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白,手腕已經做過包紮,人并無大礙。
“哦,來了?”說話的是坐在沙發上的程鈞,現在的他,和餐會上咄咄逼人、意氣風發的那個男人區別不小,眼裏布滿血絲,衣服還是晚上那一套,“麻煩舒小姐陪陪她。”
舒楚對他點了下頭,然後看見程鈞走至門口時,關愛地回頭看了一眼景滟,才走了出去。
“景滟,你好點了嗎?”舒楚坐到她床邊,問她話時,她卻愣了好長時間沒反應,舒楚心想不會傷心過度導致神志不清吧?
她正猶豫要不要叫醫生來,就猛然聽見景滟“哇”一聲大哭,然後抱住了自己。
“好,好,沒事了……”舒楚輕拍了拍她的背。
“對不起,讓你這麽晚趕過來……”雖然臉變得圓了,但景滟還是美人胚子,這會兒哭的梨花帶雨的,看着挺可憐,“但是我也沒想到會成這樣,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的。我沒想過要死。”
“夫妻吵架總是難免,何苦鬧到這種境地?”舒楚幫她調整了背後的枕頭,讓她坐得舒服些。
“你老公看着那麽愛你,所以你根本不懂。”她搖頭苦笑,“我們之間出現了一件很棘手的事情。我沒有別的法子了……”
程鈞坐在走廊裏摸出煙盒時,恰巧有個護士走過去。對方看了他一眼,他想起這裏不能抽煙,下意識把煙盒捏扁了,走至走廊轉角處,踩開垃圾箱的踏板,把煙盒扔了進去。
醫院裏充斥着的消毒水味道,讓他沒有一絲困意。而這裏的燈光明明是白色的,但他看到的一切卻泛着藍滢滢的光。
程鈞還記得小時候老師教“blue”這個單詞的情景,老師一遍遍帶着他們念,然後解釋說除了表示顏色,blue還有憂郁的意思……
透着傷感,但不代表絕對的消極,就像過去的回憶。
前不久,他去見了他多年前的戀人。她外貌沒什麽變化,但不再像過去一樣留有厚厚的頭發簾,露出了光潔的額頭。
如果不是聽說孩子的事情,他想那次再碰面。他肯定會對她露出友好的笑容。
那個姑娘,在他心裏依然很美好。任何人都配不上,包括他自己。
“爸爸?”
有個披頭散發的小女孩跑到程鈞身邊,這樣叫了一聲,然後又後退了半步,搖了搖頭,“你不是……對不起,叔叔我認錯了。”
小女孩看着眼熟,程鈞看到陪伴她而來的晏衡,很快對上了號。
是了,在機場她就認錯了自己,而抱她離開的就是晏衡。當時匆匆一瞥,他跟本沒往心裏去。今天和晏衡碰面時,自然想不起這回事。
但是現在……
“小妹妹,你剛才叫我什麽?”
凝凝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她雖然對晏衡這個不大笑的叔叔沒什麽好感,但畢竟比較熟悉些,凝凝仰頭望向他,見他沒反對的意思,凝凝才低聲說了“爸、爸”兩個字。
“你媽媽是不是叫舒蓮?”
“你怎麽知道的?”凝凝睜大眼睛看着程鈞,“你真是我爸爸?”
晏衡這時眼明手快得将凝凝攬到自己身後,讓程鈞撲了個空,“程先生,你妻子現在躺在裏面。她因為什麽變成這樣,你我心中都清楚。你已經有一個幸福的家庭了,我奉勸你最好不要做給自己和他人都帶來痛苦的事情。”
“你到底是誰?”程鈞陰鸷目光看向晏衡,而後者神色從容,并不回避。
“如你所知,我女朋友是你妻子的大學同學。但比起我女朋友,我對你處事的成熟程度,顯然更有信心。”晏衡看了眼身邊的小女孩,揉了揉她頭頂蓬蓬的頭發,“不然我不會帶舒凝來見你。”
“你真是我爸爸嗎?”凝凝聽不懂晏衡在說什麽,她只是一味重複自己剛才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
可她人仍然藏在晏衡身後,多少有些近親人情怯。
“你今年7歲了?”程鈞鼻音變重,蹲下輕輕拉過小姑娘的手,讓她站到自己面前來,很珍惜的上下打量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是七歲半了!”凝凝糾正他,眼淚不争氣地淌了滿臉。
半夜從醫院回來的舒楚,進賓館房間就癱倒了,她入睡很快,可是一直渾渾噩噩的做夢。
後來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有一只涼呼呼的小手在自己臉上“啪嗒、啪嗒……”輕輕拍,她說了聲,“別鬧,再讓我睡會兒。”那只小手就不見了。
接下來是開門的聲音,她模模糊糊聽見一個男聲和一個稚嫩的聲音在說話。
她很想讓他們別說了,沒看姐在這兒睡覺呢嗎?但是張了半天的嘴,卻怎麽都說不出話。
她努力擡起胳膊,或者伸伸腿,結果也都失敗了。
不過她倒不慌張,放松了意識,心想愛怎麽樣怎麽樣吧,再繼續睡會兒,然後竟然就神奇的醒了。
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晏衡,他今天破天荒地穿了一件T恤,也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脖子上還挂着一副耳機,下颌打理得格外清爽……
“被鬼壓床了?”
她“唔”了聲,揉悶痛的額頭,“你怎麽知道?”
“你剛才一直說夢話。”他扶她坐起來,“是我把你搖醒的。”
“我都說什麽了?”她表現得有些緊張。
“你有什麽秘密?不能讓我知道的?”他事先臉上那點悅然的表情,這會兒減去了一半。
“成年人嘛,難免有一些自己的隐私的。”舒楚支支吾吾地說。
“小姨,你快起床吧。”凝凝特別高興地撲到她身上,“我和晏叔叔都去海邊跑了一圈了。”
晏叔叔?
昨天凝凝看晏衡還十分有敵意,今天他們關系怎麽就變好了?
“凝凝,你不讨厭晏叔叔了?”舒楚試探地問。
“為什麽要讨厭。”凝凝一副很不明白的樣子,“我和晏叔叔有我們的小秘密。”
“什麽秘密呀?”舒楚把凝凝放到床上,親密地抱着她,“告訴小姨成不成?”
“不行,小姨。”凝凝學她剛才的模樣說,“我們小孩子也是有自己的秘密的。”
今晚就是大年夜了,晏衡提前在另外一家賓館定了一桌好菜。
舒楚問他,木景堯是否會和他們一起過年?晏衡告訴她木景堯早就回蘇州過年了。她哦了聲,沒再繼續問別的。
晚上他們吃完飯回來,聚在晏衡那間房間看春晚。
舒楚總有五、六年沒看過春晚了,平時也很少看電視,而且這次還是和前男友,外甥女一起,對她而言,這體驗也着實夠新鮮了。
凝凝看了頭幾個節目就睡着了,舒楚抱着她,也是不停往下點頭。
“你困了,就帶她回去睡吧。”
“好,那你也早點睡。”她說完,等着他說句“晚安”,就帶着孩子撤回房間。
可是晏衡說的是,“我不睡,我還想再看會兒。”
“真的……那麽好看?”她不禁向電視屏幕上看過去,想說我怎麽不覺得呢,但不好打消他的積極性。
“想等到新年來,反正也沒什麽事,打發打發時間。”
“那你等我一下。”她把凝凝抱回房間,過了一會兒又折回來,“我陪你看。”
晏衡沒意見,“要不要喝點什麽?”
“椰奶。”她知道酒店冰箱裏就有。
晏衡用裝紅酒的杯子,倒了一杯椰奶過來,給她,“國內是不是除夕都流行看這個?”他下巴朝電視機擡了擡。
“嗯,差不多吧。”舒楚喝了口冰鎮的椰奶,嘴裏順滑舒坦,但是那甜味卻把饞意給勾出來了,她眼睛飄到櫃子裏的泡面上,“國外新年做什麽?我指公歷新年或者平安夜。”
“就是你了解的那些。”他眼睛看着電視說,“不過這些節日對我而言沒有什麽不一樣。
下屬休假,他早點回家睡覺,就是這樣而已。
他說着話,她已起身朝放着很多快速食品的櫃子走過去,糾結了半天吃什麽口味的,才終于取了一盒下來,沒顧上回頭,舒楚直接問他,“你餓不餓?”
“是餓了。”
他的聲音近的……居然就響起在她耳邊,不久前還老實坐在沙發上看節目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走到了她的身後。
作者有話要說: 小朋友,你被繞暈了,和不笑的壞叔叔相處,在車裏還是在賓館裏,到底有何不同……?
☆、十八
“那……你到底要吃什麽口味的?”她把自己拿的那盒番茄牛腩的放到一旁,很認真的給他建議,“這裏有香菇炖雞,紅燒牛肉,麻辣牛肉……”
“有沒有晚香玉口味的?”他嗅了嗅她耳鬓旁的頭發,手從她腰旁繞過去,沒有碰到,僅是漸漸向上擡高,完全是一種從櫃子裏要拿食物的姿勢,卻比直接碰到還讓她臉紅耳赤,“哦,大概還包括了玫瑰、紫羅蘭、雪松的味道……”
“沒……沒有這些口味……”舒楚結巴起來,心跳變快,餘光瞄到他另只手要圈上來時,迅速矮身繞出他的包圍圈,“那個,我困了,你自己看吧。”
說完不等他開口,就迅速跑到門口……
晏衡以為她這就走了。誰知道她門打開了,竟又特別回來拿了一趟自己挑的那盒方便面才從他房間遁了。
十分鐘後。
舒楚在自己房間邊吃面條邊感嘆,晏衡簡直就是狗鼻子。居然連香水後調的味道都能辨別出。
不過用手機點開網頁确認後,舒楚才發現什麽紫羅蘭、雪松、玫瑰……純粹都是他在胡扯,虧他剛才還能說的那麽一本正經……
這時……
“小姨。”
“凝凝,我吵醒你了?”
“沒啊,不過小姨,你吃的什麽那麽香?”凝凝坐起來望着她,舔了舔嘴唇,“可不可以給我也來點啊?”
舒楚:“……”
一夜好睡後,第二天醒來,舒楚看到了手機上舒蓮的信息。她說,自己正在趕來三亞的途中,而且她強調這次過來是為了和程鈞見面。
她不知道是什麽緣故會讓舒蓮有了這樣的決定,畢竟之前她是對程鈞避之唯恐不及的。
不過直到她和晏衡帶着凝凝在餐廳吃早餐時,看見自進門便直接朝他們而來的程鈞,她才意識到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要告訴他?”程鈞不會自己上門,不是自己,那就肯定是晏衡告訴他凝凝在這裏。程鈞多半應該已經知道凝凝是他女兒了。
舒楚心裏有一萬團火往嗓子眼沖,但是她告訴自己必須冷靜,晏衡不是腦子一熱就做随随便便做決定的人,她寧願相信他有自己的理由。
“我先不說原因,先說結果。”随手抽出一張紙巾擦手,他口氣很平靜,“程鈞答應不會再争奪凝凝的撫養權,還會根據舒蓮的意願提供一定數額的贍養費。他唯一的要求是,希望能在不影響她們母女生活的前提下,不定期探望凝凝。”
“不可能。”舒楚不敢相信,“你是怎麽說服他的?”
“沒什麽不可能。我不過是在對的時候,做了對的事情。”
他這話說完,程鈞也已來到他們面前,舒楚不方便再繼續問下去,她看到凝凝撲進他的懷裏。
父女相擁的畫面,舒楚看得有些不是滋味。
晏衡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低聲說:“放心,過了今天。你堂姐的心結會打開。”
這一天,四個大人一個孩子,度過了他們一生中最特別的一個大年初一。
舒蓮一個多小時後,也到達了酒店。
她和程鈞單獨交談時,為了留給他們充分的空間,晏衡、舒楚帶着凝凝坐在很遠的位置上等待。
舒楚要了杯檸檬茶,晏衡要了杯溫水,另外還給凝凝點了一杯她喜歡的鮮橙汁。不過平時喜歡酸甜口味的小姑娘,今天卻始終沒有喝過一口。
她好幾次要過去和爸爸媽媽在一起,都被舒楚攔下來了。最後沒辦法,舒楚只能把凝凝暫時送到樓上。凝凝歲數還小,有些事情讓她聽到,難保不會是一種傷害。
“你去醫院探望你同學時,我帶凝凝去見了程鈞。”晏衡對自打從樓上下來就一直觀望遠處局勢的舒楚說,“這件事沒有提前取得你的同意,的确有不妥的地方。”
她回過目光,“不管怎麽說,瞞下去不是好辦法。程鈞遲早會發現。而你利用人性沒錯,他當時對景滟內疚,的确是個好時機。”
“利用時機僅是一方面。你跟程鈞不過見過幾次面,對他不了解。而你堂姐,雖然對他算了解,但當局者迷。一旦牽扯到自己的女兒,她不敢下任何賭注。”他頓了片刻,繼續說道:“我以前見過你堂姐,大約知道她是怎樣一個人。不難想象,程鈞當年應該很愛她。但既然同意分手,那麽只能說明程鈞并不像你認為的,在感情方面總是失去控制。他應該有理性的一面。”
“所以你才認為應該給他一個機會?”
晏衡否認,“我從來是站在你這邊的。程鈞怎麽樣,跟我沒關系。我沒想過給他什麽機會,純粹是在幫你還有你堂姐。”
程鈞還要回醫院照顧妻子,那天的談話并未進行太長時間。他走後,舒蓮臉上雖有非常明顯的疲憊,但也有釋然。
舒蓮答應了程鈞提出的探望要求,程鈞亦承諾讓舒蓮撫養凝凝到孩子長大成人。至于細節上如何操作,舒蓮沒有提及,舒楚也沒再過問。
事情解決了,舒蓮決定帶凝凝回蘇州繼續過年。
當天下午,舒楚和晏衡送她們母女到機場,臨告別前,舒蓮又特別要求和晏衡單獨談談。
舒楚在旁糾結等待了好長時間,但直至他們回去的路上,她才有機會問晏衡,舒蓮都跟他說了什麽。
晏衡轉動方向盤,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沒什麽。”
“算了,你不說,我也大概知道是什麽。”她看了眼他的神情,發現微微皺着眉頭,沒有任何要辯駁的意思。
“明天我需要提前回美國。”
他們在西寧達成默契,和平相處到她年假結束。所以,她原本以為還會有幾天時間,可是萬萬沒想到,現在他會主動放棄,“是……因為我姐和你說的話?”
“不是。昨天你走後,我接到公司打來的電話。是工作上的事情,需要馬上回去處理。”
“可是如果你明天走,我還欠你三天怎麽辦?”
“留個念想吧。”他抽空看了她一眼,“或者留到下輩子再還也無所謂。”
他們只剩下不到一天的時間去相處,舒楚提議一起提前過一次生日。晏衡接受了她的建議。他們分頭操作,他負責去尋找氣氛好的餐廳,而舒楚則負責去定做蛋糕。
晚上八點,舒楚按照晏衡發來的信息找到了那家餐廳。他雖然不算浪漫的一個人,但品味向來不錯。
就像這家餐廳,氛圍是她喜歡的,而且因為位置較為偏僻,在新年期間也沒有很多人。
她把蛋糕從盒子裏取出來時,晏衡的表情簡直可以用匪夷所思來形容,“舒小姐,我想你解釋一下這個蛋糕,你構思的點在哪裏?”
“這半邊是火山,這半邊是大海。”就像你和我。這世界上本來怎麽都不可能在一起的兩個人,都撞到了一起,那麽火山和大海被組合在一個蛋糕上有何不可?
“好吧……別出心裁。”
她看他耐人尋味的表情不急着說話,而是往上面插了一圈蠟燭,沒有特意去數插了多少根,随口說:“你別不滿意。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下一個陪你過生日的人還不知道是誰……”
他找出火機,挨個點燃蠟燭,“大不了,過完這次,我以後都不過就是了。”
她在心裏默默跟着說了個“是”。
沒有你陪着的生日,對我而言,意義也不大。
餐廳送了酒,他們一邊喝酒一邊吃東西,都很克制的沒提任何過去的事情,只說了近幾年各自工作生活上的見聞。
舒楚最後記不清當晚自己是怎麽回的酒店。
她只記得吃了些甜膩的蛋糕又喝了很多酒,胃裏難受得厲害,在酒店房間裏,她起身搖搖晃晃往衛生間跑的時候,有只很有力的手臂及時攙住了她。
她對着馬桶吐了一會兒,轉身,眼前就立刻被遞來一杯盛滿溫水的杯子。漱完口,她洗了把臉,被攙回床上,然後就人事不知了。
第二天上午,她醒了,迷迷糊糊摸到手機看完時間,就迅速從床上起來了。盡管心裏認定他多半已經走了,可是仍舊存了一絲希望,于是跑到他房門口,大力敲門。
門竟然真的開了。
她忘乎所以撲到了他懷裏,他回抱住她,“放心,我不會不告而別。不過我已經叫好了車,你不用特意陪我去機場,我們就在這兒道別。”
松開手臂,她努力擠出一絲笑意,說:“反正,我也沒有別的事情要忙,不如就陪你過去。”
她很想好好珍惜最後一點相處的時間,因為下次再見面,不知道又是多少年以後的事情了。
“你昨天喝多了酒,應該留下來休息。況且你知道我不喜歡在公共場合告別。”晏衡擡手看了下腕表,“現在離出發還有十分鐘時間,你還有什麽要跟我說的?”
她仍然站在門外,他仍然站在門裏,他似乎連讓她進門的意思都沒有。
沉默了一會兒,她下垂着的頭搖了搖,“沒了,沒什麽可說的。”
“小楚,這次真的是最後一次了。”他再次認真地問,“确定沒有?”
她擡頭看着他,他的背後是日光,而她的身後只有酒店走廊裏的燈光,“……一路順風。”
“好。”他噎在肺裏的空氣這下全部吐出來,可感受不到任何五感通透的感覺,胸口的窒悶感反而更加重。
晏衡關上門,走回房間中,蹲下來,一點點拉上箱子的拉鏈,拉到一半,忍不住自嘲一聲笑。
前兩天為舒蓮事情周旋時,他尚且擁有清晰的思維,而事情一旦到了自己身上,他未見得比那個程鈞冷靜到哪裏去。
他直起身子,看到桌上放着昨天和她去的那家餐廳送的優惠卡,上面印制着“百年好合”四個字,很是諷刺。大約是服務生認為他們是情侶,才特別派發了這個主題的卡片。他拾起卡片,正要扔進垃圾簍裏去,突然聽見門又響了。
舒楚過來找他前,他已經跟前臺報了退房,只是剛才說好是半小時以後,現在就來敲門,清潔人員未免太快上門了。
“你說的,還有十分鐘。”
還以為是清潔人員上門的晏衡一打開門,就聽見舒楚說了上面這句話。
“不……”她拿起他的手腕,湊過去,看了眼表上的時間,吸了吸鼻子,有點委屈地說:“只剩下五分鐘了。”
“……你?”
“對……”她踮起腳尖,湊得很近,對上他的眼睛,“我改變主意了。”
柔軟的嘴唇主動貼上來時,他還愣了幾秒鐘。
現在是什麽情況?
是以前那個死皮賴臉的女孩又回來了嗎?
“你不要反抗,因為反抗也沒用。”她終于推着他磨蹭進了門裏,用腳向後把門踹上,“不過放心。知道你有潔癖,我剛才回去特意刷了個牙才過來的。”
☆、十九
進行到還剩下三分鐘的時候,因為得不到任何回應,她沒信心停下來了,然後趴在她肩膀喘了好一會兒氣,“你能不能好歹給點回應?我現在都主動示好了……”
她認為是晏衡在度假村跟她表白要求和好,她沒同意,自尊上過不去,大概期望着她姿态可以放低,她才傻了吧唧過來親他。
“我什麽時候說過想要你主動了?在你眼裏,我就是這樣的人?”他嘴角明明有笑容,語氣卻有點陰陽怪氣,看在舒楚眼裏,就完全是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行吧,是我自作多情了。”她推開他,轉身就走,“你走吧,別回來了。再也別回來了!”反正您也不是第一次走人了!
他及時抓住她手臂,“你就不能等我把話說完?”看見她水亮的一雙眼睛,嘴唇有點腫,頭發亂蓬蓬的,不由心疼,“你能主動,我很高興。但這種事情,我認為還是我主動比較妥當。”
他拿起她的手放到自己腰上,低頭親她眼角,那裏的肌膚最為嬌嫩,不應該被鹹濕的眼淚侵占。
“那你今天還走嗎?”她視線越過他肩膀,看到後面牆上挂鐘顯示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走。”晏衡見到她再次失落的表情,有些好笑地安慰她,“傻瓜,我走了又不是不回來了?”
晏衡離開的三天後,舒楚坐飛機回到了工作的城市。
一切按部就班,她依然要面對那些寧願賠本也要打價格戰的競争對手,還有百般挑剔又不斷催工期的客戶,忙的焦頭爛額。不過任誰都看得出來,這次過完年回來,舒楚變了很多。她不再像以前那樣瘋狂加班,也不再把什麽事情都抓在自己手裏,除了麥明,開始重用幾個一向表現不錯的老員工。
下班回家以後,她開始研究菜馔,一樣一樣做來嘗試味道,然後根據晏衡的口味,把做的滿意的幾道菜的制作過程詳細記錄在手賬上。
再來就是拿起畫筆重新畫畫,不知不覺的,她畫了很多記憶中,他們曾經相處的美好畫面。她打算攢的多了,就做個集子出來,也算對過往經歷的一種紀念。
工作、業餘生活被填充滿,她起初也沒覺得異地戀是什麽難熬的事。他們一周維持在兩到三次的視頻聯系,不過後來,他可能是太忙了,她不想打擾他,減少了通過聊天工具給他發送信息。
這樣的狀态維持了一個多月,直到三月下旬,因為舒楚工作室組織了一個安排藝術家外出采風的活動。她怕晏衡會在她離開時回國,故提前一周多和他聯系,想确認他是否會在四月回來?可是直到第二天,她也沒有回複自己任何內容。
舒楚安慰自己他應該是太忙了。饒是這樣想,腦海裏卻克制不住反複回憶他在三亞時說,“我還會回來”這句話的表情。最後,不知道怎麽搞的,她越想那情景就越模糊,到最後她甚至懷疑,他到底有沒有說過那樣的話。
這一天,她臨時從公司回家取資料,卻發現對門是開的,舒楚以為晏衡回來了。剛要走進去找他,就看見一個男人陪着一對夫妻走出來。
“打擾一下,我想問一下,對面這套房,是要重新租出去嗎?以前住在這裏的那位先生他不租了?”
“是的,那人已經退房了。”穿着藏藍西裝的男人大約是中介公司的人,回應了舒楚的問題,“我帶新房客過來轉轉。”
“那,他退房大約是什麽時候的事?”
“大約是前天吧,對方押金也不要了,打電話到我們公司說不再續租了。哦,還是個美國長途打來的。”
舒楚讷讷站在原地,一直看着那三人走遠……
她和晏衡就是前天失去聯系的,現在得知他退了房子,本就不安的心情變得更複雜了。
她當即撥通黎乙電話。沒有明着問,東拉西扯問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通過黎乙的話,她知道晏衡在美國一切正常,只不過工作格外繁忙。
她只好借此自我安慰,認為是他漏掉了自己那條詢問的信息。
第二天,幹燥的城市自立春以來迎來第一場雨。
老人說春捂秋凍,舒楚今天穿少了,等停好車進電梯上樓,連着在電梯裏打了好幾個噴嚏。
來到辦公室,她放下包,走到茶水間裏,準備沖泡一杯姜茶給自己喝。
茶水間門口正對着客服所在的工位,應該是不知道她在裏面,外邊有兩個客服在聊自己的私事。
“我男朋友最近總不耐煩跟我說話,回家就是摁着電腦打網游。丢了電腦,就是拿起手機刷網頁。”
“慢慢你習慣就好了。像我這樣結婚了幾年,你再看看,估計到時候你連感嘆他對你冷淡的心情都沒有了。”
“那張姐,是不是男人新鮮勁兒過了,就對你不上心了?”
“別胡思亂想了,專心工作吧。等咱們中午吃飯,姐再好好給你說道說道……”
……
舒楚站在茶水間裏,扒開百葉窗,看着灰色城市中的車龍一會兒,等手松開時,窗葉上的灰塵濺到她的手指上。來都水池邊,她打開水龍頭沖洗。
嘩嘩水聲呼應着外面呼呼的風聲,她倏感到胸口好像堵了塊石頭。想起剛剛無意聽到的談話,不知道那些經驗是否可以套用在自己和晏衡身上。
她将杯沿放到嘴邊,緩緩喝下去一口辛辣的姜茶,可還是被嗆得咳嗽。
下午舒楚請完工作室的小夥伴們下午茶,然後沒能等到下班就先離開了。
早晨喝的姜茶未能奏效,她頭暈得厲害,打開任何資料看都看不下去。無可奈何,只得将剩下的事情都交給了麥明處理,自己回去休息。
聽人說感冒了要多補充維生素,好的比較快,她就在小區附近的超市買了些草莓、橙子、牛油果,又補充了麥片、牛奶等常備食物才開車回到住處。
在家裏她頭疼得睡不着覺,便坐到桌前,拿出自己平時塗鴉的素描本,開始畫畫。
本來也沒有特意想好要畫什麽,但是塗了兩筆,就出來了一個男人的大致輪廓,待一點點補充完細節,男人竟完全是晏衡的樣子。
舒楚用裁紙刀把那張線稿從本子上割下來,本來還想用水彩填充顏色,但精神實在不濟,就想先在桌子上趴一會兒,可沒想到她真的睡着了。
可能是穿的少了,加上暖氣已經停了供應,她做夢夢見自己孤身一人,走在一條結冰的鐵軌旁邊。
天上挂着一輪慘淡的太陽,四周也沒有人,她不停地走啊走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到頭。
遠處有一排枯樹,被風吹的東倒西歪,她感覺自己如果再瘦一點,恐怕要被大風刮倒。
實在感到累,她萌生停下來休息的想法,可低頭一看自己鞋子破掉了,腳趾還從鞋裏露出來,很是狼狽。她就打消了想法。
幸好這時,她從口袋裏摸到了自己的手機。她喜出望外,控制着已經凍得不聽使喚的手指,打算用手機求救時,她的手機自己倒先響了。
“喂?”舒楚揉揉眼睛,看見自己桌上擺的木制梅花鹿模型,和各種畫筆,才有點清醒過來。剛才的一切只不過是自己的一場夢。
“怎麽不開門?”電話裏的人說。
“開門?”她被手機鈴聲吵醒,下意識接聽了電話,耳朵裏嗡嗡的,人是懵的,“開什麽門?”
對方這時居然笑了聲,說:“我在你家門口。”
“……”
……
十五分鐘後,舒楚在廚房中關掉了火,把方便面從鍋裏盛出,然後很小心的用勺子把七分熟的荷包蛋舀到碗裏,最後淋了一些湯上去。
她沒有用方便面的調料包,而是切了蔬菜和面一起煮熟,用家常的調料輔味。很清淡口味的面條,适合坐了很長時間飛機食欲不振的人吃。
“好了。”她把碗放到餐桌那邊去,然後人精疲力竭倒在沙發上,無力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感到額頭上覆蓋上一只手,她沒好氣得把那只手推走。
确定舒楚沒發燒,他松了口氣,“最近都沒好好休息?臉比上次見面還瘦。”
她想說你還好意思問?是誰要回國居然都不跟她說一聲的?而且稍微一忙,連主動聯系她一下都不會?簡直越想越委屈好嗎?
“你現在這樣,”他在旁邊坐下來,和她一樣姿勢把頭靠在沙發背上,側過臉面向她,“該不會是生我的氣吧?”
“并沒有。”舒楚站起來,有意和他保持距離,“你吃不吃?不吃我去吃了。”
……
他吃着面條,她從櫃子裏抱了被褥給他鋪床。客房堆了她的好多雜七雜八的東西,難免有些亂,算不得整潔。
她有一秒鐘沖動,想把自己睡的主卧讓給他,但很快打消了想法。活該,誰讓他無緣無故退掉房子的。
一切準備妥當,舒楚去客廳喊人,但沒看見晏衡的影子,往回走了幾步,發現他正站在自己房間的桌子前,手裏拿的是她睡過去之前畫的那張畫。
“誰準你亂看的?”她搶過畫,随便擡起幾本桌上擺着的雜志,胡亂把那張畫塞進去壓好。
“你畫的是我,我為什麽不能看?”
“誰說我畫的是你?我都記不清你長什麽樣子了,我怎麽可能畫的是你。”
“對不起。”他聽出她話裏有話,“最近實在忙,沒顧上回來看你。”
借口……
就算再怎麽忙,人過不來,那連主動打個電話,發一條信息都不能嗎?
她生氣地擡頭望他,這個角度,不知道是不是燈光原因,微微暈眩,“你為什麽要退掉房子?”
她甚至以為他是不打算回來了,這幾天過得提心吊膽的,偏偏還聯系不到他,天知道她有多着急。
“你不是最讨厭我亂花錢?”
“先生,請你不要岔開話題。”她以手指戳他心口位置,“我在說你退房的事。”
他順手抓住那只不老實在自己胸前作怪的手,“我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