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最後……

整個世界都迅速變得黯淡。

作者有話要說: 看文的大家,新年快樂~~

☆、六

這是舒楚不喜歡耀眼陽光的理由,她害怕勝極則衰,擔心越美好越容易失去。反倒是燈光讓她感到踏實。

口袋裏手機跳起來時,她本能的去取,手掌擦到睡衣口袋的毛邊,意識到自己從之前到現在,原來是穿着一套毛絨絨的睡衣、睡褲站在晏衡面前。

真的是……要多邋遢有多邋遢。

“喂,是,我是,我馬上回去開門,請稍等。”舒楚單手搭在腦門上接聽電話。

是她訂的餐到了,送餐員在樓下,摁她家的電子鈴沒反應,只好給她打過來。

穿着拖鞋,舒楚幾乎是小跑着從晏衡家裏出去,忘記有沒有給他帶上門,就逃似的跑回了自己家。

送走配送員,啃着雞翅膀時,舒楚還有點氣憤。

房子是王應天給她安排的。他和晏衡确實認識,沒想到他們直到現在還有聯系。王應天竟然都沒有告訴她!

不過後來喝蘑菇湯時,她多少有點冷靜下來。

她猶豫要不要搬家,但也只想了十秒鐘,就有了答案。自然是不搬!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她認識的晏衡是個理性的人,對于工作以外的事情,向來不喜歡強求。她需要跟他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談。

她得告訴他,現在的自己和他當初認識的那個女孩相去甚遠,讓她留戀的是過去的自己,不是現在的。

勺子舀了最後一勺湯,她的目光從塑料餐盒移到那杯奶酪上,卻已沒了胃口。

已經快七點了,也不知道他吃沒吃飯。他不喜歡生冷的食物,那些壽司應該是不會碰的。另外,剛剛碰面氣氛實在有些針鋒相對,她也沒顧上問一句他腿的問題。雖說不幹她的事情,但想知道答案的心情一旦産生,就像鋼筆水甩到本子上,如何也擦不下去了。

撥通黎乙電話時,電話那端叫了好幾聲她的名字,舒楚才回過神來,“呃,對,是我,黎乙。我打給你沒有別的事情,就是想問問……”

“舒小姐是想問晏哥的事情吧?”黎乙猜出兩個人大約是在新家碰面了。晏衡和舒楚的房子都是他先安排好,再聯系到她的那個死黨王應天的。舒楚搬過去,晏衡就要搬過去。一天也不得耽擱。這都是晏衡的意思。

“不是……我問他的事幹什麽……”她笑得尴尬,“你看我這記性,我想問什麽我怎麽不記得了呢……那個,所以……他的腿……好了嗎?”

“他的腿可以正常走路了。以後只要盡量少做傷膝的活動,都不成問題。”黎乙頓了頓說,“不過他半年多前,得過胃潰瘍,一吃東西就吐,人瘦脫了形。控制好以後,現在看起來是正常了。但醫生說他今後三餐必須規律,還得戒煙,可晏哥……舒小姐,你有在聽嗎?”

“……哈?”捏着手機包邊金屬的手指,因為太用力變了形,舒楚狠狠捏了捏自己鼻梁提神,“在聽……對了,黎乙,上次在烏鎮,我看到他手心有塊很深的疤痕。”

“左手那個?”黎乙倒抽一口氣,“那個還和你有點關系,舒小姐。”

……

舒楚放下電話時,屋裏幾乎黑透了。她坐過去把燈打開。

黎乙父親是晏家的元老。數年前,黎乙便被安排在晏衡身邊學習,差不多算是他工作上的助手。通過他的敘述,舒楚了解了不少晏衡這幾年的情況。

誠然,她的心情是複雜的。

自己在努力忘記的一個人,似乎,一直在努力記得自己。

周日舒楚開車去了工作室,和麥明碰完數據後,她确定那個和他們叫板的競争對手已經被壓制住。一方面是她的價格策略奏效,另一方面則是收貨的買家陸續給競争對手的評價,偏向負面。幾個跑掉的中間商,回轉心意,繼續朝她家拿貨了。

看到情況穩定住,舒楚總算松了口氣。

這一仗贏得不算特別漂亮,但至少不吃虧,堅持完這一個多月,差不多就是線上市場的淡季。下個月,她便可以安心出差。

有一對老夫妻,這幾年陸續跟她拿貨,在全國熱門旅游景點開有幾間自己的旅社。最近,他們在西部又要再開上一家,她打算自駕過去洽談。

如果不再有其他計劃,說不定還會在那邊度過春節。

下午離開公司,舒楚去超市買了水果、酸奶、果凍。出來路過一家玩具專賣店,看中一匹小駱駝,半阖着眼睛,睫毛長長的,特別萌。她就選了一個中號的,拿去款臺結賬。

當初,她高中畢業,她遠在外地的一個遠房大伯資助她上的職專。現在這個大伯的女兒,正好也在這個城市工作。這也是舒楚唯一有聯系的一個親人了。逢年過節,堂姐舒蓮會邀請舒楚過去她家。而堂姐是位單親母親,有個女兒名叫凝凝。

她的這個小駱駝公仔,就是買給舒蓮的女兒凝凝的。

進到車裏綁好安全帶後,舒楚偏頭看向扔在副駕上的包裝袋,駱駝從袋子裏紮出半個腦袋,從她的角度看,駱駝睫毛垂着,很像躺在座椅上睡着了。

幽幽嘆了口氣,舒楚把目光從公仔上收回,放下手剎,把車開出了停車場。

給舒楚開門的不是舒蓮,而是凝凝。

舒楚把小駱駝給她看,她連最愛吃的果凍都不感興趣了,抱着小駱駝就蹦跶回自己房間。

舒蓮正好端着一口鍋子從廚房出來,看見凝凝撒丫子跑開的背影,不滿說:“沒禮貌,凝凝,小姨給你買禮物,你謝過小姨了嗎?”

“小姨你怎麽越長越好看啊!”已經跑到房間門口的凝凝回過頭嘻嘻笑,然後鑽進房間再沒出來。

“我看出來了,姐,凝凝這孩子越來越誠實了。”舒楚把餐桌上的雜物挪開,墊了一塊塑膠墊在桌子中央,“但關鍵還是你教育得好!”

舒蓮把銅鍋放在塑膠墊上,“眼饞了吧?眼饞你自己生一個。”

“正有此意。”舒楚說,“不是有那種志願捐獻者嗎?我特別喜歡混血,睫毛長長的,皮膚白得跟奶油冰淇淋的小朋友。”說完自己還煞有介事地點了下頭。

“快別亂說話!”舒蓮擡手就是一記爆栗招呼到自家妹子腦門上,“你就不能老實找個人結婚?”

“真心是沒人要我。”舒楚委屈地揉額頭,轉而又笑笑地看向舒蓮,“我也就是看凝凝可愛,随便說說逗你玩的。不說這些了,姐,你上次跟我說的,都吃什麽養胃來着?”

“小米粥,南瓜粥……”舒蓮念叨了幾樣食物停下,疑惑看向舒楚,“欸?你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了?你不是向來最愛吃垃圾食品了。”

正吃果凍的舒楚,不小心一口把剩下的都吞下去了。她那哪裏是愛吃垃圾食品,不過是覺得快餐出餐快,不用等。

舒楚正愁如何解釋自己改習慣了,就聽舒蓮說:“長期不正常飲食,胃終于抗議了是不是?”

舒楚嘿嘿笑了聲,不答是,也不答不是,就由着舒蓮說了一大堆養胃的食物。她默默記在心裏,晚上從堂姐家出來,去買了很多食材。

回家舒楚熬了一鍋小米粥,再把南瓜削皮,切成小塊下進去。等到粥熟了,金黃色的粥裏摻着一絲絲橘黃色,看起來很誘人。

她看了眼表,已經晚上十點了,粥做夜宵似乎不錯。

舒楚把粥盛進餐盒,再過去對門敲門,但是敲了幾下都沒人應。

她想他應該不會睡這麽早,大約是有事出門了。有些洩氣地折回家中,她覺得也許真是天意。

把粥從玻璃飯盒倒進碗裏,又找了一只瓷勺,她剛端上餐桌,準備自己喝。門鈴卻響了,從貓眼裏瞄了一眼,舒楚打開了門。

“我餓了。”他進門就這三個字,瞥見桌上碗裏有粥,直接把外套一脫,扔到她鋪着碎花墊子的沙發上,徑直走過去。

“嗳——”舒楚站後面叫他一聲,晏衡置若罔聞。

直到看他吃起來,舒楚回顧自己今晚做粥的一腔熱忱,反倒有些茫然。

是啊,這粥本來就是做給他喝的。

他在哪喝,什麽時候喝,還不都是一樣。

她坐在沙發上佯裝看手機,心思卻全然不在,耳朵接收着來自餐桌那邊的所有動靜,半天也不滑動手指翻半下頁面。

“好累。”

身旁位置下陷,她人也向左歪了些,“累了就趕緊回家睡覺。”舒楚嘟囔着,正要起身送客,不料他的頭倒在了自己腿上。

這還不算完,似乎是覺着躺得不舒服,他人朝裏翻過去,同時兩手繞過她的腰側,向後掏去,不緊不松地環住了她的腰,贊嘆,“不錯,比以前有肉了。”

混蛋!

腿被你占了就算了,現在竟還變相說我胖!

“我數一、二、三……”他瘦歸瘦,卻很有力氣,她根本甩不脫他。而太難看太傷害他的抵抗動作,她又……做不出來,結果只剩下語言威吓這一條路可走,“你必須起來!”

“我好幾天沒睡好覺了。”他這話說得輕且無力,尾聲啞得甚至變了調,“你就忍心?”

“那你幹嘛不睡覺?”她語氣蔫了。

“我睡不着。”他又往前蹭了蹭,害得舒楚整個後背都僵了,“而且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她沒想到三十多歲的男人,耍起賴居然可以這麽不要臉!

可,他埋在她腿上的側顏,實在是……招人心疼,強把人的火氣壓下去。

舒楚想到那只給凝凝買的駱駝,也是這麽長的睫毛,簡直快要成精了,讓女人看了嫉妒。

以前她使壞,拿指甲刀想給他剪點,還沒敢下去手,就被他發現了,結果自然沒讨到什麽好果子吃。

……

“晏衡,你來到這裏,究竟為了什麽?”她的指尖觸及他的額發,卻好像碰到剛燒開的水壺般迅速抽開,懸在半空無所适從,冷不防被他的手摁回自己頭上。

做夢也不敢奢望的碰觸,現在夢想成真,真像是假的。

他就在自己身邊呢,這麽近。

而他躺的穩穩當當的,就像他從此都不會再離開一樣。

舒楚不争氣地抽了抽鼻子,“你想報複我是不是?其實我當時離開你是因為……”

“我不想聽你為什麽離開我,你自己覺得累,厭倦我也好,爺爺逼你也無所謂。”他鼻尖蹭到她睡衣上卡通小羊凸起的鼻子,“但一個男人從22歲到33歲,是多寶貴的11年。”他半睜開眼睛,貪婪索取她的氣息,口氣強硬地說:“你浪費了我大把的時間成本,還以為自己跑得了?”

太天真!

作者有話要說: 天真的是作者,以為寫了個強勢點的女主,終于可以揚眉吐氣一回了,結果……

☆、七

“明天我需要先回美國一趟。”他一坐起來,舒楚就敏感得往旁邊挪去,“一個月後回來,陪你過農歷春節。”她對他的抗拒,他感受得到。但現在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阻礙,晏衡一點不着急,認為有的是時間跟她慢慢來。

“不好意思哈。我春節有安排了。我要和男朋友去青海旅游。”

“男朋友?”他語氣好笑。

“對啊,我們都好一年多了。”她對着他扯了扯唇角,但別過臉的一瞬就疲倦地松開,“誰也沒有規定誰非要和誰在一起是不是?我也會愛上別人的。”

原色木桌中央的玻璃器皿中水養着三棵水仙,已經快要抽苞了。這是舒楚的習慣,每年冬天都要養上這麽幾株。水仙下面ZAKKA的卡通小擺件,形态各異,其中有一個仰首姿态望着水仙纖長肥嫩的葉片。

晏衡看着水仙許久不發一言,最後還是舒楚先開口說話。

“時間不早了,你既然明天坐飛機,就早點回去休息吧。”她已經打消和他深入交談的想法。他剛剛說的很是,十一年的時間的确太長,足以讓人入魔。她不能天真的認為自己現在還能說服他。若只剩下謊言這一條路能令他知難而退,那她自甘承擔一切後果……

手腕被狠狠拽過去的時候,舒楚太陽穴陡然銳痛,等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被他壓制在沙發上。

“你的記錄不夠良好。”他眼神痛苦而複雜,手指劃過她下巴輪廓時用的力道極輕,卻比直接捏住更讓人緊張,“別指望還能騙過我。”

單身和有伴的女人氣場有別,而且究竟是什麽樣的“男朋友”會讓她獨自搬家?晏衡不認為有那樣一個所謂的“男朋友”存在,一切都是她瞎胡扯。

“我沒騙你。”她突然笑了,雙手主動攀住他頸部,“可你非要我不可,也不是不可以。我們秘密在一起怎麽樣?不過,沒想到堂堂晏總,喜歡玩偷的。”

他終于松開她,站起來,整理歪掉的領口,“你不用陰陽怪氣的故意激我。好好處理工作,整理心情,一切等我回來。”

說完一聲招呼不打的走了。

舒楚半天才回過神來,無力閉上眼睛,他離開時那聲鈍重的門響,似再次回響耳邊。

她心情亂到極致,不過她沒想到,這一亂就是整整的一個月。

而在這一個月時間中,晏衡一點消息都沒有。

每次回家經過他的門口,看到那扇緊閉的門,她甚至懷疑他的幾次出現,只是自己的幻覺。

年前工作室放假前,舒楚給大家封了很厚的紅包。不論職位,每個人到年底拿到的犒賞都是相同數目。出納給大家發完錢後,所有人到餐廳聚餐。

餐廳是尹杏定的,舒楚給她的唯一要求就是找個環境高雅的。一年到頭,作為老板怎麽也要和大家好好吃一頓。

但舒楚沒想到尹杏居然定的是,以前葉乾常常帶她去的那家。而且真是怕什麽來什麽,一進餐廳門口,她就看見葉乾和一位年輕姑娘坐在靠窗位置吃飯。

他們呼啦啦一群人進入餐廳十分打眼,餐廳裏好多人看他們,葉乾自然也不例外。

還好他只是遠遠的沖舒楚點了點頭,并沒有朝她走過來。舒楚松了口氣,由服務員帶領,同大家去到尹杏定好的包間。

大家東拉西扯的,一頓飯吃得又快又盡興。吃完出來各自散場回家,舒楚因為知道會喝酒,并沒有開車來。

她站在路邊,正欲伸手攔出租車,身後突然響起汽車喇叭聲,她轉身一看,竟是葉乾的車。

“快上來!這不讓停車。”葉乾從車裏探出頭。

她猶豫了下,走過去拉開了副駕的門上車,“你還沒走呢?”

“本來是要走,看見你站在這兒,就開過來了。”葉乾似乎也覺得尴尬,“聽說你搬家了,怎麽走?”

“估計和你不順路。”舒楚不好意思領受他的好意,“你把我放在前面的地鐵站吧。”

“別啊。”葉乾笑,“你跟我客氣什麽。”

“那行吧。”舒楚不想客氣來客氣去,反而顯得自己矯情,索性報上住址,“剛剛和你一起的美女呢?”

“被他男朋友接走了。”他超了兩輛車,駕駛技術一如當初般娴熟,“她是XXX公司的經紀人。舒楚,我可能要跳槽了。”

“我知道那個公司,近幾年出品了好幾部熱門大戲。”她由衷地說,“恭喜你,未來一定前程似錦。”她知道葉乾對于做演員并不熱忱,但做模特不可能做一輩子。任誰也想要有更好的前途,若能成功轉型再好不過。

“多謝。你現在後悔當初沒把握住我嗎?”

“你還別說,我可真有點後悔。”舒楚跟着開玩笑,“但是一想到成全了廣大女粉絲,我甘之如饴。”

葉乾搖搖頭笑了。

半個小時後,舒楚從葉乾車上下來,走了幾步,聽見葉乾從後面喊她。

“舒楚,你圍巾落下了。”

上車後覺得熱摘了,居然忘拿了。

她本想走過去取,不料葉乾卻拿着那條圍巾下車了,沒有交到舒楚手上,而是幫她繞在了脖子上,“看着挺精明一個人,怎麽就是改不掉丢三落四的毛病。”

“上了年紀,記性不好了呗。”她笑了笑,“多謝你……”

“舒楚……”

聽見聲音,舒楚和葉乾一同回頭,晏衡拎着行李箱朝他們走過來。

“這位是……?”

“哦,他呀。”舒楚突然站到葉乾并排位置,手挽住葉乾的手臂,“還記得我跟你說的嗎?他就是晏衡,當初資助我上大學的那個大哥哥。”

葉乾并沒聽說過這回事,但他何等聰明,舒楚這個動作下來,現在的局面他立刻看懂了一半,“幸會。感謝你當初幫助我家舒楚。”

“晏衡,這是我男朋友葉乾。”舒楚在兩個男人握手時說,耳邊仿佛聽見“噼裏啪啦”的火花聲。

演戲的效果達到了,她必須把他們分開,不然晏衡火氣上來,莫名其妙被她拉進來的葉乾會很麻煩。

“那個,葉乾你明天不還有工作嗎?”舒楚扯了扯他袖子,“我和晏衡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談,你先回去吧,我晚點再給你打電話。”

“沒關系,我還是送你上去吧。”葉乾看出晏衡表情不對,他擔心舒楚吃虧。

舒楚卻極力回絕了他。

送葉乾上車的過程中,舒楚一直覺得後背涼涼的。

她非常清楚,接下來面對按捺火氣未發的晏衡會非常頭疼,但是剛才那場戲絕不能白演,就此讓他對自己徹底失望才好。

上行電梯裏,他一言不發。

到了十八層,她先行出電梯,他跟着走出來。

可還沒走到各自家門口,他突然整個人依附過來,也可以說是倒在了她肩上。

他的額頭貼到她的臉,非常燙。他在發燒。舒楚意識到這一點,立時扶住了他的腰,“晏衡,你沒事吧?”

“死不了。”他手撐在牆壁上,大力晃了晃腦袋,與她分開,“你去找你那男朋友吧。”

“我扶你回去!你鑰匙放哪呢?”舒楚急的頸後膩出一層汗,感覺腦袋上好像有好多小刺紮着她。而晏衡頭發簾垂下去,顯然完全不在狀态,半天沒有回答她任何話。

“晏衡,晏衡……”

他人往下出溜兒,她不得不跟着蹲下來,讓他倒靠在自己懷裏……

“小楚、小楚……”他被她扶到床上後,根本不肯松開她的手,不停叫着她的名字。

舒楚奇怪生病的人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勁兒,燈下她看清他嘴唇褪皮了,想給他倒杯水去,還想回家去拿溫度計和退燒藥。

“哥哥,我是小楚,我在呢……”她一時心軟了,像很久以前那樣叫他,希望他情緒得到安撫後,可以松開自己,好讓她趕緊去拿藥。

誰知道晏衡半睜開了眼睛,氣息奄奄看着她,“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舒楚乖覺地湊過去,他卻突然攬住她的後背,迫得她離自己很近。她還以為他要做什麽,他卻只是蠕動嘴唇說,“你是我的。永遠都是。”

虛弱的聲音,吐氣的溫度,讓這短短的句子如有實質。

她的心很酸,身體也好像變得和他一樣熱,“別說了,我去給你倒杯水。”

舒楚站起來轉過身去,揚手蹭了蹭下眼睑的位置。

她切了片檸檬放在玻璃杯裏,給他端過來,一點點喂他喝了水,再給他測量體溫。

竟有39度,難以想象他在飛機上是怎麽撐過來的。

舒楚把消炎藥和退燒藥喂晏衡吃了,打算就這麽守着他,如果明早不退燒,就必須帶他去醫院了。他在這裏無親無故,她必須照顧他。

她先是搬了把椅子在他床邊,最後有些困了,就棄了椅子,找了個靠墊放在地毯上,人坐在上面,趴伏在他的床沿上。

餘光中,舒楚瞥見床頭櫃上擺放的一個小屏風擺件,上面寫着辛棄疾詞裏抽出的四句話: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卻道天涼好個秋。

她摩挲屏風的紙面,耳邊響起的是晏衡已變得規律的呼吸。

這時她像走了很長一段路的旅人,滿鬓風霜,盡管還未走到走後,卻有夜半歇腳在旅社中的踏實感覺。

☆、八

早晨她睜開眼睛,恍惚了好久,沉悶的裝修風格,灰白相間的床品,根本不是她家。偏頭看見床頭櫃擺着那個小屏風,她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在哪!

可是她什麽時候到床上來的?她記得自己明明……

“醒了就起來洗漱吃早飯。”晏衡出現在門口,換了一身衣服,頭發濕的,肩膀上搭着浴巾,應該是剛洗過澡。

“我怎麽會在床上?”

“我抱你上去的。”

“那昨晚你……”

“我睡的隔壁房間。”他半夜醒了,發現她趴床邊睡着了,怕她着涼就給抱上來了。本來想着沒所謂,打定主意就睡她旁邊。但是她睡得那麽好,他碰又碰不得,翻來覆去怕吵醒她,最後沒辦法,只得為她掩好被子去了旁邊房間。

“那個……現在幾點了?”真是的……她照顧別人,自己倒睡得這麽死,都怪昨晚上酒喝多了。

“十一點多了。”他視線點了點她枕頭旁的手機,“一個小時前,你那個助理打來電話找你。我說你還沒醒。她說沒有什麽大事,有個叫……叫麥什麽明的,已經替你把年前工作收尾了,還說讓你不用再去了。”

今天的确是工作室年前最後一天上班,往年她會開個例會交待大家幾句,然後讓內勤帶着所有人做個大掃除就散了。

麥明代替她做總結收尾工作,倒也沒什麽,但問題是晏衡替她接聽的電話,尹杏那姑娘的嘴巴可不是一般大……

“晏衡——”她叫住他,“你好些了嗎?”

他沒答話,僅背着身子點了下頭,走開了。

舒楚松了口氣。

剛剛看他的精神确實還可以,起碼燒是退了吧。不過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機會騙過他,卻因為他這一場病給毀了……

喪氣地倒回枕頭上,她拉上來被子蒙住頭,沮喪煩悶得在被子裏踢了半天,但這時被子竟一把被掀開了,他在她正上方看着她,“你現在是要造反?”

“沒……沒啊。”

“那還不起床?”

“……”

舒楚回家洗漱完畢,再坐回晏衡家的餐桌旁,他家裏的門鈴忽然響了。

舒楚以為是有客人造訪,正猶豫自己是否需要回避,就見晏衡抱着一束向日葵過來。

他把向日葵放到她身前桌上,“給你的。”見她滿臉不解,他解釋說:“上飛機前訂的。”原本是想給她個驚喜,但沒想到她昨晚先給了自己一個。

昨晚他燒得太厲害,情緒難免失控影響了正常判斷。

半夜醒來,晏衡稍一思考,就想清楚是怎麽回事了。什麽狗屁男朋友,她又聯合別人騙他。這要換成別人,他就火了,也就是她,讓他實在沒脾氣。

“謝謝。”舒楚手指放到向日葵的花瓣上,沒有流露出太多欣喜,但心裏卻是動容的。這麽多年過去,她的确有很多喜好改變了,但向日葵這種花朵,時至今日依然是她最喜歡的。

晏衡拿起自己的手機,在屏幕上點了幾下。

舒楚見自己手機屏幕跟着亮了,拿起來看了眼,是有個陌生號碼打過來,擡頭問他,“你的電話號碼?”

“嗯,你存好。”他把裝着切成薄片的香蕉和草莓的盤子往她面前推了推,“等下你有時間嗎?我想去趟醫院,但不知道哪家好。”

感冒發燒這種常見疾病,去哪家都無所謂的。但是他是個病人,既然開口了,她還能拒絕不成?

“那我反正也沒事情,陪你去吧。”

“好。”他點點頭。

晏衡燒退了,但上呼吸道感染,感冒尚未痊愈。醫生開了藥,建議他先吃兩天,不行再來輸液。舒楚開車從醫院把晏衡送回來,沒有馬上回家,而是直接開車到4S店給車做保養。

她到達4S店發現前面排了好多輛車,她懶得等,幹脆把車留在那裏,打算第二天再過來開回去。

走路到地鐵站,舒楚根據标識提示坐上朝自己住處方向開的地鐵。或許是剛剛和晏衡相處過半天一夜,地鐵裏,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和他共同乘坐地鐵的經歷。

在舒楚出生以前,她的父母曾到省城打工。那時候,尚且年輕的父親成為一名建築工人,而性格和順的母親則在有錢人家裏做保姆。

後來她出生以後,母親因為要照顧兩個孩子,便回到了農村,專心看管她和大她八歲的哥哥。

獨自承擔經濟壓力的父親,最後走了勞務輸出的路子,被介紹到國外做體力活。開始還和家裏有聯系,每年定期寄錢回來。但後來就沒有消息了。

村裏有人說舒楚的父親在那邊病死了。還有人說父親是在國外認識了新的女人,不堪承受重擔,抛棄了他們……

舒楚不知道真相是怎麽樣,但她天天盼望着父親還會回來。不是因為家裏飯菜越來越差,她是心疼母親每晚背着他們偷偷哭泣……

可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大抵總是事與願違,不僅父親從此再沒出現在他們的生活中。後來連母親、哥哥也相繼離開了她。

母親娘家人因為責怪母親不肯改嫁,早就和舒家斷了來往。

還是父親的姑姑,也就是舒楚的姑奶奶可憐舒楚,把舒楚的遭遇告訴了舒蓮的父親。辍學一年多的舒楚才被這位遠房大伯送進了職專讀書。

還記得那是她在職專過的第一個暑假,舒楚參與了一座老宅子的彩畫修複工作,賺下一筆錢。加上平時做家教的錢,舒楚粗略算了算,不僅足夠支撐她一學期的生活費,還有不少的結餘。

哥哥臨去世前,誤打誤撞在休息站遇見的晏衡曾幫助過他們。自己答應過會還他的錢。現在既然她有錢了,那麽她不想再耽擱。

濕熱的夏日午後,用宿舍樓下水果店的付費電話,舒楚撥通了晏衡名片上的號碼。

可等到有人接聽電話,她才知道原來那個電話并不是他的私人電話,而是某家公司辦公室中的座機。

幸好負責接聽電話的女秘書還記得晏衡的交托。她告訴舒楚晏衡早已回了美國。她好心的把晏衡的聯系方式告訴舒楚。

那是一串電話號碼和一個E-MAIL地址。

國際長途舒楚自然不舍得打,所以只好選擇去網吧發郵件給晏衡。

短短幾百個字的郵件,她卻寫了整整兩個小時。打上一行,覺得不妥再删除,最後還是看存着的錢快花完了,才好歹把之前的句子組織了一下,點擊了發送。

為了怕他已經忘記自己,她在郵件中訴說了晏衡上次幫助她的經過,還說了自己的近況,表達了希望能還他錢的想法。

然而對于這封郵件,舒楚并沒有抱太多期望,所以郵件發出後的數天內,她也沒有及時去網吧查詢是否得到回複。

但她沒想到,開學後的幾天,她陪同學去樓下水果店買水果。聽見同學叫她的名字,水果店老板娘竟主動和她說話,問她是不是姓舒?

舒楚茫然說是,老板娘告訴她,因為她曾使用店裏座機打出過一個電話,那邊後來主動打回來找她,并且留下一個號碼,希望她能夠再打過去……

舒楚猜想和晏衡有關系,看着又是個國內的號碼,就沒什麽顧慮地撥通了……

中美存在時差,那天晏衡看到那封郵件時,已是美國淩晨一點多。

郵件中字裏行間的敘述,令他想到那天她在車裏看自己的神情。而随後的幾天,每當他躺在床上閉上眼睛,舒楚曾經那故作老練實際隐藏着恐懼的眼神,便再也揮之不去。

不過真正決定資助舒楚上大學,還是晏衡爺爺的提議。

晏衡在飯桌上無意提到了舒楚。晏老爺子詳細詢問後,不願看見故人的女兒落到這份田地,囑咐晏衡能幫就幫幫她。如果可能,他說還可以邀請舒楚到美國來玩。

得了爺爺的話,晏衡便想辦法聯系到了舒楚,并向她說明了想資助她的意願。

那時晏家剛巧出資為某所國內的私立大學建成一座多功能教學樓。晏衡是想借着這個人情把舒楚送進那間大學就讀。但條件是她必須在每個假期,跟他回美國看望他的爺爺。

舒楚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直至晏衡不久後真的回國與她見面……

晏衡用了幾天時間,幫舒楚辦理了職專的退學手續,然後帶她去大學報道。他們抵達目的地,因為打不到車,晏衡就帶着舒楚坐上了地鐵。

那年她雖然已有19歲,可一輩子到過最大的地方就是縣城,她是第一次乘坐大城市的地鐵。

到站了,她被那陣仗吓到,下意識牢牢護住他讓自己背着的包。

她擠不過那些上班族,可他卻先去了。地鐵門關上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傻了。

旁觀者看她六神無主的樣子可憐,好心借她電話打,她卻只是臉色難看的對人家搖頭。

之前,她也想過問他要電話號碼的,但這些天,他們天天在一起,她想着不急于一時,等到他們分開時再說……

誰料他們現在竟然走散了,她再後悔卻已經晚了。

那時的感覺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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