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此言一出,寧姽婳先是一懵,而後便氣笑了:“那末,你便以外男身份随意進了小姐閨房,大表愛意?你可還記得你甚麽身份?你可想過,你若是壞了我名聲,我會是甚麽下場?”

少年抿了唇一聲不吭。寧姽婳看他态度,分明毫不顧忌她的名聲,倒是一副“毀了正好”的架勢。略一思索,她明了少年之意。他這身份根壓根兒配不上國公小姐,原本便是沖着壞她名聲的意思來的。壞了她名聲,他方才有了做國公府姑爺的可能。如此,她只要不教旁人知曉此事,也就夠了。

思慮妥當,寧姽婳厲聲道:“你這般做派,真真是令人惡心。”

少年聞言,瞬間睜大了眼睛,滿面驚惶。見此,寧姽婳暗暗松了口氣,道:“你這男子,只顧自己高興,便闖了我閨房,要毀了我一個女兒家的名聲,教我遭萬人恥笑、親人唾罵,怎不教人惡心?”說罷,便以袖掩面,嘤嘤假哭起來。

那少年哪見過這等小女兒嬌态,一時亂了手腳。寧姽婳嘤嘤假哭,透了指縫瞄他。見他起了身要來勸她,她瞅了個真切,擡腳直沖他裆部。她這一腳使得着實用力,少年登時痛呼一聲,疼得蜷了身體。見此,寧姽婳轉身便逃出了屋。

泛菱映葭都被支了開去,她伸手捉了個巡邏的侍衛,急切道:“我屋中有個登徒子!快去擒他!”

其後皆如姽婳所料。寧靖河勃然大怒,立刻命人把那“小賊”送入府中刑室,細加審問。見此,他在女兒澧蘭院外增了戒備,并迅速召了師父教她武藝,一心只要女兒周全。那大廚被丢出了府,怕是這輩子都進不了國公府大門了。

不幾日,寧靖河将那“小賊”解送官府。官府已得了陳國公打點,一心只将賊人罪行往嚴裏說,從頭到尾也不提寧二小姐半字。那少年已被寧靖河整治了幾日,聞言只會諾諾應是,絲毫不敢多言。于是便定了案,那少年不幾日便被發配充軍,卻在路上遇了匪徒,之後便失了音訊。不必多言,那“匪徒”正是寧靖河指派。他行事素來穩妥,這一番下來,無人疑心于寧二小姐。倒有人嘆國公府如此繁盛,竟把個白眼狼養了這許多年。

寧姽婳自父親口中知了後續,雖覺着那少年罪不至死,但也知曉父親歷來慣了斬草除根。她便也就不予置評,持了軟鞭,仔細看了師父動作,一板一眼地演練起來。

如此,寧姽婳白日随着文武師長兼修文武,晚間倒頭便睡,倒是數日不曾見得外男。教她識文斷字的夫子已有家世,為人正直。教她習武的師父崇尚武道,于女色上頗有忽視,只當她是個有潛力而刻苦的徒弟。不幾日,寧靖河囑咐師父教的便被寧姽婳全盤吃透了。她仍不知足,求了師父半晌,那師父終是惜才,便瞞了寧靖河接着教她些技法。

轉眼過了春分,其後又是清明。寧府祖籍距京城極遠,寧家素來只在府上祭拜。祭罷,寧娉婷見妹妹醉心習武,有數日不曾休憩,便于第二日拉了她一同踏春。她二人的幼弟寧禹明方才兩歲,勉勉強強能夠走路,也嚷着要去。金氏并奶娘怕他傷着,忙攔了他,男孩兒只得怏怏看着二位姐姐上了馬車。

接近城郊,片片青翠映入眼簾,而後便是一片缤紛嬌豔。一路走來,那桃花、梨花、杏花、玉蘭争奇鬥豔,更不必說路邊那雜七雜八的嬌滴滴的小野花兒。寧姽婳本只撩了簾子從一個小角兒往外看,看得入神了,簾子愈掀愈高。馬車外一人無意中瞥了車窗一眼,眼珠子都快脫了眼眶。寧娉婷一轉頭瞧見了,心中一個咯噔,忙掩了簾兒,嗔道:“婳兒莫要胡鬧。好歹也是國公家的小姐,教人看去了終是不好。”

寧姽婳吐了吐舌,有些掃興,卻也知道利害,便乖乖半躺下,閉眼假寐。馬車終究不如汽車舒适,她被颠得皺了眉,索性拱入了姐姐懷裏。寧娉婷摟了她,無奈道:“你啊……也罷,離莊園還有些時候,你要睡便睡罷。”

于這個妹妹,她确乎是嫉妒的。她嫉妒她嫡女之位、父母寵愛,以及年齡雖小卻已現傾城之姿。不過,終究是妹妹,她寵着就是了。至于嫡庶之分……爹爹對她雖不如嫡女,卻也是寵的,定不會虧待了她。換而言之,她和姽婳之間根本沒有甚麽可争的,自然便無絲毫不和之處。

寧姽婳這些日子确乎是累着了,很快便睡了過去。寧娉婷手臂酸痛,然而目光一觸妹妹睡顏,便收了活動手臂的念頭。

照她娘親的說法,她應當拼盡全力和婳兒争。只有如此,金氏方能取代邱氏成為寧府當家主母。如此,寧娉婷便也就成了嫡女,弟弟寧禹明就成了寧府名正言順的唯一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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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寧娉婷心下清楚,邱氏狀似溫婉柔弱,實則剛強機敏,嫡女姽婳亦非尋常貴女。加之寧靖河獨寵邱氏了這許多年,金氏所想根本無法成真。她與其跟了娘親去實施她那妄想,還不如從心而為,好好照料弟弟妹妹,到了年齡便找個好人嫁了。

如此,也就夠了。

車夫輕聲說了一聲。寧娉婷掀了簾子,寧家在城郊購置的莊園已在眼前。馬車一停,她便輕聲喚醒了妹妹,将尚且迷糊的她扶下車。見泛菱映葭扶好了主子,她方才放心。

因着寧姽婳今晨醒得遲了,她們是用了午膳過來的,如今正是晚膳時分。晚膳沒甚麽山珍海味,多是一些時令野菜,味道卻是極好。寧姽婳本還迷迷糊糊,嚼了口清香撲鼻的野菜後,立時清醒了過來。她驚喜萬分,持箸一一嘗了,擡頭看向寧娉婷,驚喜道:“姐姐,你可嘗了,這野菜真真是極其美味!”

一旁侍立的管家婆笑道:“二小姐若是喜歡,奴婢教人采些與您帶回去。”

寧娉婷暗暗揉了揉酸痛的右手,笑道:“婳兒且先好好吃飯。似你這般頑猴一般持着箸滿桌挑剔,教外人看見了是要笑話的。”

寧姽婳滿不在乎道:“寧府已有了姐姐這位窈窕淑女,多個混世魔女也礙不得什麽事。”她夾了筷魚肉,丢入口中,對那鮮嫩口感滿足不已。寧娉婷搖頭一笑,這才動了筷。

用罷晚飯,寧姽婳拖了寧娉婷看星星。此時雖已黑燈瞎火瞧不見花草,天上的星星卻是極亮的。寧姽婳穿越這八年以來,最愛的便是這未遭工業污染的純淨星空。寧娉婷陪她數了會兒星星,實在是打熬不住,叮囑了丫鬟婆子幾句,便回屋睡了。

寧姽婳在現代習慣了修仙,回了古代倒是開始了早睡早起。她又和泛菱映葭看了會兒星星,便要回屋。略一回憶,今日并未見到外男,想來不會有甚麽不測,也就放了心。

不想,未走幾步,她便被什麽東西箍住了腳,險些絆了一跤。丫鬟忙扶了她,低頭一看,竟有個男孩躺在地上。寧姽婳低頭一瞧,那人看着不過十一二歲,身材較同齡人修長結實,相貌也顯出了英俊的影子。寧姽婳微一皺眉,道:“映葭,去叫管家。泛菱與我在此處守着。”

她心下知曉,能以如此狗血而“男主”的方式出場的這個男孩兒一定不簡單。她記得原文中有這段情節,卻不記得這位是原身的哪位丈夫了。

那個美麗異常貌似婦人的癡情妖孽?這男孩兒年紀比他小,略過。

那個身形魁梧為人冷酷的異族将軍?略有可能,保留。

那個身材修長長相俊逸的翩翩公子?年齡應當也比這男孩兒大一點。

……還有誰來着?

她回憶得入神,忽然聽見泛菱叫了一聲:“呀,小姐,這公子醒了!”

寧姽婳微微一怔,低頭一看,那男孩兒撐起身子,看清面前是兩個年幼女孩兒,緊繃的肌肉松了下去。寧姽婳只做沒看見,笑道:“不知公子是何人,為何會在我家的莊園中?”

那男孩兒不動聲色地看了四周,虛弱道:“多謝小姐相助。若問身份……真真是難以言齒,容在下暫不可言表。敢問小姐,此莊園出口在何處?在下必須盡快離開此處,另做計較。否則,在下不日便會血灑京城,再不能返鄉。若蒙小姐周助,他日相見,在下定當鼎力相助。”

他言語間情真意切,寧姽婳聽了,已是信了八分。便道:“我那丫鬟已去叫了管家,待會兒教他送你離去。公子保重。”

男孩兒松了口氣,道:“多謝小姐。”他将一塊玉珏取出,遞與寧姽婳,見她面露疑惑地接了,便笑道:“他日只憑此物,在下定任小姐號令,以報今日恩德。”頓了頓,他定定地看了她雙眼,笑道:“到時,不知小姐可願嫁與在下?”

寧姽婳:“……”

泛菱:“……”

恰在這時,映葭領了管家過來了。寧姽婳無法,只得收了玉珏,領了兩個丫鬟匆匆回了屋。泛菱氣憤難平,映葭問了情況,亦是憤懑不已。寧姽婳失笑,勸了兩個丫鬟,教她們打水與她沐浴,而後便熄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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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朵爛桃花

第二日一早,寧娉婷早早叫了寧姽婳起來,拉了她便往桃花林跑。這莊園原是前朝重臣魯應為寵妾所建,先王打下江山後便将此處賜予了她們的祖父寧以晉。園中景色自是不必多提。觸目皆是姹紫嫣紅,鼻尖也有清香陣陣,直教人恨不能醉死在這春風裏。

寧姽婳昨日思慮過重,半晌未能入睡。只随姐姐賞了片刻景,她便困乏了,又不好掃了姐姐興致,只得強撐開眼皮。寧娉婷見了,環顧四周,對那管家婆道:“李嬷嬷,附近可有什麽歇息的所在?我有些乏了。”

那管家婆本是農婦出身,為人機敏精明,瞥一眼二小姐,心下了然,忙笑着說道:“不遠處有個荷花湖,湖上有個亭子。雖說這時節荷花兒還沒開,那湖邊的景致也是極好的。兩位小姐可要過去歇歇?”

寧娉婷點了頭,道:“你且叫人備了茶點送去。”

管家婆笑道:“是嘞,奴婢這就去。”扭身給身邊跟着的小丫頭使了個眼色,便匆匆走了。

小丫頭忙上前給兩位小姐并丫鬟引路。寧娉婷扭頭,對那已睜不開眼的寧姽婳笑道:“你這丫頭,既是困乏,直說便是了,姐姐又不是外人。此處距你那房間有些距離,你且小憩一會兒。”

寧姽婳迷迷糊糊地應了。勉力捱到亭子,她納頭便睡。管家婆已帶人打理好了,忙給二小姐遞了枕頭被子。寧娉婷看她睡了,轉身出了亭,招手叫泛菱映葭過去。兩個丫鬟對視一眼,便跟了過去。

主子走了,寧娉婷的丫鬟自然也跟了去。亭中除了熟睡的寧姽婳,便只剩了管家婆和那莊子上的小丫頭阿蘭。寧娉婷聽管家婆說了昨夜之事,心中擔憂,不免要問問兩個丫鬟。如此一來,耽擱的時間便久了。

偏在這時,那管家婆打了個哈欠,昏昏欲睡。她哪敢在主子面前失态,便伸出多日不做重活兒留下的長指甲,狠掐了自己半晌,教自己勉強睜了眼。阿蘭已靠着柱子睡了,管家婆搖了搖頭,伸手正要拍她腦袋,鼻尖卻聞出一絲異香。未等反應過來,她直直倒了下去,沉沉睡去。

那人自暗處跳下,微微皺眉。他伸手揪起那沉睡的小姑娘衣領,不由一怔。那小姑娘膚色本是白皙無比的,如今睡得粉紅,仿佛純白瓷器之上綻開了朵朵桃花,襯得那精巧無比的五官愈發美麗可愛。

男子這一頓并不長久,他立時便反應了過來,将這女孩提了起來,晃了一晃。

寧姽婳睡得本就淺,驚這一晃便就醒了。她不甘不願地睜了眼,正待埋怨,入目卻是一張蒙了黑色面巾的臉。雖蒙了臉,但那冷硬的輪廓和古銅色的皮膚依稀可見,滿是冷意的眼眸也是令人心驚。寧姽婳心中一個咯噔,若無其事地揚起了一個笑容:“不知來訪,有失遠迎,不過閣下何必這麽大火氣?妾身教人備些酒食,請閣下吃了便是。”

那人的眼神并未轉暖,反而愈發冷厲。他扣住寧姽婳脖頸,将她壓在柱子上,冷聲道:“你昨夜見過的那人,如今在何處?”

原來和那人有關!寧姽婳暗暗咬牙,勉強維持了笑容道:“那位公子已被我教人送出了莊園,如今在何處,我便不知道了。”

男子道:“是何人送他離開的?”

寧姽婳深吸一口氣,道:“還請公子冷靜些。憑公子的能力,應是知道,此處不是尋常人家的地産,而是陳國公的莊園。”

男子道:“那又如何?”

寧姽婳笑道:“你若橫沖直撞,必然惹出事來。若你聽從于我,找出你要找的那人,并非難事。”

男子手上的力道并未放松:“你不可信。”

寧姽婳方才并未在意,這時卻注意到,男子的口音有幾分奇怪,言語間也有些生硬艱澀。難道,此人來自北豿?那麽,昨日之人,她是否救錯了?

如此,她便坦然對上他雙眼,笑道:“不可信之處,莫非竟是指家父,陳國公寧靖河?”

男子一滞。寧姽婳立即伸手卡了他手腕,趁他走神那一瞬間用盡全身力氣掙脫了他的桎梏,而後抽出藏在腰際的軟鞭,趁他未及反應之際捆了他雙手。

男子微微一怔,看了眼纏于腕上的長鞭,而後擡頭看她,淡淡評判道:“倒也不愧為寧靖河之女。不過,這武功,不過是三歲孩童的水平罷了。”

寧姽婳也不在意他的譏諷,只盯了他眼睛,道:“你是北豿人?”

男子冷聲道:“正是。”

寧姽婳知曉自己實力,清楚自己困不了他多久。便是現在,他若想殺了她,也不過是擡腳之勞。她見他情緒還算冷靜,心知自己的武功給自己加了點砝碼。她索性收了長鞭,道:“如今,你若傷了人,哪怕是殺了我與莊園中一幹人等滅口,京城也将一片嘩然,我父親更是不會饒了你,昨夜那男子也逃不了幹系。但若你暫與我合作,不損此莊園中一人一物,我定會幫你瞞過去。”

男子道:“我怎知你不會逛我?”

寧姽婳笑道:“北豿已與大魏握手言和,我作為功臣之女,自不會破壞父親争來的戰果。你若是疑心我為何不提你二人喬裝赴京的意圖……”她上下看了他幾眼,道:“因為,有勇無謀如北豿,便是到了皇宮,也做不出什麽事。”

而後,她頓了頓,粲然一笑:“忘了告知您,昨日送那位小公子離開時,我已給父親去了信。如今,父親多半已掌握了小公子的行蹤。所以,除了相信我,你無路可走。”

男子面色陰冷。寧姽婳笑着撚了塊點心丢入口中,道:“你也不必太過擔憂,我大魏能戰而不好戰,我父親尤其如此。只要北豿不存了壞心思,我們兩族自然可以相安無事。”她倒了兩杯茶,将其中一杯推給男子,随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啊?”

過了許久,寧姽婳已忘了她問了這句話,男子方才坐下,答道:“烏陌爾。”

聲音極輕,夾雜着懊惱與不甘。

寧姽婳先是一愣——這名字她有印象,是女主的後宮之一,一個冷酷俊美的北豿将軍。而後,她忍不住笑出了聲。她擡頭笑道:“能否摘了面巾?家裏多嘴仆婦老傳北豿是三頭六臂,整個一個怪物模樣。我雖不信,卻也好奇得緊。烏陌爾可否教我看上一看?”

她雙眸極亮,歸于白皙的雙頰光滑如玉。烏陌爾淡淡看了她一眼,移開視線,道:“等價交換,你叫什麽?”

寧姽婳拿起一縷頭發,在指尖玩弄:“女子閨名不可輕易告知外男……不過說了也沒什麽幹系。我閨名姽婳,‘姽’左邊一個‘女子’的‘女’右邊一個‘危險’的‘危’,讀作‘鬼’;‘婳’左邊一個‘女’右邊一個‘繪畫’的‘畫’,讀作‘畫’。”

烏陌爾皺了皺眉,頗有些艱難地消化了這兩個字,而後道:“你們漢人真是麻煩。”

寧姽婳默默颔首,應道:“我也這般覺得。”

而後,烏陌爾解了管家婆和丫頭所中的昏睡粉,躲藏起來。寧姽婳見寧娉婷已回來了,便找了借口離開,徑直尋了管家,問了昨晚那男孩兒所去的方向,而後轉頭告訴了烏陌爾。而後,她覺着,烏陌爾看她的目光很有些……微妙?

“你可願随我去北豿?”

哈?!

“……我為何要去?”

烏陌爾平靜地看她,道:“魏國那些軟弱男子,配不得你這般的剛烈女子。”

寧姽婳一時失笑。這個北豿人怕是漢話沒學好,誤解了“剛烈”這個詞的含義。她無奈道:“你雖學了漢話,甚至識了漢字,卻終究不懂漢……就此別過罷,後會有期。”

烏陌爾有些莫名:“為何這般說?漢人不就有這些個東西麽,還需要懂個甚麽?”

寧姽婳倒是被他這話逗樂了:“你以為有些漢人一輩子鑽研的是個什麽?确乎有些癡漢瞎忙活了一輩子,卻到底是有些真知灼見的。你若不懂,便莫要瞎說,反倒顯了無知,鬧了笑話。”

烏陌爾依然不解,寧姽婳也不求他懂。見他轉身便要離開,她忽地想到了什麽,忙道:“稍等!你忘了,你應了我與我看你的容貌的。”

烏陌爾身形微頓,而後轉了身,摘了黑色面巾。寧姽婳注視着他,不由低聲贊嘆了一句:“生得不錯,極為俊朗。”

有一句,她未宣之于口——果然和小說中對他的的描寫一般無二。

烏陌爾面色依然冷厲,眸中卻掠過一絲得意。他大約十五六歲,身形魁梧,再加上這俊美至極的面容,堪稱為少女的夢中情人。寧姽婳看完了,便拱了拱手,道:“那麽,告辭了。”

烏陌爾:“……你當真不随我走?”

寧姽婳笑道:“不。”

烏陌爾沉默片刻,轉過身,走了幾步,忽然回頭,定定看了她,道:“來日再見,我定教你安心做我的妻子。”

寧姽婳:“???”

她頓時失去了踏春的興致,一心只想回府。

再在這莊園中住下去,等回去了,她要補畫多少桃花啊?!

☆、八朵爛桃花

第二日,姐妹二人便啓程回府。原本不該這麽早的,只是寧姽婳着實受了驚,一時精神萎靡,無心賞景。寧娉婷也不難為她,當即命仆從收拾東西,打道回府。管家和管家婆踹踹不安,一個勁兒請罪,直說自己招待不周。寧姽婳三言兩語安撫了他二人,便上了車。颠簸了快兩個時辰,她們總算進了府。寧姽婳一路睡得七葷八素,揉着眼下了車,倒是把邱氏吓了一跳。追問了半天,得知她無事才松了口氣。

接下來一段時間,寧姽婳一度行事極端小心謹慎,習武也愈發勤快,恨不能立刻練就一身鋼筋鐵骨,也好阻了那些個爛桃花的非分之想。因此,她數日不肯出府,成日除了用膳困覺,便是練武習文。便是女紅,她也用起功來。她本就聰慧,如此以來,進步便是一日千裏了。數日不出府、不見外男,她數日不畫桃花兒,書房裏那幾張桃花畫兒也落了灰。

如此數日,寧姽婳倒是不覺得甚麽,泛菱映葭這兩個小妮子卻叫苦連天了。她們無須随小姐習武,平日也就無事可做,悶着着實無聊。寧姽婳見了,略一思考,便帶了兩人溜出了府。

她原是極其謹慎的。只是,再一想,這桃花兒不是她躲着就能躲過的。她躲在家中,還不是被人堵自個兒屋裏了。況且,一直躲着也不是事兒,倒不如直接一一拒絕了。

出了府,三人在集市上瘋鬧了一番。轉過一個拐角,寧姽婳腳步一頓。兩個丫鬟疑惑地看了她,泛菱道:“小姐,怎麽了?”

寧姽婳搖了搖頭,并未多言。她若未記錯,此處便是進入那間青樓的巷口。那日她被領着從這處離開,多少有些印象。她倒是想再進入其中瞧上一瞧,完成穿越女必做之事之一。只是……

她要如何進去?

正打算走開,卻恰有一人自巷中走出。泛菱映葭雙眸一亮,寧姽婳卻是滿面漠然。

果然。

來人是個美人,一個生得極其妖嬈妩媚的美人。“她”身着華麗紅衣,長發随意挽起,舉止之間滿是魅惑之感。見三人向“她”看來,“她”抛了個媚眼,勾唇一笑。泛菱映葭呼吸一滞,眼帶癡迷。

寧姽婳依然滿面漠然。

可有人做了男性角色類型盤點?她這兒已然有了富二代纨绔類型(簡弘亦那個一言不合亂撩妹的)、街邊小混混類型(那個莫名其妙的侍衛)、翩翩君子型(那個人還不錯的施莫)、不得志吊絲類型(那個莫名其妙的下仆)、尊貴不明身份類型(那個莫名其妙撿到的男孩)以及狂霸酷拽帥類型(那個叫烏陌爾的北豿人),這是又來了個妖嬈人妖類型?

人數衆多,她都快記不住了。

至于為何要記着……她早已忘了男主角究竟是誰、有幾人,萬一這些爛桃花中有幾個男主角而她并未警惕,那就麻煩了。

畢竟,原書的男主們可是很會玩的。

寧姽婳安靜地看着面前的“美麗姐姐”,暗暗嘆了口氣。

這個人,她竟是記得的。

不是男主。

也正是因為他不是男主。

他是個清倌,靠歌舞謀生,從不接客。他是個極其癡情的男子,愛上女主後便一心待她。只是原身身邊的男人太多,他雖美且會武,卻終究無權無勢。最後,他為救女主而死。

不過,此人性格很是有趣。也正是因此,寧姽婳記住了他。

“公子萬福。”她行了個禮,笑道,“公子生得真好看。”

那人眼睛一亮,笑道:“那是自然,我生得就是好看!倒是那許多人,口中誇我好看,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竟都說我是女子。我分明是個鐵骨铮铮的男人!”

寧姽婳道:“這我可不服了,女子亦可鐵骨铮铮。”

那人不以為意道:“女子終究太過柔弱……哎小姑娘,我叫樓宿,你叫甚麽?”

寧姽婳笑道:“我姓寧。恕我家教嚴,不可告知外男閨名。”

樓宿扁扁嘴,道:“所以我慶幸我不是女子,世人加諸于女子之上的束縛着實太多。既然如此,我便叫你寧兒罷。”

寧姽婳記得,原身是叫樓宿“樓哥哥”的。她抖了抖,對這稱呼接受不能,便道:“如此,我便也不客氣了,樓宿兄。”

樓宿皺了皺眉,道:“你可以喚我樓哥哥的……”

不必了多謝美意!

寧姽婳笑容不變,三兩句轉移了話題,而後帶着兩個丫鬟落荒而逃。

見她走遠,樓宿身後走出了一個人。樓宿也不回頭,道:“你所說的,便是她?果真不同于凡俗女子。”

那人笑了一聲,道:“她教我吃了那麽大個虧,我怎能輕易饒了她?此事便交予你了,事成之後,必有重金相謝。”

樓宿背對着那人,唇角慢慢揚了個詭異的弧度:“好。”

身後那人,約莫二十光景,相貌俊美,渾身貴氣。

分明就是簡弘亦。

那寧姽婳進了家門,又練了半晌武,沐浴之後,方才去了寧老太太院中用膳。邱氏心疼地握了她手,道:“你近些日子清瘦不少,可有好好用膳?”言罷,便把一塊兒大雞腿夾進她碗裏。

寧姽婳撥了撥雞腿兒,卻沒有下嘴。近日天氣愈發熱了,她剛練了武,如今實在吃不下東西。見狀,邱氏瞪了丈夫一眼,一面教下人端了些女兒愛喝的湯水來,一面道:“都是你,硬要随你父親習什麽武,這哪是女子應學的?你瞧婷兒,如今也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了,那女紅連我都佩服。你呀,怎就不學學你婷兒姐姐。”

寧娉婷笑道:“婳兒喜歡,教她學便是了。我倒是該自愧不如呢,身為将門之女,竟手無縛雞之力。”

金氏忙着照顧扭來扭去不肯用膳的寧禹明,聞言冷笑了一聲。她瞥了眼捧着湯喝得起勁兒的寧姽婳,滿眼嫌惡。旁人未注意到她,倒是寧姽婳看着了,放下碗,朝她笑了一笑。

寧老太太不耐地沉聲道:“既然用膳,便好好吃便是了,怎的總要說個半晌。河兒,你近日練兵辛苦,多吃些。”便夾了幾筷子給兒子,寧靖河忙接了。如此,席間方靜了下來,只剩了那幼童禹明的哭鬧聲和金氏小聲的勸慰。

寧姽婳本就沒胃口,又不喜席間這氣氛,随意吃了幾筷便尋了個借口離席了,提了毛筆趕那十遍《論語》。原來她前幾日誤了課業,教夫子狠訓了一頓,罰抄了十遍《論語》。

抄了半晌,她打了個哈欠,有些困倦。時間尚早,她叫了冷水洗了臉,覺着清醒了些許,方才繼續抄寫。她抄了片刻,無意間瞧了眼泛菱映葭,不由一驚。原來這兩個丫鬟不知何時也已昏昏欲睡,那映葭已靠了牆打起了盹兒。

寧姽婳忙丢了筆,揪了映葭領子,晃了一晃。泛菱意識稍有清醒,正待開口詢問,便見小姐厲聲道:“快出去!莫要待在屋中!速速去叫父親!”泛菱一個激靈,忙離了屋。

而後,寧姽婳拼盡全力将映葭拖出了屋。擡頭只一看,心中不由一涼。那泛菱立于屋外,渾身篩糠也似的抖。再一看,原來那屋外不知何時立了數個大漢,個個身着黑衣、蒙了面,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

陳國公府中戒備之森嚴自不必說,這許多人卻是如何進來的?莫非是家賊?幕後之人鬧出如此陣仗,目的又是甚麽?

“爾等是何人,夜訪我陳國公府有何貴幹?”她暗暗狠掐自己,強做鎮定地道。

領頭那人也不說話,只揮了手,數個大漢便朝她撲了去。寧姽婳抽出長鞭,怒視那頭領一眼,只覺那身形頗為眼熟。她教泛菱帶了映葭回屋,自己孤身迎上。她終究習武不久,也不和他們過多糾纏,仗着身形嬌小在一群壯漢間輕巧輾轉。那些大漢多不會武,除一人下了死手外,皆下手極輕,似乎有所顧忌。她轉瞬便逃出了大漢的包圍圈,手中長鞭一揚,直沖那頭領而去。

長鞭未及靠近,便被那人輕易揮開。寧姽婳不急不惱,只是盯了那人,篤定道:“我認識你。”

“你是樓宿。”

見那人含笑的桃花眼中微顯訝異,她折身,長鞭直襲下手最重的那大漢。她微一動指,撥開那人面巾,看清那人面孔,暗道果然。

“家賊難防。”她道,“你先前不是已被丢出府了麽?竟還回得來。莫非……”

她目光掃過其餘諸人,見他們紛紛避開她視線,心中更是愠怒。

那下手最重的、教她撥開了面巾的大漢,便是先前那沒頭沒腦找她傾訴情誼的愣頭青的父親,原是府中大廚。他能進府,恐怕其餘這些人脫不了幹系。

她正疑惑這樓宿身份,那面色鐵青的大廚忽然喊道:“這寧姽婳已知曉了我們行徑,若事不成,我們都讨不了好果子吃!弟兄們上啊!”

☆、還是八朵爛桃花

聰明反被聰明誤?

這是寧姽婳此刻唯一的念頭。

見大漢襲來,她只得回身瞥了眼樓宿,一咬牙,幾個箭步上前,躍起将他制服——她終究是太矮,只能強迫樓宿半跪下。她左手握鞭、右手抽出匕首,喊道:“你們再上前一步,這人便沒命了!”

黑衣大漢皆是一滞,只有那大廚赤了眼還要上前。寧姽婳聽懷中之人輕笑了一聲,竟伸手制止了他們。而後,他摘了面巾,輕聲問道:“你是怎麽認出我的?”

寧姽婳冷聲道:“你身形較尋常男子窈窕,身上又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清香。要認出你,并非難事。”

“那麽,”樓宿徐徐道,“你對白日剛剛識得、夜間便來襲擊你的男子有何看法?”

寧姽婳眸光一閃:“你白日怕不是故意與我打個照面,我又能有何看法。至于夜間襲擊……”

她松了手,向後一跳,躲過樓宿的劍刃,輕巧道:“是何人指使的你?”

青樓小倌,無事何必穿成那樣出門,與她碰面後也并未前去什麽地方。多半是故意見她一面。若是故意,定是之前便知曉她身份。因此……

樓宿笑道:“我将具體告知你也無礙,反正你今日也是逃不了了。你先前得罪的那位簡弘亦簡公子,在我這兒下了重金,要買你一個淫/亂之名。”

饒是寧姽婳,也不由震驚了:“淫/亂?!他怕不是忘了,我只是個八歲女童而已!”

樓宿不以為意道:“你若去過青樓便知了,青樓中亦有一些個專門為有特殊喜好的達官貴人準備的幼童。你這容貌身段,正是他們求之不得的。”

寧姽婳聽明白了,勉力一笑:“我倒是好奇了,這‘淫/亂之名’,是怎麽個‘淫/亂’法?”

樓宿露齒一笑:“找幾個小倌陪陪你,如何?這可是天下女子難得的體驗啊。”

不如何!

寧姽婳眸色一沉。

黑衣大漢已圍了過來,那廚子眼中的恨色愈發洶湧。他們在等待那笑容妖豔至極的男子一個號令。號令一下,他們便要捉了這八歲女童,将她今後人生毀于一旦。

寧姽婳想起來了。

原作,是有這段情節的。

只是,原作沒有也不可能提到,親手做下這件事的,竟是那對女主死心塌地的樓宿。

這該死的小說世界。

寧姽婳看了眼屋中。屋中毒煙依然未散,泛菱也已撐不住睡了去。她擡頭,直視樓宿,露齒一笑。樓宿微怔,不知為何,心中竟有些悔意。

寧姽婳徐徐道:“待‘淫/亂之事’曝光于天下人之眼後,已知了你并這些漢子真面目的、名聲盡毀的我,怕是也活不了吧。”

樓宿坦然道:“自然。看陳國公對你的寵愛,他怕是拼了命也要與你複仇。若你死了,寧家已是聲名掃地,陳國公也沒了人證,也就無計可施。”

這個壞人也當真老實,随她拖延時間。想來,怕是她這院子周圍也布了毒,旁人根本進不來,他也就無所顧忌。

寧姽婳一時想不起原身是怎麽脫險的,也只得先絞盡腦汁和他耗:“所以,能告訴我你究竟是做什麽的嗎?”

樓宿一笑:“不能。”他轉身,道:“時候不早了,走吧。”

寧姽婳頓了頓,面色漸漸歸于沉靜。她開口道:“最後一個問題。”

樓宿沒有回頭:“什麽?”

她也不知道什麽。

原作是從女主角度寫的,也就沒有說明樓宿的這一重身份。她絞盡腦汁回憶了許久,把她記得的零星幾個畫面拼湊了許久,也沒能得出什麽有用的東西。

而且……女主的性格本就是極其軟弱的。她一開始便被迷暈帶走了,根本沒與樓宿耗這許多時間。萬一因為時間問題,原本救了女主的人沒能來救她……

恰在這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傳入耳中:“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竟這般欺辱一個女童?”

熟悉的臺詞,只是删去了“手無寸鐵”,把“女子”換做了“女童”。寧姽婳卻是一怔,幾乎便要落淚。她聞聲望去,來者卻是個身着月白色衣袍的男子,相貌俊朗,手持長劍,滿身凜凜正氣。他跳下牆,幾招撥開大漢,護住寧姽婳,閃到一邊。

寧姽婳終是明白這類爛俗情節為何總是上演了——劫後逃生的慶幸感溢滿心田。她若真是個尋常女子,此刻怕已是非君不嫁。

樓宿臉色一沉,道:“你竟避開了我的毒煙?”

男子冷聲道:“爾等邪徒自以為靠那等奇技淫巧便能橫行無忌,卻不知根本不值一提。”

樓宿見此,竟已不可得手,只能咬了牙,躍上房梁,轉瞬不見了身影。那些黑衣男子眼睜睜看他跑遠了,滿面惶惑,連忙跪下朝着寧姽婳一個勁兒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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