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父的關系就有了一點變化,雖然面上不顯,但身為主公心腹的他能察覺到,主公在談及岳父時,眼裏那似有似無的冷意。

“人心是會變的,一旦手中有了權力,變得更快。”主公這麽說時,嘴角帶着一絲冷笑,“這還是她以前告訴我的,說的真對。”

“她”是誰,藤九郎不必問,如果問了,反而顯得自己蠢了,主公心中出除了一個“她”,還有誰呢?就是不知道“她”身邊的那個姑娘,最近可好?是否,已經有了良緣?如果沒有,那麽自己……

“有奸細!平家的奸細啊!!”

正浮想聯翩呢,由遠及近幾聲鬼哭狼嚎讓他皺起了眉,他擡頭一看,只見幾匹快馬踏着塵土向這邊飛馳而來,馬上駝着幾人,一到自己眼前,就全都從馬上滾了下來。藤九郎看他們一眼,不由吓了一跳。

“你們是被搶了嗎?!”

就看這幾人,一個個哭喪着臉,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身上帶着血污還有好幾處大傷小傷,衣衫不整,可謂丢盔卸甲,為首那一人,傷的地方還真是……咳咳!

“這是怎麽回事?”他沉着臉問。

“藤九郎大人!我們遇到了平家的奸細!”幾人見是他,也不敢怠慢,連忙回答。這位可是鐮倉公的親随心腹,得罪了他,就等于得罪了鐮倉公。

“奸細?”藤九郎狐疑地看着他們,這裏可是源家地界,平家現在已惶惶不可終日,怎麽可能還會将手伸到這裏?該不會是這幾人遇到強盜打不過,又怕不好交差所以才找托辭吧。

“大人!是真的!”幾人見他不信,連忙搶着解釋:“他們承認自己就是平家人,兄弟幾人寡不敵衆,拼死逃了回來!為首一人,還是個娘們!”他們咬着牙說道。

“女人?”藤九郎一愣,心頭迅速閃過一個念頭,他一把拉住還要往下說的人,“省下你的話,跟我去見主公!”

幾名武士坐在外面地上,面色不安,都不敢擡頭去看主位上的源賴朝。屋裏,将領們分坐兩邊,政子坐在僅次于主位的位子上,源賴朝坐在上面,看着外面那幾個狼狽不堪的人,面上喜怒不顯。藤九郎咳了兩聲:“主公在此,爾等可細細講來。”

“主公,小的們奉命去清掃平家餘孽,路上遇一人家可疑,便進去盤問,沒想到竟遭到埋伏!小的們寡不敵衆,僥幸死裏逃生,特來向主公您禀報!”

“主公,那幾人承認自己就是平家人,身上帶有武器和辎重,明顯是要與他們的首領會合。不可不防啊!”

這幾人就是騷擾農戶一家的源家武士,對于自己的行徑一字不提,着重說明對方意圖不軌。可謂是混淆是非的一把好手。

聽着他們叽叽喳喳巧舌如簧,源賴朝眉頭一皺,深知自己主人心思的藤九郎連忙打斷他們,“你們是,為首的是個女子,可有此事?”

“對,對!是個女人!”為首的武士似乎想起了什麽,連忙說:“她,她還口出狂言,對主公出言不遜!”

“哦?”源賴朝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恢複淡漠的樣子,“說了什麽”

“她,她說……”那人故作姿态,“主公,她的那些話小的聽都不敢聽,更別說再說一遍了,還是不要聽了吧。”

源賴朝冷冷一笑,藤九郎臉色一沉,“讓你說就說,哪裏來的廢話!”

那人瑟縮一下,“是,是。”他回想一下,一咬牙,“她讓小的原話告訴主公,一個字都不準差:我還以為擊敗平家的源家武士是什麽天兵天将,原來不過是一群行為龌龊的草寇,雞鳴狗盜的無恥之徒!你給我告訴源賴朝,他能打敗平家,不是他們源家有多強,而是因為上天眷顧和平家太弱,別以為自己打了幾次勝仗就自以為天下無敵了,身子輕一點,他能上天吧!”

這句話很長,非常長,而且有很多他不懂的詞,他能這麽順利背下來,還“多虧”那女人拿鞭子“提點”,錯一處就一鞭子,等他皮開肉綻的時候,這段話背的比他爹娘名字都熟。

“什麽?!”滿座嘩然,政子目瞪口呆,捂住嘴。将領們大怒,跳起來要給那個狂妄之徒一點顏色瞧瞧。

“如此狂妄!就算是個女人也不能饒!”

“主公,一定要抓回來,施以嚴懲!”

“主公!”

“撲哧!”

主座上傳來的笑聲讓原本怒發沖冠的将領們愣住了,他們眼睜睜地看着平時沉穩的主子掩面偷笑,身體就像發了癔症一樣亂抖,最後好似實在撐不住了,竟然伏案大笑不止。

這個,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氣極反笑”?

将領們面面相觑,最後還是頗得信任的北條義時猶豫着問道:“姐夫,為何發笑?”

對此,他的姐夫的回答是:笑,一心一意地笑,心無旁骛地笑。義時嘴角抽搐一下,回到座位數着對面源義經衣服上的花紋。

半晌,源賴朝笑夠了,擡起臉來,還是那副漠然的樣子,讓人禁不住懷疑剛才他們出現了幻覺。

“我問你們一件事,你們要從實回答。”他冷冷看着那幾名武士,“你們,可是失禮在先?”

“哎?”幾人一愣,沒想到竟然話題轉到這一面,連忙矢口否認,“沒有,主公,小的不曾……”

“我再問你們一遍,你們想清楚後果再回答:”他盯着那幾人的臉,“你們,可是失禮在先?”

幾人還想辯駁,見到主公眼底的寒意,不覺想到那女子手裏的長刀,不由打了一個寒顫,齊齊低下頭去。

“你們做了什麽?”藤九郎問。

“哼!還用問,連他們自己都羞于啓齒,能是什麽好事?!”賴朝面色一沉,“你們以為我都不知道?你們平時打着我的旗號在外面胡作非為,我見你們為我出生入死,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想到你們竟然越來越放肆了!”他一拳打在案上,站了起來,環視四周,“你們給我聽好,我源賴朝所圖的,不是偏安一隅,不是龜縮在鐮倉做個富家翁,如果真是如此,我又何必帶領你們征戰四方!自古以來,得民心者得天下,你們再不好好管教這些武士,讓他們變得如匪寇一般,誰會服從于我們?平家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

衆人神色一凜,連忙跪拜,“是!”

“至于你們幾人,”源賴朝連看他們一眼都覺得多餘,“拖出去,每人重責三十,以儆效尤!以後再敢有人作惡,以此為例!”

“是!”

話音剛落,就有幾人上前,把那幾個體若篩糠的倒黴蛋拖了出去,一時間,又是一陣鬼哭狼嚎。

“撲哧!”

賴朝轉過頭,“範賴,你為何發笑?”

賴朝的異母弟弟,源範賴聽到兄長問話,連忙斂了笑容,小心地說:“兄長,也沒什麽,只是,他們當中一個,是不是已經被……”他在下身做了一個切的動作。

“咳咳,下手可是夠狠的。”衆人也是看到他那副慘狀,心有戚戚焉。

“姐夫,雖然我們有錯在先,但對方畢竟是平家人,是否應該去查看一番?”義時問道。

“現在去的話,人家早走了,哪裏還能留在那裏?”性格直率的三浦義澄大聲說道。

對此,賴朝只是笑笑,“她,不會走的。”

原本一直在沉默的義經見到兄長如此,貌似想到什麽,連忙起身請命:“兄長大人,九郎願帶人去會會這個人,還請兄長恩準!”

“義經大人去的話,自然會讓對方俯首聽命了,哈哈!”衆人笑道。

“沒錯沒錯,而且對方是女人,九郎大人姿容出衆,自然,呵呵。”

對于衆人的嬉笑,義經面色有些發紅,但依然毫不退縮地看着自己的兄長。

賴朝有些驚訝,“九郎,你要去?”

“是,還請兄長恩準!”義經乞求地看着兄長。

賴朝沉吟一番,“好吧,你去把人帶回來。”

“是!”義經眼裏閃過一絲狂喜,連忙退了出去。這一點,沒躲過源賴朝的眼睛。他面上一暗,說道:“好了,都退下吧。這麽一點事情也值得興師動衆?”

“是!”

衆人退下後,房裏只剩下他和藤九郎,良久,他說:“藤九郎,一會兒,你也跟着去。”

藤九郎低頭道:“是。”

“身子輕一點,他能上天吧。”賴朝笑着靠在墊子上,半睡半醒,“藤九郎,你可還記得這句話?”

藤九郎笑而不語。他當然記得,以前還在京城的時候,每當被義朝大人誇獎或得到獎勵,主公最喜歡在绫夫人面前炫耀,那個時候,绫夫人就會對身旁的涼子小姐或五郎公子努努嘴,說:

“看看你的哥哥哦,身子輕一點,他能上天吧。”

☆、完璧歸趙

“為什麽藤九郎大人也要來?”騎在馬上,義經有些不太高興,“兄長大人可是信不過九郎?”

“義經大人,您誤會了。大人是怕發生什麽意外,您要是有個閃失就不好了,您不僅是他弟弟,也是他的左膀右臂啊。”藤九郎陪笑着,心裏卻嘆口氣。

他能怎麽說呢?難道他能實話實說,他的兄長大人心眼小的連自己親弟弟的都不願意讓他與某人過分親昵,更何況他這個異母弟弟?

“我只是……算了!”義經心情不好,加快幾步,走到前頭。

真是,我只是想看看那是不是绫姨,如果是的話就把她接到鐮倉啊!兄長派的人在這邊,你讓我怎麽說?

唉,義經大人,我們主公的想法與您一致,您覺得他能允許您搶到他前頭嗎?藤九郎苦笑跟上前。

就在一行人想那幾人被打的地方前行的時候,阿绫衆人正在那戶人家吃飯。

也是上天垂憐,那漢子雖然挨了一刀,但在阿绫等人救助下,已無性命之虞。醒來後,他伏在地上,怎麽也不肯起來。

“绫子夫人,您救了我一條命,救了我們一家人,我們就算當牛做馬也無法報答!”他淚流滿面,“事不宜遲,那些人很快就會追來,就讓小的送你們離開吧。”

“我走了,你們怎麽辦?”阿绫搖搖頭,“這件事是由我們引起,自然我們解決,等他們來,你們就帶着我的孩子躲起來,會有人帶你們逃離的。”

“夫人,就算沒有這件事,也會有其他的麻煩找上門,也是我沒本事,所以才讓他們騎到頭上來。”那漢子恨恨地說:“這次,說什麽小的也要拼一回,還請夫人成全!小的就一個請求,能否讓小女侍奉左右?也算是了了小的一樁心願。”

“我不會走的,你不用勸我,但你的女兒,真是個不錯的孩子,就是性子急了一點。”阿绫回頭看看小魚,“臉上還疼嗎?”

“不疼了,謝謝夫人。”小魚搖搖頭,吸吸鼻子。

“傻孩子,下次遇到這種事,千萬不要硬拼,什麽事比得上人命?更何況你還沒有什麽自保能力,硬出頭只會白白犧牲罷了。”她看看一直巴着自己不放的希次郎,“你要跟着我,也不見得是好事,到是這個孩子,身旁一直沒有可信的人照顧,以後,你能照顧這個孩子嗎?”

“夫人您吩咐就是,小魚聽您的。以後小公子就是小魚的命。”自從被阿绫救後,她在小魚心中就如同神明一般,她說什麽,小魚就做什麽,但無二話。

希次郎不太懂,眼巴巴地看着阿绫,小松明白母親的意思,別過頭去,心裏有些不舍。

雖然在那之後,那漢子一直在勸說阿绫快走,但阿绫都婉言謝絕了,而且還帶着人悠哉幫這家人做飯,漢子無奈,只好随他們,自己一直坐立不安。這期間,小魚一直在跟希次郎玩,倒是處的不錯。

“夫人,您那一刀,實在是厲害!”小魚興奮地比劃着:“就把那畜生那什麽那一刀,您教教小魚吧!”

“小魚!”

“無妨。”阿绫笑笑,“你想學?其實我還是手軟了,沒有真的讓他——那什麽,畢竟,我也不想惹太多事。”

“沒事沒事,能吓唬人就行!”

“小魚!還不快跟着你娘去收拾!真是。”漢子陪笑着,“不好意思夫人,小孩子不懂事,讓您見笑。”

“無事。”阿绫拿起湯碗,喝了一口。

吃完飯,阿绫幫着希次郎打點行裝,小家夥還不知道要發生什麽,不知憂愁地讓阿绫陪他玩。阿绫将他抱在懷裏,親着他,給他唱歌謠,豆葉在一旁偷偷拭淚。

“夫人!他們來了!”漢子說着,拿起藏在地底的太刀,緊張地守在門裏。

阿绫向外看去,微微一笑,“不錯,都是老熟人了。”

義經和藤九郎帶着源家武士來到這裏,只見炊煙還未散盡,大門緊閉。兩人依次下馬,藤九郎看着義經,義經想要說點什麽,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尴尬地站在那裏,不甘地跺了一下腳。見此,藤九郎清清嗓子:“吾乃鐮倉公身邊親随木下藤九郎,身邊這位乃是主公弟義經大人。聽說我家武士對主人家多有冒犯,主公特命義經大人帶吾等前來賠罪。煩請主人家出門一見。”

過了一會兒,只見門吱扭扭地被一點點拉開,出來的是一個身着淺藍色水幹的男孩,約莫十歲左右,眉目清華,很是俊秀。只見他緩步走到兩人面前,打量他們一番,行禮道:“小子奉母命,拜見義經,藤九郎兩位叔父。小子尚未元服,沒有正式名字,只有一乳名八郎,兩位喚小子八郎就好。”

“免禮免禮,你叫八郎?”義經連忙打量面前這個男孩,越看越覺得像自己養母,突然想起,養母的幼子小松,還有一個名字就叫八郎,便開心地說:“你是不是叫小松?你的母親可是绫夫人我還抱過你呢。來,叫叔叔!”

“咳咳,義經大人!”藤九郎拽拽義經的袖子,義經不解地看向他,卻見他眼神向身後看了一眼,他随着看過去,就見身後的源家武士都眼觀鼻鼻關心,臉上表情卻有些奇怪,便只能作罷,不太高興地站在一邊。

“咳咳,小公子,可否允許我們見您母親一面呢?”藤九郎半跪在男孩面前,輕聲問道。

小松眨眨眼睛,“可以是可以,但只能一個一個進去。義經叔父先進,然後是藤九郎叔父您。”

義經很高興,整理一下衣服,“好,我這就進去!”藤九郎也點點頭。

義經進去後,藤九郎帶領源家武士們在外面等待,這時,屋內走出兩個女人來給他們送水喝,他擡頭看了一眼,不由對着前面那個粉綠色菖蒲花小袖的年輕女子驚呼出聲:“豆葉!”

豆葉正在給武士們倒水,聽見他的叫聲,只看了他一眼,就轉到別處去了。藤九郎見她不理他,有些着急,連忙走過去,“豆葉,你這幾年還好嗎?我托海盛公子給你送信,你都沒有回複,我,我很想你……”

巴拉巴拉巴拉。

看着平時頗有威儀的主公親随跟着一女人起膩,武士們面面相觑:怎麽辦?要繼續留在這裏聽嗎?

沒有命令你敢走嗎?當沒聽見吧。

矮油,我們似乎聽到了很多不該聽的東西啊,哎呀呀怎麽辦呢

被藤九郎黏在身後,聽得面紅耳赤的豆葉推了他一下:“你給我閉嘴!我怎麽從來沒發現你是個話痨?”

“我,我也不想這樣,你,你不理我,所以……”藤九郎手足無措。

“行了吧,你們主子得勢了,你身邊也有女人侍候了吧。”豆葉白了他一眼。

“沒有沒有!我身邊一個人都沒有!豆葉,我只對你……”

“行了行了!”豆葉羞得滿面通紅,“鬼才信你!”

“真的!主公身邊有很多女人,我沒有!”

“賴朝大人身邊妻妾成群了?”豆葉心中八卦魂迅速燃燒,“除了政子夫人,還有誰是不是還有那個叫小龜的姑娘?”

“其實也不算妻妾,夫人不高興,所以都藏在外面。小龜姑娘現在叫龜夫人,她啊……”

為了讨心上人歡心,藤九郎眼睛都不眨就把自家主子賣了,開始跟豆葉講述“鐮倉公與N個女人不得不說的那些事”,身後武士們牙都快倒了,齊齊後退。

我們沒聽見,我們什麽都沒聽見!

兩人說的正熱乎,那邊門一開,義經一臉沮喪地走了出來,看了藤九郎一眼,頹然坐在地上。藤九郎見狀,心裏猜出幾分,嘆了一口氣,走了進去。一進屋,就見阿绫坐在主位,懷裏坐着一個小娃娃。

绫夫人又生了?他剛這麽想,卻見到這孩子的相貌,卻覺得有幾分眼熟。

“好久不見,藤九郎。”阿绫笑笑。

“绫夫人,這麽多年,您都沒怎麽變。”藤九郎坐在下位,說道:“老天,似乎特別優待您。”

“有什麽優待的,我這幾年身子也不行了,都老了。”阿绫笑了一下,“海盛跟我說了,你去找過我。”

“夫人,主公一直在找您。”藤九郎忙說:“主公還特地為您修了院子,就等您來鐮倉,您……”

“告訴你家主公,我不會去鐮倉的,讓他不必再費心了。”阿绫打斷他。

“夫人,莫非您就不打算與主公再見了?”藤九郎很着急,“主公一直在挂念您。”

“見?怎麽見呢?”阿绫無奈笑笑,“過去的情分再多,從哪一方面來講,我都是平家的女人吧。”

“夫人……”

“我叫你進來,是有兩件事要托付于你。”阿绫說:“一,等我處理我完手頭的事,豆葉,我打算交給你,如果你還沒有娶親,還對豆葉有情意的話。這件事,我已經跟她說好了。”

“真的?!”藤九郎差點沒蹦起來,他強自鎮定說:“謝謝夫人!不過,”他看着阿绫,“您呢?您身邊不能沒有人照顧吧。”

“這點不用你擔心,豆葉跟了我這麽久,我應該給他一個好歸宿,你也算我看着長大的,是不錯的人,我信得過你。我會讓她來找你,你不要辜負我的信任。”

“夫人請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豆葉!”他鄭重地說。

“第二件事,”阿绫親親懷中的孩子,“這個孩子,叫做希次郎,是,希義的幼子。”

“希義大人的公子?!”藤九郎連忙重新見禮。

“這個孩子原本是要投奔他的伯父,可沒想到,有人不希望他去認親,所以才找到了我。”阿绫冷笑,“我不想說人是非,只說一句:這個孩子是在鐮倉被趕出來的。至于被誰趕出來,因為什麽趕出來,讓你主子自己去想。”

藤九郎略想一番,就大概猜出其中的隐情,不由心驚肉跳,“是。”

“他跟着我,原本是不得已,現在你們來了,我自然要把他交給你,你主子跟他,才是名副其實的親人。”阿绫親了一下小家夥,摸摸他的小臉,交到藤九郎手裏,“現在,完璧歸趙。”

“夫人……”藤九郎僵硬地抱着小家夥,他看得出來小公子對绫夫人的依賴,面帶難色,“您就不……”

“其他的話不必說,他的東西我會讓這個姑娘帶着。”阿绫把小魚推到前面,“這是這戶人家的女兒,人很好,有膽色,以後就由她來照顧希次郎。至于規矩什麽的,就讓政子夫人教吧。你應該明白,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吧。”

“小的明白,我們自然不會動這姑娘家人一下。”

阿绫看向小魚的父母,“這麽做,才是最好的安排。小魚能時常回來看你們,你們,也不會擔心被人欺負。”

“謝謝!謝謝绫子夫人!”漢子與他的妻子感激涕零,泣不成聲。

“現在,”阿绫摸摸希次郎的小手,咬牙別過臉去,“帶他們走吧。”

“夫人……”

“走!”阿绫發狠道:“別讓我說第二遍!”

藤九郎看着她,知道多說無益,只能拜了幾下,抱起希次郎,向門口走去。希次郎還不知道怎麽回事,還以為绫姨在跟他玩,等到自己被抱走,绫姨卻不看他的時候,小家夥慌了,不停在藤九郎懷裏掙紮:“绫姨!绫姨!”

藤九郎為難地看着阿绫,“绫夫人……”

阿绫背對着他們,閉上眼,“豆葉,送客!”

豆葉含着淚,将門打開,藤九郎看看她,再看看阿绫,重重嘆口氣,抱着孩子走了出來。就在那一瞬間,希次郎大哭起來:

“绫姨!绫姨你騙我!你說不讓希次郎走的!你不會不要希次郎的!”

“小公子!小公子您會摔下去的,別亂動。”

“我不要你!你們是壞人!我要绫姨!绫姨!”

藤九郎忙不疊哄着,義經早就知道這件事,連忙接過孩子,笨拙地拍着。

“希次郎乖啊,乖,叔叔在呢。”

“嗚哇——!!!绫姨!!!!我要绫姨!!!!”

馬蹄聲逐漸遠去,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還在耳邊環繞,阿绫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小松偎依在母親身旁,紅着眼圈安慰:“娘,您別哭,弟弟是回家了,該高興才是。”

“高興,高興……”阿绫流着淚,喃喃道。

看着座下兩個人,源賴朝面上不辨喜怒,義經和藤九郎不由有些心驚膽寒。良久,義經咽了口幹沫,開口道:“兄長,绫姨她是自由慣了,想必在外面她覺得更舒服,所以……”

“九郎,你辛苦了。”賴朝打斷他,“下去休息一下吧,不日就會有大仗要打。”

“大仗?”天生對軍事尤為熱愛的義經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是跟誰?兄長大人?”

“源義仲那厮,真以為得了京城就萬事大吉了?就那種有勇無謀的草包,有什麽資格敢跟我平起平坐?”他冷冷一笑,“先讓他做幾天美夢,不久,我就讓他知道什麽是噩夢!”

“是!”

“你去找範賴吧,一旦打起來,你們就是先鋒。”

“多謝兄長擡愛!”義經拜謝兄長後,興奮地走了。

藤九郎看看外面,“大人,沒有別人了。”

“咔嚓——!”

看着被扔在地上粉身碎骨的瓷杯,源賴朝眼中怒火翻騰,“她真是這麽說的?”他咬着牙說道:“有人成心想害死我侄子?!”

“绫夫人沒有明說,但是……”藤九郎猶豫一下,“是這個意思。”

“呵呵!好,都好得很!”源賴朝怒極反笑,“現在大事未定,有人就不等不及了!幹脆他們讓我死了,有他們家來做好了!”

“主公息怒!小心隔牆有耳!”藤九郎連忙說:“也許事情不是您想得那樣,也許,只是誤會……”

“誤會?我認識她這麽多年,她何時說過人是非?!”源賴朝脖子上青筋爆出,“如果這次沒有她,我的侄子會怎樣?!希義出身未捷身先死,就剩這麽一個血脈,有人還不讓他好過!!”

“主公息怒,息怒!”藤九郎忙說:“北方夫人對您還是一心一意的。把孩子交給她,她一定會照顧的很好的,就如同義高公子。”

賴朝壓住火氣,“這件事,不許對外人講。”

“是。”

“還有那幾個人,就是今天早上被懲罰的那幾人,”賴朝皺皺眉,“派人去看看他們怎麽樣,給他們派大夫療傷吧。”

藤九郎垂下眼,“是。”

“他們只是幾條狗,但有的時候也能派上用場。不把他們的心攏住,誰替我去咬人呢?”他冷冷一笑。

“是。”藤九郎猶豫一下,“主公,那绫夫人的事……”

“我自有打算,”賴朝微微一笑,“下去吧,我累了,要歇一會兒。”

“是,屬下為您守門。”

藤九郎推出去,賴朝一人坐在屋內閉目養神。記得以前,他捧着書本苦讀,遇到不懂的就去問阿绫。得民心者得天下,是她教給他的。

“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這是什麽意思?”年紀尚小的鬼武者捧着書問道。

“意思就是:想得天下,就要得到百姓的擁護;要得百姓的擁護,就要民心所向。只有他們發自內心來幫助你,你才能得到勝利。”阿绫邊跟涼子他們玩邊說:“怎樣讓他們擁護你?就是要給他們想要的,他們不要的一律不給。”

“那他們要什麽我都要給嗎?”鬼武者皺眉。

“當然不是。”阿绫笑着說:“百姓其實要的不多,無非就是吃飽穿暖,能有安定的生活,只要滿足這幾樣,他們就會很滿足,不會有太多要求。而且古人說得好: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欲望是無止境的,你全部都滿足他們,他們反而不珍惜,只要靠着自己去一點點積累,才會視若珍寶。”

“是這樣嗎?”鬼武者似懂非懂。

“跟你說這個幹什麽?你這個小娃娃将來肯定是要接你父親職位的,不用操心這些民生大計。”她點點他的鼻子。

阿绫,你沒想到吧,有朝一日,我還真會想這些問題……

“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

“大人,大人?”

賴朝緩緩睜開眼,“政子?”

“大人,您在說什麽?什麽民,天下……?”政子好奇地問。

“《孟子》裏的一句話而已。”賴朝淡淡地說。

“《孟子》?”政子眨眨眼睛,不好意思地搖搖頭,“大人,妾身聽不懂。”

賴朝看她一眼,“你有事?”

“啊,大人,那個叫希次郎的孩子,一直在哭。”政子羞愧地說:“妾身哄了好久,但是……”

“他只是突然來到這裏,覺得不舒服罷了。你多照看一下,他是希義的遺孤,我的親侄子。”賴朝說。

“希義大人的孩子,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政子笑着說:“不管怎樣,我也是他的伯母,而且他也正好可以和大姬他們作伴,義高那孩子也很喜歡他。”

“義高……”賴朝念着這個名字,眼裏閃過一絲寒意。這一點,被政子看在眼裏。

“大人……”她心中有不祥的預感,“大人,義高公子真是個不錯的孩子,自從他來,大姬就開朗很多……”

“政子,”賴朝打斷她,“我累了,你先下去吧。哦,對了,一會兒帶着希次郎一起用飯。”

政子咬咬嘴唇,“是。”

☆、大不了就去劫獄!

手捧青瓷碗,阿绫輕輕吹拂着熱氣,慢慢走到秀衡身邊,放下小碗,小心地将他扶起,“來,把藥喝了吧。”

“算了,”秀衡擺擺手,“老毛病了,不想喝這個東西了。”

“得了吧,你每次都這麽說,哪一次不是喝了藥才好”阿绫皺眉,“別任性,聽話。”

“唉,聽你的。”秀衡認命喝了下去,放下碗,臉上出現嫌惡的表情,“苦!”

“您是小娃娃嗎?”阿绫翻個白眼,給他嘴裏放了一顆蜜浸梅子,“好了,別鬧了,好好休息。”

“怎麽感覺你比我年長啊。”秀衡無奈地笑笑,“剛才,泰衡給你臉色看了?”

阿绫笑笑,“也沒什麽,他的嘴裏對我能說出什麽好話,反而稀奇了。”

“哼,他老子還沒死呢,就急着出頭了?”秀衡冷笑,握着阿绫的手,“你別放在心上。”

“我不會。”阿绫搖搖頭,“你也不要在意。”

“我現在看看這些子孫,真的沒有什麽成氣候的。不是有心機但格局小,要不就是忠厚但無智謀,真是……咳咳!”他劇烈地咳嗽起來,阿绫連忙幫他捋順後背,“好不容易來了個義經,卻還是留不住……”

聽出他話裏的悲涼之意,阿绫嘆口氣,“義經的事是沒有辦法的,而且憑心而論,那個孩子心思過于單純,做事略顯沖動,也不适合來幫您。”

“所以,只有靠你了!”秀衡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如果真有什麽不測,我這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基業,就交給你打理了!”

“您覺得,你的兒子們會允許您這麽做嗎?”阿绫反握住他的,“他們,會允許您把這些交給一個外人?”

“呵呵,允許?”秀衡苦笑一聲,“你覺得到那個時候,還會容許他們說個不字嗎?”

“秀衡大人……”

“源賴朝,他決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我沒有跟他打過交道,但從他騎兵到現在,我就知道,這個人,就是一匹狼。”秀衡微微一笑,“你見過狼嗎,阿绫?他們是一群耐得住寂寞的野獸,為了捕獲獵物,可以蟄伏甚久,一旦獵物出現,就會成群結隊沖上去,四面包抄,讓獵物無喘息之機,他們就會趁此機會,咬斷獵物的喉管。這就是狼,我這可是在誇他。”

阿绫秀眉微蹙,她承認,秀衡說的很對。也許曾經的源賴朝還有幾分少年心性,還有幾分年少輕狂,多年的流放生涯早就把他打磨成了一個善于隐忍和等待的家夥,一旦出手,必要攪得天翻地覆。再加上源家男人骨子裏的冷情和狠辣,他能有現在的氣候也是順理成章。還記得那一年為了救她,剛剛元服的賴朝把鋼刀架在異母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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