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子,還想跟侄子侄女一起玩,我們快點回去吧。”

“娘也想他們了,我們會早早回去。”阿绫親親他,“等海面風浪小一點了,我們就走。”

“好!”

看着兒子燦爛的笑容,阿绫在心中下定了決心:走,必須盡快走!

源賴朝,沒想到你竟然能猜到我到了陸奧。

其實,賴朝一開始并沒有想到這一點,僅僅是心中存疑,等他審問了那個叫成助的男子,知道他真的毫不知情,也知道阿绫這次是一行三人,而且兩個女人,一個孩子後,懷疑就更強烈了。

福原大輪田已經廢棄,這樣三個人,真的就這麽一路走回去?

大輪田……海船!她可以乘船!離鐮倉最近的港口在武藏國!

派人快馬加鞭直奔武藏,卻聽到港口的人傳來的消息:自從入春以來,風浪頗大,根本無法行船,尤其是去往博多方向,如果硬要出海,只能是船毀人亡!

那最快何時可以出海呢?

那邊說了:至少要五月下旬。

如果是這樣,她會怎麽樣?是這樣等着出海,還是另找別途,或是就像當初預想那樣,走回博多?

最後一條,不可能,因為她們就三個人,路遇匪徒寡不敵衆,危險性很大;第二條,除了海上,沒有更好的方法,除非她會飛,而且也沒有更快的捷徑;那就只剩下第一條,也是最穩妥的方法,等着開船。

命人在武藏周圍搜了個遍,也沒有找到這三個人的影子,賴朝心中氣惱,尤其是聽到成助的供述之後,更是憤憤。

在我的地盤,兩進兩出,大搖大擺的住了小半月,卻連面都不肯見我,甚至給我上演李代桃僵,阿绫,算你狠!

握着香袋的手青筋明顯,他深吸一口氣:不急,早晚會找到你。你上天,我就登沖天雲霄;你入地,我就掘地三尺!

但是她會去哪裏呢?他輾轉反側,突然想到一個人,以前她經常提到的人,那個人叫作藤原秀衡。

不過藤原秀衡在東北,與博多兩個方向,她難道會特意繞遠到陸奧,從那裏再回博多?

她的話,還真有可能。關東這一帶已被自己控制,藤原秀衡所把持的陸奧卻是一直與自己虛與委蛇,而且兩人私交甚好,除了他,她沒有地方可去。而且陸奧有港口,從那裏可以直接搭乘商船,直接去往博多。

既然京城那邊沒有消息,鐮倉周邊和武藏周圍也沒有消息,現在還無法開船,那就只剩下一條路了,而且,誰會想到她會往相反方向走呢?

你肯定在那裏!

這時,他的親随藤九郎收到一封密函,他看了一眼信封,馬上交給了賴朝,“主公。”

賴朝接過來,拆開一看,嘴角上揚,将信放在油燈上燃盡。

“武藏那邊說,最早去往博多的船什麽時候出發?”

“五月下旬。”

“去确認一下準确時間,還有,”他貌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從奧州到這裏,大概需要多久?”

“昨天在宴席上還說六月中旬才走,結果今天就要告辭。”秀衡嘆口氣,“你還是不放心啊。”

“我不是不放心你。”阿绫笑笑,“你懂的。”

“我懂。”秀衡無奈苦笑,“有一個吃裏扒外的兒子,真是把老臉都丢盡了。”

阿绫搖搖頭,“不要這麽想,他,也是忍耐太久了吧。”

“只有私怨,沒有肚量,這種人,怎麽能成大事!”秀衡恨恨地說:“離你來接手我的地盤不遠了,等着吧。”

“別這麽說。”她看着秀衡,“我走了,您要保重。”

“好。”他看着她的眼睛,突然笑道:“萩子剛出生那年,我跟你說,不知道還能不能活着見到你,你說能,你果真信守承諾。這次,還能見到嗎?”

“能!一定能!”阿绫堅定地說:“我一定會再回來見您。”

秀衡笑了,眼角的細紋卻流露出一絲悵然,衣袂輕飄,黑色大麾随風起舞,就像黑色的海面,只聽他說:

“好。我信你,一如從前。”

看着兒子在甲板上歡快地奔跑,阿绫笑着搖搖頭,即使再穩重,也是個孩子嘛。

不過也難怪,已經很長時間沒回家了,她也很想孩子們,包括孩子的孩子們,也不知道那幾個小東西長大了一點沒有。

“夫人,請用茶。”紫蘇走了進來,将茶盤上的茶杯輕輕放在她的手邊。

“嗯。”她剛要喝,突然,捂住了胸口,眉頭微蹙。

“夫人您怎麽了?”紫蘇忙問,“可是要叫大夫?”

“不用,”阿绫皺皺眉,“我這心裏跳得厲害,總覺得不安。”

“夫人您是不是太累了?”紫蘇笑着說:“我們馬上就要回博多了,還會有什麽事情呢?您肯定是想多了。”

“但願吧。”阿绫勉強一笑。

“夫人,”水手在門外喊道:“前面就是武藏了。”

“好。”阿绫摁摁太陽穴,對紫蘇說:“我去休息一下,你看着一點。”

“是。”

小心掩上艙門,紫蘇在外面照看小松,欣賞海上風景。突然,她看到船的前方出現了幾個小黑點,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原來是幾條海船,二上面懸挂的白色旗幟則讓她出了一身冷汗。

源家的白旗!

她連忙拉過小松,帶着她躲進了阿绫休息的船艙,對女主人說:“夫人,是源家!”

阿绫面色一變,透過窗外望去,銀牙暗咬,“莫慌,也許不是沖着咱們,不要亂了陣腳。”

“是。”紫蘇深吸一口氣,躲在門裏,提心吊膽地聽着外面的動靜。只聽外面有人大喊:

“停船!停船!”然後就是搭梯上船的腳步聲,咚咚作響,聽這架勢,來的人還不少。

對方正是鐮倉源賴朝派來的人,領頭的是他的小舅子北條義時,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一開始還不知道今天領着這一大堆人,甚至還是剛操練沒多久的水軍出來做什麽,但是他的姐夫臨行前給了他一封信,讓他到了武藏再看。等他到達目的地一看,吓了一跳:好嘛,竟然是來搶人的!不過姐夫怎麽這麽肯定绫夫人肯定在這條船上?如果不在怎麽辦?這可是奧州之王的船!

“你們是誰?來幹什麽!”船老大趕了過來,瞪着他們,“我們是奉秀衡大人之命前往博多的,你們怎可亂來?!”

“咳咳!”一身绛紫色直垂的義時強忍住要嘔吐的沖動,沒辦法,源家都是陸軍,水軍對他們來說是新物種,不适應,能站穩就已經很不錯了。他清了清嗓子,“船家莫慌,我們是鐮倉公派來的人,特意到此,接绫夫人到鐮倉一敘,不會傷害你們的。”

“绫夫人不在這裏,你們應該去博多啊。”船家強自鎮定,“我們這次就是要從绫夫人那裏送貨的,鐮倉公找錯地方了。要不,”他轉轉眼珠,“您跟我們回博多,就能見到夫人了,親自跟她說,豈不更好?”

“到沒必要這麽麻煩。”義時笑容和煦,說出的話卻差點讓對方暈過去,“只要讓我在這條船上找一下,如果沒有我們就回去複命。”

“你說什麽?!搜船?!”船家又驚又怒,“這可是秀衡大人的船!說句不客氣的話,論職位,你的主子見了我們大人還要行大禮呢!”

“您何必動氣?我們只是确認一下而已,否則對鐮倉公也不好交代啊。”義時也不惱火,笑眯眯地說:“鐮倉公有交代,如果這條船上确實沒有绫夫人,他自會向秀衡大人請罪。現在,您和您的夥計稍微休息一下,餘下的交給我們,我們保證不會損毀貨物,不會傷及他人,可好?”

“你,你們怎敢造次!”船家氣得渾身發抖,卻見所有源家武士一起拔出太刀,冰冷的刀鋒對着他們,他指着依然笑容可掬的義時,臉上肌肉都在動,說不出一句話來。

在艙內聽得真切,阿绫無奈嘆了口氣,她告訴紫蘇:“紫蘇,收拾東西吧。我們,躲不過去了。”

“夫人……”紫蘇含着淚,“我們,會怎麽樣呢?”

“大不了就是一死。”阿绫面色一沉,拉開艙門,緩緩走了出去。正在指揮武士們搜船的義時一見,連忙讓人停了下來,快步走到她面前,行禮道:“绫夫人,多年不見,別來無恙?”

“勞您惦記,還過得去。”阿绫冷冷地說:“既然我都出來了,就讓這些武士大人把刀收了吧,怪吓人的。”

“是。”義時回頭刀:“收刀!”

“是!”

“唰——”的一聲,只見寒光一閃,衆武士齊刷刷把太刀收回刀鞘。船家等衆夥計喘着粗氣,冷汗淋漓。

“夫人,主公請您去鐮倉,共商大計。”

“請?”阿绫怒極反笑,“我真想問問你主公,他的學問是誰教的?今天你們所做的事,哪一點稱得上請?”

“呵呵,”義時幹笑幾聲,“夫人,您別為難義時,義時只是奉命行事。要不,您見了主公,親自去問,豈不更好?”

阿绫眯着眼看他,“好一個江間小四郎,果真不同凡響!不過也對,古人雲,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我多年未見,夠你變幾個來回了。”

故意裝作沒聽懂她話裏的嘲諷,義時咳了兩聲,“夫人,我們走吧。”

“哈!”阿绫好笑地看着他,“我要是不走呢?”

“夫人,那個,恕我失禮,您覺得,您,可能不走嗎?”義時笑得很抱歉,就像回應他的話一樣,他帶來的武士們也不斷向他們靠近。

“你就不怕逼急了我跳了海?”阿绫面色發青。

“怕,但主公說了,您不會。”

看着笑得很小心的義時,阿绫恨不得把他一腳踹下船。她深吸一口氣,說了一句:“我知道了。”然後轉過頭,對着船家說道:“回去告訴少東家,就說鐮倉公實在熱情好客,派出一堆人請我去鐮倉,我盛情難卻,只能恭敬不如從命,讓他,不必擔心。”

聽着她從牙縫裏擠出的一番話,船家擦擦額頭上的汗,“夫人,那,您小心啊。”

☆、不讓我摸?我偏要摸!

眼看着原本該讓自己回家的海船越來越遠,阿绫臉色鐵青,一言不發。坐在身邊的義時也不敢說話,醞釀再三,剛想寒暄幾句,就被坐在對面少年的一張冷臉給逼了回去。

“小松公子,在下只是想與令堂打聲招呼。”他苦笑。

“鐮倉公為了接到母親不惜用這麽惹人非議的方法,肯定是有不可告人,不,是不得為外人知的原因,義時大人還是少說話為妙,省得落在有心人眼裏,背了一個瓜田李下的嫌疑。”

看着少年面上冰冷的表情,義時被噎得說不出話,只能摸摸鼻子。

拍拍兒子的手,阿绫看了義時一眼,“我記得,源家沒有水軍吧。”

“哦,以前是沒有,後來木曾義仲與平家水軍對戰吃了大虧,我們主公也開始命令訓練水軍了。雖然,練的還不太好。”

“嗯,”阿绫餘光瞥了一眼周圍的武士,個個面色發綠,就像新鮮的蔬菜,再看看義時,一直在捂着嘴,怎麽看都像要吐的樣子,她嘴角微微上揚,“看出來了。”

義時有些尴尬,他小心地看着阿绫,“夫人,我們主公也是迫不得已,您別生氣。給您寫了那麽多封信,您都不來,只好出此下策。”

“哦,是嗎?”阿绫看着義時,微微一笑,“你說,我為什麽不來?”

“這個,義時就不得而知了。”義時尴尬地笑,“夫人,多年不見,您幾乎沒怎麽變,還是那麽漂亮,看着跟我姐姐差不多大。”

“義時大人,慎言。”小松冷冷地說:“有些話不能随便亂說,否則別人會認為您觊觎我母親美色。”

義時嘴歪了一下,“小公子想多了,義時一直把绫夫人當母親一樣尊敬。”

“母親?”小松奇怪地看着他,“小子有兄姐三人,唯一的哥哥在博多,不記得有您這麽一個哥哥。”

他只是個孩子,我不能跟他計較,絕不能跟他計較……義時深吸好幾口氣,強笑,“小公子真會開玩笑,呵呵。”

看着兒子和義時鬥法,阿绫嘆了一口氣。算了,他也是奉命行事,該罵的人現在還在鐮倉呢,遂摸摸兒子的頭,對義時笑了笑,“小孩子不懂事,讓你見笑了。”

“哪裏哪裏。”義時連連擺手。

“對了,我去鐮倉的事,請不要讓你主公向外說,世人都知绫滟初與平家交際甚多,我可不想做一個別人口中見風使舵的牆頭草!”她皺眉道。

“……是。”

到達武藏港口,阿绫看到來迎接她的人,不由吃了一驚:

“涼子?”

來人正是昔日的源家嫡女涼子,現在的坊門夫人,看到阿绫,她很高興地迎上去,挽着她的胳膊,“姐姐,您可來了,兄長大人到底沒騙我,她說一定會讓我們在鐮倉相聚的。”

“是嗎?”阿绫冷冷一笑,“被鐮倉公如此厚待,我真是受寵若驚。”

“姐姐,您別生氣。”坊門邊走邊說:“兄長确實做得不對,但您看您都來了,就安安心心在這裏住一段時間,然後再回去也不遲嘛。”

哪有那麽容易!阿绫剛想說話,碰觸到坊門興奮的目光,還是把話咽了下去。

“你什麽時候來鐮倉的?那次我去你們家找你,發現人去屋空。”阿绫問。

“兩年前吧,那時候兄長在關東漸漸有了勢力,我的丈夫聽說他是我哥哥,便帶着我來了鐮倉。來了之後受到兄長的厚待,一直在說當初幸虧走了,否則如何如何。”坊門伸伸舌頭,“說實話,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他那點才能,空有個貴族出身,能做什麽呢?”

“他對你好嗎?”

“還行吧,以前不知道我是誰,後來知道了,體貼了好多倍。”她嘆口氣,“男人啊,都是那個樣子,開始有點別扭,後來就想通了,至少也比兄長和嫂子強。”

嗯?

“對了姐姐,兄長把什麽都準備好了,您以後就住在兄長府邸內的梨花院,兄長為了它花了很多心思呢。”

“那我真是謝謝他了。”阿绫皮笑肉不笑地說了一句。

“姐姐你不要生氣了,兄長他本來今天要來,但是怕你罵他,到底還是沒敢來。”坊門搖搖她的手臂,“畢竟他現在也是,主公嘛。”

就這樣一路說說笑笑,來到源賴朝府邸,剛進梨花院,阿绫就被一小人撲了滿懷,仔細一看,原來是半年多未見的希次郎。只見他哭的慘兮兮,抱着阿绫泣不成聲。

“嗚嗚——都是希次郎不好,绫姨被抓了——嗚嗚!”

坊門哭笑不得,“希次郎,不要亂講,你的绫姨好好的,哪有被抓?”

“明明就是!绫姨是因為希次郎才被抓的!”說完他回頭瞪着一個躲在母親身後的小家夥,“全是你的錯!要不绫姨不會被抓的!”

阿绫擡頭一看,笑了笑,“政子夫人。”

“绫夫人。”政子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那場風波也有她的參與,雖然是無心的。

“真是好久不見,您都沒怎麽變。”政子嘆道:“大人把一切都準備好了,您跟我來。”

“有勞。”

這邊政子正在安排阿绫住下,那邊,她的父親正跟她的同母弟弟說話,準确點說,是她的父親強行攔下她的同母弟弟說話。

“父親大人,我真的說了很多遍了,”義時很無奈,“這件事,我也是到了武藏才知道的。事先姐夫根本沒跟我講。”

“沒有跟你講?為什麽?連你姐姐也是今早才知道,他已經不信任我們北條家了嗎?”北條時政陰沉着臉說道。

“沒有這回事,是因為绫夫人不想讓別人知道她來鐮倉,所以越少人知道越好,對外只說是當年姐夫的故交,僅此而已。”義時頭很痛,心裏卻暗自嘀咕。

就是不信任啊,但不是不信任北條家,而是不信任您啊父親大人。他無力地想,當年您做的叫什麽事啊,是,姐夫做的不厚道,但您也太過分了。說好聽點叫替女出頭,不好聽就是脅迫威逼!您以為他還是您監管的囚徒?早就不是了,人家現在是鐮倉公,鐮倉公,鐮,倉,公!打人不打臉,當年您不僅是打了人家臉,甚至把人家臉皮扯下來了!

“父親大人,您為何如此在意?绫夫人來就來了,對我們有什麽影響呢?”他實在搞不懂他父親到底在慌什麽,“當年人家每次來伊豆,您可不是這個态度……”

“你懂什麽!”時政瞪了兒子一眼,“那女人財力不可小觑,又有日宋兩國通商的身份,兒女都已成人,還有弟弟是紀伊豪族當家,與我們勢均力敵,對我們北條家影響太大了。當時我們僅僅是伊豆一方土豪,現在是什麽身份?!”

現在你依然是伊豆一方土豪啊,只不過運氣好碰到了一個好女婿。義時心中無力的吐槽,還勢均力敵,您太高估自己了有木有?要說绫夫人,不僅富可敵國,還是宋國通商使身份,兒子已是商界翹楚,女婿藤原季能是法皇的近臣,女兒那是能拿着火槍跟木曾義仲硬碰硬的主!再加上一個在紀伊做當家的弟弟,北條家拿什麽跟她比啊,而且人家也有自己武裝啊!

見兒子不說話,時政當他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便道:“你要好好打探一下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姐夫是不是要重用他們呢?她的弟弟和兒子都不可小看,如果他們占了先,你的弟弟們可怎麽辦呢?你也是北條家一員,要為家族着想!”

巴拉巴拉巴拉。

說到底,還不是為了你和繼母生的那幾個不成器的東西!饒是脾氣再好,義時也在心裏生了一團火。搞了半天讓我去做出頭鳥,都是為了那幾個東西做打算,當年你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把投奔來的希次郎公子趕走了?您老人家膽子太大了吧!那可是希義大人的孩子,不比義經大人和範賴大人,那是姐夫的親弟弟,他的孩子就是姐夫的親侄子!您怎麽想的啊,為了手中的權勢,還有那幾個玩意兒就什麽都能做?

我呸!

如果是這樣,與其替繼母那幾個東西鋪路,還不如讓绫夫人的兄弟和兒子上來呢,前提是人家得有這個心思。想到這裏,他撓撓頭,心裏有些難過。當年绫夫人來的時候,對自己頗多照顧,現在鬧成這個地步,能怪誰呢?能不能找個機會把關系補救一下,他對绫夫人那邊還是頗有好感的,雖然來的路上被那個叫小松的孩子噎個半死,但也不怎麽生氣,那孩子一看就是聰明孩子,将來必成大器。哎呀呀,能不能從這裏下手呢

他就這麽一臉嚴肅地惦記着自己的心事,父親的唠叨權當作念經,反而讓時政覺得兒子跟自己一條心,他滿意地點點頭,“義時,這件事你要多留心,你要時刻記着你是北條家的人,有什麽事要想想自己的兄弟姐妹。”

“嗯?哦。”

兄弟姐妹?我只記得跟我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其他的,不知道。

賴朝來的時候,阿绫正在屋內跟坊門政子等人說話,原本還是談笑晏晏,見到是他來,臉上立刻挂上寒霜,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更別說跟着政子她們一起行禮了,只聽她說:“妾身身子不舒服,不便行禮。小松,你去替母親把禮全了。”

就見一個身着淡藍色水幹的俊秀少年,慢慢地走到自己面前,行大禮,道:“鐮倉公,承蒙招待,小子和母親,還要請您多多關照。”

賴朝微微一笑,他沒有錯過在聽到母親叫他行禮時,少年輕蹙的眉頭,他看着少年,“你就是小松?當年你才這麽小,被你母親抱在懷裏,現在這麽大了,愈發出衆了。”說完,他伸手想摸摸那孩子的頭,卻見那孩子把頭一低,說道:

“蒙您誇獎,小松愧不敢當。”

周圍空氣一下子凝滞了,源賴朝的手就這麽僵在半空,坊門和政子面色蒼白,不知道該怎麽辦;藤九郎低着頭,大氣也不敢出;阿绫面色平靜,袖子裏的手卻攥了起來。

這時,只聽源賴朝低低笑了一聲,突然彎下腰,單手把小松拽了起來,小松一聲驚呼,不得不把着賴朝的手臂維持住自己的平衡。他看着少年瞪圓的眼睛,彎彎唇角,揉揉他的頭發,“都是自己人,不必那麽客氣。”

小松低着頭,“是。”

衆人目瞪口呆看着這一切,良久坊門才擠出一句,“對啊對啊,都是自己人嘛,你母親對我們兄妹幾人就像親姐姐一樣,你也是我們的孩子嘛,呵呵。”

“對對,呵呵。”

衆人努力圓場,總算把尴尬的氣氛消除了,賴朝直接坐到阿绫身邊,詢問妹妹今天接人的時候遇到什麽事情,坊門在哥哥面前很是輕松,但也小心地掌握好了分寸;政子身邊的萬壽好幾次想跟希次郎說話,奈何堂兄弟都不理他,只能可憐地癟癟嘴;政子讓兒子坐好,坐在阿绫下位,帶着笑容聽他們說話,有好幾次看向丈夫,卻又很快将眼神移開。

阿绫看着這些人,紫色桧扇輕點掌心,沉默不語,心中卻多了幾分思量。

賴朝餘光一直注意阿绫,見她不說話,便咳了兩聲,“好了,绫夫人一路車馬勞頓,很是辛苦,今天就先這樣吧,你們先下去,我跟绫夫人有事要商量。”

“是。”

衆人徐徐退下,只有小松堅守在阿绫身邊,阿绫摸摸兒子的頭,“小松,你先去休息吧。”

小松不說話,表情卻說明了一切:不要。

賴朝笑笑,“小松,我不會把你母親吃了的,你就先跟希次郎他們玩吧。”

小松抿抿嘴唇,沉默不語。

“小松。”阿绫輕輕搖頭。

小松低下頭,“是。”然後行禮,起身離開。

孩子一出門,阿绫臉上溫柔的笑意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身子一轉,背對賴朝拿起一本書翻看着。賴朝也不生氣,相反,還覺得很有趣,便趁着屋裏沒人往她身邊蹭了幾步,見她沒反應,便又蹭了幾步。

“咳咳,”他清清嗓子,“小松真的長大了呢,記得那時候他還是個肉乎乎的團子,現在已是翩翩少年了。不過,他不喜歡我呢。”

翻書,翻書。

“也難怪,他畢竟是……嗯哼,對他而言,不對我發脾氣已經是很照顧我了。”他也沒期待阿绫能回話,自顧自地說。

嘩啦,嘩啦。

“而且他現在跟你一樣,正在生氣,這也怪我,沒有跟你商量好就把你請了來……”

“請?!”阿绫把書一扔,回頭眯着眼看向他,“請?你們源家就是這麽請人的?啊,對了,”她一臉恍然大悟狀,“當年你父親不就是這麽幹的?我是怎麽成為涼子的老師的,想必您鐮倉公還記得吧,不愧是你父親的兒子,做事風格一模一樣,繼承的真好!”

“我自然是父親的兒子,父親的優點身為晚輩肯定要學的,而且你不說過我手下都是一些強盜草寇嗎?如果不這麽做怎麽對得起你?話說,”他笑着看她,“你終于跟我說話了?”

阿绫瞪了他半天,索性把整個身子轉了過去,理都不理他。

賴朝又蹭了幾步,正好嗅到她身上的清香,不由低頭深吸一口氣,鼻尖正好碰到她的青絲,心中暗喜。

“阿绫,”他柔聲寬慰,“你不要生氣了,其實該生氣的應該是我不是嗎?你來了鐮倉兩次,一次都沒來見我;我給你寫了那麽多封信,讓你來這裏,你也一封信不回;就連茂松,他也擺明了不幫我。以前我們那麽好,現在變成這樣,我很難過。”

認識阿绫那麽久,賴朝深知對方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便說軟話博取同情,雖然這也是他心裏話,但他成功讓阿绫心軟了。阿绫嘆口氣,“你讓我怎麽見你?我畢竟是——”

“你不是。”

“就算你不想承認,我也要說。我的丈夫是平家人,子女都有平家血脈,我跟平家的羁絆是扯不斷的。你讓我來鐮倉,他們在九泉之下怎麽看我?還讓茂松幫你,怎麽幫你?幫你打平家嗎?他的妻子可是我婆婆的遠房侄女,不幫着平家打你已經很顧及往日情誼了,你還說三道四——你靠我那麽近幹什麽?!”感覺有人在她脖子上吹氣,阿绫一回頭就看見好大一張臉,差點沒氣死,“我跟你說正經的呢!天氣越來越熱你還靠我那麽近,離我遠點!”她邊說邊用力推他,奈何他紋絲不動,臉上還笑嘻嘻的,讓她越看越生氣,想起身就走,卻被他一把拽住了袖子,順勢拉到他懷裏。

☆、無賴的賴朝

“小心點,阿绫。”賴朝在她耳邊低聲笑道:“我們這個樣子如果被別人看到,可就說不清了。”

“走開!”阿绫又羞又氣,一把将他推開,瞪他一眼,邊整理衣服邊說:“我人你也看完了,看在往日情分我可以忍你這張臉幾天,過幾天我就走,你攔不住我!”

“那可不一定,”源賴朝老神在在,“平重衡你就不管了?還有其他平家子弟?”

手頓了一下,阿绫冷冷一笑,“你會留他們一條生路?”

賴朝彎彎唇角,“你猜?”

阿绫嫣然一笑,“我懶得猜。”她手向門一伸,“我累了,鐮倉公,我要休息了,勞您回自己的地方可好”

“要休息啊我陪你。”他笑嘻嘻地說。

“誰用你陪!該幹什麽幹什麽去——你這是幹什麽?!”看見拿自己當枕頭的某人,阿绫幾乎暴走。

“突然想到,這時候我也該小睡一下。”賴朝蹭了兩下,“不用管我,你睡你的,我睡我的。”

“你讓我,怎麽睡!”阿绫咬着牙,“趕緊給我起來!別被人看到我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那,晚上一起用飯。”

“行……”

“我來看你,你不許不理我。”

“……我盡力……”

“那我還是呆在這裏吧。”

“我理你理你!趕緊起來!”

“好。”目的達到,賴朝一骨碌站了起來,臉上帶着牲畜無害的笑容,卻讓阿绫想掐死他,“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需要什麽跟我說就好。”說完,抖抖袖子,拉開門走了出去。

可算走了!阿绫松了一口氣,也罷,既來之則安之,以前是偷偷摸摸,現在可以光明正大去看一些人,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啊,對了。”門又被拉開,剛剛消失的某個家夥又出現了,“如果你要看平重衡,要跟我說一聲,我叫政子帶你去;至于平賴盛,他已經回京城了,就在你來的前兩天走的。他畢竟是京城來的人,總留在這裏不太好,是不是?而且我也需要他幫我一些忙,就請他回去幫我周旋了。”

阿绫強忍火氣,還是沒有忍住,大喝一聲:“滾!”

“好,我這就滾。”依然是牲畜無害的笑容,某個家夥再次消失。

源賴朝,你就是個混蛋!

在那之後,只要周圍沒有其他人,源賴朝就徹底發揮他的無賴本色,不是賴在阿绫房間不肯走,要不就是趕到要吃飯“碰巧”來到這裏,帶着一臉“哎呀原來你們在用飯正好我也沒用能不能一起啊”的表情,讓人根本不好意思趕他走;要麽就是不由分說強帶着阿绫母子兩人來一次“鐮倉一日游”,如果阿绫說不想去,他就拿出一副“本大人明明日理萬機,卻還費盡心思帶着你們玩,一路食宿費全免,而且還義務為你講解各地風土人情,你竟然還不領情”的委屈樣子,像一只被抛棄的家犬,讓阿绫倍感無力。

“真想讓政子他們看看你這副德行!”阿绫咬着牙,“尤其是你手下那些将領,整天見到你連大氣都不敢出,要是知道你是這個樣子肯定笑掉大牙!”

“可惜,”賴朝在她耳邊輕語,“他們一輩子也看不到。”

阿绫瞪了他一眼,賴朝朗聲大笑。

如果以上這些都可以在忍耐範圍之內,那接下來的事情阿绫真是忍無可忍。

“你給我出去!”看着一身單衣,非常自覺自己鋪被褥的賴朝,阿绫的憤怒值已經爆表,“你一大男人,睡在我這裏成什麽樣子!”

“有什麽大不了?你不曾經當過我娘嗎?我睡自己娘房間有什麽不對?”賴朝拍拍褥子,滿意的點點頭,對阿绫展顏一笑,“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找地方睡。”

“誰要管你啊!”阿绫氣急去拉他,“快走快走!被政子知道了怎麽辦?我要怎麽跟她解釋:你男人在我房間午睡?”

“沒什麽可解釋的,”賴朝淡淡地說:“以前又不是沒在你房間休息過,沒必要大驚小怪。”

“那時候你還是個孩子,現在你的孩子都兩個了!”阿绫白了他一眼,“還是至少!”

“啊呀,”賴朝單手支着頭,側躺在褥子上,笑看着她,“聽說什麽了?”

“我什麽也沒聽說!”阿绫沒好氣地去拽他的袖子,“趕緊走!”

賴朝一把拉住她,看着她的眼睛,輕聲說:“希義的事,謝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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