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七爺走後,餘下的人按輩分先後離開。

不知道該說巧還是不巧,下樓的時候,昀天一行和盧世開一行坐上了同一班電梯。

二十五米高的密室內,一股不可名狀的氣流在雙方之間暗自較勁。

電梯往下降了一層的時候,盧世開稍顯誇張地嘆出口氣說:“可惜了,七嫂那麽好的一個人。”他偏頭望向昀天,表情裏透着一絲邪氣:“你說,壞人是不是都活的比較久啊?”

昀天看了他一眼,冷笑道:“那你不用愁了,一定長命百歲。”

盧世開張開嘴大笑出聲:“你也別謙虛,我們不分伯仲的。”

空氣依舊緊張。

盧世開瞥了一眼斜後方的蕭然,又說了:“做我們這行,最慘的是我們身邊的人。”

蕭然目光平視着前方,喉結滾動了一下。

“不知道哪一天,就會被我們牽連,橫屍街頭。”盧世開手插褲袋,擡起腳轉過身,面向昀天和蕭然,提着嘴角,“你們說是吧?”

電梯門在那一刻開了起來。

盧世開是個浪子,孑然一身,無牽無挂。

他停了一下,享受着這一點在這一刻給他帶來的上風,然後相當心滿意足地走出電梯。

身後的八字胡跟着沾光,臨走前不忘挑釁地看着蕭然,一路看到電梯門再次合上,這才轉回頭,留下一個相當猖狂的背影。

無人召梯,昀天和蕭然各懷心事,互相沉默地站在靜止的轎廂內。

許久,昀天終于開口:“聊聊?”

蕭然“嗯”了一聲,也無心回去。

昀天按下按鍵,電梯升到了最頂層。

蕭然不愛抽煙,昀天知道。他偏下頭,用手擋風,給自己點了一支。

整個夜幕下只有那一點星火。

昀天深深地吸了一口,胸腔裏悶氣被擠出不少。

“知道七嫂為什麽自殺嗎?”

昀天将煙吐出,眼睛眯了起來。

“為什麽?”

“還記得澳門的老盛麽?”

“記得,當初場子就是從他手裏搶過來的。”

昀天點頭:“他把七嫂□□了。”

蕭然眼睛陡然睜大,他完全想不到。

“不止如此,他還把全身赤果的七嫂綁起來扔在鬧市……一個女人怎麽受得了這種屈辱。”

蕭然的表情有些不舒服:“就因為七爺搶了他的場?”

“就因為七爺搶了他的場。”

“那這跟七嫂有什麽關系?”

昀天想蕭然不是真的不懂,只是他現在的情緒有些波動。他入行的時間比他晚多了,經歷的還少,這件事對他還是存在沖擊的。

尼古丁的味道在空氣中飄散。

昀天給了蕭然足夠多的時間去冷靜、消化。

寒風冷冽地刮過蕭然的臉,他的情緒漸漸有些平複。

“所以,這就是你把歲穗那樣保護起來的原因嗎?”

昀天又再低頭點燃一根煙:“這的确是一方面。”

蕭然不理解:“與其讓她過這種……”蕭然似乎在遣詞酌句:“……像被禁锢起來的生活,把她送走,難道不更安全?”

說的多麽簡單。

昀天笑起來,煙夾在手指間:“你應該也不止一次嘗試把佩拉往外推,可結果又怎麽樣呢?”

蕭然無言。

“她們兩個都一樣,太固執,講不聽也勸不動。與其讓她們在外面莽打莽撞,不如放在身邊更安全。”

蕭然回想起那次昀天差點要了佩拉的命。

“再說,我和歲穗之間還有太多拎不清的事。”昀天吐出一口煙,話題從自己身上轉開:“但你不一樣,你和佩拉之間應該還有餘地。”

昀天看蕭然表情變得凝重,相信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有一種愛,偏偏只能遠望。

唯有遠望,才是最好的守護。

徹底摧毀一個人,需要多長時間。

對蕭然來說,是兩秒。

一秒,是看到闫嫣為霍申披上白紗的瞬間。

一秒,是此刻。

蕭然眼前,是一片無垠的白。白雪中央,佩拉裹着一身紅衣,正在等他。

她笑着張望,緊張地踮腳,一雙眼睛透着光,全是期待。

這一天,她等了七年。

中間一個人捱過了多少咬着牙無聲流淚的日子,你要問,她一定會說,不重要了。

蕭然下車,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這條路好長,每一步都深陷雪中,蕭然走的好累。

佩拉看到了他。

風吹亂了頭發,笑容在臉上綻開。

蕭然的眼前一點一點模糊了。

他握了握拳頭,皮膚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指甲印。

“是我來早了。”佩拉不由自主地踮了踮腳,她太緊張,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麽,甚至說完了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

蕭然笑起來,擡手幫她把頭發別到耳朵後邊。

他的眼神太溫柔,佩拉鼻頭都酸了。

雪一片一片靜靜地落,兩個人互相望着,雖然靜默無言,佩拉卻能從他的眼中看到她想要的答案。

回想幾個月前的冷漠與視而不見,這一切來得多不容易。

佩拉輕輕抱住他,一種終于等到了的幸福感從血管中爆出。

然而蕭然卻在她耳邊輕輕說下:“對不起。”

佩拉沒有理解這三個字的含義。

蕭然接着說:“我還是沒辦法跟你在一起。”

佩拉怔了一下,好久都緩不過來。她不解地擡頭看他,一句話說不出來。

“對不起。”蕭然沒有故作冰冷,他的表情是實實在在的為難,更教佩拉覺得不能呼吸:“我努力想忘了闫嫣,努力想愛上你,可是我做不到。”

佩拉覺得自己的腦袋在慢慢變得空白。

蕭然看着她,眉頭一樣擰得很深。他帶着滿滿的自責與無力,感情真實的可怕:“我一件都做不到。”

佩拉的表情裏,更多的是一種不理解的震驚。她擰眉看着蕭然,搖着頭:“你為什麽要這麽說?”

佩拉相信她沒有自作多情,蕭然昨晚輕快的表情,分明不是打算跟她說這些的。

“出什麽事了嗎?”

蕭然看着她的眼睛說:“沒有。”

佩拉有些急了:“你不想跟我說也沒關系,但你不要故意說那些話。”

蕭然依舊看着她,卻不再出聲。

“我可以等啊,如果你突然改變主意,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那就等你覺得是時候了再說也行啊。”佩拉鼻尖被凍得紅紅的,聲音裏牽扯着哀求:“……我可以等啊。”

蕭然眼睜睜看着佩拉的自信心一點一點被他的沉默摧毀,就像站在河提上的旁觀者,冷漠地俯視着溺水者在水中一點一點沉淪,卻毫不作為。

風再一次吹起頭發。

佩拉這回打了個寒顫。

她擡手将頭發別到耳後,蕭然方才的舉動還留在心間。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佩拉不認輸地說:“你明明也有些喜歡我。”

“我也是花了很長時間才分清,喜歡和感動是兩碼事。”

這一句,徹徹底底把佩拉傷到了。

淚水在眼中囤積過多,不用眨眼,就滑落下來。

佩拉咬着唇,情緒已經快要控制不住:“我也是會累的。”

“……”

她擡眼看他,淚水朦胧:“我也會有堅持不下去的一天。”她的聲音已經完全哽咽:“還是你從來就沒有在乎過。”

佩拉控制不住地抽噎,控制不住地顫抖,好像随時都會垮下去。

蕭然心疼地替她抹去臉上的淚水,用最輕柔的聲音,說着最絕情的話語:“你要好好的,不要再哭,不要再想……也不要再記得我。”

生命中是不是一定會出現那麽一個人,你願意付出一切去擁抱他。他貫穿了你整個青春,卻只為告訴你,什麽叫做終究一場空。

到了晚上,鵝毛小雪逐漸轉變成了漫天飛雪。

路面上幾乎看不到人影。

歲穗正在織桌腳墊,門鈴聲響了。

她起身開門,佩拉花着一張臉站在門後。

她伸手抱住歲穗,臉埋在她肩窩放聲嗚咽,像個無助的小孩。

歲穗被吓到,忙問:“出什麽事了?”

佩拉傷心壞了,泣不成聲。

“你別哭呀。”歲穗有些無措,她一下一下撫着佩拉的背,聽佩拉這樣哭,心都跟着難受起來:“誰欺負你了?”

佩拉還是沒說,只是将歲穗抱得更緊了一些。

“好了好了。”她着急将佩拉拉進屋:“咱們先進來。”

佩拉整個人都哭渾了,目光呆滞地跟着歲穗走進去,半晌才看到坐沙發上的昀天。

他一直就看着她。

佩拉的抽泣剎時就停了,像哭個不止的孩子看到了媽媽口中常念叨的,再哭就把她抓走的惡叔叔一樣。

歲穗還在洗手間給佩拉擰熱毛巾,就聽到佩拉小小聲說了句:“我先走了。”

她趕緊追出來:“你去哪呀?”

然後看到昀天的目光,後知後覺。

“你等等。”歲穗用最快速度套了件厚外套,然後說:“我送你。”

佩拉看了一眼沉默的昀天,情緒已經平複許多。

“不好。”佩拉很感動,又再抱了抱歲穗,淚水噙在眼角:“你放心吧,我可以自己回去。”

歲穗拉住她,态度很堅決,她怎麽可能讓佩拉這樣一個人。

兩個人正膠着,身後昀天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歲穗和佩拉偷偷将視線投向他,各自有些緊張。

只見他也套了件外套,走向她們,在玄關處換上鞋子,然後說:“我去酒吧處理點事。”

拙劣的謊言。

又聽他說:“今晚就不回來了。”

歲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呆呆地點了點頭。

她送他出門,以佩拉聽不到的聲音說了句:“謝謝。”

昀天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擡手将門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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