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還十分稚嫩,可在今日的來賓們的眼裏,這位已經跟官場新人差不了多少了。
還有賈琮,雖然賈琮剛開始的時候不顯,可随着賈政賈寶玉父子的表現,賈琮也被凸顯了出來。
賈琦的表現,讓每一位來賓都十分滿意,對賈赦這邊就更加看重了。
最直接的結果,就是次年二月賈玥就定親了。
對方是戶部侍郎家的第五子。
戶部侍郎祁謙一共有七個兒子,都是嫡子。其中,這個第五子正好比賈玥大了一歲,已經考中了秀才,正準備考舉人。賈赦還特地将賈玥的事情跟對方交了底,對方十分欣賞賈赦的坦誠,加上祁家跟賈赦結親,本來就是看在賈琦這支潛力股上,自然也不介意。
賈玥的婚事又引來一番嫉妒。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賈玥的及笄禮之後,王夫人是生了一肚子的氣,如果不是接下來就是臘月,如果不是賈元春馬上就要在元宵節省親,王夫人可能會從十一月一直氣到來年開春!
王夫人會如此生氣,原因有三。
其一:賈玥的及笄禮上,她是唯一的白身,大家都對她愛理不理,有的人甚至沖着王夫人在背後竊竊私語,王夫人一轉身,他們就走開了。王夫人因此認為,這些是看不起她。
其二:賈政在前面的表現十分丢臉。賈政一個勁兒地想找那兩位宰輔說話,卻不想吃了個釘子,之後就一直枯坐着。讓王夫人再度後悔,自己怎麽瞎了眼,嫁了這麽個男人。
其三:賈寶玉。賈寶玉幾乎是被賈母養廢了,偏生賈政一心要賈寶玉表現,結果,賈寶玉根本就沒有讀什麽書,當衆丢盡了臉面。
老實說,賈寶玉這種連四書都沒有正經讀完的人連作為參照組的資格都沒有。
對于五年多來每天至少用功讀書十二個小時的賈琮賈琦來說,用賈寶玉跟他們做對比,根本是對他們最大的侮辱,還好賈家的隔壁就是陳禦史家,而陳禦史也有個十六歲的兒子,剛剛通過了童生試。有這個陳秀才做對比,賈琮和賈琦這才給大家留下了勤學好學的好印象。
至于賈政賈寶玉這對出了名兒的廢物點心父子,誰理會?
Advertisement
王夫人了解當日情況之後差點沒氣死。
可有什麽辦法呢?
誰讓賈政是她男人?
誰讓賈寶玉是她兒子?
賈寶玉又是賈母養着的,王夫人想對兒子不讀書的事兒多嘴幾句,賈母就能給她甩臉子。
王夫人別提多憋屈了。
然後就是賈元春省親。
賈元春現在是皇帝的女人了,她回娘家省親,自然也成了國事。因此,賈元春省親那天,除了賈政王夫人一家子、薛家,和主動過來幫忙的賈珍尤氏以及賈珍那邊的族人們,賈赦這邊是根本就沒有出現,更別說還在守孝的林黛玉了。
王夫人是一肚子氣。
王夫人奈何不了賈母,又舍不得兒子,少不得在背後說賈琦的不是,咒賈琦也是個不長命的,偏生王夫人管家的水平也就那樣,賈政王夫人那邊的奴才,又從來都是嘴上不把門的,可把邢夫人和王熙鳳氣得夠嗆。
偏巧,薛寶釵今年也十五歲了,又是元月裏的生日,賈母也拿出了二十兩銀子來。
老實說,當初賈玥十五歲的時候,賈母拿出了二十兩銀子來,的确很有些埋汰人的模樣。可賈玥是賈赦的養女,又有那麽個盛大的及笄禮在那裏杵着,別人可不可能再看低了賈玥去。反而是賈母,她現在再拿出這二十兩銀子,侮辱意味就少了很多,仿佛成了賈母對小輩的關愛的慣例一般,。
邢夫人一見着二十兩銀子,立刻就道:“哎呦呦,看我,都忘記了寶丫頭也十五了,不知道寶丫頭的及笄禮什麽時候辦?到時候少不得要讨人一杯水酒的。”
王熙鳳眯着眼睛,看了看王夫人,再看了看薛姨媽薛寶釵母女,笑道:“可不是!大妹妹打及笄禮之後,這媒人就一個接一個地來,都快把門檻給踩壞了!寶妹妹這般年紀,又是這般人品,竟然很有些娘娘在家時候的模樣,将來也不知道哪個有福氣得了去!”
王夫人咒賈琦不得好死,咒王熙鳳生不出兒子,将來偌大的家業白白便宜了外人,王熙鳳會咽得下這口氣才怪!
修大觀園的時候,薛家出錢出力,除了那二十萬銀子,還貼了許多東西給王夫人,條件就是薛寶釵必須要嫁給賈寶玉。
王熙鳳不相信,以王夫人的性子,會真的讓賈寶玉娶了薛寶釵。既然王夫人咒她生不出兒子,王熙鳳就不介意挑撥一下薛家母女跟王夫人之間的關系。
王夫人咒賈琦的事兒,邢夫人自然也知道,加上賈琦差一點因為王夫人而瞎了眼睛,到現在,賈琦的眼角還有個印子,邢夫人當然不會這麽容易就放過王夫人。
邢夫人笑呵呵地道:“鳳丫頭,早兩年這滿大街就知道金玉良緣了,我們應該說,什麽時候能夠吃到寶丫頭的喜酒才對。”
要你咒我兒子,我看你兒子才應該娶個商家女、得個禍頭子的大舅子,被大舅子拖累,一輩子出不了頭才好呢!
賈母聽說,立刻咒起了眉頭,道:“老大家的,你渾說什麽呢?!寶玉還小呢!算命的早就說過,寶玉命中不宜早娶。”
邢夫人立刻道:“啊呀,媳婦都忘記還有這一遭了。該打該打。還是老太太耳聰目明,記性好,媳婦都忘記這一樁了。”
王熙鳳也湊趣。
賈母見邢夫人和王熙鳳不像是支持賈寶玉和薛寶釵的模樣,也松了口氣,跟兒孫們說笑起來。
下面的薛姨媽和薛寶釵早就白了臉色。
可巧,賈寶玉跟姐姐妹妹們說了一陣子話,又提起要接史湘雲:
“老太太,我們有好一陣子沒有見雲妹妹了,大姐姐回家省親,雲妹妹也不曾來。我們是不是該派個人去請一請。”
賈母連聲說好。
元宵節前,史湘雲要跟着叔叔嬸嬸去各處拜訪、作客,沒有時間來賈家,如今元宵節過去有些日子了,賈母自然樂意接史湘雲過來。
賈母答應得幹脆,王夫人也不見反對的模樣,薛寶釵的心裏就跟打鼓一般。
史湘雲雖然父母雙亡,可她是史家大小姐、公侯千金,光侯府招牌就夠響亮了;林黛玉雖然父母雙亡,可她有錢,就是王夫人也一直惦記着。好容易林黛玉跟賈琦定了親,可薛寶釵很清楚,王夫人根本就沒有放棄過林黛玉,也沒有放棄過林黛玉的財産。
對比之下,自己身份不如史湘雲,財産不如林黛玉,賈家老太太還不喜歡自己,薛寶釵如何不委屈?
她覺得自己受騙了。
如果姨娘真的有心要自己做兒媳婦,為何不跟大太太那樣,為自己跟賈寶玉立了婚書?若是有了婚書,自己何苦如此委屈?
薛家是生意人,有投入就想獲得回報。
不是每個人都能夠跟原著裏的林黛玉一樣,三二百萬銀子的財産被人花光了也能夠一聲不吭的。
薛家在大觀園裏前前後後砸了不下四十萬兩銀子的財物。這麽多錢,早就讓薛家元氣大傷。
更別說,賈元春成了皇妃,将來若是生了皇子,賈政王夫人就是皇子的外祖父外祖母,将來說不定還有更大的好處在後面等着。
在這個時候,王夫人要把薛家踢下船,不許薛家參與後面的利益分配,怎麽可能?!
在薛寶釵看來,自己的金玉良緣就是王夫人跟自己家結盟的标志。王夫人不想人金玉良緣,不僅僅是耽擱她薛寶釵的青春,還是拒絕薛家參與日後的利益分配。
薛寶釵怎麽可能讓王夫人如意?
17. 雷霆怒
賈玥的生日在八月裏,也就是王熙鳳的親閨女的滿月之後,及笄禮在十一月,次年元宵節賈元春省親,而賈元春省親之後沒幾天就是薛寶釵的十五歲生日。
比起賈玥那盛大的及笄禮,薛寶釵的十五歲生日真的很不好看。賈玥的及笄禮,京裏數得上號的人家、掌握了實權的人家能來的都來了,就是不能來的,也派了自家子侄帶着家眷出席。
而薛寶釵的生日呢?竟然只有賈赦這邊和賈政那邊,外加史湘雲、尤氏和惜春而已,就連薛寶釵的母舅家王子騰那邊,也是一個人都不見。
史湘雲當衆表示:“我還以為寶姐姐的生辰會跟玥姐姐的一樣熱鬧呢!”
賈寶玉立刻就道:“可惜了,那天來了那麽多姐姐妹妹,我竟然一個都不得見。”
賈玥當時就愣住了。
賈琬和賈萱賈菡三個都不敢開口。
作為養女,她們還沒有這個膽子招惹賈寶玉。畢竟,賈寶玉是賈母的心肝,也是賈元春的胞弟。尤其剛剛經過賈元春嵬嵬赫赫回家省親,那皇家威儀,即便她們沒有在場,也是打心眼兒裏敬畏着的。
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幾個沒有這個膽子,賈琦卻沒有這個忌諱。
賈琦道:“若是寶二哥哥你出現在女賓的席位上,只怕那天有一多半的賓客就要拂袖而去了。”
賈寶玉這才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連忙轉移話題:“琦哥兒,林妹妹怎麽不來?你怎麽不讓林妹妹出來松快松快。”
賈琦鼓着腮幫子,道:“寶二哥哥,你要我說多少遍?父孝三年,就是只用守二十七個月,現在也不過十六個月!說得你好像多關心林姐姐一樣!”
賈寶玉連聲道:“可是,可是,我只是關心林妹妹,擔心林妹妹悶……”
“寶二哥哥,林姐姐是我的未婚妻。林姐姐有我關心就夠了!至于寶二哥哥,我希望你少在老太太跟前提起林姐姐為妙,你今兒個在老太太提起林姐姐,回頭就有人往林姐姐頭上扣帽子,說林姐姐拿喬,連老太太跟前都不來。誰會心疼林姐姐在父孝中。什麽樣的人不能為父守孝,你不會不知道吧?”
說的好像你有多在乎林黛玉一樣,實際上,你身邊的丫頭襲人都能為母守孝、不來上房伺候,可你卻容不得林黛玉為父母守孝!
你把林黛玉當成什麽?丫頭都不如嗎?
不愧是賈母一手養出來的,一副德行。
賈寶玉愣住了。
探春連忙為賈寶玉解圍:“聽說上個月,林姐姐身上不大好?可是什麽病症?要不要緊?”
賈琦笑道:“不妨事,每個女孩兒到了這個年紀,每月都要經歷一回的。不信,你問寶姐姐。”
薛寶釵早就聽清楚了賈琦在說什麽,臉上更是飛上了兩朵紅雲。
偏生賈寶玉最是憐香惜玉,一個勁地追問,讓薛寶釵不得不打斷了他的話,又問賈琦:“琦哥兒,這症狀,各人各不相同。林妹妹要不要緊,可要請太醫?”
賈琦笑道:“也不是什麽大毛病。只是林姐姐接連服喪守孝,她又心誠,一應事體,林姐姐從來不假人手,趕上這初次,這才格外難受些。太醫也說了,不妨事,就是每個月的這幾天注意一下就成,等将來嫁人生子就不會這麽疼了。”
這種事情本不用太醫的,薛寶釵這麽說,也不過是客氣話。可是她萬萬沒想到,賈赦那邊竟然真的為了這種事情給林黛玉請太醫,不覺愣了一下。
驚愕之後,薛寶釵的內心說不出是什麽感覺。
就在這個時候,就見賈母轉頭問薛寶釵喜歡聽什麽戲、吃什麽東西,薛寶釵知道賈母上了年紀,喜歡聽熱鬧戲文、吃甜爛食物,便按照賈母的喜好說了,賈母果然十分高興,卻惦記着林黛玉:
“她們姐姐妹妹都在這裏,就連玥丫頭四個,留林丫頭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家,未免太可憐了。老大家的,你未免太不上心了。”
邢夫人賠笑道:“老太太您難道忘記了,林姑老爺是前年九月初三沒的,算算時日,到今天也才十六個月多些,連十七個月都沒有到。父孝三年,雖然可以只守二十七個月,可是連這二十七個月都不讓林丫頭守着,難免讓人小瞧了林丫頭。”
賈母聽說,這才罷了。
明明是自己的十五歲生日,可是賈母也好,賈寶玉也罷,都惦記着林黛玉,讓薛寶釵心裏別提有多不得勁兒了,少不得另外找話題:“琦哥兒,聽說你來年要參加科舉?”
賈琦斜了她一眼,道:“姐姐的消息還真是靈通。”
薛寶釵勾了勾嘴角,臉上挂着端莊的笑容,不過,她內心到底是什麽想法,該知道的自然知道,不知道的自然也不知道。
探春也來了興致:“這麽說來,這事兒是真的呢?”
賈琦看了看薛寶釵和探春,笑道:“不止我呢,還有我三哥。姑爹周年已經過了,去參加來年的科舉,一來是檢驗功課,二來是試試水。”賈琦笑眯眯地道,“科舉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事兒。我才學了幾年?哪裏比得上那些經年的老夫子?要不,也不會有皓首窮經的話兒了。”
科舉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這世界上,又有幾人小小年紀就考中秀才的?十三歲的秀才,已經很了不起了。
薛寶釵也不認為賈琮賈琦兩個有這個能耐,見賈琦這麽說,也只得罷了。
反而是賈寶玉,見賈琦和薛寶釵兩個竟然說起科舉的事兒,別提有多掃興了,忍不住道:“寶姐姐的好日子,你們說這個做什麽?琦哥兒也是,才多大,就要下場。”
賈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誰讓我跟林姐姐有婚約呢?她既然是我的妻,我自然要護着她,免得她被別人輕視、取笑。而且,我也擔心我跟林姐姐的婚事會起波瀾,早些考取功名,我也有理由讓家裏早些将我跟林姐姐的婚事給辦了。”
史湘雲很奇怪:“你跟林姐姐的婚書,不是在林大人的病榻前當着諸位大臣的面給定下的嗎?這還能起變故?”
賈琦道:“對于某些人,我從來不敢高估她們的下限,更不敢低估她們的能耐。雖然我知道這可能性微乎其微,可若是真的有這樣的事兒,就是最後成不了,終究累得林姐姐落人口舌。我哪裏舍得讓林姐姐受這樣的委屈?”
賈寶玉聽說,心中忍不住想,林黛玉終究是個什麽樣的絕色美人,竟然能讓賈琦這麽護着,竟然是被捧在手心兒裏長大的。
就連在場的幾個女孩子都啞了。
婚姻之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有幾個能跟賈琦林黛玉這樣,從小到大、青梅竹馬的情分?更別說如此護着、寵着。
将來,她們可有這樣的福分?
姑娘們又是驚訝又是羨慕,這裏頭又以史湘雲為最。
賈琦跟林黛玉是青梅竹馬,她跟賈寶玉又何嘗不是青梅竹馬?可是,林黛玉被賈赦一家保護得嚴嚴實實的,賈琦又是處處為林黛玉着想,吃穿用度自不用說,可這種連林黛玉可能被人編排的可能,賈琦都處處考慮到了。
這,
這,
這……
史湘雲想到自己,再想到林黛玉,史湘雲心裏別提有多嫉妒了。
偏生這個時候,上面演了一出好戲,賈母一高興,給了一大筆賞錢,那個演小旦的戲子就過來謝賞。
可巧尤氏說了一聲“這孩子裝扮起來活像一個人”,史湘雲就脫口而出“林姐姐的模樣兒”,四周一片寂靜,然後,就聽見賈琦的冷笑聲:“雲姐姐,打林姑爹去世之後,林姐姐只在扶靈回來的第一天過來給老太太磕了個頭,之後一直在屋子裏,不曾往老太太這裏來。再加上林姐姐回南的日子,雲姐姐跟林姐姐足有五六年沒有見過了,不知道雲姐姐是從哪裏知道,這個小戲子跟林姐姐長得一般模樣?”
史湘雲先是一愣,繼而沖口而出:“怎麽?她是公侯小姐,我是平民丫頭,我不能說她!我走!這裏我再不來了!”
賈政王夫人從來是看不上邢夫人賈琦的,因此賈寶玉跟前的丫頭們提起賈琦的時候,也是帶着三分鄙夷三分憐憫,好像賈琦有多不堪一般。這些丫頭裏面又以襲人為最。
受這些丫頭的的影響,史湘雲也是一慣看不上賈琦的。更何況史湘雲從來任性,就是賈寶玉開口,她也會發脾氣、當面堵回去,更何況是賈琦?
賈母立刻安撫史湘雲:“原說是過年,這才特特接了你來,你怎麽就要走?”又讓賈琦給史湘雲賠罪:“還不給你雲姐姐道歉。”
“好!好!好!好!好!”
賈琦連連拍掌,一直拍了五下,然後只聽他高喝一聲:“還不動手!”
只見賈琦身後忽然閃出一個十七八歲的、丫頭模樣的人,這個女人手裏還提着一把劍!手起劍落,那小戲子的頭就滾落在地,直接滾到史湘雲的腳邊,把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尤其是小戲子的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帶着幾分不敢置信,帶着幾分怨恨,正對着薛寶釵。
薛寶釵就是再算計,她終究是個女孩子,又是心中有鬼,冷不丁地對上了這雙眼睛,當即兩眼一翻,軟倒在地,昏死過去。
那小戲子的身體倒地,血液從脖子上噴出來,噴了史湘雲一頭一臉,史湘雲尖叫一聲,昏了過去。
賈寶玉也吓懵了。
站在賈寶玉身後的襲人雖然勉力撐着賈寶玉不致于摔倒,可她衣裙下的棉褲已經濕了。
她被硬生生地吓尿了。
18. 霹靂手段
尖叫聲直沖雲霄,連前面都驚動了。
賈赦先趕到賈母這裏,見這場面一團亂,連忙叫人封鎖消息,不許丫頭婆子們到處亂走,又扶賈母入內休息,早就有心理準備的林之孝在心裏暗暗咋舌,卻張羅着将那小戲子的屍首拖下去,又叫人進來擦洗地板。
就在這個時候,就看見賈政急匆匆地進來,一進門,就道:“大哥,你還不拿了琦哥兒……”
賈琦冷冷地道:“二叔想做什麽?”
賈政自以為抓住了把柄,立刻道:“你還有臉……”
賈琦冷冰冰地道:“行啊,二叔橫豎只是想找個由子收了我,落我爹娘的面子,讓我爹娘傷心罷了。二叔若是想讓外頭編排老太太的不是,順便讓宮裏的娘娘也賠上性命,那二叔盡管拿了我去!”
王夫人這才反應過來,道:“你胡說什麽!娘娘……”
“我是那種會信口開河的人?”賈琦冷冷地道。他先讓綠雲将情況告知了後面才趕來的賈赦賈政兄弟,又道:
“林姐姐已經五六年不曾跟雲姐姐見過面了,雲姐姐會這麽說,這裏頭的原因,二叔可明白?林姐姐畢竟是老太太的親外孫女,跟老太太有幾分相像,偏生,往日大家提起大姐姐的時候,總是說衆姐妹中大姐姐是最像老太太,不止下面的人這麽說,就連二太太也這麽說。今日,有人拿着林姐姐的容貌大做文章,說林姐姐像小戲子,傳揚出去,無非是以下幾種情況:
“其一:那小戲子是林家人,姑媽不賢惠,害得夫家子嗣流落在外,淪落賤籍。如此一來,林家的名聲是不好聽,可我們賈家的姑娘就別想嫁人了!至于宮裏的娘娘,她的名聲會好聽?”
皇宮裏的嬰兒折損率本來就高,當今天子又是出了名的子嗣不豐。賈敏若是傳出了這樣的名聲,大家第一時間就會同情林家,認為林如海會絕嗣跟賈敏、跟賈家脫不了幹系,而作為賈敏的娘家侄女,賈元春将直面衆人對她的指指點點。
以當今皇帝的性子,只怕會叫人撤下綠頭牌。
至于賈元春何時會再度侍寝,
天知道。
“其二:那小戲子不是林家人,是我們賈家人……呵,娘娘有個唱戲的妹妹,宮裏會怎麽看娘娘,二老爺您盡管想去!
“其三:娘娘的規矩……雖然那天我沒有在場,可這幾日,下面的人早就傳遍了,娘娘可是當着那些宮女內侍們的面,把宮裏形容成‘不得見人的地方’。呵,她既然是這麽想的,那當初死活進宮的是誰?上頭會怎麽想她?二老爺,這些事情,你可想過?當初娘娘若是沒有進宮,而是按着年歲定親出嫁,這孩子都跟那小戲子一般大了。”
說着,賈琦逼近了賈政,道:“二老爺,你想想,這個小戲子的事兒若是傳揚出去,最後會落在誰的頭上?二老爺,我可是為了你好。”
“我,我,我……”
賈政捏緊的拳頭,額頭上青筋暴起。
顯然,流言有多可怕,他可是清清楚楚的。
因為,當初賈赦名聲掃地,也跟流言有很大的關系。
就連王夫人,也陰沉着臉。
賈琦未盡之言,她顯然都聽到了,也聽明白了。
今天,她要不是幫忙掃尾把後面的事兒都清理幹淨,那麽,傳到外面,流言将會是:
賈元春當初另有情人,甚至還為那個人生了個孩子。就是因為賈元春心裏有人,這才會把皇宮形容成見不得人的地方。
王夫人很清楚,流言這種東西是當不得真的,因為傳流言的人往往只在乎流言的新奇,從來不會在乎邏輯和真實性。
所以,即便是為了賈元春,為了這個家,為了她自己,她也必須把今天的事情壓下。
王夫人別提有多憋屈了。
賈琦眯着眼睛,看了賈政一眼,道:“二老爺既然明白了,那這裏就不用我多勞心了。畢竟,二叔也是老太太的親兒子。”
賈琦很快就帶着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幾個離開了。
至于賈母跟前,有賈赦邢夫人和王熙鳳,用不着他們幾個小孩子,而且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四個也需要喝安神湯。
至始至終,賈琦都不擔心賈政王夫人會不配合。
因為這兩個人一旦不配合,敢算計他、要他的命,賈琦就會讓賈元春陪葬!順便讓賈政王夫人這邊所有的人死無葬身之地。
震住了賈政王夫人這邊,賈琦立刻找上了史家,找到了保齡侯史鼎和忠靖侯史鼐兄弟倆,将事情的始末說給這兩位侯爺聽。
賈家,尤其是賈母和賈政跟前,這些人的三觀跟整個社會的三觀是有出入,有的地方甚至是相反的。可史鼎史鼐的兄弟的三觀還是正常的,所以,聽說了賈琦的話之後,這兄弟倆立刻知道事情嚴重。
結合他們聽說的,賈元春當初回家省親時候的種種,史鼎和史鼐兄弟倆立刻知道這是賈家和史家的大危機。
這種事情,往小裏面說,那就是史湘雲的家教不好,口無遮攔,被人當了|木倉|使;如果往大了說,那就是賈母的三觀有問題、賈元春行為不檢點。
十惡不赦的事情裏面,還有罪不及出嫁女。可同樣,十惡不赦裏面,一樣有夷妻族、母族!
如果事情鬧大了,把賈元春牽扯進去,賈政王夫人肯定會倒黴,作為賈政的母族,史家一樣落不到好!
反而是賈琦,因為賈赦賈政兄弟倆已經分宗了,最多是沉寂一代,卻不會被拖累到滿門抄斬的地步。
史鼎和史鼐兄弟恭恭敬敬地把賈琦送了出去,回頭就派了妻子、帶着太醫去賈家,也不管史湘雲人還發着高燒,就那麽把人帶了回來。
當然,人回來之後,史鼎和史鼐兄弟就另外派了丫頭伺候史湘雲,而原本伺候史湘雲的人,則經歷了嚴格的盤問,尤其是賈母送給史湘雲的丫頭翠縷,當史鼎史鼐兄弟将所有的事情從翠縷嘴裏套出來,發現再問不出什麽之後,立刻叫人當着他們兄弟的面将翠縷淹死在池塘裏。
敲打過家裏的奴仆之後,史鼎和史鼐兄弟也沒忘記了讓妻子對史湘雲嚴加管教,老實說,史鼎史鼐兄弟還真的很希望史湘雲這個跟自己不親卻被賈母養歪了的侄女就這麽一病不起、與世長辭,可誰讓史湘雲是上任保齡侯唯一的骨肉呢?這丫頭的母家雖然大不如前,可到底還有幾個人。
加上史湘雲身體一慣康健,就連太醫也說,史湘雲的底子好,恢複得很不錯,只是被吓到了,所以一時沒有清醒過來。
史鼎史鼐兄弟不得不咬牙認了。
史湘雲也不過是別人手裏的一杆|木倉,工具而已,賈琦還不致于跟史湘雲這種人多計較。賈琦也十分清楚,這背後之人是誰。
賈寶玉那個德行,賈元春的皇妃背後的文章,只要耳目靈通一點的人都知道。所以,外頭的人是絕對看不上賈寶玉的。
賈母和王夫人能夠為賈寶玉謀算到的,無非是林黛玉、薛寶釵和史湘雲而已。其中,賈母和王夫人算計林黛玉,大部分的原因還是因為林黛玉的財産。
一個小戲子,掃了林黛玉的臉面,讓賈母跟史湘雲生了嫌隙,最後得利的人只有一個薛寶釵。
賈琦心中恨得要死,可為了林黛玉,也為了自己,他不得不咬牙忍了。
如果他現在發作出來,或者直接把薛蟠給弄死了,薛寶釵立刻三振出局,那林黛玉就成了唯一的人選。
以王夫人的厚臉皮和賈元春在宮裏的花銷程度,只怕她們會不等自己金榜高中就直接向宮裏請旨,請求給賈寶玉和林黛玉賜婚了。
對于那個賈元春的智商和王夫人的厚臉皮,賈琦從來不敢輕視。
雖然明知道這種教旨最後不會通過,可是這裏頭夾雜着太上皇和當今皇帝之間的權力鬥争,夾雜着太上皇後和忠順王,還夾雜着那幾位強勢的王爺,萬歲雖然有名分,可權力卻不大,又有太上皇和那幾位王爺在哪裏杵着,只怕給賈寶玉和林黛玉最後賜婚的教旨不會通過,可這種事情很有可能成為朝廷局勢驟變的引子。
而這種朝局驟變,甚至有可能危及到當今皇帝的龍椅。
連皇帝的龍椅都會有危險,作為事情的因由之一,林黛玉的處境就可想而知。
這是最嚴重的情況。
就是這件事情很容易過關了,如果自己當時沒有反應,就憑史湘雲的那些話,也足夠讓賈家這些奴才們嚼舌頭、編排林黛玉的種種了。
賈家的奴才的素質,賈琦從來不抱任何期望。
自己的妻子,賈琦自己會保護。
兩年,不,應該說十三個月。馬上就是二月了,童生試的第一場就在二月裏。秋闱在八月,明年二月就是春闱,三月就是殿試。
也就是說,一切順利的話,自己明年三月考中,就可以申請皇帝給自己跟林黛玉賜婚。堵死王夫人算計林黛玉的最後一絲可能。
19. 兩心相通
賈琦回到家的時候,賈赦邢夫人還沒有回來,反而是尤氏和惜春兩個在邢夫人專門用來招待女賓的花廳裏面等了很久了。
尤氏一見到賈琦就道歉,說自己原本想說的是秦可卿,沒有想到竟然會連累到了林黛玉身上。
秦可卿本來就是父母不詳的秦家養女,又跟賈珍有私,尤氏厭惡她,拿她比作戲子,在邏輯上完全說得過去。更別說,賈珍在秦可卿死的時候的誇張表現,讓尤氏越發肯定,以賈琦的聰明,覺得能夠從這裏面發現賈珍賈蓉父子同槽的蛛絲馬跡。
尤氏還道:“那個小戲子叫齡官,在一衆小戲子之中,脾氣最大,娘娘點戲的時候,她都敢改了戲目。她私底下又跟薔哥兒十分親熱,勾得薔哥兒拿着私房貼補她、給她買鳥雀兒哄她開心。薔哥兒雖然不是我們大爺的骨肉,卻是我看着他大的,如今他也到了該說親的年紀,偏生又鬧出這麽個愛寵,如何說好人家的姑娘?我原是想借機跟老太太讨個主意,卻不想鬧出這麽大的事兒。”
尤氏是賈珍那邊的賈氏一族的族長夫人,賈薔又是賈珍的親侄兒,還是跟着賈蓉一起大的。賈薔的親事,尤氏不能不上心。
賈琦點點頭,表示明白。
賈琦道:“珍大嫂子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想,珍大嫂子怕是被人利用了,雲姐姐只怕也在那人算計之中。”
尤氏先是一愣,繼而驚呼一聲。
尤氏迅速地捂住了嘴巴。
尤氏不笨,賈政王夫人那邊的事情,她可是清清楚楚的,王夫人垂涎林黛玉的嫁妝的事情,尤氏也知道。而金玉良緣是王夫人跟薛家之間的盟約,這件事情更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實。
尤氏做了一個口型。
賈琦點了點頭。
尤氏滿臉驚愕。
她萬萬沒想到,王夫人竟然會這麽坑自己的親妹妹,更沒有想到,今天的事情,竟然是那個薛寶釵在背後算計。
尤氏無比慶幸,薛寶釵跟賈蓉賈薔都不相配,不然,只怕他們威烈将軍府就要繼秦可卿之後迎來又一個攪家精了。
惜春的臉上閃過一絲嘲諷。
這些事情,她早就知道了。
薛寶釵的狠辣,她更是心知肚明。只是她年紀小,一樣也是客人,因此不好開口罷了。
賈琦轉頭對惜春道:“四妹妹,我可吓到你了?”
惜春搖了搖頭,道:“我若是男子,有人這麽拿我媳婦取笑,我也火。琦哥哥你能護着林姐姐,比我哥哥強多了。”
惜春才不會拿賈寶玉跟賈琦比較呢。
她根本就看不上賈寶玉。
賈琦笑了:“四妹妹若是得了閑兒,盡管來找你林姐姐玩。大老爺是進士,可惜他不能親自教你,老太太那裏又是那個樣子。四妹妹若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