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首領绫夫人或少東家海平裁決。如裁決結果支持算師,則交易終止;如支持分支且而後發展并無異常,提出質疑的算師會在一年之內不得擔任算師一職,分支首領會得到一筆不菲的撫慰金;如支持分支卻正如算師所料,分支首領撤換,得到撫慰金的會是算師。另外,如果分支首領在一年之內賬務清明,會在年末得到豐厚回報;反之如果被算師查出有貪污行徑,視情節嚴重情況,分支首領會被撤換甚至會永不敘用,而查處異常的算師會得到與對方貪污金額相等的報酬。對于商隊其他人而言,如果有人認為算師有徇私,公報私仇等行徑,可告知于商隊最高層,被證明确有其事的算師,會被徹底從算子中驅逐,如無例外,不再擔任算子。

因為算子的存在,商隊裏某些人的行為被束縛,行事不敢像以前一樣放肆,因為一旦被算子們抓到錯處,那就是得不償失;對于想闖出一片天地的人來說,算子讓他們又愛又恨,因為如果挑戰算子,無非是兩個結局,要麽被冷落一段時間,要麽就是得到重用;而對于算子們而言,他們非常清楚自己的立場,由于其他人對他們的複雜心态,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商隊最高領袖。就這樣,算子們與他人相互制衡,卻也相互依存,最終的大權都集中在绫滟初母子手中,這就達到了绫夫人等人的目的。

聽完了義時的話,賴朝陷入沉思,就連義時離開都沒有發現。

權力削弱,相互牽制,這是一個好方法;但這麽做成功的前提是賞罰分明,賞罰分明……

嗯?賴朝眼睛一亮,自己一直都在想怎麽懲罰那些到處惹麻煩的武士,卻從來沒從賞的方面去想。武士們為什麽要強搶民財,不就是出身于窮鄉僻壤的家夥想盡可能地為自己争利嗎?如果我給他們這個利呢?

賴朝嘴角微微上揚,世人熙熙攘攘皆為利,那我為何要阻止他們呢?很好,阿绫,你教給我一個不錯的方法。

在房間裏呆了整整一天,賴朝對門外的心腹說:

“藤九郎,明天把所有人召集起來,我有事要宣布!”

“是!”

第二天,待衆人到齊後,賴朝環視四周,說出了以下決定:

一,整理全國平氏莊園,向每個莊園派遣管理人,稱之為“地頭”。地頭身為管理人,要與莊園主相輔相成,如地頭有過分行徑或者沒有管理好莊園,地頭将會被撤換;

二,莊園主聽從地頭的號令,莊園內的收成,如果是農耕,一成收入歸地頭;如果有水域,就一半收入歸地頭。如果地頭想要得到更多利潤,那就只能悶頭幹活,好好守護自己那片地,不能讓別人騷擾。如若不然,就只能四十五度角明媚憂傷,每天啃蘿蔔過日子吧;

三,向京城各個國派駐守護。每一個國都有自己的地方長官,叫做國守,賴朝在此基礎上加了一個官職,叫做守護。國守從政,守護掌兵,共同保衛自己的領地。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如果有掌握軍權的守護,國守的力量就被削弱了。鐮倉勢力也由此進一步向京城周邊滲透。

“有些事情,我不問,不等于不知道。你們手下在外面打着我的旗號橫征暴斂搶奪民財,以前大家都是不知道過了今天還有沒有明天;但現在勝利在望,你們也都是有領地的人了,那就好好想想該怎麽把自己那片地管好。別讓別人跑到你家,也別讓你家的人跑到別人家。”賴朝冷冷地看着他們,“我說的話,如果有人沒清楚,我不介意再跟他單獨說一遍。”

衆人心中一凜,連稱:“不敢!謹遵主公吩咐!”

“那就好。”賴朝站了起來,俯視他們,“與平家還未完結,我可不想落得個跟木曾義仲一樣的下場。”說完,餘光像某個角落掃了一眼,轉身離去。

角落裏的坐着的人擦擦汗,他叫梶原景時,也是在領地争奪戰中最活躍的人。他知道,剛才主公是對他發出的一個警告,如果再不收斂,後果不堪設想。

幹淨利索地抖了一次威風之後,賴朝只覺得神清氣爽,下意識地就要向梨花院走,腳下一頓,問跟在身後的心腹,“她回來了沒有?”

藤九郎小心地看看自家主子的臉色,“還沒有。”

賴朝臉色頓時晴轉陰,好心情立刻煙消雲散,只聽他從牙縫裏擠出一句:“真是情深意長啊,那兩個人!”

藤九郎低頭看着地上,一句話也不敢說。

賴朝強壓住火氣,突然問了另外一件事,“平家賴盛,還沒有官複原職?”

“嗯?”藤九郎愣了一下,“是的,自從木曾義仲攻下京城後,賴盛大人就一直賦閑在家。”

“是嗎”賴朝彎彎唇角,面上浮上一層意味不明的笑意,“賴盛大人滿腹經綸,才華橫溢,如果每日只有花鳥相伴,豈不是太屈才了?”

對于源賴朝的算盤,平賴盛是不知道的,而且退一萬步講,就算知道,又能怎樣?所以他現在就是聽天由命,過一天算一天。比如此時,他正在等着喝阿绫親手煮的茶。看着茶盞中墨綠色的茶湯,他親抿一口,微微一笑,“果然,這等好茶,配你親手烹制的茶點,才是妙絕。”

阿绫擡眼看看他,“得到您老人家的誇獎,真不容易。”

“什麽話,難道我從未誇獎過你嗎?”賴盛笑着将她摟在懷裏,“你今天要回去?”

“我再不回去,晴子那邊恐怕就要上房揭瓦了。”阿绫撇撇嘴,“話說你這次來,你家那位就不跟着?”

“你這是吃醋,還是提醒我趕緊走”賴盛挑挑眉。

“我這不是怕你回去後院起火嗎?”阿绫眨眨眼睛。

“這種事你就不必操心了,平家現在這個德行,我在乎什麽呢?”賴盛苦笑一下。

阿绫咬咬嘴唇,握緊他的手。

“萩子那邊,我一直也沒有得到消息。”賴盛嘆口氣,“不過,那孩子長大了,很像你,是個堅強的女子,你,不用太過擔心。就算真的有什麽萬一,源家的人,對她也會手下留情。”

阿绫看着他,“那你呢?”

“我?”賴盛搖搖頭,“你不用擔心我,告訴你個好消息吧,我可能馬上就要回到中樞了。”

“哦?”

“九條兼實能擠掉他侄子成為攝政,都是因為八條院夫人,當然也有我其中牽線搭橋,這是當時我與源賴朝的約定。”賴盛冷笑,“當然,他也給我了我豐厚的回報。現在我在京城,可是切切實實的親鐮倉派了,你覺得,朝廷會冷落親鐮倉派嗎”

“別這麽說,你自己問心無愧就好,何必管別人說什麽?”阿绫偎依在他懷裏,安慰道。

“自從與源賴朝有接觸後,我就經常能做夢夢到兄長大人,還有,父親大人。”賴盛低下頭,“我根本不敢看他們的臉,即使我一直告訴自己,我沒錯。”

“你沒錯,你沒有做錯。”阿绫輕聲說:“你是想保護平家的血脈,你與重衡他們是一樣的,都是無畏的勇士。你不要自責了。”

兩人正說着悄悄話,保盛卻突然跑了過來,“父親大人,”他神色有些不自然,“鐮倉公來了。”

賴朝一進門,就看到阿绫在煮茶,平家賴盛則坐在一旁,輕輕用竹簽紮起一小塊點心,放入口中細細品嘗。見到他來,阿陵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賴盛略微擦拭一下嘴角,面向他行禮,口中稱:“鐮倉公。”

賴朝笑笑,“還未走近,已聞到陣陣茶香,清香入脾。”他舒展廣袖,在阿绫身邊落座,看着身旁女子,“绫夫人果真好手藝。賴盛大人好口福,想绫夫人在鐮倉已有數月,我卻沒喝上她親手煮的一碗茶。”

阿绫看他一眼,“現在我做的,就是為鐮倉公您準備的。如不嫌棄,可否請您品鑒一下?”

“真是難得,我這還是借了賴盛大人的福氣。”賴朝話裏有話,似笑非笑。

阿绫嘴角抽搐一下,目光掃過賴朝身上的寶藍色若松紋直衣,突然覺得有些眼熟。

見她終于看到自己身上這件衣服,賴朝笑了笑,“你的眼光不錯,這件衣服穿起來還是很合身的。”

阿绫微微蹙眉,“我記得你那次說,這件衣服略顯奢華,與鐮倉不符,只适合京城。”

“偶爾穿一次未嘗不可,再說,”賴朝拿起茶碗,嘴角上揚,“我本也是京城出身,你難道忘了”

阿绫撇撇嘴,賴盛坐在對面,雙目微合,仿佛置身事外一般。

“對了,”賴朝抿了一口茶湯,“賴盛大人,我前些日子讓手下把原本您名下的莊園,共計三十餘處原樣奉還,不知他們可有照辦?”

“托您的福,莊園已全部歸還,在下不勝感激。”賴盛笑笑。

“說哪裏話?賴朝一直欽羨賴盛大人的才華,敬您如父。些許小事,何足挂齒?”

“噗!”阿绫差點沒噴茶,餘光掃過旁邊那個滿面笑容如沐春風的家夥,強忍住把他踹出去的沖動。敬您如父?這種話說出來大人您虧不虧心啊!

對于某人的反應,賴朝就當作沒看見,繼續說道:“而且當年若沒有池禪尼夫人,賴朝恐怕早就身首異處。有道是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雖然她老人家已仙逝,但幸好有您在,可以讓我一報當年夫人的恩德。”

“在下愧不敢當。”只有賴盛自己知道,他是咬着牙說出這句話的。當年如果母親不去求情,哪至于現在……

唉,算了。他在心中嘆了口氣,就如同她所說,就算沒有源賴朝,平家早晚也得到現在這一步,沒有人能夠獨撐大局,何必怪他人

阿绫擔憂地看了賴盛一眼,這一切正好被賴朝看在眼裏。賴朝心中冷笑,但同時也升起一股火,恨不得将面前這個平家男人燒的灰飛煙滅。即使如此,他面上笑容依然不減,說道:“我這次來,是要告訴賴盛大人一個好消息。”

“哦?”

“我已經向法皇請旨,懇請賴盛大人重回中樞,恢複權大納言一職。”他慢悠悠地說:“否則看您一身本領不得施展,賴朝心中也是過意不去。還希望大人您繼續為國效力,不要浪費了您的才幹,賴朝以後還要多仰仗于您。”

賴盛淺淺一笑,“如此,在下就先謝過了。在下沒有什麽本事,但也定肝腦塗地,不辜負鐮倉公的期望。”

“不敢,不敢。”

阿绫坐在一旁看着他們,覺得胸口憋悶,冷冷說道:“鐮倉公,賴盛大人要休息了。現在天氣熱得很,眼看着要下午了,您也趁着時間快些回去為好,如果中了暑氣,倒了下來,那就大不妙了。”

“哦?原來夫人如此關心我?賴朝甚是感動。”賴朝強壓住火氣,依然帶着笑容,“我确實是要這個時候回去的,只是不知夫人您打算什麽時候回去?您的女兒千裏迢迢來看望,您不陪在她身邊,就不怕她心傷嗎?還有,希次郎今早還在找您,看不見您,他很不安。”

阿绫冷冷看着他,“如果您願意放我跟女兒回京城,我們有的是時間相聚。至于希次郎公子,有小松在,他不會寂寞的。”

“大事未成,您一時還走不了;對于希次郎而言,小松雖好,但您在他心中就如同母親一般,旁人無法比。還是說,”賴朝握着桧扇,捏住扇柄的手指卻愈加用力,“您想在這裏再住一晚?雖然您與賴盛大人情同夫妻,但也要顧及着大納言局夫人的顏面啊。”

“她?”阿绫冷笑,“我以前就沒有顧及過,現在更不需要顧及。”

“阿绫,”賴盛出言打斷他們,笑笑,“我沒事,鐮倉公說的對,晴子好不容易來一次,你們母女多在一起才是。而且,你今天不就原打算要回去的嗎?”

阿绫看了他一會兒,嘆口氣,“好吧,我先回去。啊,對了,”她說:“晴子昨天說,想吃我做的菜,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你也來。”說完她轉頭看着賴朝,“行嗎?鐮倉公?”

“有何不可?绫夫人未免太客氣了。”賴朝笑笑,“绫夫人親下庖廚,不知賴朝有沒有口福?”

阿绫心中翻個白眼,“如果您有時間,妾身榮幸之至。”

“那好。”賴朝微笑起身,對賴盛說:“賴朝這次冒昧來訪,實在抱歉。先告辭了。”

“恭送鐮倉公。”賴盛行禮道。

賴朝看着阿绫,“绫夫人不走嗎?”

阿绫咬咬牙,起身,“賴盛大人,先告辭了。”

“好。”賴盛笑笑。

随着賴朝出門,剛走沒多久,賴朝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面色陰沉,阿绫看他一眼,冷笑道:“怎麽,不打算繼續演下去了,鐮倉公?”

作者有話要說: 補充一下:鐮倉關于地頭與守護相關規定,正式得到朝廷認可的時間要比此時晚很多,這裏面稍微有些變動。

☆、平清盛能做的,我也能做!

馬車裏,賴朝面色鐵青,沉默不語,目光觸及到對面女子脖子上可疑的痕跡,更是怒火中燒,他忍了再忍,卻還是咽不下這口氣,冷冷說道:“我記得賴盛大人比你年長十歲,已經年過半百,精力還是如此充沛,真是令人佩服!”

阿绫眼皮都不擡,“尚可吧,年歲畢竟大了,頂多就是昨晚累了一點,今早意猶未盡罷了。”

咯吱,咯吱。

“什麽聲音?”阿绫蹙眉。

賴朝放過了自己的牙,強忍着說道:“沒什麽。”

阿绫看他一眼後,雙目微合,貌似要睡了。

想起自己還有正事要辦,賴朝深吸一口氣,“阿绫,我有事要跟你說。”然後就把地頭和守護的事情說了一遍,“你覺得如何?”

阿绫睜開眼睛,“不錯,恩威并施,很好。”

賴朝笑道:“這還是與你學的呢。”

阿绫搖搖頭,“你想說算子?雖然算子一事是我的主意,但後來把他真正做好的,是我的長子。”

“海平是你的兒子,自然才華出衆。”賴朝笑笑,“你教出來的人,有哪一個不是出類拔萃?”

阿绫白他一眼,“我記得我也教過你,你這是變相着誇自己嗎?”

“我可沒這麽說。”賴朝清清嗓子,掀開車窗上的簾子,“阿绫,我一直想問你,你覺得鐮倉如何?”

阿绫向外看了一會兒,說道:“雖還未到繁華程度,但也頗具規模。劃分合理,井井有條,可見你管治得當。”

“真的?”賴朝眼睛一亮,“比起京城如何?”

“如果你說的是現在的京城,應該是勝過它的;要是以往的平安京,鐮倉與它還尚有差距。”阿绫說的很客觀。

“博多呢?福原呢?”

“博多就不要想了。鐮倉頂多就是福原那個樣子,但與曾經的福原比起來,鐮倉少了一點生氣。不過這也不怪你,”阿绫擺弄着淡粉菖蒲繪桧扇,“福原之所以生機勃勃,是因為入道大人的大輪田,日宋貿易頻繁,有生意自然就會有人,有人就更會帶來生意,所以才漸漸行盛。博多也是這麽一點點興起,只不過它比福原經營時間要長了許多,自然也繁華許多。”

“這點我也是心知肚明。”賴朝看着阿绫,“所以阿绫,你要幫我。我要讓鐮倉成為不輸于京城,不,是不輸與以往平安京的地方!”

阿绫眉心一跳,“我怎麽幫你?”

“就如你剛才而言,一個地方繁華與否,主要看它的貿易往來是否繁榮。阿绫,我需要你把宋商帶到鐮倉,只要開展日宋貿易,鐮倉就會積累雄厚財力;只要有了錢,另一個平安京也是指日可待!”賴朝愈加興奮,“阿绫,你會幫我的吧。”

阿绫看着他,笑了一下,“不會。”

賴朝只覺得心裏涼了半截,笑容消失的無影無蹤,“為何?你又想說你也是平家女?”

“不止這個原因。”

“那還有什麽?”

阿绫嘆了口氣,“賴朝,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等回去吧,我跟你解釋。”

回到賴朝府邸,沒走幾步,小松就迎了過來,挽着阿绫的手臂,“娘,您回來了。”

“嗯。”阿绫摸摸兒子的頭,“告訴姐姐,一會兒賴盛叔公要過來吃飯,讓她準備一下。娘現在,有事情要跟鐮倉公說。”

小松擡頭看看源賴朝,見其面色不善,不由有些擔心,剛想說什麽,就見母親微微搖搖頭,只能低頭說道:“好。”

跟着賴朝去了書房,就見其把所有人都屏退,屋內只剩兩人,看着她問道:“說吧,還有什麽理由讓你不能幫我?”

阿绫淡淡地說:“你的手下。”

賴朝面色一變。

“你的手下,絕大多數都是土生土長的關東武士,他們對自己的領地異常執着,希望固守關東,能跟着你東征西戰已實屬不易。比起你要征服全日本的野心,他們更希望的是關東獨立,不受朝廷控制,不要與朝廷有一絲一毫的牽扯。在他們心中,平家之所以會落敗,就是因為守朝廷牽制太多,所以他們不想落到平家的地步。平家做過的,他們都不想做,而日宋貿易,就是其中之一。”阿绫輕聲說:“你可以試試看,如果你說要開展日宋貿易,你那些手下會是什麽反應?”

“你以為我為什麽要擴建武藏港,就是為了讓唐船能來去自如。平清盛有大輪田,我源賴朝有武藏,他能做的,我為什麽不能做?”賴朝沉聲說:“他能将日宋貿易做得紅紅火火,我自讓也可以辦的有聲有色!如果你擔心是我手下問題,這個是多餘的。”他咬咬牙,“只要有我在,只要我決定了,我就一定會把這件事辦到底!”

“這個我信,”阿绫似笑非笑,“冒昧問一句,上總廣常*大人的家人,鐮倉公您安排好了嗎?”

“阿绫!”賴朝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糾結許久之後,只剩下一臉無奈。

阿绫嘆口氣,“賴朝,你必須要承認,如果你要做什麽事,比當年清盛入道要困難許多。因為平家的主要力量,都是平家人,血親也好,随從也好,他們都姓平。雖然這也有弊端,但只要清盛入道一聲令下,平家人群起響應;而你的手下,可不僅僅就是源家人,說句不好聽的話,除了你跟義經之外,源家人還有誰能拿得出手?你要決定什麽事,往往要妥協,要與旁人商量,要各方面均衡,甚至不惜雙手沾血。即使如此,你也不能保證你的手下都一定會跟你一條心。”

“你說得對,但是這要怪誰呢?”賴朝目光森然,“還不是當年平清盛所賜?”

“說話要講良心,當年平家對你們是網開一面的,否則你和你的兄弟活不到現在。你父親是死在家臣手上,至于你大哥是伏擊不成才被斬首,其他人不都是活蹦亂跳的嗎?”阿绫秀眉一挑,“說句不好聽的,趕盡殺絕的是你才是。我可是有所耳聞,只要跟平家沾上一點關系,或者是僅僅可能沾上一點關系,就沒有誰能得到什麽善終!小魚一家如果不是我當時在場,墳頭上都長草了吧!”

“咳咳!”賴朝有些不自然,“跟你說正事,你說別的幹什麽?”

“是誰先引出這個話題?”

“那個,總之,我要做這件事,已經決定了。”

“難。”阿绫幹脆地說:“平家能熱衷于此道,是因為他們常年經營,獲利無數,否則……”

“就是要這個!”賴朝打斷她,“阿绫,就是這個利,既然大家都為自己考慮,只要讓他們獲利,就一定會趨之若鹜。”他一把握住阿绫的手,眼睛閃現光芒,“阿绫,鐮倉要與宋商做生意,只要我獲利,他人自然也能看到。你一定要玉成此事!”

阿绫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卻奈何力氣沒有他大,只能認命被他握着,“我不能幫你的,世人都知绫滟初與平家交情匪淺,我如果幫你,讓別人怎麽看我?!”

“绫滟初幫不了我,但阿绫你可以。”賴朝笑笑,“你可以換個名字,換個身份,或者,讓海平來。”

“海平是我兒子,他幫你和我幫你有什麽區別!”阿绫咬着牙說道。

“你一定有辦法的,而且你手下的宋商們,也不甘心就這麽将辛辛苦苦經營十數年甚至數十年的産業白白放下,是不是?”他拉住她的手,在她耳邊輕聲說:“而且,你要是幫了我,有些事情,我可以當作沒看見。”

阿绫瞳色一變,“比如呢?”

“你猜?”賴朝笑着看她。

阿绫盯着他看了許久,咬咬嘴唇,“就算我想幫你,但關東這邊民風彪悍,與喜歡奢華雅致的京城不同,宋商的生意怕是做不長久。”

“除了一些華而不實的東西,肯定還有其他東西是我們需要的;而這裏,肯定也有是你們需要的。”賴朝在她耳邊輕語,雙唇幾乎能碰到她的耳廓,噴出的呼吸讓她心裏發麻,“為了修建東大寺,鐮倉出了那麽多錢,但我們自己也是急需用錢,與宋商合作,別人說不出什麽。而且平家就要倒了,陸奧也支撐不了多久,很快,我就是日本的王者,京城那位不過是個空架子。你覺得到時候,還有什麽是我做不了的,還有什麽,是你做不了的?”

“自信別太滿。”阿绫冷笑,“不要到時候哭着跟我說誰誰不準你做什麽什麽!”

“那是我的事,我自行解決,而且會解決的很好。”賴朝自信一笑,伸手将阿绫緊緊鎖在懷裏,“關鍵是,你要幫我。”

用力試着想要推開他卻沒能成功,阿绫眉頭緊鎖,心中思量。賴朝也不再追問,只是盯着她看,手上的力道也不松。

良久,阿绫長嘆一聲,“你讓我想想。”

賴朝唇角上揚起更大的弧度,擡手将女子攔在懷裏,下颚抵着她的額頭,“好阿绫,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幫我。”

夜晚,阿绫與女兒晴子說着悄悄話,聽說源賴朝的要求,晴子撇撇嘴。

“娘,你也真是,幫他做什麽?”晴子說:“要是被人知道,他們會罵死你的!”

阿绫閉上眼睛,“如果能因為這個留你叔父們一條命,我挨罵也是值得的。”她說:“你的父親,還有你的伯父,有多重視家人的羁絆,你知道嗎?”

晴子默然無語,良久,她想起了一件事。

“對了,娘,”她說:“今天我聽坊門夫人說,義經哥要娶媳婦了。”

“是嗎?”阿绫無可無不可地應道:“他年紀也不小了,二十四五的人了,應該說一門親事了。誰家的姑娘?他自己看中的嗎?還是常盤夫人選的?”

“哪裏是他自己選的?他喜歡的姑娘叫做阿靜,是京城有名的白拍子。”晴子興致勃勃地跟母親說八卦,“您可還記得小督夫人,成範舅父的女兒?阿靜比她還要美麗數倍!”

“哦?”阿绫也有了一些興趣,“能讓你這麽說,自然是十分美麗的。”

“當然!此女不僅有羞花閉月之容,而且能歌善舞,性格溫婉可人,京城達官貴人無不以能目睹她翩翩起舞為榮。義經哥第一次見到她時就看呆了,而她,”晴子掩口而笑,“看似也對義經哥怦然心動呢。一來二去,她就成了義經哥的側室。”

“側室?”阿绫嘆了一口氣,“也是,畢竟只是個白拍子。那這次要娶的正妻,是常盤夫人選的喽?”

“不是。”晴子嘆口氣,“據說,是鐮倉公親自選的。”

阿绫忽然睜開眼,“誰?”

“鐮倉公。”晴子低聲說:“河越重賴大人的女兒,名叫阿鄉。”

“河越重賴大人”阿绫一愣,“我記得他的妻子是……”她頓了一下,神色黯然。

“雖然我不想往壞處想,但是,”晴子咬咬嘴唇,“這位阿鄉姑娘的母親,是萬壽的奶娘,而她的外祖母,則是鐮倉公的乳母。”

阿绫默不作聲,過了很久,問道:“我讓你寫的信,你寫了嗎?”

“我讓我家那個傳出去了。”

“那就好。”阿绫轉個身,“我能做的,也僅限于此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通知:你的好友靜禦前已上線

☆、問世間情為何物

看着面前身着月白色便服的青年,晴子淚如雨下,“重衡叔父,您瘦了好多。”

“唉,傻丫頭,別哭。”重衡溫和地為晴子拭淚,笑了笑,“我一敗軍之将,能活到現在已是上天垂憐,你不必擔心我,倒是聽說你又有了身孕,還要好好照顧自己才是,可不要像生第一個的時候那樣,傷了身子。”

聽了這話,晴子更傷心了。這幾個叔叔裏面,因為年紀相仿,重衡與他們兄妹二人關系最好,現在見小叔叔身為階下囚,卻還擔心自己的安危,更是泣不成聲。末了,她勉強止住哭泣,看着重衡說道:

“叔父,您放心。”晴子鄭重說道:“我一定會把你救出來的!”

重衡一愣,随即搖頭苦笑,“其實我在一之谷一戰時就應該死了,現在只是茍延殘喘。晴子,你不必為我費神,照顧好你的孩子和母親,你的孩子,也是平氏血脈。只要你們安泰,我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嗚嗚!叔父,我一定會救你的,一定!嗚嗚!”

“唉,傻丫頭,真是個傻丫頭。”重衡撫摸着哭倒在自己懷裏女子的秀發,扯扯嘴角,卻流下兩行清淚。

門外,阿绫背對着屋子,聽着屋內女兒的哭聲,神情漠然。身旁,一個身着湖綠色小挂的秀美女子立在一旁,聽着屋內的動靜,輕聲嘆口氣,“重衡大人曾不禁一次提到過晴子夫人,說她是一個活潑可愛有膽識的女子,今天晴子夫人來探望他,大人一定很高興。”

阿绫微微轉過頭,看着這個姑娘,她柔美得好似池塘裏那翩纖柔軟的荷葉,嘴角邊的笑靥如同水面上的波紋,一點點暈開,帶着幾分羞澀幾分拘謹,楚楚可憐。

“千手姑娘,”阿绫說:“多謝你,一直細心照顧他。”

千手搖搖頭,柔聲說道:“千手只是奉命行事罷了,而且,”她低下頭,面上染上一層薄薄的粉紅,“重衡大人,也是很溫柔的人。”

阿绫看着她,心底嘆了口氣,“不管怎樣,都要謝謝你。”

“绫夫人,”千手絞着手指,猶豫地問了一句,“千手,一直有一件事情想問大人,但又不知如何開口,能不能,問您呢?”

阿绫笑笑,“如果我知道,而且我能回答,我會給你個答案的。”

“就是,就是……”千手一臉難色,最後好似終于下定決心問道:“聽說重衡大人,與正室輔子夫人伉俪情深,而且一直沒有納妾,是嗎?”

阿绫一愣,看着面前女子充滿不安和期許的眼睛,突然不知道怎麽回答。她知道這個女子想聽什麽答案,但是,她無法騙她。

“是的,他們兩人,感情很好,真的很好。”看着女子眼中的期望一點點破滅,阿绫轉過頭,不忍去看,“雖然兩人沒有孩子……”

“輔子夫人沒有孩子?”千手一驚,“但是我聽說大人有兒子的。”

“那個孩子,是重衡以前侍妾所生。輔子視如己出。”

“也就是說,還是會有女人,為大人誕下子嗣。”原本黯然的眼睛立刻有了神采,千手撫摸着自己的小腹,臉上帶着不可掩飾的喜悅。

看着她這個樣子,阿绫強壓住想要嘆氣的沖動,微合雙眼。

過了一會兒,晴子出來了,眼睛紅腫,臉上帶有淚痕,看到母親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叔父又很難過,想哭卻又不敢哭的表情,讓阿绫覺得既心酸又好笑。她走過去,拍拍女兒的臉,算作安慰。

“绫夫人,晴子夫人,千手要去照顧大人了,先行告辭。”千手說道。

“請便。”

看着那一抹湖綠色消失在屋內,阿绫還是嘆了口氣。

“怎麽了,娘?”

“沒什麽,”阿绫苦笑,“又多了一個癡兒。”

希次郎這幾天十分不高興,因為有人跟他搶绫姨,那個不長眼睛的家夥名叫萬壽。要是以前,他不會計較,但是現在的萬壽在他心裏已經打上了“叛徒”“小人”的烙印,自然不喜歡這樣的家夥與自己分享绫姨的疼愛。所以,在他看到那個不長眼睛的纏着绫姨講故事時,心中的小火苗就不停向上竄。只見他三步并作兩步跑了過去,指着萬壽喊道:“你!出去!不許你再來煩绫姨!”

“希次郎。”阿陵皺眉搖搖頭,低頭含笑看着滿臉委屈的萬壽,讓他坐好。這兩個小家夥的矛盾她是知道的,她也沒怪過萬壽,畢竟他還小,不過正因為他年紀還小,有些事情必須要讓他記住。

“萬壽,我知道你把點心給姐姐是為了讓她開心,你是好孩子,绫姨不怪你。”

萬壽擡起頭,大大的眼睛看着阿绫,笑容漸漸浮現在臉上,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別人說他是好孩子,真的好開心。

“不過,”阿绫接着說:“既然你答應希次郎不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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