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殺手

岑亦走進房間,這滿屋子的血只叫他神色恍地一驚,便恢複了那凝重的模樣,死者為大,他微微嘆息一聲,卻蹲下身,小心地查驗起死狀凄慘的吳六。

方行衣想瞧得清楚一些,卻被他的後背擋住了視線,不由的有些惱怒,忿忿地哼道:“好出風頭!”

方于望偷得一樂,小聲道:“阿姊,我瞧姐夫素來細心,指不定會發現什麽。”

方行衣看着岑亦頭晃來晃去,自己的腦袋也不由的左右移動,看到哪裏都會被他遮擋住,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将手長長一點,伸下去撥開這礙事的人。

方行衣氣悶之間,卻又有些疑惑,岑亦向來不愛管閑事,若是往常,他絕不會現身在此,為什麽今日會主動攬事?

電光火石之間,她想起今日就在堂上之人,這吳六也在其中,莫不是和聚寶盆有些關聯?

方行衣卻又搖搖頭,吳六無勇無謀,不過一個膏粱纨袴,就算有心謀奪,那幾斤幾兩連不倒翁都不屑謀算他,為什麽他會死去?其中隐秘,着實教人思量。

“于望,你有沒有瞧出什麽來?”方行衣見看不見下面岑亦查看屍體的情況,只好問起比她先來房頂一步的老三。

方于望撓撓腦袋,道:“吳六死得好慘。”

方行衣氣不打一處來,略略切齒道:“我當然瞧見他死得很慘,別賣關子了,有屁快放!”

方于望聳聳肩,老姐今天似乎火氣有點大,還是少惹她為妙,這打翻了醋壇子的女人可是吓人的很,随後暗暗笑了兩聲,又轉了轉眼珠子,道:“我方才聽見他是突然發瘋死的。”

突然發瘋?難不成他有什麽暗病?今日瞧吳六除了有些臉色蒼白,一看就是纨绔之病,除此之外,并無不妥之處。

方于望又指指那詭異的珊瑚樹,道:“他是看見這個被吓死的。”

這是方行衣現在最疑窦重重的地方,這珊瑚樹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這裏的,這麽一個大物件,難道拿進來的時候,竟沒有人發覺?而且,客棧的房門狹小,人來人往,兇手想做得隐秘,絕對不可能這麽大搖大擺的搬進來。

最可疑的吳六看見這個,吓一跳倒是有可能,吓死絕不至于。雖然他的死狀看起來的确是驚恐所致,他是看見了什麽可怕的事情,還是感覺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

方于望看着皺着眉頭的方行衣,捂着嘴笑道:“許是他怕海龍王知道了他的所作所為,心裏惶恐,又見有人将這假貨擡到房間,這一吓,就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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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行衣知道是方于望在胡說八道信口瞎扯,懶得理他。又擡頭看看四周,夜深寒重,這兩天下的雪使屋頂鋪了一層極厚積雪,除了兩旁的高樹上掉落的幾堆落雪,還有兩行她和老三留下的極淺的腳印,幾乎沒有任何的痕跡,不由的又洩了一口氣。他們能在這裏扒開瓦片看下面的情景,但是那麽一大株東西卻是絕對擡不下去的。她才不會真信鬼神覺得是鬼怪搬進去的,總會有蛛絲馬跡。

思索之間,她又看看下方的那株珊瑚樹,突然似有了頭緒,趕緊站起身,急行幾步,尋了處房檐翻了身便無聲無息地跳了下去。

方老三看她跳的地方是客棧的前門方向,想起方才被自己打包吊樹上的三個探子,不知道是誰派來的,總歸和今日鬥寶會上那件至寶有關系,他懶得查,便小小懲戒一番,不由的偷笑兩聲,又看起了下面的好戲。

出了命案,又是江南平賊有功的皇帝親自嘉獎過的海龍王的兒子,洛陽知府不敢怠慢,帶着幾個手下人來了,他一看那駭人的兇案現場,當時就吓得腿軟了,趕緊交代一番,留下一個刑名,一個仵作勘驗,又叫衙役封了現場,便兩腿發軟的走了。

此刻岑亦已經細細看過了,又立在一旁不言不語。那仵作壯了壯膽子,一臉驚恐的上前翻了兩下屍體,便馬上恭手對着刑名道:“夏捕頭,此人是被吓死的。”

那被稱呼為夏捕頭的冷面中年漢子掃了他一眼,哼道:“吓死的!劉五,你看仔細了?”

劉五心裏又開始哆哆嗦嗦起來,他祖上都是做這和死人打交道的行當,要不是自己啥都不會,早就不想幹這腌臜活,他天性膽小,莫說是仔細勘驗屍體,就是多摸上一摸都吓得回家洗十幾遍的水。這屍體又是這樣一幅吓人的慘狀,他哪裏還敢看地仔細,不說死人是被吓死的,他就要被吓死了,剛想應下說是的,但被這夏捕頭冷眼一掃,登時有就打了個寒戰。

這夏捕頭查案的本事一等一,去年一上任就連破了洛陽三樁謎案,又加上一張冷臉從沒有松動的時候,活像個地府來的陰差,就是知府大人都要忌憚他三分,滿洛陽城的人都對他又敬又怕,背後都呼為“鬼吏”。

劉五這一下子,是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滿頭冒汗,卻遭夏捕頭一眼掃了過來,那汗也登時收了回去。但比起那死狀恐怖的死人,那冷面的活人總還有口氣,劉五咬了咬牙道:“死者滿面驚恐之色,目凸舌乍,是被吓死的!”

夏捕頭面色一絲一毫幾乎都不曾改變,只用那冷得仿佛是從地獄裏面飄出來的聲音道:“你回頭在屍格上就這麽寫?”

屍格是勘驗屍體的後留下的證據,若是他瞧不得仔細,寫錯了,落後查出來,可是落一個做僞證的罪名,劉五這下左右為難,幾乎要哭了出來。

夏捕頭說完就不理他了,往前一步細心留意現場,等看了一圈之後,這才對着岑亦同司徒玉二人道:“不知二位為何一直留在案發現場?”

司徒玉略一颔首道:“不過恰巧經過。”

岑亦微笑拱手道:“在下湊巧同住此地,見人聲喧嘩,故來一瞧緣故。”

夏捕頭微微眯了眼,頓了片刻,才拱手略回一禮道:“原來是岑莊主,不知岑莊主有何發現?”

夏捕頭別人不知來歷,只當是尋常酷吏,岑亦卻知他是昔日名動天下的京都名捕人稱神目鷹的夏穆,自五年前鐵馬镖局滅門一案被人暗算,夏穆便被流放出京,不想卻在東都當一小吏,實在天道變幻,世事難料。

岑亦知他脾性,直來直去,便道:“方才仵作所言死者被驚吓至死,乍一看确實如此,只是被吓死之人如何會口內湧出如此鮮血?就算是心膽俱裂,也不致這般噴湧而出。”

倒像是有心人故作此等慘狀,用來驚吓于人。

今日之事,過于離奇詭異,這吳六的死,恐怕與滿月堂之事脫不了幹系。

卻說方行衣不管客棧的慘案,跳下屋頂便直直往城南而去,她卻是想到一件事。鬥寶會散後她回客棧之時,剛進前廳,便見有兩人從三樓匆匆下來,面色有些驚慌之色,還險些與她相撞。那兩人穿着打扮不過尋常,彙賢居三樓卻都是上好的房間,住的也都是有些錢財的人,那兩人的裝扮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住得起三樓上房的人,為何會從三樓下來?

事不尋常必有怪異,今晚吳六又慘死在房內,二者一聯系,她便有了計較。

此刻夜已深至漏斷,街上行人幾無,不知道何時,那雪花又飄飄灑灑地下來,這漫天漫地的雪,停停下下,已然是第三天了,方行衣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似乎夜的冷浸入了骨髓,那呼出地白氣纏繞着雪花,須臾又消散了。

她就像一個影子一般飄忽在街道之上,這樣蒼茫寒冷的夜裏,仿佛天地之間的活物也只有這麽一個還在移動的影子。

她的輕功極好,憑借着寒風呼號,那衣角都沒有發出任何的異響,只有風,不停地帶起散落的幾根碎發。

風,似乎變得有些不同,那呼號之中似乎還夾雜着一絲不同尋常的異動,她突然閉上眼睛,黑暗之中眼睛看不清事物,只會教人分心,她集中注意,所有的精神似乎都集中在兩只耳朵上。她的腳步不曾慢了下來,但是——她的注意力使周身所有的毛孔都警惕起來。

有人跟着她,來者不善,隐隐的殺氣從後方聚集而來,不是一個人!

她的呼吸不由的更加綿長,近了……左右,還有後方,一道寒光凜冽一過,“铮——”地一聲,方行衣就勢一俯身,那長劍貼着她的後背而過,緊接着便有兩把利劍同時從左右向她的兩肋而來,方行衣一吸氣,輕點腳尖,縱身飛起,避開那兩把奪命的寒劍。

又輕輕落下,募得轉身,從後腰甩出笛刃,冷光似秋水,帶着無窮的怒意向後方的那最先出手之人刺去。

她一直閉着眼睛,運用耳朵聽聲辨位,左右一人,後方一人,一共三人,招式一樣,沒有多餘花樣,皆是殺人奪命最幹脆的殺招,這三人是訓練有素的殺手。

誰會和她過不去,非要她的性命不可?方行衣自問沒有和人結這麽大的仇,難道事關今日鬥寶會之事?

轉念之間,她又連連避開十多勢,迎面一陣寒風,一道光閃過她的眼睛,她略一皺眉頭。手腕一甩,做了一個虛招,卻将劍鋒一轉,那本直直向着對面那人而去的笛刃,刺向了右手那人,一聲撕拉之聲,緊接着是手中利刃破開血肉的觸感,那人便被她劃開了腰腹,那人連連後退幾步,痛哼一聲,搖晃幾下便栽倒在雪地中,那鮮血染紅了白雪,霎時便被寒冷凝固了。

剩下兩人似乎不妨對手如此高強,幾招便奪去了一個同伴的性命,皆目中閃過一絲微微的驚詫,卻又立刻又重聚起無窮的殺意,劍劍不留餘地,緊緊逼迫,方行衣不想與他們纏鬥,深深地呼了一口氣,一仰身,腳尖一劃,滿地的積雪頓時揚起,似從地而起打開一把折扇,又似掀起一片雪幕,那兩名殺手皆睜着眼睛,霎時被雪一撲,眼前登時一花,動作卻慢了許多。

方行衣蹲下身,像一道閃電一般沖過去将笛刃左右一揮,還不等她出手,卻聽到兩聲痛呼,不由地驚疑地睜開眼,眼前的兩名着夜行衣的殺手齊齊倒下,背上卻有一個小傷口正在突突的冒血。

還有人在這裏!

方行衣站起身,屏息警惕地注意四下,突聽得一旁小巷裏面傳來一聲的笑聲。忽的變色,揮起笛刃便沖了進去。

一片暗影之下,狹窄的巷道裏站着一個人,正笑嘻嘻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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