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人間至寶
不錯!此物便是聚寶盆!
話一出口,就像是一支無形的巨箭在人群之中穿梭,沖碎了之前所有的人的猜疑假設,卻又掀起更加巨大更加猛烈的欲望浪潮。人們瞪着眼睛,張大着嘴巴,這句話從耳朵裏面進去,又鑽進腦子裏面,最後從喉嚨咽下,直至五髒六腑轉了一個圈,終于,衆人才理清了思緒,明白百寶生指的就是桌上那方貌不驚人的泥盆。
聚寶盆,這是神話傳說中最迷人的寶物,是人們對潑天一般的富貴最貼切的假象,是對人間財富最極致的欽羨,那是無數紙醉金迷的貪婪執着。
今日百寶生說這樣的寶物就在他們的面前,他們可以真真切切的看見,甚至摸到,甚至……能收入囊中,也許,可以抱着它,進入一個最讓人瘋狂的奢華夢境。
這一刻,沒有人去在意那件東西的真假,因為這一句話,足以讓人癫狂。
如果理智是場貪婪的狂風急雨裏面唯一的一條救命的小舟,此刻,方行衣正緊緊抓着船槳,看着那些被欲望湮滅的人群,她的面上沒有任何一絲的表情,就像是平靜如鏡面的湖泊,掀不起一絲的波瀾。
她冷眼看着那些如癡如醉的面孔,她甚至不需要揣測,就能□□裸地看穿每一個人的心底,如果百寶生今日這場局,是為了觀賞一出最顯現醜态的好戲,那麽,他的這場安排簡直太絕妙了,這場表演簡直太成功了。
她甚至能看見那位權傾朝野的梁國舅,面上顯現出來的迷醉和垂涎;甚至能看見那一直在人前最翩翩有禮的司徒玉,眼睛裏面努力克制的懷疑到震驚再到狂喜。無論是君子還是小人,無論是高貴還是粗俗,這一刻,幾乎所有人都陷入了一個名叫欲壑的深淵,欲罷不能。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來由地打了一個冷戰,她從來認為自己無所畏懼,此時,不禁也顯出怯意.
原來,自來人心才是最可怕的武器,不用千年玄鐵,不用南疆至毒,只需稍稍洩露一點卑鄙陰私,便會教任何一個勇敢的人從心底升起寒意。
她現在同一艘飄蕩在無邊汪洋的孤舟一般急需安慰,那雙眼睛又不着痕跡地飄向岑亦,她突然又有些害怕。
幸好,在為數不多的還保有理智的幾人中,岑亦是最鎮定的一個。
她微微放下心來,因為此刻,他是她重要的盟友,她害怕他也被眼前的東西吸去了神智,岑亦依舊不急不緩,輕輕搖着那柄從不離身的白玉扇。扇面是一截素面的錦緞,微微有些暗花,但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這面扇子,沒有标榜品味的名畫,也沒有炫耀本事的題字。什麽都沒有,就像初見岑亦的任何人,都覺得他溫和地同一汪清泉,教人本能地想去親近。
這一刻,她的心裏突然沒有的芥蒂,不管任何事,不管任何人……
終于,那最初的震撼已經緩緩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懷疑,就像是一顆種子,掉落在春天的泥土裏面,開始迅速的發芽,蔓延到每一個人的心底,有人開始忍不住了,疑問脫口而出:“百寶先生,這真的是……?”
盡管人人都會為之癡狂,但是就連最愛做白日夢的人,都不會相信這樣的事情,他們寧願相信自己有朝一日會在賭坊贏一大筆,或者相信自己做生意的對手是個大蠢貨,自己能占盡便宜,也不會相信這世上會真的有聚寶盆這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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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假的?
一試便知……
百寶生深深地嘆氣,他的憂色更加濃重。方行衣覺得,也許,這一切,充滿了無數的詭秘難測的表象之下,有一個教人絕對無法預料的真相,到底是什麽?她或者應該去解開。
百寶生不再說話,卻看向阿羅,阿羅一直這麽靜靜地站着,自寶物的謎底揭開以來,她的面上便是這一副若隐若現的冷淡表情,就像是一顆飽經風霜的岩石,任是風吹雨打,也不會改變絲毫的姿态。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不該是充滿了天真和美麗憧憬的嗎?她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神情,會有這樣的充滿苦痛的眼神。
又或者她經歷了何等的悲慘之事?才有這份冷眼旁觀的淡漠。
方行衣看見她的手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甕水,見百寶生看向她,她默默地走到案前,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她直直地将甕中的水,傾入那方泥盆之中。
方行衣不自覺地将手指放進嘴巴,輕輕地咬了下,又或者,她的經歷和這個泥盆有關,要不然,如何能面對這樣的人間至寶而巋然不動?她或者早已看透,珍寶、錢財,不過是引人入深淵的的罪惡之源,她的表情實在太平靜了,平靜地異乎尋常的詭異。
水靜靜地注入盆中,如同涓涓細流,時而微微濺起一兩滴水花,所有的人都不說話,也不眨眼,他們像在看一場最精彩的戲法,不容眼前漏過片刻的精彩。
一片靜谧之中,唯有細細的水聲在“汩汩”發出響聲。
就像亘古至今那般漫長,終于,阿羅手中水甕裏的水已經全都傾倒在泥盆之中。
一個泥盆,盛着水。多麽平靜的場景,但是今日這裏所發生的一切,百寶生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使得這個情景變得不尋常。這将是一個奇跡,一個美夢成真,一個天地之間最神奇的造化,因為……奇跡已經在發生……
方行衣想起昨日岑亦在車上之言,聚寶盆本是金民造化之物,遇水則自生金。
眼見的場景證實了那無稽的傳說——泥盆中的水開始慢慢變化,漸漸地細細波動起來,沒有人去搖晃那個盆子,阿羅也讓開站在一旁,好讓所有的人都能看清眼前的奇景。
滿屋子的人,滿屋子的擺設,都那樣的平穩,沒有任何移動,就連呼吸,他們幾乎都忘記了。
泥盆裏的水的波動更加的激烈,更加的跳躍,就像是即将要滾開的開水一般,不斷地冒出水泡,又不斷的破裂。人們的情緒随着那些不斷起伏的水面、不停破裂又不停冒出的水泡跌跌蕩蕩,心下惴惴難安。
每個人的心似乎都被一根絲線高高的提起,懸吊在永無着落的無底深淵之上。方行衣眼光掃過衆人的面上,黃百萬眼睛瞪得同銅鈴一般大,趙半厘的下巴脫臼一樣張着,口中流出一絲晶亮的唾絲,污髒了那身上好的繡金絲員外袍。
不倒翁塗三眼的眼睛微微地眯起,顯而易見,他的眼睛在看着廳中的泥盆裏面翻滾的清水,他的心裏定然在謀劃那不能示人的陰謀詭計,只是,他再多的毒計,今日,卻不會那麽好使出來了。
盧知意的神色怪誕詭異,他雖與百寶生是為至交好友,但是這樣的情景,他定然也是第一次見到,因為他的眼睛裏面全都是不可思議的驚訝。
梁國舅已然是癡了,他就算見識過帝王家最珍奇的寶物,此刻也深深的折服在這樣的奇景之中。
還有司徒玉,他的樣子,最教方行衣思索,因為他已經完全的收斂了之前的癡狂之态,同一個真正的君子一般,他變得異常的沉穩,他的眉頭微皺,好像在思考,他在思考什麽?
方行衣盯着他,不加掩飾,目光有如利劍,她想劃開所有皮肉包裹,窺探那些難以言述的隐秘。
她又感覺到有一道眼光正在看着她,這道眼光之中透着贊賞,她知道是誰,不過此刻她不想去洋洋自得或不屑一顧。她終究是個凡人,或許以前,她也會為這樣的奇景迷惑了理智,但是現在不會了,因為她曾經經歷了一場更加詭異更加兇險的場景,她明白了自己的心,不會為金銀所累,因為,比財富更加寶貴的是坦蕩地活下去。
“啪嗒!”突然一聲響,這聲響并不大,此刻在人聽來,卻似驚天巨雷一般,人人都被吓了一大跳。
“哎呦……”方行衣突然聽見身旁的吳六輕呼一下,她募得轉頭,發現吳六看得失态,從椅子上跌了下來。
衆人被這麽一驚,已經收回了神智,趙半厘還忙不疊地擦擦嘴角。
卻緊接着又聽到一聲更加讓人悚然的大呼:“看!”
衆人自然知道要看向哪裏,一時所有人都驚愣住了。原來,那個泥盆裏面,随着最後一捧清水翻滾着消失了之後,盆地靜靜地躺着一塊發出金光的金塊,金塊的表面似乎還殘留着水的形狀,絲絲的紋路帶着水的波紋,而那之前倒在盆中的水呢?已經消失地無影無蹤了。
金塊同一個小兒的拳頭那般大,滿滿的一盆水,變成了一塊光彩璀璨的金塊。眼前的這一切,讓人如置夢境。
黃百萬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胖胳膊,随後一聲呼痛:“哎喲,好痛,這不是夢!”
這自然不是夢。
阿羅拿起盆地的金塊,托在掌心,道:“衆位可看清了?這可是真的?”
坐得最近的不倒翁站起來,伸手便從阿羅的手中拿過那塊金子,還放在嘴巴裏面咬了咬。
阿羅冷眼滿含譏諷地道:“塗三爺,如何?”
人人都盯着他,不倒翁難以置信地道:“上好的赤金……這……太奇妙了……”
衆人那顆高懸着的心此刻終于掉回了肚子,所有的震驚都已經在方才釋放殆盡,餘下的疑惑卻更加瘋狂的滋長,每個人都在努力回憶剛才的情景,從阿羅端出盒子,再打開,倒入清水,最後化成了一塊金子。沒有任何的破綻,沒有人能夠在在坐這些人的眼皮底下做假。唯一剩下的解釋便是那是真的聚寶盆。
聚寶盆!一個可以将清水變的無邊財富,那将是一個何等的奇跡!那将是何等的瘋狂!
已經有些自謂聰明的人開始在心中打起了小九九。
還有人已經高聲問道:“百寶先生,既然是鬥寶會中寶物,依規矩,不知這件東西,要怎麽出價?”
就算傻子也不會問這樣的問題,不過他們已經顧不得了,因為他們想不出任何百寶生要出賣這件寶物的理由,這樣的寶物,他們情願日日抱在胸口,也不願教別人看見一個縫隙。那一雙雙的眼睛裏面,透露出令人膽寒的貪欲。
阿羅呲笑了起來:“諸位認為此物該出多少價才會合适?”
這話将衆人問住了,出多少價才會合适?只怕出多少都不會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