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點沒變。總是那麽理智的樣子。”
“你這麽覺得?”霖遙對這個評價不知口否,也不知道這個結論張昀是怎麽得出來的。
“是啊,以前高中的時候,每次考完大大小小的試成績出來,有人歡喜有人憂,回回都是大喜大悲的,除了你。無論考好了還是考砸了,永遠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霖遙聽到這句話哭笑不得,想那些最黑暗的日子熬的夜,有多辛苦,有多在乎,到底還是只有自己才能知道的。
那時他們班的人只知道一門心思刻苦學習的季梨,次次班級第一年級第二,誰會注意到在班裏另一個角落,那個叫霖遙的成績并不出彩、長相平凡的女孩?
她不是不在乎成績,是比任何人都在乎,只是她沒有勇氣表現出來。她害怕別人會發現在那個普普通通的外表下跳動的,那顆争強好勝的心,更怕被人發現再努力也是徒勞的那種羞恥。
那麽季梨呢?
霖遙看着遠遠看着她,想,她即使強顏歡笑也不肯說出自己已經和紀凡分手了,又是為了什麽?
難道不是怕一旦那個消息由自己親口說出,就不得不承認是真的?
所謂的驕傲、倔強、盛氣淩人,不過是裝出來唬人的。
聚會一頓飯吃了很久,好不容易吃完,班長又提議去KTV唱歌,霖遙自小五音不全,也不愛唱那些流行歌曲,就打算回去,季梨被追問了那麽久紀凡的事,已是筋疲力盡,趁機也開溜了。
季梨和霖遙抱怨了一路,最後霖遙聽得煩了,一不小心脫口而出:“你可以直接說你們已經分手了。”
霖遙這句話很突然,季梨一時呆住,好半天沒有說話,頭垂得低低的,霖遙這才意識到自己嘴快了,說錯話了,剛想解釋,季梨就擡起頭,紅着眼圈看着她,低聲說:“霖遙……換成是你,你會舍得嗎?”
只需這一句,就把霖遙所有的話都統統堵在喉嚨裏。
這麽多年,季梨為着紀凡做出的努力,沒有人比霖遙更清楚。而霖遙自己,除了躲在陰暗的角落見不得人的暗戀,暗嘲着季梨近乎頑固的堅持,又做過些什麽?
霖遙每天都會特別關注新聞,或是在季梨那兒旁敲側擊關于紀正明的病情,快過完年的時候,紀正明的消息越來越少,他的情況漸漸穩定下來,這場不小的風波也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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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遙聽季梨說,如果不發生什麽意外,紀凡再過一個月,就會離開再次前往美國。
自從那天在醫院裏給他送了一次馄饨後,他們再也沒有過任何聯系。霖遙也從未期待過兩人的關系發生什麽變化,現在的這個狀态,對于她來說,已經太過了。她很多次暗暗後悔,與他走得,實在太近。
然而奇怪的是,季梨也沒有和紀凡複合,霖遙看得出來,季梨已經有些沮喪,而且這樣的關頭,逼得越緊,散得越快。
不過凡事也不是毫無進展。
張昀自那天聚會起,真如季梨所料,頻繁地找霖遙聊天,還約過她幾次,霖遙去過一次,看了一場電影,兩人的話都不是特別多,氛圍有些尴尬,之後霖遙就找各種理由推托。只是,不知張昀裝傻還是真傻,依舊不撞南牆不回頭。
最後竟然發展到年後要和霖遙一起回B市。
要說這件事,季梨也需要負一部分責任。她一直很看好張昀,也支持霖遙與張昀嘗試發展一下友情之外的感情,就把霖遙回程時間告訴了張昀。于是,張昀火速地買了一張火車票,說自己開學晚,要去B市旅個游,霖遙只能被迫和他一起行動。
說實話,霖遙不喜歡這個樣子,被別人推着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可是張昀這個人是個好人,實在讓人讨厭不起來。
霖遙知道張昀家境也還不錯,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真要去B市玩的話可以直接買機票,而不是陪自己擠春運規程的這趟擁擠的火車。
這種時候,這麽冠冕堂皇的借口,也只有張昀這種傻乎乎的人想得出來。
霖遙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這十多個小時的硬座火車不好受,張昀還特地買了軟座,和霖遙旁邊的大媽調了個位置,大媽可是樂得眉開眼笑的。
張昀坐在霖遙旁邊和她說着話,說了會怕她累了讓她只管睡覺,還拿出旅行用的小枕頭和眼罩、耳塞,霖遙哪那麽嬌貴,笑着說他簡直像機器貓。
因為張昀準備齊全,霖遙的睡眠環境其實比放假回家好很多,奇怪的是,她一直都沒有真正睡着,有時在半夢半醒間,總覺得自己還在那趟回程的列車上,旁邊坐着的依然是那個高瘦的紀凡。
當她摘下眼罩,睜開眼,卻發現,一切就像是睜着眼睛做的一場夢。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晚歸 忘放存稿箱了 抱歉TAT
☆、午餐
張昀陪了霖遙全程,幫她提行李到宿舍,又去買了一堆零食備着,一派殷勤的樣子,讓霖遙偶爾在路上遇到個同學覺得尴尬異常。
離開學還有四天,聶雨帆照例為了躲避家裏母親的“魔爪”提前了很多天回來,張昀陪着霖遙回宿舍的時候,她正對着小鏡子修眉。
霖遙介紹了一下張昀,張昀和聶雨帆打了個招呼,聶雨帆掃了他一眼,愛理不理地答應了聲,也沒多問什麽,站起來套上羊皮長靴就要出門。
霖遙提醒她外面還在下雨,得帶把傘,聶雨帆輕松地笑笑,說了聲“我男朋友開車來接我”,就離開了寝室。
霖遙想到剛在宿舍門口看到的那輛保時捷,了然。
張昀問她:“零下幾度的天氣,還下着大雨,你舍友還穿短裙?”
“聶雨帆嗎?”霖遙聳聳肩,“她一年四季都穿裙子。”而且都是大腿往上十公分的短裙。
張昀驚訝地感慨:“我們這種純理工大學的女生比男生還要男生,大夏天都是長褲,裹得嚴嚴實實的,像修女。沒有人會花心思打扮的那麽好看。”
霖遙很少聽張昀誇別的女生,打趣:“怎麽?你覺得聶雨帆很好看啊?”
張昀一聽,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忙笨拙地解釋:“沒有沒有!還是你……比較好看。你比季梨好看。”
這話說的太假,霖遙和季梨的長相半斤八兩,但和聶雨帆絕對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聶雨帆的美名可是在外校也響當當的。
張昀好不容易來一趟,又是為了霖遙,霖遙不好意思,自然免不了帶他在B市轉兩天。張昀在B市有親戚,這幾天都住在親戚家,霖遙馬上開學,怕影響到她,最後一天和霖
遙分別的時候就和她說接下來他自己玩就可以。
霖遙回到宿舍,裏面空無一人,看了看時間,已是晚上六點,第二天就開始上課了,雖說大三的課少了很多,但畢竟是第一天,霖遙不信季梨會翹課。
她給季梨發了個短信,問她什麽時候回來。
季梨一直沒有回複,後來連聶雨帆都回來了,一邊卸妝一邊漫不經心地問:“季梨男朋友還沒回美國?連課都不來上了……”
霖遙還在聽今天早上沒來得及聽的BBC,一時沒有回應她,聶雨帆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像吃了火藥,跑到她旁邊把她的耳機扯了。
“霖遙!我和你說話呢!拜托你不要當我是死人好不好?!”
霖遙倒也不惱,轉過頭來看着聶雨帆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慢吞吞地說了一句“發什麽神經”,又重新把耳機戴上。
聶雨帆見狀氣得要跳腳,她是典型的大小姐脾氣,盛怒之下把桌子上一瓶新買的Chanel香水給摔了,然後居然趴在桌子上“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霖遙這時不能再當她是隐形人了,她把電腦合上,把耳機放好,走到她身邊,嘆了口氣,問:“聶雨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其實霖遙問之前心裏就有數,對于聶雨帆這樣的人來說,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失戀了。
果不其然,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聶雨帆哭哭啼啼的控訴現在已是前男友的那個富二代居然“甩”了她這種令人發指的“惡行”。
“他怎麽敢!怎麽敢!我聶雨帆長到這麽大,還從來沒有人會和我先提分手!霖遙你說!我哪裏不好了?!我哪裏不好了?!”
霖遙張了張嘴,竟然無法回答。
聶雨帆看着她,洩氣地呼出一口氣,擦幹眼淚:“算了算了。我跟你說幹嗎?我又不是季梨,不是你的好朋友,我怎麽樣和你又有什麽關系?”
“聶雨帆……”
她揮揮手,一臉煩躁:“別廢話了,誰不知道你就只關心季梨一個?別人的死活,你哪裏在意過?我倒是很好奇,哪天要是你和季梨徹底鬧翻了,會是因為什麽事。”
霖遙愣住。
和季梨徹底鬧翻是她從來沒有想象過的情形,細想來,卻并非不可能。
不可否認,霖遙已把季梨當做今生的摯友,但或許未來的某一天,當季梨發現她一直暗戀着紀凡,發現她當初接近自己的目的就不單純,發現這段友情一直建立在欺騙的基礎上,一切的情誼,都會瞬間消失。
她竟然真的無法想象那個場面。
心裏,有些悶悶的難受。
第二天,霖遙接到了季梨的電話,說她坐了今天最早的一班飛機,現在已經到了B市。
她是和紀凡一起來的。
霖遙的心跳,好像慢了一拍。
“你們複合了?”她還是那樣的語氣。其實裝得很辛苦,連自己都覺得虛僞又惡心。
“哪這麽容易啊?”季梨說着,話語裏倒未見傷感,反而“嘿嘿”傻笑了兩聲,“我跟你說,我又賄賂了紀凡家的司機大叔告訴我航班號,我出現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可是吓了一跳。”
霖遙聞言不出聲的笑笑。
有錢人才會玩的把戲,只為了博君一笑,多麽奢侈。
霖遙有時會想,喜歡這種情愫,是否真的如此強大,值得一個人為此付出巨大的代價去不懈追求?
就像張昀願意付出時間、精力、金錢,不遠萬裏來到B市,他尚且不确定霖遙對他的感情,卻敢一擲千金,來一場豪賭。
這個世界總給霖遙這樣的錯覺,每個人手裏都有無窮多的籌碼,除了她。
聽季梨說,紀凡這次來B市是為了家裏的分公司,紀正明還躺在醫院,身邊沒有可以信任的人,紀凡必須在那邊的大學春假結束前安頓好分公司的事。
“哎,其實他會很忙啦,那天在飛機上他一直在和一個叔叔談事情,那個叔叔好像是紀叔叔的一個朋友,紀叔叔不放心紀凡一個人,所以讓他過去幫忙照看一下。所以仔細算下來,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季梨的聲音忽然變得認真起來:“霖遙,這次我是真的下定決心了,如果還不行……我就真的放棄了。”
“快十年了,我努力過,我不後悔。”
霖遙“嗯”了一聲,再次閉上眼睛。
她多麽希望,她也不會後悔。
這學期霖遙她們英語專業的課特別少,班導師建議可以開始找實習了,霖遙知道班裏有幾個同學上學期已經實習了,都是由相熟的學長學姐推薦。
霖遙不是善于言辭的人,也不曾在學生會擔任什麽職務,得到的實習資源少,機會也少,一時之間不知道從何找起。
季梨是剛進大學就打算之後出國讀研的,再加上這學期課還是很慢,所以對實習沒什麽興趣。
她在學生會認識很多人,知道霖遙想找實習,随便在校內網說了一聲,結果就有各種莫名其妙的人提供一些“內部渠道”。
季梨幫着霖遙一起篩選,最後挑中一家離學校比較近的,做中外媒體傳播的公司,霖遙主要負責和外方聯絡,協助安排各種發布會。這項工作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霖遙部門的頂頭上司是個美國人,部門裏也是外國人居多,所以對口語要求很高。
霖遙做好被狂虐的心理準備,哪知第一天上班,才一上午,她的下場卻比她之前想象的慘多了,光是她的英英,就被那個塗着大紅唇的美國女人嘲笑了十分鐘。
她初來駕到,很難融入中外合資企業這種工作環境,問一個問題都沒什麽人搭理她。
她之前一直覺得自己抗打擊能力很強,可這幾個小時,她已經有些灰心了。
可能這才是社會吧。
她想。
比她腦海中的世界,更殘酷、更現實。
公司的同事午飯都是出去吃的,附近是商圈,餐廳很多,大多都是有檔次的,霖遙平時就只吃食堂的人自然舍不得鋪張。
霖遙好不容易拉下臉問一個同事公司裏有沒有食堂,那人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她,說:“樓裏有,負一層。”
她猜想食堂的價格會比較低,所以決定去食堂。
電梯從十八層往下,到八層的時候停住,電梯門打開,走進來一個人。
“霖遙。”
那瞬間,霖遙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她擡頭的過程仿佛也持續了很久。
直到她睜大眼睛,然後聽到紀凡又叫了自己一聲。
“是我,你沒看錯。”
他的聲音裏居然隐約帶着笑。
那麽多天沒見的人,在這個神奇的時間,神奇的地點,神奇地出現在她的面前。
命運總是那麽愛作弄她,在每一個她以為自己要忘卻的時刻,一盆冰冷的水撲上來,她又再度清醒,然後眼睜睜地看着自己陷入一個深不見底的沼澤。
“認不太出。”
她的這句話純粹為了掩飾尴尬,她呆愣太久了。
但是他不會知道,即使是在再擁擠的人群中,無論他穿着的是T恤大衣,還是像今天一樣,西裝革履,她都會一眼認出他來。
那是她閉上眼睛,都能描摹出來的人像,每一個角度,每一處細節,無處可逃。
他的皮膚依舊比女生還要白、透亮,好像瘦了一點,但整個人看上去都是精神抖擻的。
紀凡的反應比霖遙自然很多,他問她在這裏做什麽,然後解釋說家裏在B市的分公司在這棟大樓的5到8層。
“去吃飯嗎?”
霖遙點了點頭:“我去食堂。”
紀凡“嗯”了一聲,說:“我也是。一起。”
霖遙很确定,紀凡剛才猶豫了半秒,他的回答應該純粹是出于禮貌,或許他根本從來沒有去過,甚至從來不知道這棟大樓裏還有個食堂。
食堂一份飯菜十塊,三菜一湯,在B市這樣的大城市,已經算是便宜。
紀凡和霖遙相對而坐,霖遙注意到周圍有很多人有意無意地望向他們。也難怪,紀凡穿得儀表堂堂,還打好了領帶,一身看着價值不菲,卻擠在狹小的食堂吃午飯,和周圍确實格格不入。
霖遙有些許局促,整個人都不太自然,紀凡倒是氣定神閑的樣子,說紅燒肉做得還不錯,就是有些涼了。
他說:“下回早點過來吃。”不知是說給霖遙聽還是只是自言自語。
紀凡吃飯很快,但是樣子難得的優雅,一看就是那種好人家出來的孩子,連喝湯都不發出一點聲音。
霖遙偶爾偷偷瞥他一眼,然後再食不知味地吃一口自己餐盤裏的菜,等到紀凡吃完,她才動了幾口。
發現紀凡看着自己,霖遙更吃不下了,幹脆放下筷子。
他看着她:“不吃了?”
“早飯吃多了,吃不下。”
氛圍着實有點古怪,霖遙覺得再呆下去自己就要窒息了。
“浪費糧食。”
這句批評毫不留情,看霖遙的臉慢慢變紅時,紀凡竟也忍不住揚了揚嘴角。
“不過确實沒有你上次買的馄饨好吃。”
再提到馄饨的事,霖遙還是很窘,都到這個地步了,她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
“其實那個馄饨,是我外婆自己包的……”霖遙頓了頓,又說,“不過你放心,她很注意衛生,比外面賣的那些幹淨多了。”
紀凡有輕微的潔癖,她不會記錯。
他蹙了蹙眉,不知在想什麽,問:“所以市面上買不到?”
霖遙猶豫了一下,遲疑地搖頭。
“我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我記得小時候吃過這個餡的馄饨,那個味道很特別,不會錯。”
霖遙的瞳孔猛地一縮,放在桌下的手捏緊衣角。
周圍的所有人、所有聲音,在那一刻全部消失。
紀凡沒有留意到她的異常,自顧自說着:“是小時候給家裏做飯的一個阿婆,她手藝很好,花樣也很多。我上小學的時候每次放學回家都能吃到她做的小點心。”
“後來呢?”
霖遙的聲音不易察覺地顫抖,臉上的微笑快要挂不住。
她的記憶,與他的如此相似。小時候的霖遙一直覺得,姨婆的梅花糕、草頭餅和芝麻醬,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
她生病動手術最密集的那兩年,沒能再嘗到那些美味,等到她終于康複,卻被爸爸媽媽告知,姨婆去世了。
“後來那個阿婆去世了。”
“不過回過頭想想,就算不是那樣也吃不到了。”
紀凡的神色忽然變得黯然,霖遙依稀記得小時候聽姨婆和外婆在廚房裏咬耳朵說的話。
“動不動就鬧不開心,也不吵架,就是冷戰。”
“最可憐的還是孩子,吃飯都不敢說話。”
“小凡媽媽總是嫌我做得菜味道重,紀總就和她吵……”
“我年紀也大了,等着他們把我辭了還不如有點自知之明。”
“……”
那些話語突然就湧入腦海,就像唐僧的緊箍咒一樣,讓她沒來由的一陣頭痛。
“沒事吧?臉色那麽難看?”
霖遙搖搖頭,擠出一個笑容:“我的馄饨是我外婆包的,她老人家身體很好。”
紀凡說:“可以的話,代我謝謝她。”
“好。”霖遙點點頭,依舊是微笑。
☆、醉酒
公司五點下班,霖遙回到宿舍時剛好六點。
季梨正坐在電腦前一邊吃外賣一邊看韓劇,看到霖遙進門,條件反射似的跳起來,把桌上的一份沒有打開的外賣跑過去遞給她。
“小霖霖,第一天上班辛苦了吧!請你吃日式豬排飯!味道還不錯!”
霖遙接了過來,無視她的殷勤,坐下來後,環顧了一下宿舍,問:“聶雨帆還沒回來啊?”
季梨聳聳肩:“說什麽同學生日,我也不清楚。”
她說完,把自己的椅子搬到霖遙旁邊,一邊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霖遙實在是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轉過頭看着她:“說吧,想問什麽?”
季梨“嘿嘿”傻笑了兩聲:“你今天……看到他了嗎?”
霖遙裝傻:“誰啊?”
“就是他啊!紀凡啊!你們在同一棟樓啊!”季梨沒看出來她在逗自己,着急地捏她的胳膊。
霖遙冷笑一聲:“所以你自己承認是故意幫我找這家公司,幫你看着紀凡?”
“幹嗎這麽說嘛!”季梨努努嘴,“紀凡這種性格的人,我這麽幾年都沒把他攻克下來,我才不怕他幾天之內就喜歡上別人呢……我就是想找個借口,離他近一點,以後正大光明地見他。”
霖遙這下明白了,自己就是塊擋箭牌。
她想了想,然後告訴季梨今天和紀凡的偶遇,還一起吃了頓午飯。
季梨點頭,雙手合十,一臉小女生天真爛漫的笑:“幸虧是你,不然知道他和別的女生吃飯,我可要吃醋了!”
霖遙不知道如何接話,以笑應答,只是那笑容難免有些尴尬。
霖遙周二全天有課,周三才再去公司,季梨興沖沖地說要給她送午飯,可惜不巧,一連送了幾天也沒有遇上紀凡,她最後直接去他們公司看他,結果被告知紀凡出差一禮拜。
季梨最近應該是水逆,本想着大不了等下周,沒料系主任一個通知下來,讓她去香港參加一個莫名其妙的比賽,一去就要十多天。
季梨叫苦不疊,卻仍是無法拒絕。
下一個周一适逢白□□人節,霖遙部門裏一個年長自己幾歲的姐姐忙着去過節,把手頭的工作都丢給了霖遙,霖遙一個小小的實習生,只得留下來加班。
忙到一半,桌上的手機忽然震了一震。
很意外,是紀凡的短信。
“你在加班?”
霖遙看着那四個字很久,然後回他:“你怎麽知道?”
“來八樓。”
用的是祈使句,簡單利落,只是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霖遙也不知道他叫她幹什麽,只好把手頭的工作放一放下樓。
電梯到達八樓,剛出電梯門,霖遙就聽到一陣喧嘩聲,夾雜着愉悅的歡呼聲和笑聲。
八樓燈火通明,走廊裏也站着十幾個人,看樣子是樓下走上來的,霖遙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些人好像在辦Party。
所有人都很High,沒有人注意到霖遙走近。
她繞過人群,穿越過人流,在那些穿着正式而職業的人裏看到了紀凡。
他被衆人包圍着,離她不足三米的距離,對于霖遙來說,卻像三萬米。
哪怕如今他們已正式相識,每次她走向他,都是極其艱難的,帶着他永遠無法知曉或理解的複雜情感。
紀凡和周圍的人碰完杯後,衆人散開,他一眼望見了她,示意了她一下,然後走了過去。
“剛做完了一個項目,慶祝一下。”
他解釋了一下,然後倒了一杯香槟給她。
霖遙接過,一飲而盡。
喝完才發現不對頭,他倚在一邊的桌子上,抱着手臂看着她,然後笑了出來。
“這種喝法?你真當自己女中豪傑?”
她局促地暗暗揪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咳嗽了一聲:“我渴了。”
這裏人很多,都是陌生人,紀凡又太紮眼,總有人和紀凡來碰杯,順帶着聊兩句,目光似有似無地在她身上流連。
霖遙有些人群恐懼症,久而久之眼睛就不知道往哪放,為掩飾尴尬,只能不停地給自己倒酒。
等到下一個人談完,紀凡低聲對她說:“去樓上吧。”
紀凡手裏拿着一個紙盒和兩瓶紅酒,霖遙本以為他說的“去樓上”是指去她公司。結果紀凡進了電梯直接按了頂層20層。
紀凡在一片漆黑中輕車熟路地摸到燈的開關,從一個角落處的窄樓梯上去。
然後,就到了天臺。
上面是鎖住的,紀凡從口袋裏拿出鑰匙,打開小鐵門。
這時的霖遙整個人已經暈乎乎的了,一半是因為剛才喝了太多酒,一半是繞出來的。
紀凡席地而坐,拍了拍他旁邊的位置,“盛情邀請”她坐下。
霖遙猶豫了一秒,然後別別扭扭地挪了過去。
“我爸在很多年前就租下了這棟樓的20層和這個天臺,這麽多年都沒有用過。B市的租金這麽貴,他也沒後悔過,當年他就是在這裏向我媽求的婚。”
霖遙抱着膝蓋,眼睛咕嚕咕嚕轉着,看着深藍的夜空,說:“騙人的吧。”
明明這棟樓是近幾年才建的,是個人都知道。
紀凡哈哈大笑:“被你發現了。”
他鮮少有這種極冷的幽默感,霖遙能感覺得出來,他今天心情很好,和往常那副心事重重的冰塊臉完全不同。
她幾乎都要認不出。
紀凡在開紙盒的時候,霖遙問他:“你怎麽知道我在加班?”
紀凡擡眼看了看她:“季梨說的。她給我發了個短信,讓我提醒你別忘了吃晚飯,你胃不好。”
好吧,雖然這或許也只是季梨沒話找話的一個小伎倆,霖遙還是有一點點感動,加上慚愧。
她喜歡了那麽多年的人,此刻就在她的身旁,那麽那麽的近,幾乎都能聽到他的呼吸、心跳聲。
這樣的幸福是她從來不敢想象的,太不真實。
霖遙閉上眼,便不敢睜開。她好怕再次睜眼,發現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紀凡從紙盒裏拿出一個完整的黑森林蛋糕,切下一塊放在小碟子裏給她,又打開一瓶紅酒,遞給霖遙。
“嗯?”霖遙探尋地揚了揚眉。
“沒有杯子。”
于是,連啤酒都不怎麽喝的霖遙,生平第一次舉着紅酒瓶痛飲,紀凡給自己也開了一瓶,和她對飲。
霖遙之前已經喝得不少,現在整個人已微醺,蛋糕吃了一塊又一塊,紀凡勸她:“別吃太撐,會不舒服。”
霖遙笑:“反正你又不愛吃甜食。”
“你怎麽知道?”他很自然地問下去。
霖遙的身體猛地一僵,臉上的笑容在半秒內凝固。三月初的冷風吹在臉上,一陣寒意襲來,她吃了一口風,咳嗽了一聲,然後被嗆到,咳的停不下來。
紀凡只得用力拍着她的背,幫她順氣。
霖遙好不容易不咳了,又開始很沒形象地打嗝。
她的頭昏昏沉沉的,視線也有點模糊,站起來的時候紀凡扶了她一把。
或許是醉的厲害,他冰涼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時,她竟也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只是興奮地眺望着遠處的萬家燈火和這座城市所承載的一整個夜晚。
即使沒有璀璨的星光,也是那樣的美。
醉了的霖遙話變得多了起來,開始像個老婆婆一樣絮絮叨叨地說自己小時候的事,曾經爬過一幢怎樣的爛尾樓,被困在裏面一天一夜,大夏天的,被罰一個月不準吃冰棍。
“那個時候覺得這是天大的事,我爸和我說這話的時候,好像天都塌了。”
霖遙眯着眼睛笑,紀凡看着她,她的眼裏映襯着點點的光亮,不知源自哪裏。
“不就一個月不吃冰棍?我小時候練琴,彈錯一個音,就會被打。身上背上,都是傷,也沒有哭過。”
“你哭過的,你忘了。”
氣氛冰凍了很久,空氣仿佛凝固了,沒有人說話。
紀凡在很久後才反應過來她說的那句話,他“嗯?”了一聲,問:“你說什麽?”
然後他轉過頭,看到霖遙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躺倒在了地上,睡得憨憨的,呼吸沉重。
他發現,她好像還是喝醉或者睡着的時候的樣子比較可愛。
平時,太過尖銳,就像一只刺猬。
紀凡從前常聽季梨提起她這位最好的朋友,說她們的友情持續了很多年了,紀凡起初不以為意,沒有記住過霖遙的名字,因為他自己也有關系親密的發小,周宸一和林江都是從小玩到大的,後來上了初中又認識了徐素,也因為周宸一的關系成為好友。女生之間的感情,他并不太懂。
後來記住霖遙,是因為有一次季梨給他從國內寄了一大袋零食,那時候季梨很忙,就拜托霖遙給他寄的。
紀凡收到包裹的時候發現筆跡與以往不同,那字很特別,很有風骨,看起來完全不像女生寫的,就問了季梨一句,季梨洋洋得意的說,“我和你說過的,霖遙的字特別好看,這回信了吧。”
于是,他記住這個名字,可惜從來沒和人對上過號。
但是命運、機緣和各種巧合如此神奇,從前的他不會想到有一天,會和霖遙兩個人,在寒冷的黑夜,在這20層的高樓大廈頂層,痛飲。
天氣太冷,霖遙穿得又不多,紀凡怕她着涼,後來不得不把她叫醒,好在霖遙沒有醉的徹底,醒後摸摸腦袋,然後迷迷糊糊地說了一句“我怎麽睡着了”,就由紀凡扶着下樓了。
這個時間已經很晚了,紀凡不可能放心霖遙這個狀态一個人回宿舍,提出送她回去。
她的眼眶和臉頰都有些紅,帶着酒氣說:“你也喝酒了。”
“一個叔叔會開車來接我。我讓他送你回去。”
霖遙點點頭。
姜凱是紀正明的高中同學,兩人相識多年,算得上是紀正明唯一信任的人。姜凱全家很早就移民美國,在美國對紀凡也很照顧,這次紀正明發病,姜凱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趕過來關心病情,并且協助照看全局的。
姜凱今天又飯局,所以晚上不在公司。現在到了公司樓下,看到紀凡扶着一個小姑娘出來,微微詫異。
在美國兩年多,他了解這個孩子,很聰明,很刻苦,但太過。
姜凱打拼了很多年,見慣了世事浮沉,情願也好,不情願也罷,接受了很多洗禮,知道凡事都有過度,對人對事都是如此。
他時常心疼紀凡,覺得他對自己太苛刻,把自己弄得很辛苦,也和紀正明抱怨過,說這個兒子已經很好了,不要太苛求他。
紀正明當時的反應也很無奈,說都怪自己和他媽小時候對他過于嚴厲,現在似乎拗不過來了。
姜凱知道紀凡有女朋友,那個小姑娘每次放假都會來看他,甚至還有一次他與她有過一面之緣。不是特別漂亮的女孩子,但是看着很舒服。可是紀凡哪回都是淡淡的,毫不在意的樣子,仿佛她根本是個陌生人。
“一個朋友,喝了點酒,送她回F大吧。”
霖遙就迷迷糊糊叫了聲“叔叔好”,一坐到車上就睡着了,紀凡看她微微皺着眉,很不舒服的樣子,和姜凱說:“在便利店門口停一下。”
到了便利店,紀凡下車。
姜凱回過頭看了霖遙一眼,有些意外。
這個小姑娘的樣子,莫名的眼熟,然而他不記得在什麽地方見過她,他在美國多年,在國內的日子屈指可數,可絞盡腦汁,就是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