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序幕
方行衣撇下阿語,匆匆地走到滿月堂前,待要舉手推門。眼角的餘光又瞥見跟在她走面的阿語,正與她保持距離地站得遠遠的,寒風中孤零零立在廊盡頭。
那張嬌美的面孔顯得異常的蒼白,眼圈微紅,櫻唇緊閉,風似乎有些吹亂了她的發絲,顯得那個身影更加的楚楚可憐,不時将手中的絲帕舉至嘴邊,微微輕咳幾聲,如同一朵正在禁受風雨摧折的嬌花一般讓人憐惜,只是那一雙眼睛,此刻正充滿了無限的怨毒地盯着方行衣。
方行衣心中不禁湧起了一絲異樣的情感,這樣深沉的怨恨,也同樣有這樣深沉的愛吧,只是……
廳門吱呀一聲打開,卻看見方才那名粉衣侍女正笑吟吟地看着她:“公子站在門口是為門擋風嗎?”
方行衣笑了起來,搖搖頭,撇去了那些雜想,對她道了聲謝,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此刻,廳中似乎停了停競買,不見了那阿羅的人影,連百寶生的主座都空空如也。滿堂的人都在閑話,一時熱鬧哄哄,無非是在談論誰誰買的物好,誰誰出的價妙。
方行衣落座,一擡頭便看見岑亦正含笑地看着她,她不由想起剛才阿語的形容,心中湧起一股難言的惱怒,立刻轉過頭不去看他。
卻又去打量司徒玉,司徒玉面色如常,一如既往的溫柔和煦、謙謙有禮,正同他身旁的盧知意談笑,不時地微笑,若不是方才偷聽到的事,她險些真的認為此人便真的是溫潤如玉的翩翩濁世家公子。
一旁的吳六面色正不安地坐在那裏,不時的左顧右盼,見她落座之後不言不語,竟沒有擺之前的大爺譜,難得的對她笑笑,“方二公子去得好久啊,真可惜錯過了幾件稀世的珍寶。”
方行衣嘆息這人枉費了一張好相貌,竟做出那等不才之事,本想不理他,後又轉顏,這與她何幹?便笑了兩聲道:“吳六爺也瞧見了,再珍貴的珍寶,我也沒錢買。”
他沒想到方行衣竟直直說這話,倒不由愣了一愣,随後尴尬地笑道:“怎會……方二公子真愛開玩笑。”
方行衣不想與他多談,見他纏個不停,又不好做出惱色,只得應付了幾句。
突見廳門又開,阿語竟和黃百萬一前一後地走進來,阿語面上似有淚痕,黃百萬滿面堆笑。阿語低着頭,緊緊捏着帕子,走得匆匆,被一旁的椅子絆了一下,站在門旁的那粉衣侍女趕緊去攙扶,不想黃百萬竟然猛地揮開她的手,笑得異常的殷勤地去扶阿語。
滿堂的人的談笑登時都有些停了下來,皆齊齊地看向那一幕,阿語的臉霎時又紅又白,黃百萬的手她是萬萬不會去扶的,此刻正同一只受驚的小鹿一般睜大着眼睛,那淚水早就在眼眶之中打轉了,那雙被淚水浸潤地格外晶瑩的美目正無限委屈地看着岑亦。
天下的男子,有誰能看見這樣美麗柔弱的女子不動心呢?又有誰能在這樣一雙眼睛的注視下,不化為一腔的春水?
連坐在方行衣身側剛才一直在沒話找話的吳六都登時睜大了眼睛:“好一個妙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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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不是黃百萬,其他人若不是身上還穿着人的衣冠,只怕早就沖了上去,将她揉入懷中,無限的愛憐了,免得她被黃百萬那雙沾滿銅臭的手玷污。
岑亦依舊是那抹從容的微笑,似乎任何事,都不會教他皺皺眉毛一般,他站起來,走到阿語的身旁,輕輕地将她扶起來,還細聲地撫慰着她,同一個最溫柔的情人一般。霎時,衆人皆暗暗喪氣,若是黃百萬,誰都可以自謂強上他無數,那個鹽商,除了錢,還有什麽呢?
只是岑亦的話,十人有十一人都消了攀花折柳的心思,有誰能比得上玉面公子那樣的俊秀的容貌和偏偏的風度?
卻聽到岑亦扶起阿語,還不忘有禮的對黃百萬道聲謝:“在下待舍妹謝過黃老板的熱心。”
舍妹?衆人那一時歇了的心思,又被高高的挑起了,早間有人還在猜測阿語同岑亦的關系,此刻從岑亦口中知曉了阿語的身份,有幾人甚至在謀劃怎麽置禮上門提親了。
阿語的那張臉是徹底地白得透明,那前一刻還包住的淚水,下一刻就滾滾而出,而其他人呢?只當她弱不勝風,被絆疼了腳。
舍妹?方行衣除了冷笑,還實在不能用其他的表情來诠釋自己心中的譏諷之意。
幸好,那暖閣的厚氈又被輕輕掀起,先走出百寶生,又走出阿羅,阿羅親自捧着一個大盒子,緩緩地将盒子捧至廳中的案上。
廳堂之中的喧鬧聲立刻停了下來,皆齊齊地看着那個紫檀木精雕細刻的木盒,不知道百寶生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百寶生環顧了一下四周,面帶笑容地道:“教諸位久等了。”
梁國舅笑罵道:“你這老葫蘆,還不快揭開教我瞧瞧賣的什麽好藥。”
百寶生搖頭笑道:“侯爺莫急,稍後便知。”
随後阿羅高聲對着四下侍立在側的侍女道:“你們都出去,退出院子。”
衆人見阿語如此舉動,皆議論紛紛,究竟那盒子裏面裝的是什麽?他們将看見的是什麽樣的奇跡?無數的猜疑在人們心中一瞬間轉動了千百回,那将是什麽樣的上古寶物?
侍女們退出之後,阿語又道:“此物不是凡物,還請諸位貴客将你們的管家同手下也請出去。”
衆人這下更加驚疑了,面面相觑,百寶生究竟意欲何為?
卻見百寶生道:“衆位,殷某主持這鬥寶會一十二年,在這洛陽地面也算小有臉面,各也是看在殷某這張薄面才來捧場的,只是今日此物非同小可,若是有人不信殷某的,要走要留,殷某絕無半句。”
百寶生出言,諸人又是一片好奇同懷疑還有猜疑的形容紛紛不斷,還有人面現不屑之态,又有一幹莽漢,幾乎要跳了起來了。
只聽連山落雁寨的寨主馬易突然站了起來,大聲道:“百寶先生,馬某不過是來買那匹紅棕寶馬的,其他的什麽不經磕不經碰的細瓷嫩珠的我等粗人也沒什麽興趣,本想瞧瞧熱鬧,只是這些手下皆是我出生入死的好弟兄,馬某總不能為了些虛熱鬧沒了義氣,恕我告辭。”
随即一拱手,便帶着四五個大漢呼啦啦的走了。
見馬易這般說了,又有幾人也紛紛告辭,江湖險惡,誰又沒有幾個仇家?誰知道屏退了屬下,在別人的地盤上,孤身一人會發生什麽事?
餘下的有人則是好奇,有人便是身有絕技有恃無恐,但此時并無人出口說話。
“哈哈哈。”突然一聲朗笑,原來正是坐在首席的梁國舅,他笑指着百寶生道:“你這越發的教我好奇了,不就是叫手下出去嘛,同福同壽,你們出去吧。”
他身後的兩個小厮皆應了一聲,齊齊地退了下去。
見梁國舅痛快的譴人,其他人也不好再多言,皆将自己的家仆手下紛紛屏退。
這一群人一走,偌大的大廳更加的寬廣,原先那幾十座坐的皆是滿滿登登,加上仆從屬下,滿滿一屋子的人,便知剩下了一二十人。
聚寶盆,聚寶盆,天底下誰人不愛?這件東西只要拿出來,便會是一場血雨腥風,百寶生究竟想做什麽?方行衣此刻,心中徘徊的全是一句句的疑問。
雖走了一些人,但餘下的還都是一些江湖的豪客,這些人,或稱霸一方,或富甲一地,或權傾朝野。如果那件東西是假的,百寶生的玩笑,開得也實在大了一點,如果是真的?
方行衣一一掃過衆人,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梁國舅大聲笑道:“如你的願了,這下該好戲開鑼了吧,我倒要看看是什麽東西,把你吓成這樣。”
百寶生嘆口氣,開口道:“諸位,殷某雖在富貴場中打滾多年,卻深深的明白的一個道理,金銀再多,也不過是身外之物,寶物再迷人,也只是一些玩意。殷某從來不教錢財迷惑了本性,這話,殷某能當着衆位的面前說,也能當着天底下所有的人說。要不然,今日也不會開這個局。”
衆人不想百寶生突然說出這番話,倒是皆愣了一愣。
卻見岑亦輕飲了一口茶,從容笑道:“百寶先生有話但說無妨。”
百寶生對他拱拱手,又指着烏檀大案上的木盒道:“諸位莫怪殷某方才之舉,只因今日這桌上的東西,實在是人人想要之物,有人為了錢財抛棄妻子,濫殺無辜,甚至謀害手足父母。諸位,還有什麽比利劍□□更加兇險的殺人利器嗎?除了錢財,貪欲,殷某實在想象不出了。殷某醜話在前,諸位皆是正人君子,莫要行小人之徑,殷某才敢将那方盒子打開。”
他這話一說,別人還可,唯有不倒翁動了動眼睛,無限探究地看向那個紫檀木盒。
梁國舅又笑道:“哈哈哈,老殷,你莫不是擔心這屋子裏的人還會動手搶不成?”
百寶生不說話,面上的晦色更深,卻又無限憂慮地看看一旁的阿羅。阿羅面色顯現出一瞬間的譏諷和冰冷。
她緩緩上前,伸出手,撫摸了兩下那盒子,便輕輕的揭開,那過程,異常的緩慢,放佛正在進行一場神秘的儀式,又或者正在拉開一場衆生百态的序幕。
方行衣突然覺得事情有些怪異,但是又說不好是為什麽,她的心突然地跳動起來,她知道裏面的什麽東西,她之前從未放在心上,就算是一座金山放在面前,都不會讓她多瞧一眼。方行衣可以随手解囊與任何一個她瞧着的可憐人,也可以路遇一個能談得來的朋友而千金買醉只為一酬萍水知己,錢財在她的心中,遠遠比不上快樂來得重要。
假如有一天,她有了一大筆錢,可能她還會發愁,可能她也會擔心将這些錢財藏在哪裏,好不教小賊偷去了,還會擔心這錢如果沒有了,她會如何,或者她會不滿足于眼前的財富,想争取得到更多。
日日夜夜的憂心煩惱,無窮無盡的貪念延伸……這可不是她樂意的,所以她寧願快快樂樂的窮下去。
她不會為了什麽聚寶盆而動心,但是眼前的情景,她有些莫名的期待起來,好奇心使她将眼睛睜得大大的,好教她不錯過任何一個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