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蒼天閣

她擡頭,看見一扇小門洞開,裏面透出幽幽的火光,一級級臺階向着地下延伸,那些光亮,似乎是地獄的一絲鬼火,正在誘惑着活人向下沉淪。

方行衣駐足,充滿了躊躇,她緊緊抓緊笛刃,亦不能大口呼吸。

又有兩名名身穿着黑羽衣的影衛如影子一般無聲的進來,其中一人回禀道:“公子,二十六、二十七已經傳信出去。”

岑亦微微點頭,又道:“之前你們有沒有發現此間異常?”

兩人只相互對視一眼,其中一人便道:“弟兄們聽了一夜的鬼叫,有男有女,時不時的一聲慘呼,着實……着實令人膽寒……”

岑家影衛無一不是千裏挑一的高手,身經百戰,意志過人,連他都說出膽寒之言,方行衣抿緊唇,心底的惶恐如水般傾瀉。

岑亦皺眉,沉吟片刻,道:“吩咐下去,準備火油、幹柴、引火之物,布置妥當。”

一人領命而去,另一人上前,取下牆上的一支火把,率先上前帶路。

方行衣眉目緊鎖,上前一步,将那人手中的火把拿過,提起裙裾,便沿着臺階一步步地向下走去。

岑亦緊步跟上。

臺階緩緩向下,幾步便是一盞油燈懸挂,依舊暗的教人看不清自己的足尖,此刻,沒有影衛口中所說的鬼叫,沒有慘呼,幾乎連任何聲音都不曾有過,靜谧、幽暗……

腐臭的味道越加的濃重,夾雜着令人眩暈的怪味,争先恐後地沖進鼻端,這種味道幾乎任何人聞過一次,都不想再聞見第二次。

終于,臺階在一堵僅容一人進出的小門前終止了,方行衣的神經似乎已經麻木,她半點都沒有猶豫地推開小門,裏面的燈火比起走道明亮了不少,夾雜着各種怪味的熱氣撲面而來,方行衣本能地擡起手捂住口鼻。

岑亦上前,取過她手中的火把,躬身走了進去。

屋內無數盞油燈熠熠生輝,幾口大鍋齊齊滾開着冒着熱氣,發出比之前的茅屋更加惡臭的藥味。

方行衣與那名影衛也走了進來,方行衣屏住了氣息,半口氣都不敢呼進鼻腔,她四下看看,一聲幾乎不用心捕捉便會錯過的□□細細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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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行衣一愣,徑直看向岑亦,岑亦也看着她,眼中閃過同她一般的神色,她才篤定地豎耳,知曉那不是自己的錯覺。

影衛四處敲敲打打,在一張放滿了油燈的高案之後,一道細細的縫隙之中,透出一絲極其細微的光芒,那微光幾乎被淹沒在燈光之中,若不是高處的燈火未曾這般明亮,是不會叫人有心留意。

影衛搬開桌案,取出背上的寬口大刀,□□牆縫,用力一掰,木牆便裂開一扇暗門,那股腐臭噴薄而出,方行衣忍不住扶着一旁的一張桌椅,才沒有昏厥過去。

岑亦手指微顫,用着扇子往前輕輕一推,暗門便緩緩打開,——裏面的情形,簡直會讓任何一個意志堅強的勇士崩潰流淚,那是一處真正的人間地獄!

方行衣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腳步,慢慢地挪上前去,就着油燈的微光和火把的光亮,她看清這間小小的暗室中,整齊地排着六張木板,每張木板上都筆直地躺着一具死屍,房屋的中間,是一口巨大的瓦缸,缸內盛着漆黑的漿水,水面上還漂浮着腐化了一半的頭顱或者臂膀……那股惡臭萦繞不息,正是從這口缸中溢出。

忽地,一時間,不知從何處灌進來的一陣冷風,将滿室的火苗吹動地搖晃不已。

方行衣面色慘白着,連那名影衛都拿不住自己的兵器,銀刀“呯鈴——”一聲掉落在地,驚得方行衣後背霎時一層冷汗。

似乎是因為這聲突如其來的響聲,其中一張木板之上,一句屍體忽的動了起來,它的手猛地擡了起來,直直地伸向方行衣處,那是一張死屍的臉,腐爛的血肉,滴血的手指,還有不斷的散發的惡臭……方行衣整個人如同抖篩一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緊緊地抓着岑亦的手,努力地汲取一點勇氣,顫抖着失聲:“富貴……富貴……那是塗三眼的小厮……”

“屍體”的眼睛在聽到方行衣的說話的時候,瞪得幾乎要突出眼眶,他嘶聲道:“方……方二公子……救……救我……”

岑亦忽的拉着方行衣,同一陣疾風一般掠出了地室,身後傳來那“屍體”的尖銳的叫喊:“救我……救……二公子……我不該收阿語姑娘的錢,不該聽她害你不管,我只是将三爺的行蹤告訴她啊,其他的,我都不知道……救我……救我……”

尖銳的大喊如垂死的哀嚎,話語在暗道中聲聲回蕩。

方行衣明顯感覺到岑亦的手一抖,只是她現在已經完全被震撼了,她幾乎忘記了那夜的事情,她本能般的不想回憶,現在她才明白,為什麽阿語會在塗三眼的院子如入無人之境。

這一切,在現在都不重要,方行衣不想去想,她的腦中,還印刻着剛才的那一幕,惡臭和苦藥交織一起的噩夢般的味道。在沖出地道,出了小屋,站在院中的時候,方行衣終于控制不住地大聲嘔吐起來。

岑亦冷聲地對着依舊還蒼白着面龐的影衛道:“馬上放火,燒了這裏!一只老鼠都不能放出來。”

影衛僵硬地點頭,半句話都不說便立刻跳出了院外。

不多時,柴火堆疊在房屋的四周,火油被澆灌其上,一切準備就緒。

方行衣貪婪地呼吸着清晨有些清冷的氣息,努力地大口呼氣,似乎要将肺中方才聞到的味道全都防空。

岑亦的手下們舉着火把,正向着房屋走去。方行衣突然跳了起來,搶過一支燃燒着正旺的火把,沖上前将手中的火把一抛,頃刻,火勢在沾上了火油的幹柴上迅速蔓延,這處小小的莊園便以迅雷之勢燃起了滔天的大火。火焰直沖天際,在風中獵獵作響,空氣中,彌漫地一股濃重的屍體焦腐的味道。

方行衣的臉同冬日的白雪一般無色,嘴唇似寒松一般青厲,她努力地擠出一個苦笑,對着岑亦道:“你相信嗎?有人會這般可怕……”

岑亦憐惜地撫摸着她的面龐:“總有些東西,能将人變成鬼的。”

方行衣緊緊拽着岑亦的衣襟,切齒道:“我不會放過他,這般喪心病狂,那是一個魔鬼!沒有了人性,人是不對這麽對待自己的同類的。”

她又忽的驚恐:“怎麽辦!若是疫病蔓延,怎麽辦?”

岑亦努力将語氣溫和,拍着她的背道:“會有辦法的,我定會竭盡全力阻止!”

方行衣搖頭,立刻又大喊:“姜百草呢!他在哪裏?”

“行衣!行衣,你冷靜一點,現在就算逼問姜百草,他不肯開口,也是枉然。”岑亦緊緊抱着激動的方行衣。

“難道眼睜睜地看成成千上萬的人無辜喪命不成!”方行衣凄厲地大喊。

岑亦搖頭,他道:“不會,就算疫病蔓延,也不是沒有一絲辦法。”

方行衣疑惑地看着他。

岑亦從懷中取出那方烏黑的鐵盒,道:“你還曾記得九鳳山莊的血玉鳳凰,能将死人的魂都能勾回嗎?”

方行衣看着他手中的那方鐵盒,迷惑不解,只微微點頭:“知道,只是血玉鳳凰如何能解疫毒?”

岑亦嘆息,他道:“我叫人查探柳相思的底細,才知曉她曾與昆侖山蒼天閣關系密切。血玉産自昆侖,自來是醫家至寶,九鳳山莊的血玉鳳凰許不能解疫毒,而此物,雖名為血琥珀,卻是血玉之髓。範大曾說,血玉鳳凰能活死人,而玉髓卻治百病。”

“蒼天閣……”方行衣回味此三字,忽的變色:“司徒玉曾自言為昆侖蒼天閣子弟!”

岑亦愕然,深思片刻,問道:“當真?”

方行衣點頭:“不會錯,司徒玉昨日親口所言。”

岑亦忽地似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怎麽?”方行衣皺眉。

岑亦手敲着折扇,道:“那夜我說的十七年前,方大俠與方夫人所追殺的那惡人,當時無人知其名姓,只稱呼為‘玄龍使’。自柳相思出現之後,我便使人追溯十七年前往事。得知原來昆侖山曾有一秘派,呼為蒼天閣。蒼天閣有四使司,分別為玄龍、瑤雀、虛澤、廣冥,此門從無人踏足過中原之地,不知為何,十七年前此門派生內亂,門人四散。”

方行衣思忖道:“……柳相思難道是其他三使之一?她為何要故弄玄虛,叫我們來尋聚寶盆是假,那麽她究竟真正的目的是為了什麽?”

岑亦沉吟道:“司徒玉既然與蒼天閣有淵源,柳相思定是為了他而來。十七年前,玄龍使流落中原,為朝廷所用,離析江湖諸派卻致身亡。如今司徒玉投靠廢太子,也不過是一場豪賭而已。柳相思只怕是不希望蒼天閣參合進中原之争,又或者,她是在保護什麽東西,找尋什麽東西……”岑亦有些若有所思。

方行衣問道:“為什麽?”

岑亦不确定地搖頭,道:“那個聚寶盆,或者真有些秘密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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