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另一方面也有些不想面對他,“不是沒睡好,就是昨天在陽臺上被風吹着了。”現在半張臉疼。

“那先吃飯,吃完我陪你去醫院。”

“不去醫院。”她終于坐直上身,“等到了西寧,好好睡幾覺就沒事了。”

她太擰巴,晏衡決定先由着她,“我已經讓黎乙訂機票,我們改坐飛機過去。”

“那你的車怎麽辦?”

“有的是辦法。”他不願多說,注意力放在她蒼白的嘴唇上,“來,先喝點熱水。”

“不用了,我不渴。”舒楚不領情,“我先趴一會兒。”但趴下去的途中,頭竟被他摁在胸口,“這樣舒服點。”他攬着她說。

這次,她沒有起來……不是因為別的,實在是大中午,餐廳中坐滿上班族,他無所顧忌的舉動,估計很多人都看見了……

舒楚是羞得沒臉起來了……

晏衡把車停在了機場,下午他們按時上飛機後,他向空姐要了毯子為她蓋上。

她吃了頭痛藥,早就好多了,但某人堅持這樣做,她實在也沒辦法。

昨晚他沒有離開她的房間,躺在她身邊睡的,舒楚原本以為這一夜自己都會睡不着了,但并沒有。她幾乎阖眼就進入了夢鄉。

只是……

她記得睡時,他們雖然蓋着一床被子,卻隔着很遠的距離。早晨起來,她發現自己從後面抱着他的腰,口水還流了他一襯衫。

舒楚特別尴尬,怕他醒來發現,便輕輕拿手擦,嫌沒什麽作用,情急之下,就吹了兩下……

但這一系列動作,似乎是讓他誤會了。晏衡翻過身來,看着她的眼睛意外的清明。

她懷疑他可能早就醒了,一直是在裝睡,剛想出聲控訴,卻倏被他大口吻住。

真的是狼吞虎咽的那種吻法,害得她完全不能呼吸。而這親吻沒有半點美妙感覺可言,怪只怪他們貼得太緊,她想推開他,卻使不出全力。

作者有話要說: 做了壞事卻仍然理直氣壯的晏先生:至少我沒像有些人,都已經到了流口水的地步……

☆、十二

天色冥冥亮,未拉嚴的窗簾有青光撒進室內,久未有人居住的房間很是潮濕,拂曉時分尤其。舒楚額頭和鬓旁被濕發緊貼,黏膩而難過。

她知道再耽誤下去,可能會将事情推入更糟糕的境地,于是她下着狠心,狠狠掐他胳膊上的肉,又猛地咬了下他的唇。

他吃痛,身體輕微顫了下,終于一聲聲呵着氣終止了動作。舒楚趁機猛然推開他,下意識往床邊上撤,卻并未能如願,因為晏衡的手臂仍然緊箍着她的腰。

“你知道嗎?以前老師給我們上西方藝術史時曾經講過……”她大口喘氣,不得不近距離對上他的目光,低喃着說出下面的話,“美杜莎曾經是雅典娜的祭司,因為和波塞冬在神廟中相會,冒犯了雅典娜的神威。一怒之下,雅典娜把美杜莎變成了面目醜陋恐怖的蛇發女妖。但也有人說,美杜莎其實是被波塞冬強迫的,她并非出于自願。”

他的喘息趨于平和,松開她翻身,與她并肩躺在床上。

“一個是高貴的海神,一個只是平凡的祭司。勉強在一起,只會……”

“不用拿典故點我。”他打斷她的後話,“放心吧。到此為止。”剛才行為失控也完全在他預料之外。

一直驕傲活着的人,已為她屢次違背原則。可至少他還是知恥的。本以為她昨夜是想通了,但現在看來并沒什麽不同。既然她無意繼續,那他們索性這樣吧。

“不過你還得答應我一件事。”

“晏衡,感情的事情是不能提條件的。”他的精明遠超常人,她怕他提的要求,其實還是讓自己變相妥協。

“這件事情你辦得到。”他坐起來下地,身體不動,頭調過來看她,“你答應我,我們就此一別兩寬。”

她倒抽一口氣,看見他嘴角有道模糊的笑意,眼神卻是凝滞,仿佛看着她,又好像根本沒看着她。

“你說吧。是什麽事情?”

……

飛機上大部分游客嫌太陽刺眼,已将遮光板拉下來。他眼睛輕輕閉着,表情很平靜,和早晨恍惚狀态的他判若兩人。

數小時前,他向她提出的條件十分簡單,不過是把他們接下來沒有完成的旅程完成。而他也保證不會再有早晨那樣過激的行為,只希望她不再對他抱有敵意。

舒楚沒有理由不同意。

如此也沒什麽不好,過完這個年,她可以回到循規蹈矩的生活。不用再擔心他出現在身邊,自己會忍不住靠近他,給他帶來任何麻煩。

晚上八點,他們下了飛機,黎乙來接的機。

時間上有些晚了,舒楚決定明天再去拜訪客戶,并同意按照晏衡要求的,和他入住同一家賓館。

她在出租車上給王應天發了微信,說自己來了西寧。

然而發送沒兩分鐘,王應天就打了過來,話筒中還夾雜着小朋友的哭鬧聲。電話中他氣哼哼的怪舒楚沒提前通知他會來西寧,不然一定去機場接她。

舒楚婉轉提及自己是和晏衡一起來的,王應天就沒脾氣了,笑着直說明白了,明白了。舒楚知道他是在調侃他們,倒有些無措。幸好話題岔開到別處,她才釋然。

王應天不知道五年前在芝加哥發生的事。

早年他和舒楚認識時,舒楚也剛剛和晏衡在一起。他和他們吃過幾次飯,一來二去就相互認識了。得知他們分手的消息時,他還一直替他們惋惜。

“那看你們的時間,如果沒問題,明天中午一起出來吃飯吧。”王應天說。

“成,那你帶上嫂子。”她挂斷電話,別過頭對身邊人說,“王應天說要明天和我們見一面。”

晏衡颔首表示沒意見,“那明天上午先帶你去醫院。”

“不用了。我已經好多了。”她強調說,“而且明天上午我需要去見客戶。”

“那下午去醫院。”

“你這人怎麽……?”她欲哭無淚。

“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他淡淡說完,似不在意般看向窗外。

掰着指頭算,他們不過再相處一個多星期時間。

算了,舒楚心裏嘆息,暫時先由着他吧。

等到了賓館房間,舒楚洗完澡,換上一件到腳踝的短袖睡裙,站在化妝鏡前吹頭發時,聽見了敲門聲。

來的是一位女服務生,她從推車上将一盤黃瓜清炒蝦仁,薏米粥,棗泥糕端進來。

送走服務生,舒楚把浴巾搭在背上,動筷子夾了一塊青色的黃瓜,味道清淡可口。

不用說她也知道是誰送來的,自己在飛機上沒吃多少,他想着她餓了,所以特意讓人送餐過來。而且挑選的還都是女孩子喜歡的清淡飲食。

從旁拿起手機,她打了“謝謝”兩個字,但看着編輯框好久,才點了發送。

不過發了之後,她就吃的不那麽專心了。時不時看一眼手機屏幕,可直到她吃完飯,晏衡也沒有任何回複。

第二天早起,舒楚看到天空陰得厲害,查看了天氣信息,得知晚些時候大概會有降雪。

出門時,她又查閱了未讀信息,卻只有幾條工作室人發來的信息,依然沒有晏衡的。她想了想,沒跟他特意說什麽,而是跟黎乙打了聲招呼,然後拉着箱子去一樓大堂辦理了退房手續。

這次她要見的客戶,在西寧新開的旅館,現在還未正式營業,不過裝修完成後,已經散了好幾個月的味兒。

舒楚上門時,老兩口正忙着其他事情,舒楚和他們草草寒暄了幾句話,就被其他工作人員安排住到二樓的房間。

她的房間挺大的,布置得很像是家裏住的房子,溫馨整潔。

脫掉外套,舒楚走到窗邊,見到下方是條極窄的馬路,而路兩旁是商鋪。大概是快過年了,很多店鋪卷閘門都是放下來的,仍在營業的是少數。小路上偶爾有自行車、摩托車經過,但鮮少有汽車,算是鬧中取靜的氛圍。

看了一會兒,她回去拿出筆記本,溫習之前和麥明他們一起做的方案,另外針對旅館內外環境做出細微調整……

整個上午,舒楚沒有得到晏衡任何電話、信息。這些天,他們在一起,沒有分開過這麽長時間。

11點多和客戶談完出來,舒楚撥通了晏衡的電話,理由用的是他們中午和王應天吃飯的事情。

她之前還猜想他是有緊急工作需要處理,但沒想到他接起電話的口氣很平淡也沒有半點着急。随後,她跟他說了吃飯的地點,晏衡表示會按時過去,就挂了電話。

奇怪,舒楚不理解,昨天他明明對自己還熱絡得很,今天怎麽突然變了……而且他甚至沒有提過一句要來接她一起過去的話。

不過到了飯店,舒楚才明白了些,晏衡大約是考慮到他們快要分開,所以不想讓他們共同的朋友誤會,給她造成困擾。

王應天盡地主之誼請他們吃飯,早早就到了,見他們一前一後到達,也并不親密,加上飯桌上晏衡說自己是碰巧過來辦事,才和舒楚結伴同行的。

王應天這才知道他們沒如自己預料的那樣和好。

細琢磨一番,王應天認為這事其實也合情理。兩個人畢竟都分開那麽多年了,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之前他撺掇着想再撮合他們一起,現在看也只能算了。

“霞姐,怎麽沒把你家小可愛帶過來?”飯桌上,舒楚笑着問王應天的妻子夏霞。

“小茸這兩天有點咳嗽,爺爺奶奶看得挺緊,不讓帶出門呢。”夏霞口氣中有母親對孩子的擔心,但是當着客人的面,臉上仍然挂着笑容。

舒楚:“也是,今年冬天忽冷忽熱的,特別容易感冒。”

“你當了母親就知道了,現在小孩跟咱們那時候不一樣,被隔輩人寵得嬌貴。”夏霞似乎覺着冷落了晏衡,趕緊朝他搭話,“晏先生應該也深有體會吧。”

王應天咳嗽了兩聲,在下面扯了扯妻子的袖子,“夏霞,人家晏衡還沒結婚呢,哪來的孩子?”

夏霞對舒楚比較了解,對晏衡則不然。他們從家出來前,她也只是大約跟自己老公了解了晏衡的年齡、出身。她想着成功的男士,到這個年齡,多半應該已經結婚了,才有此一問的。

“哦,這樣啊。”夏霞笑着提議,“那怎麽不考慮我們舒楚?”邊點頭邊打量兩人,越看越是順眼,“我看你們挺有夫妻相的。”

王應天聽妻子這麽說,咳嗽得更厲害了,心想你這不誠心讓人家尴尬嗎?

“老公,你怎麽咳嗽得這麽厲害?”夏霞急忙倒了杯水給他,“該不會也被咱們小茸傳染了吧?”

舒楚當然知道王應天這是幫自己解圍呢。她忍不住“噗嗤”一笑,偷偷側目看晏衡,發現他嘴角也正噙着一抹笑。

唉,別說,他這麽笑着,還真好看。

想來自己不在他身邊的這幾年,就算他不主動,肯定也不缺死心塌地追他的姑娘吧?

夏霞看見舒楚端起酒杯,一口把杯子裏的紅酒都給喝了,她無奈又有點好笑地說,“噯,舒楚,姐逗你的。你至于一口把酒喝了啊?小心一會兒喝多了。”

舒楚看着見底的酒杯,這才察覺自己做了什麽……她不想在晏衡面前表現的反常,就笑着說:“姐,我平時酒量好着呢。你看咱們這麽長時間沒見了,當然要好好喝點。”

她給自己再次倒滿酒,又喝了一口,但沒有像之前那樣豪飲,而是細細咂摸紅酒中的丹寧帶來的豐富口感。

“這酒确實口味不錯。”夏霞也小口品着,“舒楚你來之前,晏衡帶來的。”

“咳,那個,舒楚你最近還在練字嗎?”王應天非常後悔出來前沒有跟妻子交待清楚舒、晏二人的糾葛,看自己妻子現下還存着撮合他們的意思,他怕兩個人面上過不去,只得生硬岔開話題。

“嗯,前段時間還在寫。這段時間忙了倒沒有。”她嫌自己寫字不好看,一直都有練鋼筆字的習慣,“不過這兩年楷書練得還是歐陽詢。”

“你可真有恒心。”王應天稱贊,“那去年在故宮的石渠寶笈展覽你去看了嗎?”

“只看了二展。”他和王應天都是學美術的,在這些方面總能聊到一起去,“最開始展出清明上河圖時,我正好出差錯過了。不過二展有趙佶的聽琴圖。”

“那幅不是據說是僞作?”王應天看控制住了局面,徹底放松了,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夾菜、飲酒。

“不管是不是僞作,比起畫,我還是更想去上博看他寫的《千字文》。但每次去上海都很匆忙。”舒楚說。

“我記得以前晏衡,瘦金體寫的就不錯。”王應天看晏衡半天不說話了,便将話遞過去。

“很多年沒寫過了,早就生疏了。”

小時候他爺爺怕他把老祖宗的文化丢了,逼着他練毛筆字。他當時從一堆字帖裏挑出一本趙佶的。他爺爺問他為什麽,他說就看這個順眼。結果把晏老爺子氣壞了,告訴他這是亡國之君的字,練之不吉。

但他還是偷偷練着玩,用了近十年的時間,逐漸得心應手。

以前和舒楚在一起,她總纏着他給她寫字。

這幾年自己不再寫了,某一方面原因是怕勾起回憶……

飯局結束後,與王應天、夏霞告別,舒楚上了晏衡租來的車。

由于對路況不太了解,他們上車後,他就打開了導航。

“你以前寫的很好,放棄了可惜。”她沒頭沒尾突然說了句。

“就像你昨天說的,人上了年紀,不能由着性子做事情了。”他啓動車子,“書法也是這樣。現在的心境,再提筆恐怕也寫不出當初的鋒芒。”

舒楚被他這話噎到,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好。轉首,她看向車窗外,發現下雪了,竟比天氣預報預測來的要早了些。那些雪花大得離奇,陌生的道路也好似沒有終點。

是了,生活本就無常,大約很少有人,能在分隔這麽多年後,還和自己第一個愛過的人,這樣安靜的坐在一起吧?所以她應該知足。

哪怕……

他們分別的日期并不遙遠。

……

晏衡搭在變速杆上的手,突然感到很溫軟的觸碰,他微微側目,眼睛被她發亮的眸光吸引。

“我們這幾天好好的可以嗎?”意識到自己失常,舒楚急忙收回了手。

“你想要怎麽個好法?”

“只要……”格外疲憊,她沒精力再僞裝強硬一面,“像以前一樣就可以。”

“以前?”

對,以前……

像我19歲那一年,你送我去大學報道,我經常偷偷看你,你明明知道,卻要假裝不知道。

像那時候我們在公寓裏,我算準你看完書起身去睡覺的時間,再假裝上衛生間和你撞到一起,借機親你一下。你特別生氣想要訓斥我,但我一委屈,你就什麽都不說了。

像我滿20歲那一天,事隔半年,你終于從美國回來看我,我撒丫子撲進你懷裏,你不悅地皺起眉毛,卻還是回抱住我……

作者有話要說: 年輕時真好

☆、十三

醫生給舒楚确診是神經衰弱,患病原因可能是長時間精神緊張,建議她多做運動,睡前兩小時盡量做些輕松的事情,不然影響睡眠,會導致病情加重。

這些她之前去看醫生時,都聽當時給她看診的醫生說過,就聽得有些漫不經心。反倒是晏衡聽得格外認真,還就她的症狀一項一項向醫生咨詢。

他陪她看完病出來,兩人坐上車,舒楚把挎包取下來要扔去後座,誰知道包帶還沒離手,就被她取了過去。

來之前他們達成了默契,這幾天像以前一樣和平相處。所以見他現在的行為,舒楚倒也沒提出意見,只是不明白晏衡想要做什麽。

她的包不大不小,比很多女孩子的都輕,因為基本不裝什麽東西。他很快就摸到了要找的東西,那是一只橘紅色的藥盒,正面印制的櫻桃小丸子和一群小兔子在跳舞。

晏衡看了舒楚一眼,那目光好像在說“讓我抓到了”。她心髒提到了嗓子眼,但轉瞬安慰自己,反正去了包裝的藥,說是什麽還不是由着她?

“昨天在西安的餐廳,我遠遠看見你吃藥,就是這個?”他打開盒子,但裏面的格子是裝了兩樣。有膠囊有白藥片。

“嗯,芬必得和消炎藥。”她想要拿過來盒子,但他沒有撒手的意思,“頭痛或者感冒時偶爾吃吃。”

“消炎藥,為什麽要掰的這麽碎?”他拿起四分之一片的白藥片,湊到鼻子前聞聞,“這是安眠藥吧?”

“這你都能聞出來?”

他點點頭,眉心又皺了,“看來我猜對了。”

“你……炸我?”她好不容易托人去醫院開的安眠藥,但大夫只給開幾片,如果第二天實在有重要工作,她會吃半片或四分之一片,不知道這樣吃科學不科學。但效果确實是有的。

“以後不能再吃了,容易産生依賴。”他打開車窗,要把藥都倒了。

“別啊……”舒楚伸手去夠,但胳膊長度跟他差遠了,等她快抓着了,藥片也早就吃着土了,“我是成年人啊,又不會亂吃藥!”

“你還記得自己成年了?”他倒掉藥,心情好像變得好了一點。

“不然呢?”她把空掉的藥盒塞進包裏。

“那我們就去做點成年人做的事。”

“成年人”三個字從他嘴裏說出,就停在她耳朵裏不走了。

他開車,她坐旁邊,這一路都心情惴惴。而每當遠遠看見一家上檔次的賓館,她都擔心他會突然轉彎過去。

說好了要和平相處,但不代表什麽事都能答應。可是……等等,為什麽想到這種事,她心裏竟會冒出一絲期待?而且時不時閃現一些顏色很不好看的畫面……

舒楚強硬把自己意識拉回現實,沮喪地捶了捶自己腦袋,清醒了點,又忍不住眯着眼悄悄觑他。

晏衡皮膚偏白,臉部輪廓深刻,據說有一些西方血統,可是長相是完全的東方人。他是內雙,濃眉長睫,鼻挺唇薄,下巴略有些上勾的弧度。

“我臉上有東西嗎?”

“沒,沒呀……”糗大了,花癡被抓現行,“那個,我年後想和朋友合作畫一組插畫出版,從你臉上找找靈感。”她一本正經地胡謅。

他沒當一回事,将車停在路邊,“到了。”

她看眼外邊,“你說的成年人做的事就是這個?”

“不然你以為是什麽?”他笑的狡黠,不知是否看穿了她的心思。

舒楚和晏衡坐進莫家街一處名氣斐然的小吃店裏,當老板将一盤羊肉串端上來時,舒楚都快流口水了。

“給你。”他很熟練地咬掉肉串上肥的幾塊肉,嘴唇幾乎沒碰到其他地方,把只剩下瘦肉的肉串遞給舒楚。

她卻怔在那裏,遲遲不接。晏衡沒當回事,照樣把肉串放到她面前白碟子裏。

“你還記得呢?”她低頭看着那串肉,沒拿起來,反而拿起一串新的,肆無忌憚的從中間咬了口,“有些事情你不知道。這幾年我把自己訓練得很好,不再挑食不吃肥肉了。”

說出來讓他放心,誰知并沒達到效果,晏衡臉色不好地伸手要把肉串拿回去,舒楚“欸”了聲沒攔住,“我說這個不是介意你咬過。”

“知道。”也不是生氣,就是有點自己沒用了的感覺。

“不過雖然挑食毛病改了,但傳染了你潔癖的毛病。”她說,“有陣子很嚴重,幾乎沒有辦法吃外邊的飯菜。只能在小區門口買煎餅,看着做的人一點點攤好折起來,吃起來才沒顧忌。但那段時間,因為總吃這個,缺乏維生素,嘴唇很容易幹裂……最後開始自己做飯了。鍋刷很多遍,像你過去給我做時那樣。”

“對自己好一點,舒楚。”

“你也是。”

明明是不同的地點,不同的穿着,但是坐在同一個人對面,就容易産生一種似曾相識的恍惚感。

那一年他送她去學校報道,女生宿舍不允許男性進入,他就只好坐在宿舍樓旁的石椅等她。晏衡記得自己等了大約半個小時,舒楚才下來,她臉蛋紅撲撲的,不知道是熱的,還是因為心情不錯。

“你知道嗎?”林蔭路上,她走在他旁邊,“我剛才進去宿舍,發現那些同寝的女生都趴在窗臺上往外看。後來我才知道她們在看什麽。她們在看你。”

“看我幹嘛?”他自以為這一天穿的還挺年輕的,牛仔褲,襯衣紮在褲子裏,要來送她上學,昨天還特意去修剪了頭發,走在這大學校園裏應該不違和吧?

“都以為是新來的男老師。”她有些興奮地說,“說你長得好看。”

她們宿舍是L型,她宿舍在三樓,那個位置,剛好可以看見剛剛坐在石椅上等人的晏衡。

他對她這個話題似乎沒什麽特別大的興趣,擡手腕看表,“中午了,我帶你去吃飯。”

被冷淡的态度莫名澆了冷水,她也不敢再多問什麽,隔了半步跟在他身後。

晏衡記得當時帶舒楚去了一家學校附近的臺灣風味餐廳。

服務員各給了他們一本菜單。她把菜單平鋪在桌上,認真翻着,似乎是看哪樣都好,糾結着半天一樣都沒點。他手中的菜單卻始終只打開了第一頁,全程留意她的目光停留在哪一道菜上比較久,最後就把那些全給點了。

服務員都有點看不過去了,說:“先生,您兩個人吃,恐怕吃不了這麽多啊。”

她紅着臉不好意思低聲提醒他,“晏衡哥哥,你怎麽要這麽多?”

她張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模樣,讓晏衡不由想起那年他在加州,見過的那只小野貓看自己的眼神,忍不住心生憐惜。

為什麽點那麽多?因為他想一次性滿足她的願望。

他自己的事情早就辦完了,現在也把她送來了學校。秘書給他定了機票,他明天就要回美國。

而之前他說的,要求她每年暑假跟自己回美國陪伴爺爺,也只不過是他借着他爺爺的一句話,随便找了個理由,好讓她更容易接受自己的好意。

當時,他以為他們以後不會再見到。或者再見到,她過上了輕松的大學生活,已經交了一個小男朋友,把自己給忘了。

“再加一瓶梅酒。”晏衡合上菜單遞還服務員。

“好的。請稍等,菜馬上就上。”

……

傳菜員上了滿滿一桌五顏六色的菜,豐盛的程度讓餐廳裏其他食客頻頻投來目光。

舒楚這個夾一點,那個夾一點,最後沒吃多少就飽了,她覺得可惜,臨走時讓服務員打了包。

餐廳出來,兩人手裏各拎着兩個袋子走在馬路上,像是送餐員一樣。秋老虎的天氣,走了十分鐘,舒楚就汗流浃背了,但看晏衡卻還好,額頭上冒了些細汗,頭發都不帶亂的。

他們進了校園大門,走過之前經過的林蔭路時,有沒課的學生情侶在不遠處的涼亭裏接吻。

舒楚不自覺就放慢了腳步,想看又不敢看,但眼睛總時不時飄過去……

“喂。”

“啊?”他叫了她一聲,她心虛得不得了。但看他的神情,又不像是發現了她的“行為”。

正午的陽光從葉隙中灑下,他臉部線條變得十分柔和,可他看着她,卻還是不大睜開眼睛,垂着他的睫毛,像之前很多次一樣。這也是為什麽她後來很想給他修剪睫毛的原因。

晏衡,讓你的眼睛裏認真的裝着我一次,就那麽難嗎?彼時的舒楚想。

坐在西寧小餐館裏大快朵頤的舒楚,嘴唇吃的油汪汪的,“好久沒有吃這麽撐了。”她打了個飽嗝,然後趕緊捂住自己的嘴。

他完全不介意,當沒聽見,問她:“等下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嗎?”

“沒有。有點累,想回去休息。”又說,“對了,我昨晚做了一份簡單的攻略。等下發到你郵箱,你幫我轉給黎乙。我就不陪他和他女朋友出去玩了。”

她當然知道黎乙是為了幫晏衡和自己複合,才特意帶了女朋友來西寧的。舒楚不想再不識趣的做人家兩個人的電燈泡。

他說:“我郵箱地址沒變,一直都是以前那個。”

“好。”筷子沒被她放穩,從碗邊兒溜到桌子上,她神經兮兮的去撿,然後鄭重其事地擺好,“我吃好了。麻煩你送我回去。”

中午臨出門前,舒楚有把窗子打開透氣。再進自己房間的門,發現屋裏一點熱氣兒都沒,她把空調順手打開,随後走去關窗戶,卻看見晏衡的車還停在窗下那條馬路上。

而他也沒在車裏坐着,而是靠着車子抽煙。街邊只有一家商鋪還開着,昏黃的燈光映亮尚飄揚在半空的雪花。他一個人這樣站在光線未曾覆蓋的陰翳裏,顯得有些寂寞。

今天他穿着一件深咖色的長外套,看着厚重,但其實薄得很,根本就不夠禦寒。

她想了想就撥通了他的號碼,等他接通了,她不挑明,卻是問:“你回到酒店了嗎?”

他在彼端不說話,隔了大概幾秒鐘,忽然擡頭往上看來,好像意識到了什麽。

隔了這麽遠,只能大概看清他擡頭的動作,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舒楚卻好似能真切感受到如鋒如炬的目光。她急忙躲到窗簾旁邊去,再拿起手機要去接聽,發現他已經挂斷了。

再次看向窗外,她發現那裏只剩下一輛車,晏衡人不見了……

十分鐘後,他出現在她的門外。頭發上覆滿了雪,臉凍得青白,倒真像個雪做的人。

舒楚二話不說把人讓進門,再摁到沙發上坐好,慌裏慌張找來浴巾給他擦頭發。

“一年多以前,我曾在花蓮遇上一位朋友,他和妻子非常相愛。我很羨慕他們。”

她動作滞了一下,并沒有接話,繼續之前的動作,很久後才停下,用手指一點點幫他理淩亂的頭發,“如果我有那個本事,就把我們的事情重安排一個理想的版本。在那個故事裏,男主角從看見女主角的第一眼起,就愛上她。不兜圈子,不浪費時間。他無條件的對她好,甚至好到讓別人不理解。他們有共同的愛好,在遇見後的一年就結婚生子……可這些……都沒有也不可能發生在我們身上。晏衡,總之一切都太晚了。”

“從來都不晚。”他轉過頭,力度很輕地捧起她的臉,額頭抵上她的,摩挲了幾下,唇便自然的碰在一起……

她喝了酒,他卻沒有,只有心是醺然的。寒天暖室,唇齒相依,有多少人一生所求不過爾爾?

☆、十四

當下,她腦袋裏好像有一個灰茫茫的立體世界,被交錯縱橫曲折回環的道路所填滿,每一條路的終點,距離視線出發點或遠或近,都站着一個自己與晏衡。

她最先看到的是穿着條深藍色牛仔褲、格子襯衣,腳蹬五成新運動鞋的自己。她手背在身後,手指緊張的呈合攏狀态,滿臉欲挽留又不知如何開口的模樣……

舒楚認出那次是他送自己去學校後,兩人将要分別時刻的場景。

“那你下一次什麽時候回來呢?”她努力擠出笑意,拼命掩飾心裏的情緒。

“不知道。”他說,“看工作需要吧。”

這個意思,就是不會特意回來看自己了。

“那再見,祝你一路順風。”她揚起下巴笑,看起來驕傲灑脫,其實是知道眼淚快要流出來了,不得不故意擡高的。

背身過去,她走遠了十來步,終于想起去擦眼淚。一顆落網之魚的淚珠,滾落在空氣中,最終四散成肉眼難視的水汽……

他們總是在告別,而她總是在等待。

在另外一條極逼仄的路上,不怎麽受光線眷顧,她需要極目遠視,才可看清黑暗中惶恐的面龐。

那真是她最不敢記起的一段回憶。

晏老爺子去世前的一個月,DNA報告公諸于衆後,晏衡将她接出晏家,安排住在某間公寓。

自被送進去,她便在公寓裏一直等他,一天、兩天……一個星期,等到他終于來時,她沖過去抱住他,可是他卻把她從身上拉下來。

當時他的表情,舒楚畢生難忘。

她知道他有潔癖,那麽那時在他眼裏,被認定是他爺爺私生女的自己肯定是污穢的。

她沮喪地躲進房間裏,聽到敲門聲,就把被子扯到頭上,房門沒上鎖,她寄希望于他會進來,可最終是沒有。

次日,有鐘點工來公寓打掃,一把将窗簾打開,才發現抱腿蜷縮在沙發上的她。

對方上來問她是否身體不适,她擡起頭,陽光刺得眼睛生疼。好像見不得光的幽魂,她突然厲聲尖叫……

鐘點工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反複用英文詢問,舒楚卻始終不回應,最後抱着頭沖進了房間……

然後自那天起,鐘點工不敢再打開窗簾,公寓中也不再分得出黑夜和白天。

直至半個多月後,她被好幾個女人套上一件黑裙子,帶去晏老爺子的葬禮,她才在很久以後第一次身處明亮的光線中。

牧師念悼詞時,晏衡就站在她的斜對面,他視線偶爾停在她身上,卻像是陌生人一樣 。

那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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