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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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情意燎原
作者:滿城瘋語
文案
他們分開那幾年,有次路過報攤,舒楚看到財經雜志封面是晏衡,忍不住買了。
回來助理告訴她,記者從未拍到他身邊有異性,性向成疑。
舒楚揉額頭說,不會吧……
後來,晏衡到她辦公室,發現自己照片作封面的雜志被墊在辦公桌腳下,問她理由?
她無奈表示,你可別怪我,他們說你有毒,不宜多看,也就适合墊個桌腳。
內容标簽:都市情緣 情有獨鐘 邊緣戀歌
搜索關鍵字:主角:舒楚,晏衡 ┃ 配角:黎乙,舒蓮,王應天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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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舒楚從律所出來,跳上一輛TAXI,趕往芝加哥的奧黑爾國際機場。
路上,想起剛才那位聲譽斐然的華裔律師,如臨大敵面對自己的審慎表情,她忍不住笑出了聲。
黑人司機聽見聲音,本不以為意,但她越笑越大聲,就忍不住透過內後視鏡看了一眼。角度問題,他看不清她的臉,但能看見她手臂交握,人蜷靠在車門上,身體輕微顫動……
也不知道遇上什麽好事了,司機撇撇嘴,如果不是聽見聲音,不然還真以為她是身體不适,或者哭了。
确定她沒在搞什麽破壞,司機也懶得再看,別過頭,繼續神色冷漠地駕駛車子。
彼時,舒楚身上還穿着他們為她準備的那件黑色連身長裙,很是肥大,腰部和胸部空蕩蕩的。之于她,實在像一件孕婦裙,以致于在昨天葬禮上,衆人都目睹了躺在墓穴中的老人,有位多麽不得體的“繼承人”。
可那些人怎麽看她,和她又有什麽什麽關系?
半小時前,在将自己所繼承的少得可憐的遺産,捐贈出去的那一刻,她已割斷與晏家最後一點聯系。
今天以後,這一切都會成為過去,她深信不疑。
TAXI經過公寓大樓時,大樓內的一架電梯也剛好到達三十四樓。
晏衡扯了扯領帶,走了出去。
他步速不快,但,每一步都顯得沉重,像是在某個特殊場合下的入場,很有儀式感。
在昏暗的走廊裏,跟在他身後的黎乙,卻連大氣都不敢出,直到晏衡以指紋刷開大門,公寓內劇烈的陽光照射過來,黎乙的瞳孔猛地收縮,呼吸才跟着恢複正常。
這段日子,由于住在這裏的人的要求,不論日夜,窗簾始終拉阖,現在全部拉開了,那麽只能說明,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晏衡站在原地,第一次如此厭惡陽光。
并沒在客廳停留太長時間,他站了一會兒就走進了卧室。掃了眼一覽無餘的床頭櫃後,人忽然像失了控,動作激烈地,開始翻箱倒櫃。
在其他房間打掃的老幫傭祥姐,聽見聲音慌忙趕來,瞪了一眼站在門口吓呆掉的黎乙,對裏面的人嘆着氣說:“我過來時,人就已經離開了。”
“我知道……”聲音的鎮定與動作不符,說明他的失常,和那人的離開并沒有太大關系。
“那,你是在找這個吧?”
晏衡轉身,看到祥姐從圍裙前兜裏掏出一張照片,撕碎過的,現在被她用膠帶重新粘在一起。
他眼前忽然發黑,可仍然跌撞着走過去,中途不小心撞倒高腳幾,上面擺放的雅典娜雕像砰然落地,聲響刺耳。
晏衡恍若未聞,徑自從祥姐手中接過照片,再在狼藉的碎片旁蹲下,打量手中只拼出了三分之二的女孩照片。
祥姐感嘆,“可惜這些天忙着處理你爺爺遺物,沒能過來好好跟她見上一面。照片上看,她和她媽媽當年長得真像。尤其,那一雙眼睛。”
“那和爺爺呢?”恍惚失笑,地上的人下意識抓起身邊的一塊碎片,收緊在手中,“……像嗎?”
“這……”祥姐整張臉霎時慘白,嘴唇哆嗦着說不出完整的話。
他視線下垂,未再追問,單膝無力着地,表情麻木的同時,目光逐漸渙散……
沒過多久,血,慢慢從指縫裏滲出來,沿着手腕“啪嗒、啪嗒”落在木地板上……
沉默在旁的黎乙再看不下去,正要沖過去時,他倒自己先行松了,手心朝上攤開,露出已被血染紅的瓷骸。
那恰巧是雅典娜的埃奎斯神盾的中心部分,盾牌中央的蛇發女妖美杜莎浮雕,此時沁了血更加惟妙惟肖。
仿佛,正對着注視她的人,展露一個詭秘莫測的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 真不是…虐文,請多收藏。
☆、一
五年後,蘇州。
剛上船時,還聽得見街邊小樓裏的評彈聲,岸上人來人往頗熱鬧,景致也說得過去,但當船越走越遠以後,除了冷,也覺不出什麽詩情畫意了。
徐清拉着舒楚回到艙中,用開水把杯子涮了涮,撇了,才重新倒了一杯,放到好友面前,“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托你的福,上回你給介紹的那個客人的朋友,又要訂一批貨。我明天就去杭州跟他談下這個事情。”舒楚象征性地吹了吹玻璃杯中的熱水,啜了一小口,“談完就回去了。年底工作室線上店鋪有大促,麥明一個人扛着我不放心。另外房子的事,王應天也幫我找好了,一回去就着手搬家的事。”
徐清低頭樂了,聽出她是在逃避自己的問題,不急着戳破,順着她的話問:“現在生意穩定下來了?”
舒楚苦笑,“你知道的,我初衷是做原創工藝品。可費心費力地邀請朋友設計,要不不适應市場,要不就很快被抄襲。入不敷出了那麽長時間,現在閹割理想轉換思路,好歹算是有點起色了。”
她今天純素顏,半點妝沒化,人看着顯小。有兩個同船的男大學生,自上船便不時地看她一眼。
“那就好。”徐清碰了碰舒楚手臂,笑着跟她耳語,“那邊兩個小朋友,好像對你有意思。”
舒楚回頭看見坐在旮旯裏的兩個男生,果然視線朝着自己這裏。而被她發現後,他們迅速不好意思低了頭。
“沒準是在看你。”她調過頭來,打趣老友。
“我都半老徐娘了。”徐清無奈,“欸?你說奇怪嗎?當初居然還有好多人說我們長得像。可我比你才大兩歲啊,這幾年再看,我卻好像成了你阿姨!”
“我不也是嗎?女人過了25就開始老了……”她低下頭,指了指自己的頭頂,“你看,都有白頭發了。”
“哪有!你竟逗我玩。”說笑完,徐清言歸正傳,“跟你說件正經事。我老公有個同學正好在你那邊工作,收入不錯,人可靠,要不等回去,你們見見?”
“徐大姐,請你放過小妹。”舒楚做出一副投降的樣子。
“你是鐵了心單身下去了?”徐清眉皺起。
“沒有的事。”她向窗外看去,發現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沉默了會兒,有一搭沒一搭地接上話,“一年多以前,交過一個男朋友。可人家嫌我總心不在焉的,就分手了。”
“是我耽誤你……”念及往事,徐清聲音低下去,“真後悔當初你哥哥出事時,把身份證借你。我要是知道你是用作那個用途,打死我也不會……”
“拜托,這件事你要念叨多少回。跟我單身沒半點關系好嗎?”她笑了笑,“再說了,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了,我早就忘了。”
當然,如果,真的能忘的話。
告別徐清,舒楚次日按計劃去了杭州。
等到下車,看到霧涔涔的城市,還有些沒反過味兒來,以為是回到了北方。
杭州雨夾雪,空氣濕重,她站在出口,正思考着該去哪裏坐車時,突然正拉着的行李箱被人拎過去。
她愣了下,偏頭去看。
“好久不見。”黎乙客氣地打招呼,怕他忘記自己是誰,又自報了姓名。
舒楚看着身邊的年輕男人,想起當年初見他時,他還是個少年,時常言聽計從的跟在那人身後……
“之前我打電話聯系您,您敷衍我。我只好又去您工作室,可是他們告訴我,您今天抵杭。”黎乙不緊不慢地撐開一把傘,遮在舒楚頭頂,“該不會是故意避開我吧?”
舒楚“噗嗤”一聲笑了,“老實說,你的話,還真不值當我這麽做。”
黎乙聽了這話有些氣悶,“那如果換成是……”
“小黎先生,這麽着急找我有事啊?”舒楚忽然打斷他,臉上笑得客氣,卻也疏離。
黎乙目光自上而下,打量身邊這個腰背挺得筆直的女人,果真……是越活越精神了!可回想自己身邊的那位,卻完全是相反的狀況,輕籲了聲,“舒小姐,我們快五年不見了吧?”
“所以呢?”鼻子酸起來,舒楚沒忍住,捂着口鼻狠狠打了個噴嚏,無所顧忌得從口袋裏拿出包面紙,取出一張,擦了擦手,“抱歉哈,失态了。”
“您真的沒打算再見他一面?”黎乙不想被她岔開話題。
“見誰?”她奪回自己的行李箱,“見了能有好處?”
“好處?”終于維持不住,黎乙聲音染上薄愠。
眼前的人,還是當初那個連眨眼睛都溫柔的小姐姐嗎?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功利!
“沒聽過那句話?”舒楚對着高自己半頭的人打了個響指,“商人重利輕別離。我是個商人啊,小黎先生。沒有好處的事,為什麽要去做呢?”
“舒小姐,你變了。”黎乙很失望。
“人都會變的。”舒楚說,“黎乙,你不也變了嗎?”
“我沒變。”口氣堅定。
“不,你變了……”笑眯眯打量他,“你變更帥了。”
黎乙:“……”
盡管這個重逢讓黎乙不怎麽愉快,但他還是發揚風格把舒楚送到酒店才離開。
然而,他能做到這麽不拖泥帶水、死纏爛打,舒楚反而不大放心……
不過想到這位小朋友,當年就是古道熱腸,外加天生的忠犬命格。他的想法,并不一定代表就是那個人的想法。
舒楚以為,她暫時也不必太擔心。
她這麽想着,心情重新變得輕松,中午在酒店的自助餐廳飽餐一頓,專心回房間準備下午工作的事了。
舒楚和客戶約在傍晚,西湖邊上的一家餐廳,離她住得酒店不遠。
因為出來的時間挺早,她開始并不着急,慢慢散着步走過去。不過頭發臨出門前半個小時洗的,發梢處可能沒有吹幹,現在風一吹,有些冷,緊了緊披肩,她不由加快了腳步。
今天要見的客人,之前一直是通過中間人溝通。
舒楚大概了解對方是想要把手頭上的幾件明式家具出手,為了把室內陳設得像點樣子,所以想從她這裏,購置幾件仿古瓷器。
光線舒适的餐廳裏,人很少,舒楚進門就看見了坐在窗邊的男人,比她想象的年輕得多。按理說,玩收藏的不都是長者居多?
她沒多想這個問題,走到那人眼前,客氣得跟對方打招呼,“請問是木景堯先生吧?你好,我是舒楚。”
“舒小姐,請坐吧。”男人舉手投足透着與年齡不相稱的老成,“想點什麽?”
舒楚掃了眼餐單,“一杯拿鐵,謝謝。”
木景堯招來服務員,報上舒楚點的咖啡後,舒楚不再耽擱,将帶來的畫冊呈給他,“這上面有我們之前承接的一些案例照片,您可以參考一下。”
“好。”木景堯接過畫冊,翻了沒幾頁就停下了,将畫冊向舒楚這裏推了推,“這種粉彩瓷瓶有現貨嗎?”
舒楚湊上去看了眼,“實在抱歉,這個系列都是需要定制的。”
“定做大概多久?我月底就需要。”
舒楚在心裏捋了下制作和運輸的時間,估計不大樂觀,于是将畫冊翻了幾頁,指着另一個套系給他看,“如果是月底,夠嗆做得出來。不過這種青花的有現貨。您看一下,這件搭配這張黃花梨禪椅拍攝的圖冊,拍賣時分發給競拍者,最後成交價格翻了九倍。”
木景堯:“這套是不錯,但我可能還要再考慮下,可以嗎?”
“沒問題。”舒楚看了眼腕表,“今天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您如果确定要了,可以再給我打電話。”
“請等一下——”木景堯叫住舒楚,“剛才一看見舒小姐,我就想問了。怕你誤會我有什麽輕浮的目的,沒好意思說。那個,我們是不是見過面?”
舒楚幹笑,“我想我們應該是第一次見。”
“哦?”木景堯佯作回憶,随即看向她,“五年前,芝加哥,晏老爺子的葬禮上,我好像見過你。”
舒楚眼角揚起,對他笑,“那您肯定是認錯人了。那麽洋氣的地方,我可沒去過。”
“是嗎?也對,你姓舒,怎麽會是晏老爺子那個小女兒?”木景堯不疊搖頭苦笑,“你看我這眼神……不過還好你不是那家人,他們一家子可真夠倒黴的。
舒楚默不出聲。
木景堯繼續道:“晏老爺子是歲數大了,但想不到他過世後,子孫會跟着凋敝。不是英年早逝,就是……見笑了,你看我跟你說這些不相幹的幹嘛……不過,是真可惜……”他邊嘆氣邊用勺子攪動面前冷飲裏的冰沙,期間擡眼瞥了一眼舒楚,發現她神色果真變了,嘴角肌肉拉出一道滿意的弧度。
作者有話要說: 不造說什麽,都在文裏了。
我們,看文吧。
☆、二
只是将帶來的畫冊留給了客人參考,但舒楚從餐廳出來,渾身上下卻像少了不只一件東西。她向回走了幾步,內心煎熬難去,再折回店門口,看了半天玻璃門上貼的聖誕貼紙,終歸沒再走進去。
摸出電話,她撥通中午黎乙留給她的號碼。
好死不死……那邊居然是占線!
“Shit!”她聲音不小,惹得一對正你侬我侬自拍的小情侶,回頭直看她。不得已,她只好邊往回走邊撥電話……
……
餐廳裏,木景堯透過窗看到舒楚走遠了,把目光收回,笑着對電話那邊說,“黎乙,你真的不用謝我。”
電話那邊人說:“是的,木先生。正好我也沒有這個打算。”
“呵,你倒是一點也不客氣。”木景堯被這話噎得頗沒面子,故意說道:“媒體說晏衡性取向成疑倒還真是客氣了。這位舒小姐,既然是晏老爺子的私生女,不就是晏衡的親姑姑嗎?他到底怎麽打算的?難不成國外長大的,都是玩得這麽High的?”
“安排他們見面是我自作主張。而且事實也不是木先生看到的這麽表面。”不等他回答,黎乙就說:“對不起,木先生,可能是舒小姐打來了。我必須挂電話了。”
“那你替晏衡記着,他可欠我一個人情。”
第二天。
麥明從外面一回工作室,就沖到了舒楚辦公室門口,正要推門,被正在旁邊做表的尹杏喊住,“欸,你幹嘛?舒姐,還沒回呢!”
“三點多了都,不是早晨的飛機?”麥明推了下快滑下鼻梁的眼鏡,快跳腳了。
尹杏:“昨天晚上我都要下班了。舒姐突然就打電話來,讓把機票退了。又讓我給定了張杭州去桐鄉的高鐵票。”
“不會吧。她去那地方幹嘛?”
“我也不知道。”尹杏聳肩,“說是有點私事。”
“私事?”麥明笑得像哭了,“這不是她風格啊。”認識舒楚以來,他就沒聽說過她還有私事。
“沒準是……戀愛了。”
“不可能。”麥明一屁股在尹杏對面的轉椅上坐下,手肘撐在顯示器前,“一年前和那個男模談戀愛,你什麽時候見她耽誤過工作?”
“嗨,麥哥,你別逗了。”
“怎麽了?”
“你真覺得舒姐上次是在談戀愛嗎?”尹杏眼睛回到屏幕上,點擊鼠标保存文檔,“很明顯是那小鮮肉單相思,好不好?”
麥明手上事着急,實在沒空跟小姑娘八卦,“算了,我給她電話說吧。”說着從兜裏掏出手機向外走了……
舒楚接到麥明電話時,正刷身份證進站。
一心不能二用,她接電話,就沒功夫看人,過了閘機,不小心撞人身上了。
“對不起,對不起……”說着擡頭看見,被自己撞到的竟是個穿灰色僧袍的和尚。
出家人沒說什麽,白了舒楚一眼走了。
舒楚只當沒看見,見沒事了,又舉起電話交待事情。
上車後,她拉着箱子找到位置,竟又看見那個僧人,就坐她位置旁邊的座位……
僧人看見是剛撞自己的人,臉立刻拉下去一半。
舒楚不想給人添堵,想着反正17分鐘後到站,把箱子搬上搬下麻煩,放到座位旁的走廊裏又礙事,索性就不坐了。
她拖着行李到車廂交接處,人面對玻璃站着,看到自己穿着呢大衣、戴着帽子的倒影,不由心血來潮,走到車上洗手臺的鏡前,摘掉帽子,認真觀察起自己。
歲月無情,奪走人眼中的天真。
以前的她再瘦,臉都是圓的,現在兩鬓卻日漸內斂,下巴變尖,兩眼下方還有可怕的黑眼圈……
她掏出氣墊粉餅往臉上撲了撲,然後又掏出口紅塗抹,臉蛋氣色才好了些。
“你好,好久不見。”她對着鏡子擠出個笑容,居然比哭還難看,“聽說你前不久剛做完手術,來國內靜養,我就來看看你……”
這樣會不會顯得太刻意了……?
調整表情重新來過,“嗨,好久不見……沒想到你在國內。”鏡中的她故作不在意,“聽說你病了,在烏鎮休養,我……”
可這次話沒完,她就很不滿意地捂住自己的臉,直搖頭。
白癡才會相信這種話好嗎……!
舒楚……
為什麽一想到要見那個人,你的智商就降到平均線以下……
舒楚還沒練習出滿意的“開場白”,火車就進站了。
出站右手邊就是公交集散地,有去烏鎮的公交車可上。
舒楚上車坐好,車載滿客後,很快開了。
她本以為很近,但沒想到車開了一個小時才到。而由于坐的是和車子行駛方向相反的座位,一下車,她直接扶樹吐了。
有幾個穿制服的警察,從她身邊過去,看了她一眼,走開了。
舒楚倒不覺得有什麽丢人的,吐完之後,她胃裏舒服多了,掏出面紙擦擦嘴,攔到出租車,報上了要去的那個食品廠位置,司機踩深油門,将車行駛上幾乎看不見什麽人的馬路。
這一天是陰天,不過玻璃花房裏有制暖設備,不怎麽冷。
蔥郁草木間,晏衡上身只穿着一件灰色的開司米羊絨衫,下身蓋着淺米色的毯子,背身面對入口。
他雙肘架在輪椅扶手上,正翻動手中書的一頁。
舒楚一路都忐忑,但看見那背影時,人反而平靜下來。
“嗨——”她很自然打聲招呼,等待他旋轉輪椅,露出吃驚,或嫌惡的表情。
不過什麽也沒有。
他維持着剛才的動作,一動不動。
這算什麽?
舒楚站在那裏不知道該怎麽辦。但來都來了,總不能現在轉身回去!
微微調整情緒,她又叫了聲他的名字,這次用了更大的聲音。
終于——
“啪”一聲,書被合上,他操作輪椅轉過來,并沒用很長時間。
舒楚卻覺得異常漫長,胸腔中的空氣被抽幹,簡直窒息。
“你怎麽來了?”眼神無波無瀾,表情則不歡迎、不推卻,似與交情不深只是認識的朋友意外碰面。
她松了口氣,覺得這樣挺好,“聽說你剛做完手術,我正好來這邊出差,就來看看你。”
“多謝關心。我很好。”聲音平靜,手搭在腿上。
除了坐個輪椅……是挺好的……
瘦歸瘦,但也不像她想的那麽形銷骨立,或者奄奄一息,精神說得過去。
“那我就放心了。”
“勞你費心。”說完這句,他想要把書放到一邊白漆花架上,但隔着一個推車,輪椅過去不方便,而且實在遠,他手臂再長也不可能夠得到。
舒楚見了,急忙走過去幫忙。她拿過書,腰彎下時,頭發從肩膀上滑下來,彎曲的發梢幾乎要挨到他的毯子,但很快就離開了。
在那一瞬間,他的手幾乎克制不住,想去觸摸那發梢,可終歸是沒有,狠狠握成了拳。
“我有些累了,現在不方便招待你。”晏衡目光別開來,揉自己的太陽穴。
“噢,沒關系。”她鼻子忽然發澀,喉嚨裏好像卡着根魚骨,“我反正今晚就走了。現在正好也有事忙,不打擾你休息了。”
“走哪?上海還是杭州?”
“杭州。”手指下意識去卷頭發,“蕭山機場。”
“我身邊只有一個司機。我自己要用。”他聲音平淡,“恐怕不能安排送你。”
“沒事,不是有班車直接去機場嗎?”其實打車也行,就是她嫌貴。
“四點以後就沒車去機場了。”
“……”怎麽她記得昨天助理尹杏,給她查的說班車最晚一班要到六點多?難道旅游淡季有調整?
舒楚看一眼表,現在已經三點多了,趕去坐車,或許來得及。但前面她跟晏衡說有事情要忙,如果去了,不等于告訴他自己剛才是在說謊?
“可以明天再走。”他面無表情建議,然後垂首把玩身邊一盆鐵線蕨的葉子,“現在可以先忙你自己的事。”
“也好。”她的視線跟着移到鐵線蕨那裏。
他的手指生得又長又好看,不像其他男人骨節外凸,或者特別粗糙。
一向不大關注男人外貌的舒楚,是個手控,而這特殊偏好,由來已久。
“晚上,我們一起吃個飯。”
舒楚克制地收回目光,把剛進門摘下的手套又套上,“其實,你不用這麽客氣的。”
“就這麽說定了。”
“……”
過去如果條件允許,晏衡向來不住賓館。現在過了這麽多年,這個習慣也沒什麽變化。
食品廠花室旁的房間,就是他住的地方。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找到這麽個地方的。
舒楚走時,見他被看護推進去,沒有和自己再多說一句話。
舒楚拉着箱子從溫暖的花房出來,冷風一吹,接連打了幾個噴嚏後,抽了抽鼻子。
然後她站在路邊好久,始終看不到車。再站下去,她怕自己會感冒,于是打開手機導航,搜索附近的客棧。
還好,她所在位置距離西栅不遠。那邊不缺住處。她選了一家口碑不錯的客棧,設定為目的地,拖着行李箱過去。
二十多分鐘後到達終點,開好房間,客棧老板熱情地幫她把行李提上去。
舒楚聽對方簡單交待一些事項,送走人,關上門,坐到了床上。
她沒問他得的什麽病。
但都坐輪椅了,可能不會輕……
心煩意亂在床上躺了會兒,她始終睡不着,只能出去買了些零食和特産拎回賓館。
天黑以後,有人打電話來,陌生號碼,舒楚看見了,想都沒想就接了。
果然是晏衡。
放下電話,她從行李箱裏挑出一套像樣的衣服換上,剛才進屋紮起的馬尾,松開來,下樓去見他。
晏衡坐在後排,不過,不止是他,還有他的那名女護理。
女護理已經換上便裝,還佩戴了簡單的飾物。
舒楚睫毛垂下,輕笑了聲,“我看我還是坐前面吧。”
晏衡、女護理都沒有意見。
等到地方,司機車一停,舒楚便識相的先下去了。
她站在酒店門口看手機,回複短信給麥明,再擡眼,晏衡已被漂亮的女護理沿着上坡推上來。
司機在車裏沒動,女護理、晏衡、舒楚三人一同進了餐廳。
包間裏,最裏面位置,舒楚沒坐,旁邊的位置也沒坐,而是選擇背靠門的方向坐下。
剛來的路上,女護理和晏衡偶有交談。舒楚看出他們關系不錯,原本以為女護理會留下來,但沒想到把晏衡推過去後,她說:“劉哥可能已經泊好車了,我們去外面吃。等下吃好了,麻煩舒小姐叫我進來。”
舒楚怔了一下,随即點了點頭,總算舒了口氣。
菜點好,服務生即離開。
在晏衡撕濕巾外的包裝時,舒楚注意到他手心難看的疤痕,她心口一抽,不及思考,張嘴就問:“怎麽弄的?”
那是五年前絕對沒有的疤痕。
他猛然擡頭看她,看得舒楚發毛到不得不低下頭,卻聽他說:“時間太久,記不清了。我不太方便,你坐到我旁邊來。”
包間雖小,但桌子很大,又不是那種可以轉的,剛剛晏衡點了不少菜,等下菜上來,他的确可能會夠不到。
這是客觀情況,盡管坐過去會很別扭。但她猶豫了下,還是坐了過去。
可是,真的太近了。
近到……能聽得到他的呼吸。
作者有話要說: 1 最晚班車就是到六點,說到四點,是男主故意瞎掰的。
2 不卡這個姑侄梗太久,畢竟我是寫不了虐文的,下章就真相了。。
☆、三
舒楚很想把椅子往旁邊挪挪,可是那麽刻意的動作,怕引起他反感,就沒動。
她記得晏衡以前還算一個健談的人,但這會兒兩個人在房間裏,他卻不說話。
舒楚亦無能為力。
幸好,菜上得很快。在國內就是這樣,再不舒服的飯局,只要吃起來了,氣氛總會好一點。
有一盤白條魚,距離他們很遠。
舒楚故意先夾給自己一塊魚肉,才用另外的筷子去幫他夾。
誰知晏衡卻夾走她碟子裏的那塊,“謝謝,這塊可以了。”
可那一塊……她的筷子碰過的……他不是有潔癖嗎?
“怎麽不吃?”他看她愣住說,“這頓飯可是很貴。”
黎乙自作主張,卻是他來埋單。
他不喜歡欠人情,生割了手上一條很肥的渠道給木景堯,才換來今晚和她共此一餐。
“那我請你好了。”她說。
“來不及了。”晏衡慢條斯理吃魚,“劉洋已經付過了。”
劉洋應該就是那個司機。
舒楚“哦”了聲,又沒了後話,尴尬的難受,最後打開了包間裏的電視機。
電視臺正在播放娛樂報道。
記者在後臺采訪到葉乾,他剛走完秀,臉上還帶着妝,露着麥色的肩膀,概念化服裝緊貼在他身上,勾勒出緊實的身材輪廓。
她和葉乾曾經對外頂着男女朋友的名義交往,私下相處卻像是普通朋友,無法更進一步。
葉乾喜歡她,舒楚曉得,但毫無起色的等待,任誰都會厭倦吧。
于是後來有一次,葉乾送她到小區門口,和往常一樣道再見,沒有任何的不對,但自此他們就再無聯系。
真的蠻久不見了。
出于好奇,舒楚就多看了兩眼。
誰知道……
“身體發達,頭腦通常都簡單。”
“哈?”舒楚本來想說點什麽,但最後放棄了。
晏衡是男人,對娛樂報道沒興趣很正常。拿起遙控器換臺,她半天終于挑中一個,正播放新版的紅樓夢。
古裝美女多,她以為,他看着心情應該會好。
可也只安靜了一會兒……
“問你一個問題。”
“嗯,你問。”她用靜筷給他夾了一塊拔絲芋頭,想了想放下,轉而去夾一根芥藍。
“你說紅樓夢裏,賈母最信任的是誰?”
“王熙鳳吧。”小時候沒條件看小說,上了職專及後來被晏家人安排轉入大學,學得都是畫畫,對紅樓夢的情節,她只是一般了解。
“不對。”
“那賈寶玉?”她看到電視機裏面如冠玉的少年,去探訪曾與自己朝夕相伴的丫鬟。丫鬟剪掉養了很久的長指甲送給少年……
“還是不對。”
“那是誰……?”舒楚意識到他問得不一般,筷子放下,眼睛轉向他,感到不适,視線便落至他領口……
可,領口以上……就是他的喉結,正随着他的呼吸淺淺滑動。
看着看着,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坐在他身邊……是在車上,那時她也是盯着他的頸部……
舒楚急忙錯開目光。
“是那個發誓終身不嫁伺候賈母的丫鬟,金鴛鴦。”他說。
這個答案簡直像一盆冷水,兜頭澆熄她剛才湧起的所有情緒……
她的母親曾做過他爺爺的保姆,而在很多外人眼裏,又認為他們有不正當關系。他這麽說,不是諷刺她母親是什麽?
生着氣吃完飯出來,舒楚在酒店門口,看見有人從輛出租車下車,話不多說,随便跟被助理推着的晏衡道了聲再見,就上了那輛車。
司機開了一會兒,突然跟她說,“噯!姑娘,你發現沒?後面有輛車跟着我們呢。”
舒楚回頭一看,發現果然有……
而且是晏衡那輛。
她不方便讓司機就此停車。撥通下午晏衡聯系自己的手機,卻始終無人接通。
沒辦法,她最後只能坐車到客棧門口,付錢給司機,站在門口等他趕上來。
下午她因為不自在,沒太注意,這次他的車停了以後,倒是看清楚了。
晏衡不是被女護理架下來的,女護理只負責把輪椅拿下來展開,他自己從車上走下來坐好。
晏衡被推到舒楚面前,轉過頭對女護理交待了幾句,後者就上車去了。
“你那是個什麽表情?知道我沒瘸很失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