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敗露的陰謀
牆頭一枝紅梅探出,給這般荒寂的廢墟帶來微微的活氣,方行衣并沒有刻意隐藏身形,這般覆蓋所有的雪,也會留下所有的痕跡,司徒玉家中到處都有眼睛,屋後、樹間、雪旁……
她的一舉一動毫無秘密地會流入司徒玉的耳中,同樣,司徒玉的眼睛們也會暴露在她的視野之內。
她蹲在牆頭,頗有興致地看着遠處的亭臺樓閣。
文七也同樣一樣蹲在一旁,也裝作興致勃勃地看着雪景。
方行衣感嘆:“當年梅廣真是花了大力氣修建這所園林,一步一景,四季宜人,竟同江南那些詩情畫意的名園一般巧奪天工。”
文七悵惘着接道:“可惜終究為他人作嫁衣裳。”
方行衣嘻嘻一笑,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幾時學會了傷春悲秋。”
文七眯着多情的桃花眼,故作傷情地搖搖頭:“你不知道我也會對月長籲,聞花感懷嗎?”
方行衣不由一陣大笑,“我還真……哈哈哈哈……真不知道!”
文七鄙視道:“你以為人人都同你一樣,沒心沒肺的!”話到最後,似乎真的有些傷感了。
方行衣覺得他的話裏語氣有些不對,卻又猜不出哪裏不對,索性不理他,一縱身躍了下去,沿着牆角狹長的走道,風一般地向之前她所在的暖房奔去。
文七看着身側的積雪上留下的兩個腳印,空氣中還殘留着絲絲清冷的蘭芷香,似乎是她身上的味道,若有若無,牽人心腸。
方行衣終于變回了她自己,而他們之間,似乎也牽起了一道屏障,文七想到這裏,終究無限感傷,一時千種滋味,只化為一聲短促的嘆息。便也同樣的縱身一跳,似一片孤葉般無聲無息地跟在方行衣身後。
走出夾道,便是那座遍栽紅梅的小院,院中與方才的廢墟截然不同,就連鵝卵石小道上的積雪都被清掃的幹幹淨淨。
倆人悄無聲息地穿過梅林,梅林之外便是一座崎岖嶙峋的太湖石假山屏障,倚着假山建築一座小亭,一半在水中,一半在嵌在石中。
那小亭恍惚兩個人影,方行衣趕緊往一旁一避,借着假山隐藏了身形,文七緊随其後,兩人悄悄地向着那小亭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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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要出城嗎?”文七有些疑惑她的目的。
方行衣悄聲道:“岑亦手下都被司徒玉扣在這裏,我先去同杜仲見一面。”
文七便不說話了。
小亭中卻傳來說話聲,一男一女,方行衣猛地一擡眉毛,那女聲竟然是阿語那柔弱似細風的聲音,而另一人,卻是岑亦養的一名手下,以循跡而長的那個叫小九的少年!
“阿語姑娘,你別害怕,我能救你出去。”小九說話一向真真假假,難得這般言辭懇切。
然阿語卻似乎并不領情:“你怎麽救我出去?你自己都自身難保,師兄若是知道你昨日對他的隐瞞,他只怕不會再用你了,一條不得用又不聽話的狗,他要來做什麽?你還是快快回岑家,去求老夫人才是正經。”
小九頓時急了,他心中有些酸楚,他的隐瞞不就是因為你阿語嗎?你怎麽能說出這麽無情的話,但是他卻不敢對着阿語提,他依舊充滿了關懷和安慰地道:“阿語姑娘,你相信我,我一路跟着你的腳印來的,你別害怕,我雇了馬車,咱們出了這裏就馬上回江南,司徒玉不會為難我們的。”
方行衣聽着細細一嘆,阿語是故意叫司徒玉“抓”住她的,她怎麽可能會跟你回去。
文七卻沉吟片刻,小聲同方行衣道:“原來如此,昨夜廢園那夥人中,阿語也在其中。”
方行衣一愣,轉眼便明白了,心中不由大感無奈,這阿語還真是和她死磕上了。
只聽她又道:“司徒玉将我困在此處,是為了挾制師兄,他怎會輕易放我離開,你自己走吧。”話語中帶着一絲惱恨。
小九不由大急:“阿語,你聽我說,我偷聽了公子和賈先生說話,此番危機重重,牽扯甚大,公子定然也不願教你身處危機,司徒玉既然想拉攏公子,便不會對你多加為難,你走了,公子也好心無牽挂地全力在此周旋。”
方行衣聽着若有所思,與文七對視一眼,他眼中也是同樣現出凝重之色。
“你怎知我就會拖累師兄!”阿語有些惱意,她忿忿譏諷道:“我又不是無用之人,要你保護?你是什麽東西!你要走便自己走吧,拉扯上我做什麽!”
小九似乎被她這般不留情的話語給刺激了,微微一哼,“阿語姑娘,公子的未婚妻是方家的二小姐,公子心裏惦念的,也是她。”
小九的話刺痛了阿語,似乎也教文七心中一震,他盯着方行衣,方行衣則面無表情地盯面前的怪石,幾不可見地皺皺眉頭。
“啪——”一聲脆響,“你閉嘴!滾!”阿語羞憤萬分,神色凄厲。
小九捂着臉,面上從惱恨、難堪變成了後悔。
他突然捏着阿語的雙肩,神色懇切:“阿語,我錯了,你莫要生氣!你不願走便不走了,我留下來陪着你,好不好?”
阿語一把将他推開,“你不要碰我!”滿面嫌棄地拍拍肩膀,趕緊後退幾步,防備地盯着小九:“我不需要你陪!”
小九上前一步,阿語趕緊往一旁一躲,避瘟疫一般避着他,小九滿面的沮喪,“好好,我不碰你,阿語,莫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小九退後幾步,一副垂頭喪氣的形容,充滿了深情和悲傷地看着阿語。
阿語被他執着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虛,她突然眼珠一轉,似笑非笑地道:“你真的願意替我做任何事?”
小九眼睛馬上一亮,阿語的這句話似乎是他的綸音佛語,馬上教他的頹色去無蹤影,趕緊點頭,“自然!你要我做什麽都行。”
阿語淺笑起來,酒窩在唇邊綻放出絲絲甜蜜,“那好,你替我去尋師兄,告訴他我被司徒玉擄走了。”
小九眼睛一暗,頓時有些頹然。
“你不願意?”
小九搖搖頭,同情地道,“阿語姑娘,公子其實已經知道了。”
這話有無數的意思,公子已經知道了她的心思,已經知道了她的小伎倆,但是并沒有搭理她,是啊,有什麽事能瞞得過岑亦呢?
阿語頓時似一朵枯萎的花一般頹敗,卻不過片刻,她似乎又恢複了活力,她的眼神霎時明亮起來,“師兄他都已經知道了……知道了——很好!既然如此,方行衣她怎麽會不知道呢?”她的嘴角漾起一抹微笑,笑得異常的怪異。
小九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阿語對着他招招手,小九受寵若驚地看着她,阿語面上一晃而過厭惡之态,咬唇道:“你不是願意替我做任何事嗎?”
小九只好走近幾步,阿語對着他的耳朵悄悄地說着話,過了一會兒,小九終于滿面震驚地直起身看着她。
“你不肯?”阿語目中含淚,楚楚可憐地看着他。
小九似乎用像看陌生人一般的眼神看着她,阿語心中頓時升起一抹異樣的膽怯,但她的可憐的摸樣卻更加的教人心酸了。
小九似下了一個極大的決心一般,終于點點頭,“好……只要你不後悔。”
阿語馬上又笑了,柔媚的又嬌豔,“不會,我不會後悔,後悔的人怎麽會是我呢?”
小九聽她說完,便一言不發地像被霜打的茄子一般頹喪着表情地走了,身手依舊靈活,像一只靈活無比的猿猴,幾下就竄出這處院落。
文七突然想擡步追上去,方行衣拉住他,搖搖頭:“讓他去。”
文七本想說阿語心懷叵測,那小子會被她騙了的,卻不防看見假山水亭的另一面,一個淡紫色的身影向着小九的方向追去。
那是水玉宮的服飾,文七有些疑惑,方行衣卻看清了那如柳的小蠻腰上,一道五彩霞光煥然一閃,頓時擡擡眉。
阿語看着小九走了,嘴角彎起一抹淺笑,嬌美地似一朵冬水仙,卻渾身散發出一股令人不舒服的氣息。
方行衣頭痛地揉揉眉心,對着文七一撇頭,道了聲:“我們走。”
還不等文七反應過來,便一掠身,踏着假山石竄過了水亭,剛好可以讓阿語看見她的身影,最後點着水面的碎冰,絕然而去。
文七看着阿語霎時失色的面龐,同情地搖了搖頭,也同方行衣一般縱身躍走了。
若是陰謀算計被人都聽見了,那麽也就謀算不了人了,阿語幾乎昏厥,面色蒼白地似一攤雪,渾身顫抖着看着方行衣消失的方向,指節發白地捏着拳頭。
文七追上方行衣,喃喃着道:“行衣,你為什麽……”
方行衣搖頭一笑:“你問我為什麽不将計就計好好教訓她一頓,或者扯了他們二人去尋岑亦理論?”
文七也笑了:“你不會這麽做。”
方行衣嘆息道:“她再如何岑亦也不會把她怎麽樣,何況我沒興趣與她糾纏,等事情過去之後,讓岑亦自己解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