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欣然再次出手

吳七和幾個孩子沒有走遠,臉色難看的部曲慌亂來禀報時,吳敬蒼與大衍俱是震驚,岳欣然深吸一口氣:“先不要回禀老夫人,她上了年紀,受不得驚吓。

阿鄭,你們分兩路行事,那頭切記,勿要造次,不要太過靠近,也先不必交談,以免刺激了他狗急跳牆,你只管将所有入口全部把守,嚴禁旁人進出,婢女嬷嬷閑雜人等全部隔離在外,莫要再額外生亂。另派一路人手就近備水,能備多少先備多少,找床被褥,全部打濕了備用。”

命令清晰,阿鄭立時将部曲分派了去辦,隐隐慌亂的局面倒是立時控制了下來。

岳欣然冷眼看了一眼這二人,朝大衍道:“我需要些東西……”

大衍本想再問什麽,可被岳欣然眼神所懾,一時竟不敢發話,只埋頭準備去了。

妥當之後,岳欣然朝信伯吩咐:“勞你先去驿丞那裏,穩住他,只說是我們在尋東西,不必勞煩他們,再看看向太醫在不在,請他來。”

信伯心焦且懊悔,聽岳欣然這樣吩咐,不由神情一震,竟連大夫都要提前備好,難道情形真會壞到那地步!

可他不敢遲疑,立時跑去請人。

岳欣然大步朝廚間而去,部曲方才回禀,吳七與三個孩子便是在裏面。

這驿館前院有四五個院落,其中三個分給了陸府居住,後院有廚間、馬棚等,因着人多,驿館人手忙不過來,陸府便也有嬷嬷婢女一道幫着準備飯食,此時剛用過了朝食,陸府在外途中一切從簡,俱是兩餐,離晚飯還早,廚間卻已經圍了重重陸府的部曲。

依着岳欣然的吩咐,早驅散了驿館的閑雜人等,只将前後左右統統圍住,不斷還有水運了過來,一切井然有序,雖是緊張,卻絲毫不嘈雜,亦未見慌亂。

見岳欣然過來,部曲們立時讓了條道出來,她才看清楚此時的情形,部曲們離了兩丈的距離,包圍着的這廚間乃是倚着院牆單獨用木板架起來的簡陋棚屋,勉強可說有門有窗,連個遮蔽的扇頁都無,可外頭的天光太亮,裏面沒有光線,自門窗看去,只有一片黑暗,根本看不清具體情形。

岳欣然面色不見喜怒,只吩咐道:“我進去看看。”随即又補充道:“我一個人去。”

吳敬蒼與阿鄭立時叫出聲來:“不可!”

卻又怕驚動那邊,而急急壓低了聲音。

阿鄭急道:“那賊子歹毒得緊,幾位小公子已經在裏邊,如何能叫您也陷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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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欣然不多解釋,只朝阿鄭吩咐幾句:“記下了?”

阿鄭急得滿腦門的汗,想再阻攔,可又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

岳欣然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徑自踏步向那勉強可以稱之為門的低矮入口走去。

一個嘶啞的聲音吼道:“站住!你們若再過來,我便點火!”木板縫隙間果然隐約可見火光,這小屋不過一個破木棚,一把火點進來,若裏面還有柴薪,只怕立時便會燒起來。

岳欣然頓住腳步,視線回望,見阿鄭情急竟跟了過來,她神色不變:“只我一個人過來。”

那聲音啞得不成樣子:“你們休想再騙我!”

岳欣然打了個手勢,阿鄭又驚又急,咬了咬,終是不甘地退了回去。

吳敬蒼聽得那聲音,又氣又恨:“吳七!你這是要做什麽孽!那不過是些孩子,你把氣撒在無辜孩童身上,你還是個男人嗎?!”

那聲音激動起來,又尖又利:“哈!你一個滿口胡說八道的騙子!貪圖榮華的小人!裝模作樣的假先生!竟來說我!當初是誰說,要帶我們讨回自己應得的東西!現下你自己要跪在這些權貴腳旁!不過将我等當成伐子踏過便扔罷了!竟還有臉來說我!”

岳欣然看了吳敬蒼一眼,要他閉嘴,不要再刺激此人。

然後她獨自站在廚間前的空地上,平靜地道:“吳七是吧?縱陸家有什麽過失,也與孩子不相幹,他們還好嗎?”

裏面不答話,信伯等人的心登時又懸了起來。

岳欣然慢慢道:“既然你不願說,那總該讓我進去看看吧。”她強調道:“只我一個人,你自己看,我不過一介弱女子,便是我進來,只是你多了一個人質而已,有何可懼?”

那聲音沒有說話。

岳欣然緩緩地說:“我只是進去看看孩子,什麽也不做。你若不信,大可盯着我。”

那個嘶啞的聲音才道:“只你一人!”

岳欣然點頭:“只我一人,你若不放心,”她轉頭對阿鄭等人道:“你們後退。”

阿鄭再不甘願,卻也只得又了退了三尺。

吳七又強調道:“只你一個人。”

岳欣然緩緩靠近:“是啊,你看,只有我一個人。”

縱使方才要見驿丞,因在孝中,岳欣然也是一身素色,釵環皆無,更顯身形纖細,裏面沒有聲息,岳欣然一步步走進去。

她單薄身形消失在漆黑低矮的門戶,一衆部曲俱是心急如焚,三個小公子沒救出來,竟還把六夫人陷了進去,這該如何是好……

廚間光線一暗,岳欣然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楚情形。

這廚間面積不算很小,卻堆滿了雜物,其中一角鋪滿了柴薪,三個孩子被捆着塞了嘴巴放在上邊,邊上躺着一個嬷嬷,生死不知。

吳七站在一旁,一手捏着把菜刀,一手舉着火把,神情十分緊張地盯着她:“你過來!老實些!”

岳欣然點了點頭,緩緩走過去,這吳七身材十分瘦削矮小,但是面目因緊張而十分猙獰,好似一根弦,緊得随時會崩斷一般。

岳欣然輕聲道:“吳七,你是叫吳七吧?孩子們怎麽樣?你有沒有傷着他們?”

吳七聽岳欣然只是問孩子,神情略微緩和些:“我只是捆了他們,哼,公子少爺,細皮嫩肉!”

她走近之時,吳七不由自主又緊繃起來,手中菜刀與火把又舉了起來,岳欣然只當成沒看到,低頭檢視孩子們的情況,這還是她頭一次離這些小家夥這麽近。

三雙圓溜溜的眼睛要哭不哭,但再如何不熟悉,岳欣然他們終歸是見過的,還要喚一聲六叔母,在被兇神惡煞的吳七捆進來,又是刀又是火的威脅之後,終歸是有了依靠,登時就掙紮着嗯嗯地要哭出來。

岳欣然豎起手指,比了一個“噓”的姿勢。

她神情太過平靜,只微微一笑:“男兒有淚不輕彈,哭了就不是小男子漢啦。”

阿金吸了吸鼻子,強行忍住了,阿和睫毛扇動,淚水滑落,卻漸漸安靜下來,只有年紀最小的阿恒,塞着嘴巴抽噎着十分傷心。

岳欣然不得已,只得将他攬在懷中,轉頭責備道:“他年紀這般小,你塞的什麽東西,這麽髒,萬一病了可如何是好!”

吳七竟一時語塞地兇惡道:“哼,窮講究!”

岳欣然順手便抽了阿恒手中的布條,他哇地一聲哭出來,吳七登時緊張吼道:“你做什麽!你要做什麽!”

岳欣然鎮定自若點了點阿恒的額頭:“不是男子漢啦?”

阿恒懵懵懂懂,卻知道這個懷抱裏是溫暖安全地,漸漸便止了聲音,只是還忍不住抽噎。

岳欣然換了個位置,抱着阿恒坐在阿金與阿和中間,攬了他們兩個對吳七道:“小孩子被吓倒了,你做什麽大驚小怪?”

吳七一臉緊張慢慢緩和,岳欣然順手将兩個孩子嘴巴裏的布條也解了開,聽到他們咳嗽和喘氣,岳欣然才隐隐放下心事,真怕小孩子窒息。

聽到小孩子的聲響,吳七想了什麽,惡狠狠道:“我放了火,你們這些陸家的婦人小兒都得死!”

他威吓般地舉了舉火把,阿恒瑟縮一下,緊緊抱着岳欣然,紮在她懷中不敢擡頭,阿金與阿和也是情不自禁緊緊靠着岳欣然,瞳眸中說不出的害怕。

岳欣然只輕輕撫了撫小孩子稚嫩的脊背,語聲從容道:“吳七,便是死,也要叫我們死得明白吧?縱是益州牧為官不利,叫你家失了地,也不至于對陸家的婦人孩子有這般深仇大恨吧?”

仿佛觸到了什麽痛楚,吳七雙目赤紅恨恨道:“你知道什麽!你知道什麽!你們陸家的都該死!我舅舅一家都被你們一家害死了!害死了!”

他雙手揮舞着,火光映着刀光,十分可怖。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岳欣然拍着背脊的節拍十分舒緩有力,阿金和阿和眼神中卻沒有方才那般的害怕到不敢看,反倒怯怯盯着吳七,流露出好奇畏懼的神色。

岳欣然口氣中是全然的好奇詢問:“你舅舅?你不是與其餘人是一個村的嗎?你舅舅不在一個村嗎?”

吳七吸了下鼻子,聲音低沉下來:“我家在北嶺郡的上梁村,我舅舅是在龍嶺郡的下亭子村,父親娶了新婦容不下我,我自幼是在舅舅家長大……”

岳欣然點評道:“你舅家确是敦善人家了。那個時候,你怕也不過這幾個孩子一般大吧?”

吳七看了一眼幾個小的,不知想起了什麽,眼神柔和:“是差不多這年紀……哼,我可沒有他們的好命,好在舅舅和兩個表兄是十裏八鄉俱知的厚道人,但凡鄉鄰有請從不推辭……”

然後他猛然擡頭,恨恨地看着岳欣然子:“若不是因為你們陸家,他們現在定還好好的!都是因着你們陸家!要他們去打仗!叫他們死在了北邊!我舅母和兩個嫂嫂現在天天哭泣……家裏天塌地陷!地也沒了,日子再也過不下去!都是你們陸家!”

岳欣然口氣很冷靜:“陸家的男人也打仗死了,陸家的女人也難過欲死,這是陸家的錯?”

吳七臉上痛苦糾結,肌肉隐隐抽動,他大聲叫道:“胡說!胡說!胡說!!!龍嶺人人都曉得他們是跟着陸家去打仗!那騙子說得清清楚楚,就是你們陸家,你們陸家管着天下的兵馬!你們拿人命去填你們的富貴!”

他面上猙獰,卻聲淚俱下:“你們陸家的孩子绫羅綢緞,我的舅舅、我的表兄死在邊關……連塊裹屍的破布都沒有!老天爺瞎了眼!憑什麽!憑什麽!你們該死!你們該死!”

他仿佛一只暴怒的野獸,在東西雜亂的廚間暴躁地走來走去,一邊大罵一邊大哭一邊瘋狂地揮着雙手,手中的火把随時可能失控扔過來,三個孩子嗚咽着縮在岳欣然懷中,連哭聲都不敢出。

岳欣然冷眼看着,在他哭號叫罵着背過去時,她攬着孩子的雙手忽然一前一後高高一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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