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求

紅泥小火爐,綠蟻新醅酒。

可惜的是,面對的不是三五知己好友,而是兩個冤家對頭。一身绛紫的司徒玉含笑地看着她,說不出風流倜傥,金華玉資;而包裹着粉紅錦緞的阿語卻是恨不得在她身上剮出兩個洞來。

方行衣就算千算萬算,也算不到這兩人什麽時候能跑到一起,就連杜仲看見阿語,也不禁凸了凸眼珠了,看來阿語在此不是岑亦之意,就是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了。不過看見阿語,她倒是明白了廢園的那支冷箭的緣由,這個女人,簡直就是張狗皮膏一樣難纏。

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方行衣實在懶得同這兩人周旋,直接道:“司徒玉,你找我來什麽事?”

司徒玉一手輕捋廣袖,一手到了一杯酒,比了請的手勢,“雪夜圍爐,最宜三兩杯美酒,四五句閑話,才不負這梅香暗渡的冬夜雪趣。一杯薄酒,權且略盡在下欽佩之意,方二公子江湖多有俠名,不想竟是女兒身,之前多有唐突,還請姑娘恕罪。”

方行衣看着那杯新綠,如一汪碧玉可愛,清香怡人,只淺淺一笑,并不端起,道:“司徒玉,明人不說暗話,你不必拐彎抹角,我沒有你那副玲珑心腸,聽不懂你那些九曲十八彎的廢話。有話便說,若是裝模作樣,我沒空同你打哈哈,你那些雞鳴狗盜的幫閑,恐怕也攔不住我。”

司徒玉僵了僵神色,片刻又展顏笑了起來:“方姑娘不愧是個爽快人,請姑娘來,不為別的事,想必姑娘那日在滿月樓,昨日傳言,姑娘就沒有什麽解釋的嗎?”

解釋?有什麽好解釋的!

“哈哈哈!”方行衣大笑,又道:“司徒玉,你難不成現在還會相信那東西真是所謂的聚寶盆?孫不勝泯江三霸這些憨貨被脂油蒙了心到還說得過去,你司徒玉八面玲珑,心中通透,難道也被迷住了雙目?”

方行衣話中不留餘地,全是譏諷之意。

司徒玉面色頓時有些不好看,他端起黃楊木樁案幾上的新綠酒,一飲而盡,終于面色發白地道:“那真的……不是?”

方行衣站起來,不去看他,搖頭笑道:“這世上有沒有聚寶盆我不知道,不過絕不會是百寶生拿出來的那個東西。”

司徒玉雙手顫抖,失聲道:“不!不會……我見過真的,就是十七年前,一模一樣,就連那注水化金的場景都一模一樣,怎會是假的!”

方行衣皺眉,看他那樣子,似乎不像是作假,這件事中,司徒玉難道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秘辛?

方行衣問道:“你說十七年前?”

還不等司徒玉開口,門外突然走進來一名青衣小仆,趴在司徒玉耳邊細語一番,司徒玉大驚失色之下,猛地瞪了一眼方行衣,面色陰晴不定,說不出的五顏六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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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行衣稀奇地同一旁站在他身側的杜仲對視一眼,杜仲也滿面疑惑。

卻見司徒玉突然站了起來,抱拳道了聲“少陪,去去就來。”便看了阿語和方行衣一眼,匆匆走了出去。

司徒玉不在,這間小小的花廳頓時氣氛詭異起來,尤其是一臉陰測測地盯着方行衣的阿語。

方行衣雖猜到她為何在司徒玉此處,卻不想質問她,也不想與她大眼瞪小眼的面對面。便站了起來,走到窗邊,透過明窗看着天邊隐隐現出的魚肚白,聽着雪聲簌簌。

這雪下了一天一夜,時大時小,不曾停頓,堆疊着滿目銀白,幾乎淹沒了世間一切。而那嘶號了一夜的北風,終于在晨曦将臨的時刻停了下來,顯現出異樣的靜谧和令人不安的寂寥。

方行衣閉上眼,微微嘆了一氣,岑亦終究去了無名莊,不知道他此刻情形如何,杜仲已送了消息給影衛,現在要看司徒玉打的是什麽樣的算盤了。

方行衣摩挲着窗棂,那人給她下的毒,又發作了一次,所幸,之前的烏藤蜘蛛毒已經緩緩褪去,她能運力壓制住那幾乎教人崩潰的熱痛。

想到烏藤蜘蛛,她回頭看了一眼阿語,正好對上阿語投來的無限怨恨的目光,方行衣心一沉,撇開頭她。

卻聽見杜仲問她:“阿語姑娘,你怎麽會在這裏,是司徒玉将你擄來的?”

阿語并不回答,依舊一動不動地盯着方行衣,看那執着的神态,似乎要将她盯穿才罷休。

杜仲又道:“阿語姑娘,公子教人将你送回江南,你在這裏,那其他人呢?”

方行衣皺眉,岑亦對這個師妹無微不至,怎會放心教人将她一人送回江南?

看着她現在惡狠狠的目光,方行衣心中一觸:原來岑亦已經知道了那夜之事。遂冷笑,……原來,他終究顧惜着這個授業恩師的女兒,可惜,人家不領情,還把賬又算到了她的頭上。

阿語依舊不言不語,手裏緊緊地拽着一方繡茉莉花的絲帕,似乎那帕子是她揉碎了的心腸。

方行衣終于受不了了阿語那幽怨憤恨的目光,她瞥着阿語道:“司徒玉其人表裏不一,反複無常,你若是與他謀皮,小心把自己也搭進去。”

杜仲一愣,随即反應過來,看向阿語的目光就變得複雜起來,“阿語姑娘,公子現在身處險境,你怎可……”

“師兄他怎麽啦?”阿語終于出言,焦急地瞪着杜仲。

這般焦慮失色,她對岑亦還真的情深一片,方行衣微微嘆息:“洛陽之事,本就是有人設局,你師兄運氣不好,也被人算計在內。”

“一定是你!”阿語目光犀利,滿面兇戾,尖叫地撲向方行衣,“你惹是生非,要不是師兄要為你善後,怎會被人算計!”

杜仲看着幾欲癫狂的阿語,吓得出一身的冷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所幸方行衣一閃身便避開了,阿語的暗器功夫不錯,不過要不是那夜方行衣大意看輕了她一身嬌弱的摸樣,也不會上了她的當,但要掄起明刀明槍,她卻萬萬不是方行衣的對手,所以方行衣輕松避過她,一反手,便點住了她下身的穴道,教她一個趔趄,就摔倒在地。

方行衣站了起來,看着倒地的阿語,垂目道:“我說過,我與他之間的事,與你無關。”

阿語突然垂下眼淚,緊緊捏着手指,手背上瑩白的肌膚透出根根觸目驚心的青筋,她哭倒在地,猛地抓住方行衣的裙裾,“方姑娘,求求你,之前是我不好,只要你将師兄讓給我,來生我做牛做馬報答你。”

她哭得教人心碎,那淚水點滴在地,綻開朵朵淚花,一副梨花帶雨嬌弱不勝的摸樣,縱然是心如鐵石的人,都會情不自禁地軟了下來。

杜仲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們二人。

方行衣嘆息,阿語的确是會将眼淚當做武器的女人,可惜的是,她也是女人,這樣的淚水,實在是沒有必要的很,“阿語,岑亦不是一件玩意,沒有什麽讓不讓的,何況,他也不是我的。”

阿語哭得亦發凄美,連連搖頭,“不,只要你同他解除婚約,他只是将責任看得比天還大,只要你們一日有婚約,他就不會負你,但你若要将婚約解除,他不會為難你的。求求你,我什麽都沒有,只有他……只有他……”

方行衣實在是不知道怎麽和她交流,只好道:“你還不明白嗎?我與他的事,自來與你無關,就算我要和他解除婚約,也不會因為你。”

阿語的不停地搖頭,根本沒有聽進去方行衣的話,只自顧自道:“你知道嗎?師兄他從來沒有那樣對過我,他看着我的眼神冷得我發抖,我知道我錯了,不該起了害你的心思。我不想就這麽離開師兄,我只是想留在他身邊,偶爾對我笑一笑便滿足了,我不要回江南,我要見師兄,方姑娘,你告訴我,師兄他在哪裏,不管刀山火海,我都要找到他!”

方行衣看着阿語,眼中充滿了憐憫,喃喃道:“你不知道,有時候這樣執着的喜歡,也會變成一種負擔。”

阿語凄凄戚戚,松了方行衣的裙角,淚水不停留下:“我只有他……你不懂,我只有他……”

方行衣對着神情嚴肅的杜仲嘆口氣,不理會阿語,開門走了出去。杜仲也看了眼哭倒在地的阿語,嘆息地搖搖頭,跟了出去。

門口兩名護衛突然攔住方行衣:“方姑娘,抱歉,府中寬廣,恐姑娘不知道路途迷了路,還請您就在這裏等候我家公子吧,他稍後就來。”

杜仲趕緊上前,不言不發就要拔劍。

方行衣止住杜仲,冷笑着對那兩人道:“我不知道,我是被擄來的人質,還是被請來的客人?”

“姑娘自然是客。”

“既然是客,為什麽連門都不讓出?”

突然從一旁走廊走來方才那叫走司徒玉的青衣小仆,他叱道:“無禮!方姑娘乃是公子請來的貴客,怎可唐突了姑娘。”

又滿面堆笑地對着方行衣道:“姑娘,我家公子有請。”

方行衣皺皺眉,不動聲色地邁步往前。

杜仲剛想跟上去,那小仆拉着道:“抱歉,公子只請了方姑娘一人。”

方行衣對他道:“你留下,看着阿語,我倒想看看司徒玉唱地又是哪一出。”

杜仲只好對她點點頭,“二姑娘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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