”
張家就是賈琏的母舅家,許家就是賈琮的母舅家了。
賈玥和賈琬都是記在許氏夫人的名下,賈赦分家分宗出來之後,就特地帶着兒子們上了張家許家。這兩家原本還在生氣,可到底舍不得外孫,更別說賈琦的文章和紅薯送到了皇帝的面前,讓皇帝當着內閣諸宰相的面拍案叫好。
張家和許家很清楚,紅薯意味着什麽。
是,賈赦是蠢的,愚孝愚得連是非好歹都忘記了,好在賈赦如今已經明白過來了,又養了一個好兒子,還跟那些禍頭子斷了關系,将來家族中興指日可待。所以張家和許家都樂意跟賈赦修好。
賈寶玉不知道這裏面還有這裏頭別有文章,他碰巧看到了賈玥和賈琬身後站着司棋和繡橘兩個,忍不住問道:“這不是二姐姐身邊的司棋和繡橘嗎?怎麽跟了兩位新姐姐?”
賈母也眼光也掃了過來。
司棋跟繡橘立刻跪在了賈母面前,道:“禀老太太,去年年底的時候,婢子們生了一場病,恐過了病氣給二姑娘,這才出去了。不想這一病就是近三個月。二姑娘跟前也離不了人,這才去了婢子們另補了人上來。後來我們姑娘進了京,太太說如今府裏□□好的丫頭難得,因為太太的陪房正是婢子的親外婆,幫着婢子說了好話,婢子這才得以進府伺候我們姑娘。”
說着就在地下磕了一個頭。
繡橘也如此如此說了一番。
司棋的外祖母是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繡橘的家裏是賈赦得用的人。如果不是因為迎春是賈赦唯一的女兒,如果不是因為賈赦臉上雖然冷漠可這心裏着實記挂着這個女兒,司棋和繡橘兩個會來到迎春身邊?
賈琦差一點變成瞎子,起因就是因為迎春,邢夫人會坐得住?因此,司棋家裏顧不得年關把司棋要了回去。
跟司棋差不多時間離開的還有繡橘。
司棋和繡橘離開的時候,賈赦也只是剛剛派人去打聽姑太太們的事兒,而她們明确不進來伺候迎春,卻是确定賈赦跟賈政說好将迎春過繼的時候的事兒了。
賈母聽說,又深深地看了這兩個丫頭一眼,方才慢悠悠地道:“老大家的,你對孩子們可算是用心了。”
賈母的語氣有些不對,連王熙鳳都縮了脖子。
唯有邢夫人,好像一點感覺都沒有,反而笑眯眯地道:“看老太太說的,這可不是我的主意,卻是我們老爺的主意。當初林丫頭剛進京的時候,我們老爺就說,四妹妹在家的時候從來都是一腳出八腳邁的,就是林丫頭在四妹妹的孝期裏面,也不能相差太多。因此,林丫頭一來我們家,老爺就讓媳婦給林丫頭配齊了四個大丫頭。如今,她們也不過跟着林丫頭的例罷了。”
不止是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四個,就連林黛玉和賈琮賈琦三個,身邊都是一等大丫頭四個、二等丫頭四個、三等丫頭八個,粗使小丫頭若幹。
對于賈家這樣的人家來說,丫頭麽,十兩銀子一個,就跟屋裏的擺件一樣,甚至比擺件還便宜。這四個女孩子屋裏那麽多擺設都鋪陳上去了,還差這麽幾個丫頭?
邢夫人還樂得用這幾個丫頭刺刺迎春呢。
賈琦差一點瞎了眼睛,誰的錯?迎春只是起因,而賈母才是禍頭子。
邢夫人惱迎春,可她更恨賈母。
賈琦是她的親兒子,又伶俐又孝順,可賈母竟然由着下面的人對賈琦下暗手,差一點廢了賈琦的眼睛。邢夫人都恨不得跟賈母拼命,哪裏還在乎賈母是賈赦的母親?
老而不死是為賊。
在邢夫人的心裏,賈母就是一個老賊婆,專門是來禍害她們家、禍害她們母子的。
賈玥的生日是在八月裏。考慮到王熙鳳剛剛生産,考慮到七月是祭祀月,八月又是中秋佳節,再考慮到賈玥原本的出身,賈赦就把她的及笄禮放到了十一月初。
那個時候已經秋收了,各家的租子也收上來了,比較空。此其一。其二,就是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幾個經過這半年多的調養,再經過嬷嬷們的精心打磨,人也長開了,模樣也好看了,氣度更是翻天覆地的變化,再也看不到原來落魄時的影子。
這個時候,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幾個都很有一些千金小姐的派頭了,自然,在賓客們的眼裏的評價也要高出許多,将來說親也更容易些。
京裏消息靈通的人家可不止張家和許家。看出賈赦這邊即将興起的人家也不止張家和許家。
當初賈代善在的時候,賈赦身為賈代善的繼承人,又是京裏出了名兒的纨绔子弟,可着實有不少朋友。這些人,有的沉寂了下去,也有的飛黃騰達、一飛沖天,成為兩代君王都認可的重臣。
因為賈母壓着長子立捧次子,又因為賈政王夫人當着賈赦的家的時候做了不少牆頭草的行為,賈赦跟這些人的關系本來已經疏遠了,就連賈赦前面兩位妻子的娘家,跟賈赦這邊也久不來往。
本來,他們這些人會繼續跟賈赦這邊疏遠下去。
可誰讓賈琦的功勞都一直被上頭記着呢?
紅薯已經在南方廣泛種植,還有各種海外作物。
只要是消息靈通的人,都知道這跟賈琦是分不開的,加上賈赦這邊也分宗出來了,跟賈政跟賈珍那邊都不相幹,所以大家也樂意跟賈赦修好。而賈玥的及笄禮,自然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所以,賈赦這邊厚着臉皮給老朋友們寫信,那邊,那些人不過是略一沉吟就答應了下來。
15. 金镙子
收了養女,為她辦個盛大的及笄禮,為她找門親事,為她準備嫁妝,把她嫁出去就成了?
賈母可以這麽做,可賈琦卻不樂意看着賈玥賈琬幾個跟迎春探春一樣被耽誤了,所以,只要是有機會,他總是會往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幾個的腦子裏塞一點東西。
這不,林家下面的作坊給他送了一匣子金镙子來。
金镙子,跟賈家用來給哥兒姐兒做壓歲錢的金锞子不一樣。
锞字,右側是果字,而果實,自然是以份量取勝的。金锞子,就是用黃金鑄成的果實狀的金錠,比金元寶小,重量也多是一兩二兩三兩的,而金元寶一般都是五兩十兩二十兩的。像金豆子、金瓜子,其實,這些都是金锞子的具體形狀。當然,金锞子也有做成饅頭狀,刻上“狀元及第”“吉祥如意”等字樣的。
但是,無論金锞子做成什麽形狀,都改變不了他是以重量為标準的,小範圍內的流通貨幣的本質。
可金镙子不一樣。
镙字,右側是累字,指的是累絲工藝。要做金镙子,必須先把黃金提煉到某個純度,然後抽絲,合格的金絲比頭發還細。而金镙子,就是用這種金絲經工匠的巧手編織而成的。形狀多以花朵、昆蟲、鳥雀之類為主。內宅之中,也往往用金镙子做耳墜子,或者用金線串了,配上寶石固定在簪子上做簪頭。金镙子也可以是璎珞上的配件。
金锞子只要開個模子,兩三個匠人就能夠在短短幾天內做出一大堆來。可換成金镙子,哪怕是再巧手的工匠,哪怕是整整三個月的時間,都抽不出多少合格的金絲,更別說完工的金镙子了。
換而言之,金锞子只是靠着黃金本身的重量取勝的話,金镙子就是以精湛的工藝技巧而聞名了。經過工匠巧手,明明只有幾錢重的金镙子,可他的價值卻能夠翻出十餘倍。
當然,金镙子的意義還不僅僅是這樣。
傳說中刀槍不入的金絲軟甲,就是用最頂級的金絲混合了人發和天蠶絲制成的。因此,哪家用金镙子給家裏的孩子們做壓歲錢,幾乎等于說,這家人掌握金絲軟甲的技術。這在懂行的人的眼裏,在冷兵器時代,根本就是炫耀武力的一種隐晦的暗示。
以賈家的底蘊,當然只用得起金锞子。所以,這一匣子金镙子送來的時候,邢夫人和王熙鳳都十分驚奇。
王熙鳳甚至當衆取笑賈琦:“琦哥兒,你這是哪裏淘弄來的金镙子,好生精巧!呦,看着手藝,雖然比不上內造的,卻也差不到哪裏去了。可是給林妹妹淘的?”
賈琦笑道:“這是林家作坊新送來的,林姐姐哪裏已經有了,這些卻是我的。如今我也大了,用不上這些,因此借花獻佛,讓母親嫂子和姐姐侄女們挑些去。就是做個耳墜子戴着也有趣。”
邢夫人聽說,連連擺手:“罷罷罷,讓你嫂子姐姐們挑罷,我就不用了。”
王熙鳳早拉了邢夫人,親親熱熱地道:“太太!看你說的,您若是不挑,妹妹們哪裏敢挑!要我說,太太若是換身鮮嫩的衣裳,再打扮一番,跟我那個堂妹站一起,也差不了幾歲,一樣嬌嫩呢。”
說得邢夫人笑開了花:“鳳丫頭,你這張嘴啊!甜得跟裹了蜜一樣。”
王熙鳳道:“媳婦說的可是大實話!不信,您問妹妹們!”
賈玥和賈琬坐在那裏只是笑,聽王熙鳳這樣說,也紛紛應和,再三跟邢夫人保證,邢夫人還年輕得很呢。
就連賈琦也道:“娘,您也該換身鮮亮的了。您跟那邊的珠大嫂子一般大,珠大嫂子是寡婦,穿不得鮮亮的衣裳,可是我爹精神好得很,就是老太太也健朗着。你何苦學那位二太太打扮?我還想着要個妹妹呢。”
邢夫人萬萬沒想到竟然被自己的親生兒子給打趣了,恨恨地擰了兒子的腮幫子一下,到底還是選了一對松鼠的、一對喜鵲的。再讓她選,她到底不肯要。
王熙鳳就選了一對石榴一對葡萄。
然後是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四個選,她們每人選了一對,或者是蓮花,或者是銀杏葉,或者是玉蘭,或者是蝴蝶。
賈琦看了看那還是半滿的匣子,道:“你們也太客氣了。算了,娘,這些您收着,她們不要,将來給我妹妹使。”
邢夫人啐了他一口,道:“行!我替你收着,回頭我讓人另制了璎珞,把這些都用上。給你戴!”
賈琦慘嚎出聲:“娘!不要吧?我明年都要考秀才了,您還讓我戴那個!”
邢夫人哼了一聲,讓人把這一匣子給收了起來。
王熙鳳道:“這時間過得可真快!就好像昨個兒,琦哥兒還在太太的懷裏鬧着要在炕上爬,一晃眼,琦哥兒竟然要考秀才了!可是,琦哥兒的年紀也太小了些,科考又辛苦,為何不等兩年?”
賈琦哼了一聲,往西面努了努嘴,道:“要不是那邊,我會這麽心急?”
王熙鳳吓了一跳:“你說二太太?”眼珠子一轉,王熙鳳已經反映過來:“二太太不喜歡林妹妹,她會百般算計,也不過是沖着林妹妹的嫁妝而已。那省親別墅一修,那八十多萬兩銀子最後不會剩下幾個。薛家又是那個樣子。四弟,你的意思是說,那位最後會求到宮裏,然後,宮裏的娘娘會……”
接下來的話,王熙鳳沒有出口,可在座的每一個人都看清楚了王熙鳳的口型。
賜婚。
賈元春會為賈寶玉和林黛玉賜婚。
邢夫人第一時間尖叫起來:“可是琦哥兒和林丫頭已經有婚約了!就是婚書也有了!”
賈琦冷哼一聲道:“有婚書又如何?宮裏那位完全可以當做不知道!我從來不會高估她們的下限!”
邢夫人無助地望向王熙鳳,見王熙鳳對她點頭,這才跌坐在位置上,半天才道:“可憐的林丫頭,可憐……”
賈琦道:“娘,林姐姐才不可憐。她是我将來的妻,我自然會護着她。我已經跟爹商量過了,爹答應為我跑監照,有了監照,我就能去考秀才。若是順,明年春天考中秀才,明年秋天就能夠參加秋闱,後年正好可以參加春闱和殿試。”
邢夫人又氣又笑,道:“你胡說什麽呀!這科舉這麽容易,那你二叔怎麽考了這麽多年還沒有考到?”
“那是他笨!”賈琦道:“娘,我好歹也是姑爹親手教出來的。而且這科舉考試也是有訣竅的。”
王熙鳳立刻就問什麽訣竅。
賈琦道:“像童生試,只要對經史子集夠熟,不曾記混了,然後了解一下考官的偏好,再統計一下最近五六年的試題,将這些題目做熟了,基本都能過。”
王熙鳳道:“怪道呢,上回你讓你哥哥幫你去找以前的試題,原來是為了這個!”
“嗯。”賈琦道,“秀才,或者說廪生,放在尋常百姓家裏是十分體面了,可放在我們這樣的人家,根本就拿不出手。不過,我的目的可不是三年兩次的童生試,我的目标是秋闱、甚至是春闱、殿試!”
“秋闱?春闱?殿試?可你才多大?!”邢夫人腦子裏一片空白。
賈琦道:“姑爹就曾說過,憑我的學問,考中舉人的難度不大,但是,要想考得好,就有困難。而秋闱的名次,直接就影響到春闱、甚至是殿試的名次,所以,需要一點小手腕。”
“手腕?”
邢夫人和王熙鳳異口同聲,十分驚訝,就連賈玥賈琬賈萱賈菡都豎起耳朵細聽。
賈琦道:“年齡,是我的弱項,有的人會認為我不過是一介小兒,所以會輕視我。可手腕玩得好,年齡也可以是我的強項。而年齡最終會成為我的強項還是弱項,就要看這一次,玥姐姐的及笄禮上,我的表現如何了。”
邢夫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讓人去找賓客名單。
而王熙鳳的腦子裏面早就唰唰唰地刷過一排排的人名和對方的職位了。
王熙鳳這才明白,原來公爹這麽早就做準備了。
老實說,剛開始的時候,邢夫人和王熙鳳并沒有怎麽重視賈玥的及笄禮。在她們看來,賈玥的及笄禮不過是刺刺賈母王夫人和迎春的眼,賈玥終究只是個養女,大面兒過得去就成。
現在知道賈玥的及笄禮竟然關系到賈琮賈琦的前程,邢夫人哪裏不跳起來!
就連王熙鳳也發現,自己的準備好像有些不夠。
好像京師學政大人的哥哥也在客人名單之中。只要這位大人在弟弟面前幫賈琦說句好話,賈琦的科舉之路,從一開始就能順利許多。
邢夫人不傻,
王熙鳳也不傻。
邢夫人看到了這場及笄禮對兒子的意義,王熙鳳也看到了這場及笄禮對丈夫的前程的影響力。
王熙鳳發誓,她一定要好好表現。
反而是賈琦,見邢夫人着急的模樣,當即就道:“娘,在兒子看來,嫂子眼下的準備已經不差了。父親請的人,好些家底也就跟剛分家的二叔那樣,并不豐厚。這及笄禮的排場若是太大,那就是打眼了。依兒子說,嫂子拟定的單子已經極好了,只要宴席當日在精細處多多留心便成。”
及笄禮哪裏看的是姑娘,根本看的是這姑娘家的男人。
賈玥現在在禮法和律法上,都是賈赦的嫡長女,作為賈玥的兄弟,賈琦自然是要好好表現。
16. 寶釵怒
賈玥的及笄禮可以說盛大,盛大到了連後來的賈元春省親都不能蓋過她的風頭。
她的及笄禮來了很多手握實權的人物,就連內閣四位宰相也來了兩位,就是另外兩位沒有親自過來,也打發了家中子侄過來。
這些人名義上是陪着家中女眷來參加賈玥的及笄禮的,實際上卻是特地來看賈琦的。
還有一些人,他們或者是林如海的同窗同年,或者是林如海的故交好友,擔心林黛玉在賈家生活不如意,也悄悄地交代了妻女。這些夫人們見林黛玉不曾出現,又聽了賈母王夫人的抱怨之後,都紛紛點頭。
在她們看來,賈琦容得下林黛玉為父親守孝服喪,甚至還跟着穿着寶藍色的半喪服,可見是心中有林如海的。林黛玉在賈赦家裏住着,又有這麽個未婚夫,自然不差。
至于賈母的抱怨,她們也是一笑了之。
賈寶玉當然很想跟着賈母混。今天賈赦這邊可是來了不少沒有見過的姐姐妹妹們,他自然要去關心。怎奈賈寶玉就是有這個心,也沒有這個機會這個膽。
別說是賈政了,就連王夫人,聽說賈赦這邊今天來了這麽多重量級的客人,哪裏願意放過機會?就連賈母幾次想叫賈寶玉,都被王夫人聯合邢夫人王熙鳳給攔住了。
王夫人不傻,賈母當自己還是賈代善在世時的國公夫人,認為自己倚老賣老,別人就會賣面子。王夫人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時候把賈寶玉交到裏頭來,根本就是一次性得罪所有的貴夫人。
這種絕對沒有好處的事兒,王夫人不才不會幹。
至于賈政,早就一大早帶着賈寶玉往前頭去了。
大魏立國百年,如今的這幾位內閣宰輔,都是科舉上來的,見到別人家的小輩,自然喜歡詢問功課。賈寶玉不是賈赦這邊的,銜玉而生的事兒整個京師都知道,賈政的為人行事在官場也不是什麽秘密,賈元春在這些人的眼中更像是秋後的螞蚱。
所以,今日但凡來賈赦這邊的客人,就沒有人在乎賈寶玉,更別說過問賈寶玉的功課了。很多人,就是看到了賈寶玉,也當做沒看見。
反而是賈琦,今天賺足了眼球。
賈琦今年才十歲,放在一般的人家,還是個淘氣的皮猴子,可賈琦卻已經對四書五經十分熟悉,還能夠言之有物,甚至能對當下的某些事情聯系在一起,作出分析,理清楚前因後果,然後提出建議。
雖然賈琦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