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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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相見恨晚
作者:anali荔
文案:
世界上最寂寞的事,莫過于一個人度過一場跨越十幾年的暗戀,而那個人始終不認識她。
霖遙見證了好友季梨,對紀凡從暗戀到成為正牌女友,所走過的漫長的八年。
而她從開頭到結尾,始終以一個冷漠旁觀者的姿态,站在故事外面。
愛,就是永遠不說喜歡。
內容标簽:都市情緣 情有獨鐘 虐戀情深 邊緣戀歌
搜索關鍵字:主角:紀凡,霖遙 ┃ 配角:季梨,聶雨帆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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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來
昨晚的暴雨下了一夜,霖遙一宿沒有入睡。
終于挨到了早上六點,她在黑暗中摸索着起床。聲音很輕,像貓一樣。
宿舍裏其他兩個人都睡得酣甜。
聶雨帆在重感冒,熟睡的時候會發出很重的鼻音。當了兩年舍友,霖遙早已熟悉她的習性,早上第一節沒課的時候,從來不會在九點前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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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季梨的床邊時,霖遙感覺到腳下踢到了什麽,彎腰撿起來湊近看了看,發現是個空了的紙巾盒,再看看季梨枕頭邊。
果然,堆得滿滿的紙巾。
季梨昨天和男朋友紀凡打完電話後是哭着入睡的。這樣的情形在過去的兩年裏已經發生過無數次,聶雨帆一開始會摟着肩膀安慰她,後來事情發生的頻率越來越高,她便沒了耐心,私下裏很多次拉着霖遙咬耳朵,說季梨這個樣子,自己是男的也會覺得她煩人。
霖遙從不會回應聶雨帆,也不會安慰季梨。
聶雨帆不知道,霖遙看着季梨執着于紀凡,整整八年。
霖遙打開陽臺的門走了出去,冬日夜長,天還是很黑,雨倒是停了,只能停到屋檐上低落下來的水聲,清脆而沒有節奏。
感受到了溫度後,霖遙回到宿舍,從衣櫃裏拿出兩件毛衣套上。毛衣從高中穿到現在大三了,有點舊,起了很多球。
從高中開始,霖遙就開始雷打不動地每天六點起床,洗漱,晨跑,吃早餐,背單詞。高中三年季梨也是這樣做的,甚至比她用功百倍。然而到了大學,季梨整個人就懈怠了,好像一只被放光了氣的氣球。
季梨追到了紀凡,終于成為他的女朋友,她的人生已經別無他求。
只是,季梨的愛情之路并不平坦。
今天是周五,宿舍裏三個人都沒課,本地人聶雨帆早早回家了,剩下季梨和霖遙兩個人。
午飯兩人在宿舍吃泡面,霖遙吃了一大半,季梨只吃了幾口就放下了,霖遙擡頭看她,發現她也看着自己,鼻子、眼睛都是紅紅的。
霖遙從旁邊抽了一張紙巾給她。
季梨接過紙巾,眼淚卻沒有流下來。
霖遙沒有過問她和紀凡的事情,她卻自個兒斷斷續續地全交代了,霖遙沒怎麽聽進去,整段話毫無邏輯,她只抓住了其中關鍵的一句。
——“紀凡回國了。”
霖遙左手的叉子一滑,掉到了泡面湯裏,她嘆了口氣,合上泡面蓋。
“那怎麽還哭?”
季梨和紀凡從高中畢業開始交往兩年多,紀凡一直在國外讀大學,季梨抵不過思念,每個寒暑假飛過去看他,紀凡卻從來沒有回國一次。
季梨帶着淚光的眼瞪着霖遙:“就知道你沒有認真聽我說話!我不是說了嗎?他回國一個禮拜了都沒有和我說,還說我無理取鬧。”
很瑣碎很小的事,但霖遙知道,季梨絕非無理取鬧。
紀凡從來就沒有對她上心過,也從來沒有把她當女朋友看待。
季梨整個下午都窩在被窩裏講電話,到了傍晚時分終于舍得出來了,開始從衣櫃裏一件一件衣服地換,搭配着在穿衣鏡前比劃,衣櫃一開一關的聲音很大,霖遙本來下午做卷子就錯了很多心情不佳,這會更是有點煩躁。
霖遙暫停了聽力練習,把耳機摘下來,轉頭對季梨說:“你到底在忙什麽?”
說出口,霖遙才發現自己的語氣不善,好在季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完全沒有意識到,還興沖沖地走到她面前轉了一圈問她:“你說我穿這條裙子怎麽樣?”
淡灰色的短袖羊毛裙,裏面是白色的打底衫,襯得季梨整個人腰細腿長。季梨并不是很漂亮的女生,但是皮膚白,氣質好,笑起來讓人很舒服。
“外面零下三度。”霖遙沒有正面回答她。
“有什麽關系,我有暖寶寶啊。”季梨笑嘻嘻地穿上薄薄的絲襪,再套上及膝的超高跟小羊皮長靴,剛站起來的時候險些摔倒。
季梨常念叨自己一六二的身高和一八七的紀凡很不搭,因此從大一開始就開始穿高跟鞋,而且是越來越高。
她是個為了愛情可以一往無前的人,這點,霖遙始終很佩服。
“我馬上出去了,去市區,可能會回來得很晚。”
這句話霖遙幾乎每個禮拜都能聽到聶雨帆說,潛臺詞就是讓她收到短信後給自己開門。
宿舍十一點關門,霖遙每天十二點睡,聶雨帆一般十一點半回來。
聶雨帆這麽晚回來是和男朋友出去約會,季梨是第一次說這句話,原因霖遙不用問就知道。
“回來了打我電話。”霖遙回答她。
這天晚上,季梨離開後不久,霖遙一個人出門去學校放映廳看了一場三塊錢的電影《重慶森林》,她很多年前其實看過,時隔多年重新再看,裏面的女逃犯林青霞依舊美得不可方物,梁朝偉、金城武和王菲沒有變老,好像那些逝去的光陰并不存在。
這是她和季梨一起看的第一部電影,季梨請她看的,也是她第一次去電影院。
那個時候是怎樣的心情呢?
忐忑、不安、激動,仿佛害怕電影院的燈光熄滅的瞬間,整個世界都消失一般。
電影放到一半的時候,霖遙突然一陣頭痛,中途就離開回宿舍了。
休息了一會還是頭痛想吐,量了量體溫,有點低燒。
其實不過半度不到的燒,要是放到以前,完全不會有任何感覺;越長大,好像越脆弱了。只是這種脆弱,也不知道是做給誰看的。
正如同季梨時常泛濫的傷感,帶着女孩特有的矯情,霖遙覺得做作,但至少,她可以向紀凡傾訴,即使紀凡未必會理會她。
霖遙胡亂給自己塞了幾顆不知道何年何月買的退燒藥,裹着厚被子沉沉地睡下去了,等到驚醒時,才發覺出了一身汗。
她爬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水是涼的,喝到一半,猛然停了下來,放下水杯,抓起桌上的手機。
果然,有三個未接來電和兩個短信,來自季梨和一個陌生的號碼。
霖遙胸口悶悶的。
她給季梨回電話,沒兩秒季梨就接了,說以為她睡着了,就在學校附近的連鎖酒店住下了,讓她不用擔心,紀凡陪着她。
“我晚上去看了電影,手機開了靜音,回來以後頭痛睡了一覺,忘了這回事。”
電話那頭季梨輕輕地笑,說着沒關系,讓她好好休息。
她的聲音輕快悅耳,霖遙大概能想象個中的原因,大抵是因為紀凡的存在。
紀凡要麽不陪她,一陪就是一晚上。霖遙想,說不定季梨還會感謝自己。
兩人閑聊了兩句,季梨心不在焉,沒多久就要挂斷電話,卻在兩分鐘後,傳了一張照片給她。
霖遙打開照片,愣了半秒,長久地凝視不大的手機屏幕。
一個人的背影,身形高大,穿着黑色的大衣,衣領翻起,走在路燈下。那時風應該很大,他的短發有點零散。
“紀凡小氣鬼,不讓我拍正臉,這張都是我偷偷拍的呢!怎麽樣?是不是光看背影就知道比以前更帥了?”
季梨式的俏皮話,後面還加了三個捂嘴笑的表情。
霖遙的手按在屏幕上,遲遲沒有動作。
季梨還是和從前一樣,樂于和她分享戀愛中的每一點一滴的小事。簡單、一根筋、胸無城府。有的時候霖遙會有些心理陰暗地想,季梨這樣的人,以後到了社會上,要如何生存。
她總是把自己看得太高,把別人想得太弱智。
可好歹,啃了十二年的課本,季梨進了F大最好的金融專業,而她縱是壓線擠進了F大,也不過讀到一個英語專業。
人和人命運的走向,總是冥冥中注定的。
霖遙曾經不信命,但是很多事情讓她到頭來不得不服輸。
霖遙成績一般,但運氣不錯,從初中到高中都在市裏最好的學校,脾氣古怪,不愛說話,性格尖銳得像渾身是刺的刺猬。
朋友只有一個,叫季梨。
然後目睹平凡的季梨追逐不平凡的紀凡六年,最後修成正果。
霖遙到底是失望的,她曾經以為,紀凡那樣的人,是遙不可及、用來仰望的。如果他真的有了喜歡的人、交了女朋友,也不該是季梨這樣的女生。
她對他很失望。
霖遙胡思亂想了一通,把那張照片發送到自己的私人郵箱裏,打開電腦,下載下來,存到電腦F盤的一個叫做“Unknown”的文件夾。
一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輕車熟路,只是她的電腦已開始老化,運行速度越來越慢。
霖遙就這麽盯着電腦屏幕,耐心地看它一點點從卡殼中恢複過來。
第二天醒來,發現燒已經退了,但是整個人還是沒什麽精神。昨天半夜醒來後很久才又睡着,她第一次睡到了八點,起床後洗了一筐衣服。
下了很多天雨,難得今天終于出太陽,把衣服曬出去後,又抱了一床被子到陽臺上。想了想,又把季梨的被子也拿出去曬。
做完這些事,正好十點。
霖遙背起書包,走出了宿舍。
她在學校食堂兼職,時間是周二到周四的晚餐時間和周六周日的午餐時間。錢不多,但能把飯前掙出來。
霖遙家庭不富裕,又夠不到貧困生的标準,很多時候,她都處于很尴尬的境地。
不想問父母要錢,就自己打打工,加上平日裏很節儉,除了必要的學習用品,其他能不買的絕對不買,最奢侈的也不過是去看場三塊錢的電影罷了。
霖遙想,如果昨晚進不了宿舍門的是自己,她大概會步行到旁邊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麥當勞過一晚上。
周六學校人少,來食堂吃的更是,所以有些年紀大些的食堂員工就雙休了,由校方出資,雇學生來做小時工,美其名曰勤工儉學,實則帶着濃濃的剝削性質。
霖遙從大一開始打工,到現在第三個年頭,算得上老員工了,因而這學期起,被調到了三樓的點菜區,端端盤子上上菜,遠沒有之前擦桌子洗碗那麽累。
她換好工作服走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季梨。
季梨已經換了一套衣服,大紅色的大衣鮮豔奪目,腳上的鞋子沒換,她就那麽大喇喇地走了進來,右手邊挽着一個個子很高的男生。
紀凡身上的衣服和照片上的一樣,一樣的色調,一樣的衣領,一樣的長度,連走路時揚起的衣擺弧度,也是一樣。
他的相貌依舊英挺,皮膚也還是很白,好像胖了一點,但是依舊高挑。
霖遙看着他們,他們卻沒有看見她。
身後有人拍了拍霖遙,霖遙回過神來,轉頭,看到管理他們的老張塗滿厚粉的臉,說話時肥厚的上下唇蠕動,像兩條蟲子。
“小霖你愣什麽愣呢?快去點菜啊!”
霖遙應了一聲,這才拿起菜單和筆。
季梨和紀凡坐在窗邊的位置,離最角落的地方只隔一張桌子。
那麽多年,紀凡的習慣還是一點都沒有改變。
那段路并不長,霖遙卻覺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久到真正走到桌邊時,她差點沒有站住。
“吃點什麽?”她問他們。
季梨本來正和紀凡興高采烈地說着什麽,聽到她的聲音後戛然而止,擡頭:“霖遙?”
兩個字,帶着莫名的疑問,季梨就這麽輕而易舉地把她推到了紀凡的面前,連一個自我介紹的機會都不給她。
霖遙任由季梨拉着自己的手,熱絡地向紀凡介紹自己。
——喏,我從初中到高中到大學最好的朋友,霖遙。
紀凡對她禮貌性地微笑,說:“你好。”
他的目光停留在霖遙臉上的時間,不足三秒。
他孤傲随性慣了,從來不喜歡認識一些不想認識的人,霖遙沒有期待從他口中聽見“季梨和我提起你很多次”或是“謝謝你一直照顧季梨”這樣做作虛僞的話。
霖遙知道,自己長相普通,名字拗口,就憑那兩點幾秒,紀凡下一次見到她,依舊叫不住她的名字、認不出她的臉。
紀凡看上去懶洋洋的,季梨點了四個菜,她讓他也點一個,語氣很懇切。紀凡這才接過菜單,從頭到尾掃了一遍。
“蘿蔔竹筍湯。”霖遙聽見自己心裏的聲音。
沒過一會,紀凡合上菜單,遞還給她:“蘿蔔竹筍湯。”
霖遙“嗯”了一聲,點頭。
他有無數個愛好、習慣和怪癖,連季梨都不曾得知,她卻了如指掌。
而他不知道她知道,她對他來說,只是個陌生人。
這種敵明我暗的處境偶爾讓霖遙感到快樂。至少,她沒有輸得太徹底。
霖遙給他們上菜,在近處、遠處聽他們說話,看他們吃飯,她從來不知道季梨的話有這麽多,絮絮叨叨說個沒完,而紀凡只是安靜地聽、喝湯。季梨要保持身材,吃得很少,紀凡把剩下的菜都解決完了。
不浪費糧食,也是他的好習慣之一。
買單的時候霖遙站在紀凡旁邊,看着他掏出有些陳舊的黑色錢包,翻出兩張一百塊紙幣。
季梨“咦”了一聲,然後問他:“怎麽沒有用我送你的那個LV的?”
“太貴了。”紀凡的聲音低沉遲緩,讓人察覺不到絲毫波瀾。
霖遙找錢的動作,頓了頓。
他就是這樣的人,即使家境優越,也從來低調謹慎,不會炫耀。
霖遙知道,可惜季梨不知道。
“這個哪裏買的啊?”
“高中生日的時候,周宸一和徐素送的。”紀凡好像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接過霖遙找給他的零錢,就起身要走。
臨走的時候,和霖遙說了聲“謝謝”。
連“再見”都沒有。
這一刻,她等了十幾年,當它真正到來的時候,她在他眼裏,只是一個服務員。
霖遙自顧自笑了笑,在剛才紀凡坐過的椅子上坐下來,學着他的樣子,望着窗外。
她卻只能看見,他和季梨牽着手的背影。
作者有話要說: 新坑 有存稿8W 日更一章3000+ 望各位多多支持 給我留言 收藏 謝謝!
☆、Reunion
從那天開始後的很多天,季梨的心情都非常好,就連考試沒考好都沒有受到影響,聶雨帆常揶揄她對男朋友太死心塌地,遲早會吃虧,季梨回答說:“吃虧也樂意。”
聶雨帆近來又換了男朋友,她長得漂亮,總是不乏追求者,質量好的質量差的,她把男生們當成物品來挑挑揀揀,他們依舊像飛蛾撲火一般,毫不在意。
男生在漂亮姑娘面前,總是沒有底氣的,也樂意放下尊嚴。
聶雨帆新男朋友是鄰校的,學校是三本,但長相、家境都是一等。
她從沒有見過紀凡,因此很好奇,可能也帶着點炫耀的心态,便三番兩次地求季梨來一場“Double Date”,季梨每次都是拒絕。
“紀凡不喜歡這樣。”
季梨在紀凡面前,總是唯唯諾諾的,聶雨帆有時氣急了口不擇言,對霖遙說:“這個樣子還談個屁戀愛啊!童養媳都比季梨過得舒坦!”
聶雨帆說的其實并沒有錯,然而季梨也沒有錯。
季梨對紀凡的執念,已是一種習慣。
聶雨帆不愛讀書,能考到這個學校純屬地域原因。平時在宿舍從來不學習,在感情的空窗期,或是窮極無聊的時候,會趴在床上看着埋頭苦讀的霖遙,問她:
“你打算什麽時候交男朋友?”
“不知道。”
不知道什麽時候,也無所謂什麽時候。
反正,她一輩子都不可能得到她的愛情。
霖遙是個悲觀主義者,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她這輩子得不到的東西會有很多,于是,也就不差這一件。
再過一個月就要期末考試,季梨卻依舊隔三差五出去玩,完全變成了另一個聶雨帆。霖遙不想去多想,更不會主動去問。
季梨還是會跟她“報備”和紀凡每次約會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有的真的是非常微小的細節。
季梨是真的喜歡他。
所以哪怕紀凡這次聖誕回國只是因為父母的強烈要求而非季梨,來到B市一大部分時間都去找三五好友重聚聊天,她也很開心。
今年的春節很晚,期末考試也特別晚,臨近聖誕的時候校學生會和各個學院舉辦聖誕節的各種活動,宣傳也早早地開始,各種廣告甚至貼到了各層的食堂。
和霖遙一起在食堂兼職的還有法學院一個叫曾崇的男生,問了她好幾次要不要一起去玩玩,霖遙都婉拒了。
曾崇喜歡霖遙,食堂裏的大媽大叔都知道,季梨知道,聶雨帆也知道,唯獨當事人霖遙揣着明白裝糊塗。曾崇家境小康,來兼職純粹是因為大一進了一個坑人的校學聯組織。後來認識了霖遙,再後來喜歡上霖遙,就賴着不走了。
曾崇從來沒有向霖遙表白,這使得她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很無趣的故事,霖遙不明白為什麽連聶雨帆都覺得很浪漫。
在霖遙每天苦惱怎麽避開陰魂不散的曾崇時,季梨卻在絞盡腦汁考慮另一件事。
她想為自己和紀凡策劃一場浪漫的聖誕晚餐。
季梨神神秘秘地忙活了近一個星期,這回連霖遙都沒透露細節,不過光是新毛衣、大衣、裙子、靴子就買了好幾套,聶雨帆笑她這回真的是下足了血本,一邊試着新買的香奈兒唇膏和阿瑪尼粉底。
戴着耳機的霖遙恍若未聞,默默把音量調高了三度。
天氣已經越來越涼,連續下了好幾天的雪,霖遙又開始重感冒,曾崇并未因此放過她,到聖誕節前兩天還在和她說,要多出去走動走動病才能好得快。
冠冕堂皇的爛借口,但是霖遙看着曾崇笑容單純的臉,忽然有點心軟了。
她自那天在食堂後,再也沒有見到過紀凡,他們學校在郊區,紀凡自然不會為了看季梨而趕過來。
見不到他,霖遙自那日起有些不安的心緒慢慢平緩,生活又進入了正軌,朝着一條看不到過去和未來的路匍匐前進。
就在霖遙快投降、想着幹脆答應曾崇的時候,忽然接到了一個電話。
電話來自霖遙假期打工的西餐廳,西餐廳的領班很喜歡勤勞負責的霖遙,說平安夜那天晚上餐廳會很忙,不巧幾個服務員前幾天辭職了,怕人手不夠,問霖遙願不願意過來代個班。
薪水按小時算,五十塊一小時,算是很多了,一晚上賺幾百塊,霖遙很幹脆地答應了。
上完上午的課吃完午飯回到宿舍,霖遙以為宿舍不會有人,誰知一進門就看到季梨裹着被子坐在書桌前看劇,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床上堆滿了衣服褲子和裙子,亂成一團。
“你不是要去過聖誕嗎?”
“不去了。紀凡臨時有事,回C市。”季梨回答的語氣有些淡漠,無精打采的,明顯大哭過,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快趕上重感冒的霖遙了。
霖遙和季梨說自己晚上要去西餐廳代班,季梨有些羨慕地說:“真好,總是忙忙碌碌的,不像我。”
不像我——什麽?
季梨沒有說下去,但是霖遙知道她想說什麽。
不像她,沒了紀凡就沒了生活的重心。
霖遙笑笑,不置可否。
霖遙到達那家叫“Reunion”的西餐廳才四點半,換上色澤昏暗而拘束的工作服,聽領班交代今晚的注意事項完,天色已是全黑,然而透過玻璃窗,還是能看到昏黃的路燈下飄飛的大雪。
地上的雪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連下了幾天雪,沒有一點消融的跡象,看着就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好在餐廳內暖氣很足,饒是光腿穿着套裝裙和襯衣,也沒有一絲涼意。
餐廳裝飾的溫馨典雅,兩米的聖誕樹上挂滿了各種精致的裝飾物,發出七彩的光芒。餐廳裏有一半的客人是外國人,還有一半是打扮得體的中國人,大多是中年人。
一開始人不多,霖遙很清閑,然而七點開始,餐廳變得很忙,霖遙穿着高跟鞋從餐廳這邊跑到那邊,一會要去催廚房,一會又被走過桌的客人拉住,忙得不可開交,腦子已經開始有點糊塗,腳和腿都開始痛起來。
餐廳另一個服務員Lucy和霖遙之前就比較熟,讓她休息一會,負責點單,恢複一下精力。霖遙感激不盡,捋了捋裙子走到南邊那一桌時候,卻不可避免地愣住了。
穿着深灰色毛衣的紀凡一手搭着一個男生的肩膀,對着對面的一個女生笑,笑容淡定從容,清爽幹淨。
那個男生是周宸一,女生是徐素。周宸一是紀凡的發小,徐素是初中才認識的,他們的關系一直非常好,霖遙心裏一清二楚。
想到宿舍裏哭得眼睛紅腫的季梨,霖遙有些恍神。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走到了他們的桌邊。
霖遙暗自祈禱紀凡不要認出自己,不然她絕對不知道怎麽收場。霖遙不擅長與人相處,社交技巧更是一塌糊塗,她害怕每一個尴尬的場合。
然而,怕什麽來什麽的定律在什麽時候都很适用。
紀凡擡頭,不動聲色地動了動唇,她一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很平靜的眼眸,瞳孔是漂亮的琥珀色,他第一次正視她的眼眸,霖遙呼吸一滞,擠出一個笑容。
後來再回想,霖遙肯定,那個笑容非常難看。
他禮貌地微笑,問她:“你……在這裏做服務生?”
從那一秒的停頓中,霖遙推斷出來,紀凡是忘了自己的名字。
霖遙點頭:“臨時代班。”
她說完這句話,不知道怎麽繼續了,紀凡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她的胸牌,和周宸一、徐素介紹:“季梨的舍友,以前也是實驗的,霖遙。”
很奇怪的,明明他們也只碰過一次頭,明明霖遙對紀凡來說是個陌生人,他卻能淡定地在好友面前介紹她,好像他們已經認識了很多年一般。
霖遙覺得這場景有點搞笑。
周宸一和徐素非常熱情友好,和天生冷感的紀凡完全是兩種人,和她聊了兩句後,周宸一有點幸災樂禍地對紀凡說:“這下完了,你還是快點想好怎麽和季梨解釋吧!哈哈哈……”
紀凡沒有理會他,把原本屬于自己的尴尬丢還給了霖遙。
霖遙給他們點完菜,假裝淡定地離開,心裏那個小人幾乎是奪路而逃。
他們那一桌吃了很久,霖遙在忙碌之餘,也會有意無意往他們那邊看,紀凡臉上罕見的笑容在這一晚出現了很多次。
重見老友,他心情很好;重見女友,卻不見得。
紀凡怕是最不重色輕友的那種人了。
霖遙宿舍十一點關門,她之前和領班說過,十點下班。
結完工資準備離開的時候往紀凡那桌瞟了眼,意外發現那桌已空,他們不知何時已經離開。
桌上很幹淨,只有玻璃花瓶裏的兩枝玫瑰,好像他們從未來過。
霖遙翻了翻今天的營業單,發現賬單是紀凡簽的,三個人吃了近一千塊,她一個多月的生活費。霖遙想到那日紀凡和季梨說不用LV的錢包是因為太貴,覺得實在太諷刺。
他簽的是英文名Jerry,潇灑飄逸,霖遙卻不自覺想到貓和老鼠中那只叫Jerry的聰明的老鼠。
想到這裏,連走出餐廳時臉上都帶着淡笑。
沒走幾步,霖遙就聽見有人在叫她。
街上到處都是聖誕節的歌曲,熱鬧歡騰,她轉頭環顧,尋找聲源,在三秒後看到右後方,紀凡朝她走來。
他的個子很高,穿着長長的深灰色大衣更顯身形高大,霖遙身高近一米七,在他面前也像個小孩子。
“你下班了?”他問,臉上是和剛才在點餐時一樣的淡笑,拘謹而有距離感。
霖遙點點頭,和他這樣近的距離,又是私下裏說話,她非常不習慣。
“我之前和季梨說,不陪她過聖誕,因為要回A市。”
他這樣說,霖遙很快理解他話中的意思:“你放心,這是你們的事情,我不會在季梨面前多嘴。”
沒想紀凡聞言卻笑開了,笑聲爽朗,五官活躍,眼睛彎彎的,霖遙一時之間愣住了,搞不懂自己究竟戳中了哪個奇怪的笑點。
好一會兒,紀凡才止住笑:“季梨總是提到你,我以為,你們是很好的朋友。”
這句霖遙覺得很土很做作的話,終于還是被紀凡說了出來,然而她卻不懂他想表達什麽。
“可是我向她撒謊,你好像一點都不生氣。女生的所謂友誼,真有意思。”
他言語犀利,從初中時語文老師就有很多次拿他的議論文在班裏讀,霖遙也挺季梨說過,紀凡毒舌,誰都說不過他。
說不過他,霖遙就不說。
她笑了笑,突然奇怪地生出勇氣,看着他,沉默。
“你去告訴季梨吧。”
紀凡這句話來得猝不及防,轉折太快,霖遙反應不過來,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麽?”
“我說,”他加重了語氣,口齒清晰地重複,“你告訴季梨我騙她的好了。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了。”
話說到這份上了,如果霖遙還假裝不懂,估計紀凡會懷疑她是智障了。
“你想和她分手?”
紀凡把手插在口袋裏,低頭笑了笑,望了望路邊的行人,再看她,不語。
霖遙深吸了一口氣,定定地說:“我還是那句話,這是你們的事。”
“行。不為難你。”紀凡倒也沒再強求,只說,“不過如果可以的話,你勸勸她,別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了。兩年了,不值得。”
雪越下越大,紀凡走得時候沒有和她告別,霖遙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視線中。
剛才紀凡向她走來的那個地方,有一張蓋滿白雪的長椅,椅子下有一地煙灰的痕跡。
那痕跡很淺,霖遙坐了下來,低着頭凝視許久,直到那雪,最終覆蓋住了所有痕跡。
世界重新變回純白。
作者有話要說: 首日雙更 之後日更。這個文,是有點虐的。
☆、硬座火車
日歷翻過一頁又一頁,那天晚上的事也在不知不覺中被霖遙翻過。她沒有和季梨提及,甚至再不過問她和紀凡的事情。
紀凡好像真的回了C市,季梨安定下來,一夜之間回到了高中的狀态,發瘋似得溫書,每天一杯黑咖啡,奮戰到淩晨兩點。
霖遙還是按照自己的節奏過着一成不變的生活,日子又回到紀凡沒有回國的時候,安靜而沒有波瀾。
但是霖遙覺得,總有什麽變了。
那晚紀凡和她說的話她一字不落地記下,正如這麽多年,他的一舉一動在她心中留下的烙印一般清晰。
霖遙第一次覺得,自己欠了季梨什麽。
期末考試共有兩周,兩周前的那周是最難熬的。
聶雨帆怕挂科,每天和男朋友去咖啡廳一起複習,聽說她又換了個學霸男友,很讓人匪夷所思的速度,而且那男生長相一般,也不知道憑聶雨帆的眼光怎麽會看上他。
季梨在宿舍,霖遙就去圖書館,每天一大早過去搶座位,閉館了才回來。
她喜歡安靜的環境,天氣不好就會頭痛,壓力大的時候也會頭痛,輕微神經衰弱,對噪音的忍受度幾乎為負。
自那天平安夜邀約失敗後,曾崇再沒來打擾霖遙。
幾天後,霖遙在圖書館看見曾崇和一個女生走進來,模樣親密。那女生拉着曾崇坐到霖遙所在的桌子,曾崇看到霖遙微微吃驚,但還是坐了下來。
全程他只沖霖遙露出了一個微笑,什麽話也沒說。
那女生帶着一大袋零食來自習,一會兒拆這個,一會兒拆那個,不停地塞給曾崇,曾崇拗不過,臉卻是越來越紅,偷偷看了霖遙好幾眼,樣子有點心虛。
那個女生出去上廁所的時候,曾崇終于抓住空檔,對霖遙說:“對不起。”
霖遙笑了笑,回答:“沒關系。”
沒關系。
這個世上沒有人願意為另一個人等下去的,即使能等一個月、一年,也等不了一輩子。曾崇追了她兩年,也該到頭了。
青春不等人,他蹉跎不起。
霖遙忽然想起紀凡在平安夜讓她勸季梨的話——“兩年了,不值得。”
他分明知道不值得,還吊着季梨兩年;而自己對于曾崇,和紀凡對于季梨,又有什麽分別?
無望的愛終究會枯萎,季梨終有一天,也會像曾崇一樣,找到一個新的伴侶,把紀凡這個人從自己的生命中抹去。
人都是健忘的。
考試周第一天,季梨考完第一門出來,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