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采集樣本

因為沒有贊助, 湯子期那項目雖說是擱着, 也是徹底涼了。好在陳珞找上孫娉,這一合計,把她調去了陳珞主導的新項目組,這趟出行實踐也捎帶上她。

年假後, 湯子期就跟着項目組去了蓉城。告別那天,俞北平親自把她送上的車站,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說:“乖一點, 我過幾天過去看你。”

“您不用工作?”

“蓉城的通訊站跟我們這邊有交流工作,有些數據要交接。”他笑了一下,“這是公差,不是假公濟私。”

湯子期被他說得怪不好意思的。

原來是她自作多情了。

回了蓉城後,一切好像步入了正軌。之後幾天, 湯子期待在學校裏一門心思做實驗, 哪兒都沒去。

到了四月份,天氣逐漸轉暖,只是微風裏仍然有些沁涼。

雖不似北方那樣嚴寒,身上的衣服也一件一件減去。這個禮拜,孫娉又出差了, 湯子期被扔給陳珞,跟着一道做一個霍亂A型疫苗的實驗研究。

禮拜天,陳珞從北京回來,帶着她和簡筠、何莉幾人一起去四環外東郊某縣城采集生物樣本。

山路崎岖, 軍車在黃泥路上颠簸,時不時就得搖晃幾下。

陳珞扶住湯子期,對前頭司機說:“老張,開慢點兒。這還沒到,咱們這幫人就得歇菜了。”

“要不你來開?”這人也是個牛脾氣。

陳珞苦笑。

湯子期說:“我沒事兒,哪有那麽嬌貴?”

簡筠涼涼插了句:“你沒事兒,我們有事兒。”

湯子期也損:“有病看病,大老遠的,跟着來瞎湊什麽熱鬧?”

簡筠氣得胸口一堵。

你丫才有病!

她挖苦話還沒到正題呢!這小蹄子!

陳珞看着好笑。湯子期就是有這個本事,一張利嘴能的很。

開過一段山路,終于又上了高架,進了城區,一堆人也舒坦了些,後來在車站附近的一個部隊招待所歇了。

這招待所有些年頭了,方圓百裏就這一個,裝修不算新。一堆人魚貫進去,往大堂裏一堵,不大的地方就顯得擁擠起來。

簡筠把腳在地上的紅毯上蹭了蹭,抱怨:“沒有酒店嗎?旅館也行啊?”

櫃臺後的招待人員也不生氣,笑着遞上幾張門卡:“地方偏,将就一下吧同志,就是兩杠以上的首長來,住的也是普通套間。”

“吹吧你,就你這破地方,還有兩杠以上的首長來?”何莉啐他。

“咱可從來不吹牛,一是一,二是二。”得咧,碰到個棒槌,認死理,還和她們杠起來,“我跟你們講,我小陸可從來不吹牛,我們這兒雖說地方小,可歷史久着呢,想當年抗日的時候,那XX集團軍的軍長還來這兒宿過。”

這下連陳珞都忍不住笑了,侃他:“您怎麽不說□□到此一游呢?”

“就是,牛逼不怕吹破天!”

這邊吵得起勁,梁蓋叼着煙從後門過來:“怎麽了這是?”

一開口打斷了所有人的話。

因為這厮的嗓門啊,太響亮了。

看着二十出頭,剃着寸頭兒,濃眉大眼,身高體壯,還穿着作訓服,往那兒一站頗有威懾力。

所有人都看着他,目光探究。

那招待的眼睛卻亮了,一跌聲跑過去:“梁爺,起了?”

“大中午睡到現在,再不起我成豬了。”梁蓋瞪他,“接頭的車到了沒?”

“還沒,指揮站來的電話,晚上有暴雨,山路不好走,這邊還沒燈,可能要等明早了。”

“暴雨?哪來的暴雨啊?天高氣爽的!”

話音未落,門口“嘩啦啦啦”砸下一盆盆雨。

衆人都沉默下來。

這世上還真有名副其實的烏鴉嘴啊。

……

氣象預報預測的很準,晚上縣裏下暴雨,從傍晚5點一直持續到6點半,還在繼續。陳珞斟酌了一下,原本的休憩改成了休息一晚上,明早再進縣城。

沒人有意見。

晚飯在後面餐廳吃的。招待所是獨立的,後面走廊出去後就是露天停車場,餐廳就在停車場的南面,以前是個出版社,倒閉後就改建成餐廳了。

不止住招待所的來吃,附近的住戶也常來,魚龍混雜。

偌大的地方,十幾張圓桌依次擺在大堂中。

雨天,來吃飯的人不多。

蓉城的春,往常這個時候還帶着一點燠熱,今年倒是一反常态,雨下個沒完,空氣裏都帶着明顯的濕氣。

湯子期不算個文藝的人,這會兒也只想拄着頭靠窗口發呆。

陳珞這人精明通透,一眼瞧出她骨子裏那點兒懶怠勁兒,特地選了靠窗的位置,就和湯子期兩個人,點了三菜一湯。

吃之前,不忘跟她招呼一聲:“簡筠她們去了外面吃。”

“千金小姐,挑剔着呢。”

陳珞失笑,低垂着眉眼撥弄盤裏的芹菜,眉眼溫文:“你也別老挖苦人家。”

這話她不愛聽:“我跟她有仇。”

她這人向來愛憎分明,人家跟她過不去,她是怎麽也虛與委蛇不起來的,面子工程也不想做,哪怕人家說她刻薄。

湯子期小時候家境優渥,雖然後來父母離婚了,底子還在,從小嬌慣着,驕縱的性子一時是改不過來了。

不過她也知道分寸,從不亂惹事兒。

“別提那倆女人,來,吃東西。”她給他夾菜。

“難得啊,對我這麽好,你是不是有陰謀啊?”

“那你別吃了。”她作勢要把菜夾回來。

“吃吃吃,怎麽不吃?說起來,你結了婚以後,人總是怪怪的。”

“怪什麽?”

“像到了發情期,思春呢。哎哎哎,別打啊,別打臉啊……”

……

從屋裏出來,梁蓋亦步亦趨跟在俞北平後面,說:“我跟總部聯系過了,這趟出勤,是張亮負責,這孫子跟我說車得明早才來。”

“那就等呗。”俞北平摸了根煙,回頭跟他要打火機。

路燈下,他踩着軍靴往那一靠,眉眼平和,氣度從容,看不出半點兒焦躁。到底是個指揮系的人才,就是書上說的“胸有丘壑指揮若定”的人物,跟他這樣的粗人不一樣。

梁蓋是個直脾氣,佩服得五體投地:“六哥,你可真能忍。”

“事情都差不多了,善後工作,不急在一時。”

“我就是氣不過!”

“氣不過還能怎麽樣?端着槍去總部指揮中心,把人家的窩給端了?”俞北平掃他一眼,又好氣又好笑。

梁蓋不吭聲了。

兩人一塊兒在西郊那邊的部隊大院長大的,俞北平年長他幾歲,梁蓋一直都對他很尊敬信服。當年他南政畢業後留在南京基層幹了兩年,後來又去了某境外辦事處。

最近才回來,轉了業,現在在北京武警總隊某通訊部任職。

從江越他們嘴裏聽說,他是立了特等功,這次南下,臨時駐在他們隊通訊指揮站,交流工作,也兼給他們上政治課。

說真的,梁蓋沒想過會在這兒碰見他。

上個月他們隊長說要請一位老師給他們上一期的政治文化課程,俞北平就過來了。

剛來那會兒,他不大受人待見。名校軍校生畢業,起點高,大機關待過,聽說家裏條件還很好,不少人猜測他這個年紀能混到這銜位八成是靠家裏的關系。

可解除了就發現,他這人其實很好相處,雖然傲,但是為人謙遜,有原則,學術上的事情很樂意跟人交流,也不會因為你說的不對而瞧不起人。

而且他很會處理人際關系,雖然不是多麽熱絡的人,可相處向來,都能讓人感覺到一種如沐春風的舒适感。

雖然一開始有些慢熱,天生帶着那麽點兒疏離,可處久了就發現,其實他就那樣,對誰都那樣,不是針對某個人。

他知識淵博,性格深沉,和那些咋咋呼呼的小年輕不一樣,會敲電碼,會講好幾國外語,無線電什麽都懂。

可他實際上也不像外表那麽高冷,只是有些慢熱。

有一次外出集訓晚了,梁蓋離隊去放了泡水,也是守門的不用心,直接給他關在了外面。天寒地凍的,好在側門邊有棵歪脖子老樹,他靈機一動就攀着樹上了牆。

好巧不巧,被巡邏的糾察隊給逮着了。

乖乖,這被抓到懲罰事小,可要是上報隊長,全營通報,那就丢人丢大發了。

秉承着死也不能給隊長丢人的信念,他跳下樹後就一頭紮進了草叢裏,糾察隊在後面提着電筒追,他在前面撒丫子死命跑,風紀扣都歪了。

拐過開水房的時候,有人從旁邊拉了他一把,直接把他推進了門裏。

糾察隊長喘着氣到了近前,先是立正、敬了個禮,然後禮貌地問:“首長,您看到有人過來沒?剛剛我們巡邏,揪到一個爬牆的。”

俞北平神色平和,不動聲色,指了指反方向:“往那邊去了。”

一堆人道了謝,又喘着氣往南面追去。

過了好久,梁蓋才從裏面出來,一臉感激涕零,又跟他訴苦,說上個月剛剛被這孫子抓到過,就因為他出操時慢了兩步,從食堂一路追他到操場。

俞北平把他帶進開水房,給他倒了杯水:“你要沒問題,人家能追着你跑?”

他還狡辯:“就慢了半分鐘!”

俞北平心平氣和地問他:“上戰場,你也跟敵人說,就等我半分鐘?”

梁蓋霎時就焉了,過了會兒,又疑惑地擡起腦袋問他:“那您幹嘛幫我呀?”

彼時俞北平倚在窗口,身上攏着件帶厚毛的軍大衣,弓着腰也讓人覺得他挺拔傲岸。他回頭跟他笑:“這不大過年的嘛?你要真被通報批評了,李隊這個年也別想過了。記住了,下不為例。”

那還是重逢後,梁蓋第一次看到他笑呢。

平日緊蹙密麗的眉宇舒展開來,英氣之餘,又添幾分豁達平和。

……

梁蓋打心底裏對他信服,特欣賞他遇上事情時那股淡泊自信的氣度,只要跟在他屁股後面,基本不會闖什麽禍。

抽完煙,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餐廳,正好碰上和陳珞出來的湯子期。

狹路相逢。

門窄,只容兩個人通過。

雙方都停了下來。

半個月後再見,湯子期沒想到是在這樣猝不及防的情境下,腦子都有些短路。

俞北平倒是包容地笑笑:“來實習?”

湯子期垂着頭,聲音讷讷:“采集樣本。”

“這麽大雨,山路不好開,自己小心着點兒。”他拍了一下她細瘦的肩膀。

湯子期怔了怔,心跳快了一拍。

轉眼,俞北平和梁蓋依次進了餐廳。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