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3)

幾個生得差的女子分食。如此,他們來回至少分食了十餘個女子。消息一出,舉國嘩然,聖上震怒。不出幾日,這夥人便陳屍鬧市,遭了萬人啐唾。

左右武侯衛禀告聖上之時,特意将寧二小姐之功大書特書。聖上龍顏大悅,賞了陳國公并二小姐大筆財寶,贊寧二小姐文韬武略兼備、實乃當世奇女子。因陳國公請求,寧姽婳所為并未流入京中豪門耳中。

不出幾日,便該是寧娉婷出嫁之日了。她整日待在屋中做些女紅,看似沉穩平和,實則焦躁不已。

“姐姐可在屋中?”

“回二小姐,大小姐在屋中。”

而後,極輕的敲擊聲傳入耳中,随後便是寧姽婳輕柔溫和的聲音:“姐姐,我能進來喽?”

寧娉婷忙丢了針線,笑道:“婳兒只管進來就是,與姐姐客氣甚麽。”

寧姽婳推開門,怏怏道:“日後再見,不客氣也得客氣了。姐姐去了韓王府,我們姐妹二人便難有再見之日了。”

寧娉婷笑道:“我若得了閑暇,自會邀你來王府。身為王妃,我自然也常與京中貴婦應酬。日後相見之日多得是,婳兒不必多慮。”

寧姽婳卻揪着自己的頭發,踹踹道:“我着人打聽了,那韓王世子雖不是甚麽不着調的人物,但……我總覺着不安。”

寧娉婷心道:“自是不安,那韓王世子心悅之人是你,我嫁過去還不知會如何。”心中難免生了怨氣,卻也知此事并非妹妹的錯漏。她只得強笑着道:“或許是婳兒舍不得姐姐,想多了罷。莫要擔憂,有國公府這個娘家,那韓王府不敢不厚待于我。”

寧姽婳依然蹙眉。道理如此,那個韓王世子卻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若是寧娉婷當真落了個獨守空房的日子……她拼了一切也要為姐姐争個和離。她的姐姐這般美好,何必被那纨绔磋磨青春?那家夥若當真不知如何珍惜此等無暇美玉,自然會有旁人代他珍惜。

暗暗下了決心,她纏了姐姐東聊西侃。寧娉婷情緒逐漸好轉,不由被妹妹逗得開懷而笑。見此,寧姽婳暗暗放了心。

她姐姐既精通詩文,又通曉持家之道。娶得這般女子,于京中官宦人家而言當屬萬幸。便是那韓王世子有眼無珠,他父母也是懂的。

如此想着,寧姽婳腳步輕快地離了姐姐的沅芷院。剛入澧蘭院,她迎面便見着了邱氏。邱氏拉了她說了會兒話,繞了半日,方提及來意。

“婳兒,你也有十二了,眼看便要定夫家了。如今京中雖有無數富貴子弟傾心于你,你卻不可妄自尊大。身為當家主母,德、言、容、功缺一不可。否則,便是你如今再如何傾國傾城,你也免不了因年老色衰而失寵之日。”邱氏說着,搖頭道,“你素來言語無忌,又是個野性子。我勸了你父親許久,他只是不聽,如今也不知改不改的過來……也罷,待你姐姐出嫁了,我便教你掌持中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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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姽婳面色一白。瞧邱氏嚴肅的面色,她便知此次再如何讨巧賣乖也躲不開了。寧娉婷十二歲起,邱氏便開始教她主持中饋。如今姐姐要走了,妹妹恰好十二歲。寧姽婳心中一萬個不願,卻還是不得不點了頭。見此,邱氏含笑點了頭,又囑咐了女兒半日,方才轉身離開。

目送她遠去,寧姽婳哀嚎一聲,撲倒在了床上。

接下來幾日,邱氏帶了金氏忙前忙後,将一盡事務處理得有條不紊。到了迎親之日,寧娉婷打扮妥當,含淚別過了父母并弟弟妹妹,轉身上了花轎。

終歸是王世子娶親,新娘又是陳國公的長女。雖是庶女,卻是在正妻膝下長大的,德行是整個京城出了名的。此樁婚事也算是驚動了半個京城。

因是皇族娶親,一應程序繁瑣非常,此處且隐去不表。寧姽婳身為女子,不能出席送姐姐一程,只得窩在房中生了半晌悶氣。她心中只盼三日後姐姐回門,好與姐姐再見一面。好在邱氏忙于一應事務,她躲了閑,每日自随師父打煉筋骨,抑或潑墨,随性作些書畫。

好容易熬過這幾日,終于到了歸寧之日。寧姽婳興奮不已,一夜未合眼皮。等真候在了門口、見姐夫扶了姐姐下轎,她恨不能立刻拉了姐姐聊些私房話,也就忽視了“姐夫”投諸于她身上的熾熱眼神。

待和姐夫見了禮,興奮勁兒已然過去,寧姽婳立刻覺出不對。寧娉婷雖是笑的,笑意卻不達眼底。再看姐夫、韓王世子姬啓恩,他兩只眼分明粘在了自己身上,怎麽也舍不得挪開。她心中暗道不妙,頓時明白了原作中寧娉婷郁郁而終的真實緣故。她也不說破,只紅了眼握了姐姐雙手,怎麽也不肯放開。她刻意撒潑了半晌,終于得了父親無奈而寵溺的一句:“既然你如此思念姐姐,你們姐妹二人便去偏室說說話兒罷。賢婿見諒,婳兒自小被我們嬌慣慣了,又和婷兒姐妹情深。婳兒莫要再鬧了,平白叫人看了笑話。”

寧娉婷知妹妹的意思,也不推脫。行過了禮,她便随妹妹往偏室走去。寧姽婳走在她前面,一時也不吭聲。寧娉婷心中苦嘆連連,一時不知該和妹妹說些什麽。走了沒幾步,又得了夫君冷厲無比的一記眼刀,心中更是苦悶無比。等妹妹屏退下人、轉身拉她坐下,她不由一怔——原來,寧姽婳不知何時已滿臉淚痕。

“姬啓恩那混蛋,到底對你做了什麽?”寧姽婳咬牙切齒,拔出藏于腰間的匕首,狠狠刺進茶案,“姐姐,你只告訴我你要什麽?他敢欺辱我姐姐,我、我拼了命也要替你讨個交代!”

寧娉婷先是一驚,而後忍不住揚起了唇角,心內的那點小疙瘩瞬間消弭于無形。只是,她下一刻便搖了頭:“婳兒,莫要沖動。他是韓王世子,你我得罪不起。莫說你我,便是搭上整個國公府……”

“那又如何?!”寧姽婳抹了把眼淚,氣得話都說不順溜,“難道就這麽、這麽讓你和那姓姬的混蛋磋磨半生?姐姐不必隐瞞,更不必替我考慮。那混蛋莫不是因着喜歡我才這般對待姐姐?你把那混蛋叫來就是,我要當面告訴他,我絕不會喜歡這樣一個混蛋!”

這一刻,她真真是恨毒了那所謂的“主角光環”。以往只覺煩人,此刻才真切體會到它害人之處。

寧娉婷失笑。她素來對妹妹這一旦氣急便毫無理智的毛病無可奈何。她心中悵然,伸手輕撫妹妹後背,柔聲道:“婳兒冷靜。”

“教我如何冷靜!”寧姽婳腥紅着眼,硬生生咬破了嘴唇,“我當初自以為不可能改變這門婚事,因此明明猜到姐姐心中不願還是、還是……早知如此,便是失了這條命,我也要替姐姐推了這門婚事!只是、只是……”

只是……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大不了我好好孝順公婆,不教他有機會非議于我就是了。”寧娉婷安撫道。

寧姽婳只是搖頭:“你便是讨好了韓王和韓王妃又如何……只要那混蛋無意于你,他們也無可奈何……對了姐姐,他可曾碰過了你?”

寧娉婷一怔,而後面露恥辱之色:“不曾。”

何止不曾碰過。三日以來,他只在将她送入洞房之時進了一次新房,也只在今日扶她下轎之時觸碰了她肌膚。

☆、四片花瓣

話音未落,她便見妹妹面上露出了暢快的笑容。寧姽婳道:“好!姐姐莫要擔心,便是這個渣男能回心轉意,我們也不要他了!姐姐以後也不要教這渣男碰着。倒也不是什麽貞潔的問題,只是太髒,也便宜了那個混蛋。姐姐這等品貌,便是母儀天下也夠。不必理會那姬啓恩,我定幫你和離,再挑個更好的男人嫁了!”

寧娉婷忍不住含笑搖頭,道:“婳兒莫說胡話。我乃是世子夫人,如今雖無甚麽身份,卻也是未來的王妃,和離談何容易。便是真的和離了,如今這世道,哪能再找着好男子出嫁呢?”

寧娉婷此話也是戳中了寧姽婳痛處。穿越小說中一應荒謬故事本就不可信,她如今也是自身難保,更遑論匡助姐姐。她暗暗咬了牙,決然想道:“我還偏就不信了!只因是古代,女子便出不了頭,只能老實等到年齡出嫁,而後便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了麽?我還偏就不信了!若是爹娘逼我出嫁,我大不了一死就是!我本就是穿越的,便是死了也算是活過了兩遭,不虧了!”

寧娉婷卻不知妹妹想法,只嘆道:“我如今也不敢告訴爹娘……只盼你日後能許個好人家。不過,我們婳兒如此受男子器重,日後夫君必待你如珍寶,倒是我多慮了。”提到這,她又露了笑,顯然是真心替妹妹高興。寧姽婳心中愈發不是滋味。姐姐的夫君那般作态,或多或少有她的原因。

要不,她去尋姐夫聊幾句?

聊得好,或許“姐夫”會給點面子;聊得不好……

或許,姐姐的處境會更糟。

她猶豫片刻,還是直接征求了寧娉婷。她當場應了,道:“你若真對他開了口,他多少面子功夫會做,我日子也好過些。我馬上便尋機教他離席,你跟上便是,其餘的我來應付。”

寧姽婳猶豫道:“只是,爹娘恐怕會猜到,姐夫竟懷着……那樣的心思。”

寧娉婷毅然搖頭,道:“這等醜事,家裏人知道了總比外人知道好。能瞞就瞞,即便是他們真知道了也無所謂。只是……最好不教他們知道,免得他們平白多個煩心事。”

寧姽婳心中大定,笑着點了頭。

待開席,寧娉婷果然幾句話支開了姬啓恩。等了片刻,寧姽婳尋了個借口跟去,恰好撞見了回轉的“姐夫”。姬啓恩登時兩頰微紅,強笑着行了禮。寧姽婳忙回禮,而後笑道:“世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姬啓恩得見心心念念的美人,身子早酥了一半。再得她如此輕聲細語喚一聲“世子”,恨不能立刻登天,自然忙不疊地應了。寧姽婳引他到了偏室,屏退下人,開門見山道:“不瞞世子,我此番求見,只是為了我那姐姐。”

姬啓恩登時清醒了過來,不由心中苦澀。見面前女子笑靥如花,他不由強打精神道:“婳……二小姐盡管說便是。”

話音方落,寧姽婳登時面如冰霜。她看着不知所措的姬啓恩,冷聲道:“我原以為姐姐嫁與了一位品行極佳、兼有富貴的好夫婿,卻不料世子竟毫不珍視我姐姐!你三生有幸,娶了一個我姐姐那般的好女子卻置于一旁,毫不顧及她的處境!你這般舉動分明就是、就是明珠暗投!你可知我姐姐究竟是怎樣的好女子?她大我四歲,雖是庶出,卻從不苛待于我,反而自幼處處寬讓于我,我要什麽便給什麽。”她眸中淚光閃動,顫聲道:“你、你怎可如此待她!”

她想了半日才定下這番說辭。她真想痛痛快快罵他一頓,卻又怕他惱羞成怒。最終,她決意只盡力誇贊姐姐。如此,他多少會對姐姐好些。

果然。聽她說罷,姬啓恩滿面愧疚,忙道:“是我錯了,我只顧自身感受,竟從未想過寧、婷兒。我原以為她是庶姐,對你、對你不會太好,不料……”

寧姽婳暗道不妙。他若真将他對她心思說出了口,反倒不好收場。不等她想法阻止,姬啓恩已心一橫,沉聲道:“容在下直言。二小姐,啓恩心中之人實是你!啓恩寤寐思服、輾轉反側,心中實在住不下其他女子!啓恩雖待婷兒有所怠慢,但那也是因——”

“夠了!”寧姽婳不堪卒聽,立刻後退幾步,遠離姬啓恩。然而他已忘情,竟迎了上來,伸手便要擁她入懷。她心中一陣作嘔,拔出匕首,後退幾步,道:“你再上前一步,今日恐怕便難以平安離開寧府了!”

姬啓恩只是一笑,道:“婳兒,莫要胡鬧。若傷了,我會心疼……”伸手便要拉她。寧姽婳又是一陣作嘔。此人不能明傷,她精通武道,教他表面無礙、實則痛苦萬分的手段多了去。當下便收了匕首,以刀柄擊打。姬啓恩痛呼出聲,癱倒在地動彈不得。

寧姽婳冷笑一聲,拍了拍掌,映葭應聲而入。寧姽婳令她打了水,仔仔細細、一遍又一遍清洗姬啓恩及他衣擺碰過的肌膚。她本就有潔症,穿越後愈發嚴重,此刻恨不能洗掉一層皮。姬啓恩匍匐在一旁,痛得五官扭曲。看她清洗,他半日方喘出了一口氣,顫聲道:“婳兒,你、你竟這般厭惡我嗎?”

寧姽婳也是服了。她的主角光環果然厲害,都這樣了,這人居然還對她“一片癡心”。不等她回答,沉了臉看着小姐搓紅的皮膚的映葭不冷不熱地道:“世子爺還是莫要自作多情了。小姐本就有潔症,與你卻是無關。不論是你,便是天王老子欺負了大小姐,我們小姐也給不了好臉色。我們大小姐素來上孝下悌,待我們二小姐真真稱得上‘長姐如母’。你這般待大小姐,我們二小姐心疼不已,怎會好生待你!”

姬啓恩失魂落魄片刻,茫然道:“我、我知了,多謝知會。”他踉跄爬起身,滿身狼狽便要出門。映葭忙上前,不軟不硬地道:“世子爺還是收拾一下再出門吧,免得教人看了笑話。”

見時機差不多了,寧姽婳捂了搓得腫痛的手臂,逃也似地出了門。泛菱等了許久,見小姐回來,立刻随她歸座。映葭服侍姬啓恩收拾妥當,方才退下。姬啓恩落座之時,看妻子的眼神已大不相同。輕蔑已不見了蹤影,竟隐隐有些讨好之意。

無論原因如何,至少結果是好的。寧姽婳大松了一口氣。盡管爹娘已猜透了寧娉婷處境,只有金氏一人傻樂,但……

總有一日,她會教姐姐擺脫這個渣男,風風光光地改嫁。

寧娉婷心中大定,朝妹妹感激一笑。寧姽婳回以一笑,低頭夾菜。姬啓恩呆呆看她,已被她那一笑迷得丢了魂魄。寧娉婷懶于理會,自顧自吃菜。寧靖河與邱氏對視了一眼,原本不悅的眼神愈發陰鹜。

金氏不明就裏,含笑叫女婿吃菜。姬啓恩忙回了神,含笑回應,并特意夾了菜給新婚妻子。寧娉婷頓了頓,不動聲色地将那筷子菜撥到一邊,忽然覺得這一碗吃食都遭了污染,令她毫無胃口。

婳兒的潔症,怕是傳染給她了。

也好。

寧娉婷找了個借口,離了餐桌。姬啓恩只管悄悄看小姨子,渾然不知新婚妻子自他夾了菜後便未再下口。寧姽婳與對上父母诘問的視線,無奈地點了頭。

而後,她不得不又點了幾次頭,父母的視線也随之愈發陰沉。她心中忐忑,忙尋了借口拉着金氏離席。金氏不知其中關竅,只一心為女兒攀德高枝而高興,竟分毫不覺她過得并不如意。寧姽婳拉着金氏東南西北一頓亂侃,總算見母親滿面愠色地離了席。看方向,她分明是去尋寧娉婷。

再愠怒又如何,和離終究不易。但願姐姐日後能過得好些……等婳兒為你謀得一門好親事!

寧姽婳暗暗下了決心。而後,她繼續與金氏一頓瞎聊,不教她知曉女兒處境。按她那魯莽性子,她若知道了,怕不是立刻便要上韓王府門口嚎哭。

這金氏原本是侍候老夫人的,先國公爺在時跟着學了不少宅鬥之法。後來,老夫人見她相貌周正,性子也還伶俐,便把她與兒子做了個通房丫鬟。有她不久,寧靖河便遇着了邱氏,之後便情根深種,極少入她房中。好容易有孕,生下來卻是個女兒。娉婷降生當年,寧靖河迎娶了邱氏,除非母親逼迫到了一定程度,否則決不入她房中。邱氏過了三年方才有孕,卻依然是個閨女。因姽婳生時難産,邱氏之後再未有孕,金氏這才有了禹明。

只是……

寧姽婳忽悠着金氏,心中不由一嘆。

就這腦子,想要正妻之位?下輩子吧。

☆、五片花瓣

送走姬啓恩與寧娉婷,寧姽婳的生活再次變得規律而平靜。

她最終磨得母親不得不暫時放棄了教她掌持中饋的念頭。她習武正到瓶頸,一時間只專注于武功,無暇關注其他。她成日只在那萱草院裏操練,把那十八般武器一一使過,依然不得要領。寧靖焰知道此時需等她自己開悟,也不着急,只捧了茶在一旁查看。寧姽婳練了幾日,仍不得進益,終是急了。她索性丢開所有武器,使了套基礎掌法。待使過了數遍、心情平複,她方拿了刀,正欲再試,不知何時進了屋的寧靖河忽然開口,道:“婳兒莫急,你且用那柄‘蒼松刀’試上一試。”

寧姽婳不由微怔。那柄“蒼松刀”乃是聖上的賞賜,更是父親大破叛軍的戰利品,削鐵如泥、吹毛斷發,乃是一把難得的寶刀。寧靖河将其贈予她後,她一直珍藏,從未使用。

“你用便是。”寧靖河道,“刀就是拿來用的,不必遲疑。”

寧靖焰先是一怔,而後面露恍然,道:“對,對。婳兒,你用罷。”

寧姽婳遲疑片刻,向泛菱稍一颔首。不過片刻,泛菱便捧回了一把寶刀。寧姽婳抽刀出鞘,細細一看,刀光雪亮、寒光铮铮,果然是寶刀。随意一揮,竟似劈開了空氣般輕巧。她随意使了套刀法,心下愈發驚奇。她将所習刀法一一舞過,舉止愈發輕盈随意,竟忘了突破瓶頸之事,只顧着一一舞将下去。使罷一應刀法,她猶覺不盡興,索性橫刀,随性舞了套刀法。待舞完,她周身已然大汗淋漓,雙眸卻格外明亮。

這時,她方才想起二位長輩,忙持刀告歉。寧靖河與寧靖焰相視一笑,大笑出聲。寧靖河笑道:“婳兒果然是天生的武者。不僅突破瓶頸,境界更是大增。你方才那套自創刀法精妙無比,可有名字?”

寧姽婳含笑搖頭,稍稍有些窘迫:“随性舞來罷了,婳兒已忘了招式。”

寧靖河目光炯炯,上下打量她許久,忽而嘆了口氣,斂了笑,轉身離去。

寧姽婳滿面莫名。映葭忽然小步跑了過來,低聲提醒,她才意識到自己周身汗漬、狼狽無比,忙和師父道了別,自去洗浴。寧靖焰目送她遠去,随意挑了把刀,舞了幾式,遲疑片刻,搖了搖頭。

不像。毫無徒兒方才那渾然天成之感,反而處處滞澀,毫不流暢。

果然是天生武者……

可惜,卻是個女子。

“寧二小姐,在下……在下心儀于你!”

寧姽婳暗暗皺眉。她的行動都如此隐秘了,這些人卻總能找着她。府中恐怕還有家賊。

父親已清了那麽多次,居然還有?

她開始含笑有感情背誦邱氏制定的回複模板:“多謝公子厚愛,然而寧氏不過是個未出閣的女子,德、言、容、功皆拙,承不起公子此般深情。還望公子莫再沉迷,另尋佳緣。”

那男子仍不放棄,伸手便欲觸摸她手指。她忙向後一退,映葭上前一步,露齒一笑:“公子這是要作甚?”

男子忙收回手,讪讪道:“不、不做什麽……”

寧姽婳心中呵呵,明面上還是有禮有節地辭別了該男子,在他癡迷的目光中款款離開……

她覺得自己眼看便要瘋了。出門随意逛逛而已,這都是哪裏來的登徒子!

她命人查過了,沒有人背後搗鬼、刻意壞她名譽,而這些男子的舉動竟也經得起推敲。因此,他們真的只是因為她的主角光環,才會癡迷于她。

之前有一次,她被數個男子包圍,忍不住爆發,将他們一通臭罵。而後,她差點沒被親生母親罰跪到跪斷了腿。之後,她就老老實實背誦模板,不敢再造次。然而,因為那次爆發,她“毫不知禮、不居于室”的言論甚嚣塵上。再然後——

太子當衆宣揚,他珍視此類女子。

之前景貴妃已然親口告知了寧姽婳她不可為太子妃,而她本身也對此毫無興趣。因此,她并未作出回應。只是京中到底又熱鬧了一回。事後再看,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子竟又多了。

寧姽婳:……

這萬惡的主角光環!

其後數日,她閉門不出。終于憋不住出了門,又是一路遭人圍堵。到了集市,她早失了興致。

“泛菱,我都扮作了這個醜樣兒,他們究竟是如何認出我的?”

茶樓之中,寧姽婳蔫蔫地捧了茶,小口啜飲。若不是有潔症,她恨不能整個人匍匐在茶桌上。躲避那些男子着實累人,她這個習武之人都有些難耐。

泛菱端詳了片刻,搖頭道:“連奴婢都認不出來小姐,他們究竟是如何認出來的?”

只有映葭立在一邊,目光複雜、欲言又止。寧姽婳看不過眼,道:“映葭,你究竟要說什麽?”

映葭幽幽開口:“小姐,您是喬裝改扮了,我和泛菱可還是老樣子啊……”

寧姽婳:“……”

泛菱:“……”

得,她們也真是過傻了,竟不如映葭通透了。

當即打道回府,三人都裝扮了。再出門,還是被圍堵。這次,映葭也不知為何,還是寧姽婳想明白了:“從寧府中出來的主仆三人,還是三個女子,能有幾個?”

再下次,寧姽婳直接瞞了兩個丫鬟,一人出了門。這次總算痛快玩了一回。然而下次再去,她依舊被人圍堵。她百思不得其解,再一想——好嘛,她在胭脂鋪抹了胭脂,而後覺得不喜,又用帕子拭了去。那些男子早就認得她的女紅了。旁的不說,她繡着繡着出了神,總愛繡朵造型奇特的桃花。這臭毛病無論如何也改不掉。

因此……托主角光環之福,她只能乖乖待在寧家的地界了。本以為自家的莊子無事,她乘馬車去了城外的莊子,不料剛去便撞見了一個表哥。而後,她一刻也未停留,立刻黑着臉回了寧府。

她也是怕了這主角光環了。

然而這幾日,寧靖焰來寧府的頻率漸漸降低。她數次問起,他只搖頭皺眉。不幾日,他正式和寧姽婳辭了別。

彼時,她只微覺不安。卻不想,再見這位族叔兼恩師時……他已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她更未想到,她最終的的确确實現了橫刀立馬的心願。只是,如若早知實現的代價是……她寧願早早嫁人、苦悶一世。

“蘭兒回來了?”寧老夫人急急忙忙拄着杖出了屋,翹首相望,“她在哪兒?那個狐媚子可是又欺負她了?”

寧姽婳拉着弟弟的手,任他用小手擺弄她裙角,随口問道:“姑母最近過得不好?”

寧老夫人冷哼一聲,道:“自從那個狐媚子進了趙王府,你姑母哪得一天好日子過!回來了也好,我們母女倆好好聊聊!”

邱氏欲言又止,終究只是無奈搖頭,暗暗對心腹丫鬟語兮使了個眼色。語兮會意,折身走開,着人往趙王府周旋去了。

原來先陳國公爺寧貴誠在時,寧府端的是一副家宅不寧的模樣。那老夫人雖是正室,卻被側室擺了數道。她原本心性慈和,不欲與那側室計較。直到失了大女兒寧靜姝的性命,她方才發了瘋,種種毒辣手段一盡使下,終于叫那側室自尋死路。寧老夫人本有二女一子,失了大女兒,她更對幼女靜蘭疼寵無比,直把她寵出了個無法無天的性子。待聖上賜婚進了趙王府,寧靜蘭與那趙王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不幾日便要往娘家跑幾次,直到懷了孕方才好些。也虧得她心性不壞、陳國公府又頗得聖上恩寵,否則,她早被趙王爺休棄個百八十次了。

不一會兒,管家便領了寧靜蘭進來。那寧靜蘭孤身一人,身段袅袅婷婷地走了進來,一見母親便嘤嘤哭出了聲。寧老夫人心疼不已,忙上前抱了她,細聲細氣地安撫。寧姽婳見她們母女說話說得投入,只得摟了弟弟,無奈地看向母親。邱氏朝她無奈一笑,以口型示意她離開。

寧姽婳撇了嘴,領了寧禹明去玩耍。這對母女見面也真真是感天動地。至于那位三十二歲的女兒回門所帶來的諸多麻煩,只能由她同樣三十二歲、甚至還小她幾個月的嫂子來解決了。

寧姽婳有些心疼母親,卻也清楚自己能做的有限。此刻,她只需理陪弟弟好好玩鬧,并着人管住金氏。寧娉婷出嫁不久便是新年。等到年後,她歸家了幾年的奶娘徐嬷嬷總算要回來了,正好替她看住愈發不老實的金氏。邱氏治家頗有手段,府中人都知曉分寸。該做的、不該做的,他們心裏門兒清。

至于其他……

寧姽婳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弟弟的頭。

“姐姐年後便要離京數月。明兒無論如何,也不能氣到母親,可記住了?”

寧禹明伸手捂住頭,不滿地撒嬌道:“自然記住了!姐姐你叮囑了九次了!”

☆、六片花瓣

寧老太太和她心肝寶貝女兒聊了半晌。到了晚間,她不得不勸女兒回趙王府,以免真的得罪了趙王爺。無論陳國公戰功多高,趙王爺都是名副其實的皇親國戚,得罪不起。寧靜蘭依依不舍地走了,寧老太太免不得長籲短嘆了半晌。見此,邱氏松了口氣,轉身便去捉女兒。

寧姽婳終究還是沒躲過,不得不随母親研習起了掌持中饋之際。好在她穿越前數學不錯,又在現代經歷得多了、心思活絡,學得很是順利。邱氏只道女兒天生聰慧,驚喜之餘,對她的看管也就松懈了。不料寧靖河轉頭便要帶女兒離京半年,陛下竟也準了假。邱氏擔心之餘,又整日拘着女兒問這問那,唯恐她心思野了,日後不好婚嫁。

卻說那寧娉婷出嫁已有半年,姐妹二人通信頻繁。寧姽婳知曉寧娉婷雖始終未與夫君同房,明面上卻頗受寵愛。因此,寧娉婷這新婦也就也得了公婆的寵愛。王妃甚至已将部分管家權利交予了她,教她只管大膽去做,出了事婆婆替她擔着。寧姽婳松了口氣,稍稍放了心,卻也始終對那姬啓恩耿耿于懷。

她穿越十一年有餘(雖說她年後便是十三虛歲,實際也不過十二周歲出頭),竟從未離過京城,也算是穿越女中的一朵奇葩了。過了年他們便要出發,她不知父親為何要帶她出京,甚至不知父親要帶她去何處、又要做什麽。寧靖河專門敲打了府中下人,三令五申,教他們務必瞞住小姐離府的消息,不可讓任何一個外人知曉。父親口風這樣緊,反而挑起了她的興致。

然而,她再如何也未想到……父親竟會将她,帶到了那裏。

無論年後如何,年也是照樣要過。邱氏帶了寧姽婳,将過年一應事務打理妥當。寧姽婳雖不甚情願,到底還是認認真真地做了。她也是想通了,她到底已不是小女孩兒了,再過兩年行過及笄禮便可許配人家。再如何,也該讓母親放心些。

驗過了收來的年例、祭祖的一應物件,她随母親進了庫房,挑選禮品。寧姽婳也是初次進府中庫房,不由被那諸多財寶晃花了眼。邱氏不由取笑了她半晌,而後再一一教她如何品判物件好壞、不同等級的人家該以何等禮品、禮節相待,一說便說了半日。寧姽婳聽得認真,不時質詢诘問,終是懂了個通透。邱氏滿意非常,特意揀了套聖上賜下的首飾與了女兒,以示嘉獎。

除夕,寧氏一族的祭祖儀式辦得格外宏大。寧靖河德高望重又深得聖寵,他們一房所要擔的事務自然也就多了。祭祖之時,寧姽婳刻意尋了半晌,竟始終未尋到師父蹤跡。

儀式過後,邱氏帶了寧姽婳與一衆妯娌攀談。寧族內部素來和睦,幾個嬸嬸上來便調笑了寧姽婳半晌。寧姽婳也不害臊,直接調笑了回去,而後便與她們笑做了一團。談笑間,她故作不經意地問寧靖焰的嫂嫂葉氏:“怎不見靖焰族叔?”

葉氏一怔,嘆了口氣,道:“靖焰去了邊關了。也是,他一身武藝,留在京中也是浪費。”

“靖焰去了邊關?”邱氏也是一怔,“怎未聽靖河提過?”

葉氏搖搖頭,低聲道:“我聽聞,他并非普通将士……我們心中有個譜就是了,不可過多宣揚。”

寧族世代為官,族中婦人雖也有多嘴多舌的,卻也知道分寸。如今族中子弟寧靖河蒙受聖寵、功名赫赫,族長寧貴澤反而屢屢教族內不可驕奢、莫惹事端,以免樂極生悲。這幫婦人雖難免對邱氏有讨好之意,卻也不求她真替她們某些什麽福利。

恰在這時,寧貴澤沉着臉走了過來,沉聲道:“你們胡說些什麽?焰兒去了邊關為國賣命,你們卻在背後多嘴多舌?”

如此景象,一群婦人卻笑作了一團,道:“族長大人莫要誤會,我們這幫小女子(老婦人)不過胡說罷了,哪敢多嘴?”

寧貴澤依然滿臉嚴肅,寧姽婳咯咯笑着從堂姐身後鑽出來,脆生生喊了句“叔爺爺”。寧貴澤素來寵愛這個侄孫女,終于沒繃住,“噗嗤”笑出了聲,诘問道:“我這個族長還有沒有威儀了?嗯?”

一衆女眷齊齊道:“沒有!”

寧貴澤失笑,搖頭道:“唉、唉,如此,我這個老頭子還真是失敗啊。”

寧貴澤卻是寧姽婳祖父寧貴誠的弟弟。雖未能承爵,他卻頗得族人信任。前任族長寧貴誠陣亡時,寧靖河年方十五,便央求叔叔擔了族長之位,自己一頭紮進了戰場。寧貴澤本不喜歡這個侄子,後見他一介少年浴血沙場,倒是轉而對他贊賞不已,連帶着愛屋及烏,對他兒女也疼愛有加。他雖一生未得一官半職、性子又诙諧,卻是在寧族風雨飄搖時除了關鍵作用的。因此,雖然寧氏一族中任一小童都敢與他調笑,他卻真真正正是在族中說一不二的。

雖然如此,他屬意的下一位族長卻是個悶罐子。寧族是武學世家,這位寧靖業卻是個讀書人,而且頗有些文名。寧貴澤正和女眷嬉笑,寧靖河與寧靖業卻在這時走了過來,并将他拖去了一邊。寧姽婳心中隐隐有些預感。看三人口型,他們似乎在說“婳兒”。

寧姽婳斂了心中異樣之感,轉頭,又與女眷笑作了一團。寧禹明正和堂兄弟玩鬧,她看了幾眼,不由低笑出聲。無意一瞥,她似乎窺見有什麽泛着銀光,細看卻又不見。似乎……是一個堂弟書童身上的?

她漫不經心多看了那書童一眼,心下陡然大驚。不顧面露訝色的一衆女眷,她迅速彎腰,竟生生扯壞了裙擺,而後擡步直直沖向弟弟。冬日,女子一向裹得多。她因習武,身子格外強健,也就穿得輕便,跑起來格外迅猛,邱氏根本攔她不住。不過瞬息,她沖至弟弟身側,一掌直擊書童手腕。書童雖下手狠厲,卻到底年幼。寧姽婳心中焦急,下手幾乎使了全力。書童手臂折至一邊,竟生生脫了臼。那刀脫手,直直襲向了另一個堂兄。寧姽婳忙伸手去捉,那堂兄卻微一側身,拔下發間木簪,只輕輕一撥,便将那短刀撥至了一邊。寧姽婳大松了一口氣,忙轉身,心中登時大定。終究是武學世家,那書童已然被她一衆堂兄弟制服。她剛想伸手拭去額頭冷汗,書童的主子自驚吓中回了神,一時惱羞成怒,伸手就要打。寧姽婳忙攔了他,好說歹說,那人才不情不願地收回了手。

一時,祠堂內寂靜無聲。

一衆女眷這才從方才的驚吓中回過了神。邱氏連忙上前,示意丫鬟拿了鬥篷裹了衣冠不整的女兒,帶她下去更衣。自己則摟了呆愣的兒子,撫着背細聲安慰。寧禹明年幼,呆愣了片刻,終于回過神來,不由抱了母親大哭起來。一旁的金氏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安慰。寧靖業沉了臉,命寧靖河帶人将書童押解進官府,自己則安慰受驚的族人,主持亂局。

泛菱映葭服侍寧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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