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年末要出去旅行,那一周無法更新,SO!本周還有下一周周六(如果可以更新的話),會多更新一點,作為對一直關注本文各位親的補償!給大家添麻煩喽!
☆、回家,回家
自從那一場雙六之後,阿绫與賴朝就打起了冷戰,讓涼子等人都吓了一跳。其實準确地說,是阿绫單方面不理賴朝,賴朝還是如往常一樣每天來到梨花院,見她不理自己,也不生氣,就随手拿起一本書在看,一臉“你理不理我是你的事,而我來不來是我的事”的樣子,淡定得讓人吐血。
你玩淡定是吧,好啊,看看咱們誰能熬得過誰!阿绫冷笑。
于是乎,兩個人每天在一個屋檐下,一個閑看庭前花開花落,一個坐看天邊雲卷雲舒,但就是無交流。賴朝會每天跟她說話,阿绫是一點反應也沒有,對此,賴朝也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依然在跟她說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得了失心瘋。除此之外,依然時不時帶來一些新奇有趣的玩意兒,送到阿绫面前,阿绫是看都不看一眼,賴朝也僅僅就是無奈笑笑,就像一個父親面對一個鬧脾氣的女兒。
對于這種情況,就連晴子也看不下去了,雖然一開始她是很解氣的,但她畢竟是個善良的女子,說心裏話,源賴朝除了扣了她母親之外,其他方面做的都不錯,甚至遠遠超過了不錯。見他屢次碰母親的釘子,心裏也生出幾分同情來。
有一次,她剛想勸勸自己母親,別這麽僵着,結果還未開口,就被母親一句話頂了回去:
“這件事,你別插手。”
“……是。”
阿绫心裏有氣,并不是因為賴朝要攻打平家,而是他拿着自己的安危去脅迫海平,這點讓她覺得很窩囊。其實憑心而論,她也不會讓博多的私人武裝去襲擊源家,首先她的身份擺在那裏,現在的她畢竟是個宋國人,別國的事情她不好插手,如果真的意氣用事,宋國那邊肯定不會輕饒了她,那她就會失去一個身份,讓她以後做事就會困難許多。其次就是自己手下的那點力量根本就不夠幹什麽,源賴朝是鐵了心要将平家鏟除,自然是不遺餘力,他的手下也跟他是一樣想法,這個世上源平兩家只能有一個;但自己手下除了平清盛留下的人之外,還有很多是宋國人,而且都是商人,就算有武裝也是為了自保而不是攻擊他人,讓他們去賣命,那根本是不可能的。最後,平家氣數已盡,一直養尊處優的宗盛根本不是源賴朝的對手,平家的結局顯而易見,只不過就是早晚而已,她加不加入都一樣,加入,沒有意義;不加入,能在以後留有更多餘地,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她想保護的人,這就跟她為什麽會答應源賴朝讓鐮倉與宋商牽上線一樣。
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該怎麽做;但你這麽大搖大擺說出來,什麽意思,炫耀嗎?還威脅我?源賴朝,你有種!既然你這麽有種,我不配合你一下怎麽對得起你!
以上,為這場冷戰的根源。
如果賴朝以往的行為只是讓她生氣,那接下來的事情則讓她氣炸了肺。
事情的起因,是一名來自她母親故鄉的佛師。
在阿绫到鐮倉之後沒多久,有幾名來自宋國的工匠也到達了這裏,他們是受源賴朝委托,來這裏鑄造長谷寺大佛,為首的人,叫做陳和卿。
陳和卿,宋國明州人,是一名出色的佛師,也是一名出色的建築師。當年,出身于鐮倉的高僧重源西渡宋國,與陳和卿相識,二人一見如故。後重源返回日本,正逢戰亂,東大寺等名寺在硝煙中損毀嚴重,一心向佛的重源為了重建寺廟,四處奔走,籌集了首先急需修複的東大寺的材料和資金之後,發現國內竟無一人可以擔當重建重任,不由心急如焚。而這時恰巧陳和卿因對這個一衣帶水的鄰國感興趣,便與弟弟陳佛壽一起東渡日本,重源聽說後欣喜萬分,寫信力邀陳和卿與他一起重修東大寺。為了解友人燃眉之急,壽永元年,陳和卿等七人跟着重源投身到東大寺的重建工作中去,重建東大寺大佛頭,次年五月完工,後白河十分滿意,從此名聲大振。也就在這件事沒多久,重源想到自己的故鄉鐮倉長谷寺也有大佛需要重建,便再次拜托陳和卿,請當時已經回到博多的他再次伸出援手,陳和卿應允。
對于陳和卿,阿绫并不陌生,她與他在宋國就認識,而且對他印象還不壞。在她心中,陳和卿和西行法師有些像,一樣的驚豔絕才,一樣的超脫于塵世之外,一樣的俊朗不凡,唯一的區別就是,西行法師眉眼間是淡然從容,而陳和卿則是孤傲不羁。他比阿绫長了幾歲,所以在博多小住期間,海盛他們曾想把這兩人推做一對,但對這兩人而言,只有朋友之義,無關風月,對于旁人的牽線搭橋,兩人只是付之一笑。
陳和卿到鐮倉後,第一件事就是拜訪了阿绫,卻單單繞過了源賴朝,說自己身份低微,不敢谒見。但是面對阿绫,陳和卿毫不掩飾地表示:他對源賴朝并無好感。
“船說搜救搜,人說扣就扣,這個源賴朝還懂不懂什麽叫王法?”他冷笑,“真的以為平家倒了,他就可以為所欲為?”
他在替阿绫抱不平,阿绫含笑謝過。
“對了,滟初,”某天,阿绫前去探望陳和卿,兩人說了一會兒話,陳和卿突然道:“我打算回博多。”
“大佛造好了嗎?”阿绫吓了一跳。
“尚有大半未完成。”
“那您這是……”
“我與日本的工匠,相處不是很融洽。”陳和卿幹脆地說:“你我不是外人,我也不打算瞞着你。我承認,日本的匠人做工精細,但有的時候他們是在不必要的地方耽誤時間;而且吞吞吐吐,看着讓人好不煩悶。我每天面對着這些人,實在是憋悶得很。反正現在雛形已做好,沒有我他們也可以做,有我沒我都是一樣的。”
“重源法師知道嗎?”
陳和卿頓了一下,“雖然不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但有的時候,我們也不是事事都能達成一致。”他嘆道:“當年一起把酒言歡的場面,恐怕很難再現了。”
阿绫微微嘆口氣,不說話。
“滟初,你可願跟我一起走?”
“嗯?!”阿绫杏眼圓瞪,“兄長,您……”
“你別多想,滟初。”陳和卿笑着擺擺手,“你當初來鐮倉,其實也并非出自本心,而是被他們強行帶過來的。這次我回博多,可以帶你一起回去,你在這裏這麽久,海平公子他們也會擔心吧,你難道就不想他們?”
“我何嘗不想?”阿陵苦笑一聲,“但是我現在被扣在這裏,去哪裏都有一堆人跟着,不得自由。而且,我也害怕,如果我就這麽走了,會不會激怒他,然後……”
“滟初,恕我直言,”陳和卿笑了一笑,“愚兄覺得你是當局者迷啊。”
“兄長何出此言?”阿绫皺皺眉,疑惑不解。
“如果那源賴朝打定主意要斬草除根,就算可以看你面子暫且放他一條生路,但暗地裏要置人于死地的方法多得是,這點你也懂。”陳和卿為阿绫倒了一杯茶,“反之,如果他打算留某些人一條生路,就算你不在,他也不會輕易改變想法。”他冷冷一笑,“我雖然沒見過源賴朝,但他以流人之身起家,直到今天地位,沒有一點手腕,不懂禦人之術,不心狠手辣,他不是死于非命,就是成為被手下操控的傀儡主公。你看看他如今的氣派,他絕對不是一個心軟的人,也絕不會因為一己私怨而肆意殺戮,否則就是自斷後路。”陳和卿看了阿绫一眼,“愚兄心直口快,言辭之間難免刻薄,但滟初,你留不留在這裏,對他的影響不大。”
阿陵面色變了幾個來回,最後長嘆一聲,“兄長說的對,是我想左了。”
“你也是急人之所急。”陳和卿笑道:“怎麽樣,現在願意走了?”
“我一直都想走。”阿绫皺皺眉,“好!就這麽辦。兄長您何時要走,就派人知會一聲。”
“好。”
回到家中,阿绫把其餘人屏退,只剩下紫蘇,小松,還有尚未離去的晴子。當聽說阿绫要離開的事情後,大家都很高興。
“這是好事,有和卿伯父幫忙,事半功倍。”晴子笑着拍拍胸口:“娘您只要離開鐮倉,我和哥哥也就放心了,您在這裏,一旦被源賴朝的手下發現您的身份,還得了?尤其是小松,他們不會放過他的。”
“這也是我所擔心的問題,所以我必須走了。”阿绫剛說完,突然想起源賴朝對她立下的誓言,眼神黯了一下。
“娘你打算怎麽走?”
“等你和卿伯父的消息吧。”阿绫看着紫蘇,“你找個時間去看看你豆葉姐姐,跟她說一聲。”
“是。”
“娘,”一直沉默的小松擡起頭問道:“您打算怎麽告訴希次郎?”
聽到這個名字,阿绫頓時有些為難,這個孩子對自己的依戀,任何人都看得清楚,如果自己就這麽走了,恐怕他又要傷心了。晴子等人也是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靜等阿绫的決定。
“算了,早晚都要走的。”阿绫嘆口氣,“這個孩子最近也長大了一點,我自己跟他說。”
“您跟他說,就不怕他跟……那個人說嗎?”
阿绫笑笑,“他不會,希次郎是個好孩子。”
這時,門外由遠及近傳來“噔噔噔”的腳步聲,随即而來的還有孩童的嬉笑,門打開,希次郎跑了進來,撲在阿绫懷裏,叫着“绫姨”,緊随其後的是萬壽,看到堂兄弟占了先機,也不甘示弱地跟他在漂亮阿姨懷裏搶地方。兩個小家夥經過阿绫調解已經和好如初,又變成以前每天一起玩耍的樣子,賴朝他們也是松了一口氣。
親親兩個孩子,阿绫跟萬壽說:“萬壽,今天绫姨帶了小點心回來,讓小松哥哥帶你去吃好不好?绫姨要檢查希次郎的功課。”
“不吃!”萬壽撅撅嘴,“外面賣的沒有绫姨做的好吃!”
“年紀不大,還挑剔的很呢。”小松笑着戳戳他的額頭,“乖,還有很多好玩的玩具,哥哥帶你去玩,你要留在這裏,小心我娘一會兒檢查你的功課。”
萬壽小臉一耷,“那,那我還是先去玩吧。”
衆人都笑了,小松和紫蘇把萬壽帶了出去,房間裏只剩下阿绫和希次郎,希次郎拉着阿绫的手,無辜地看着她,“绫姨,功課我都做好了。”
阿绫把他抱在懷裏,“希次郎乖,绫姨有事情要跟你說。”她猶豫一下,還是說道:“绫姨,要離開鐮倉。”
希次郎聽罷,先是不相信地眨了兩下眼睛,然後眼睛漸漸蒙上一層水汽,小嘴變成貝殼,可憐巴巴地說:“绫姨,你又不要希次郎了嗎?”
“希次郎,別哭。”阿绫柔聲安慰,“绫姨不是不要希次郎,而是,绫姨也想家了。绫姨的家在博多,那裏有一個大哥哥,在等绫姨回家呢。”
“大哥哥?”希次郎吸吸鼻子,“是海盛哥哥嗎?”
“對,”阿绫點點頭,“還有一些小孩子,跟希次郎差不多大,那些人都是绫姨的家人,绫姨很想他們。”她蹭蹭小男孩的臉蛋,“就像希次郎很想绫姨一樣。”
希次郎吸吸鼻子,低下頭,半晌,他緊緊拽住阿绫的袖子,“绫姨,希次郎跟你一起走好不好?”
“不好。”阿绫笑笑,“希次郎,鐮倉才是你的家,你的伯父伯母是你的家人,你如果跟着绫姨走,你的家人會擔心的。”
“可是希次郎也想绫姨!”小家夥抱着阿绫哭了起來,“希次郎不想讓绫姨走!绫姨不要丢下希次郎!”
“希次郎,乖。”阿绫抱着他,“绫姨怎麽舍得丢下希次郎呢?绫姨跟你保證,即使绫姨回去了,也會找機會回來看你,就像那次給你偷偷送你愛吃的點心一樣。”她頂着小家夥的額頭,“绫姨想回家,鐮倉,不是绫姨的家。”
希次郎在阿绫懷裏抽泣着,良久,他揉揉眼睛,看着阿绫,“绫姨,你一定要回來看我。”
阿绫親親他,“會的。”她說:“希次郎,這件事,要對其他人保密哦,誰也不能說。”
☆、劫持?被劫持?
“父親!”
看着兒子跑過來,剛才還在為戰事吃緊的源賴朝不禁讓原本緊繃的面部線條柔和下來,他讓兒子來到身邊,笑道:“跑什麽呢?這般淘氣,小心讓你母親看到。”
萬壽吐吐舌頭,“我很小心的,特意躲着母親平時的路線過來找您的。”
“你呀,”源賴朝刮刮他的鼻子,“從哪裏過來的?”
“绫姨!她剛才教我功課!”萬壽驕傲地挺起小胸脯,“绫姨還誇我寫字好看!”
“嗯。”賴朝溫和地笑笑,“跟着绫姨好好學,懂嗎?當年你坊門姑姑就是她教出來的,你的母親也曾做過她的學生,就連我,也是受益良多。”
“嗯!”萬壽重重點頭,然後又小心地拽着父親的衣角,“父親,最近绫姨都不理您,您是不是惹她生氣了?”
“嗯,绫姨在生父親的氣。”賴朝摸摸兒子的頭。
“父親,您去,嗯,負荊請罪吧!”萬壽一臉認真地說:“您去向绫姨負荊請罪,绫姨就會原諒您的。”
“負荊請罪?”賴朝愣了一下,随即大聲笑了起來,“這個詞你都學會了,還真是了不得呢!”
“绫姨教的。”萬壽不好意思撓撓頭,“父親,您就去向绫姨請罪吧,頂多就是拿小竹板在手心裏打幾下,再抄幾遍書。”
“如果真那麽簡單,我寧可讓她狠狠打我一頓,抄上一屋子書。”賴朝苦笑,“大人的事情你不懂。”
“是嗎?”萬壽眨眨眼睛,“如果您不好意思去陪罪,撒嬌也可以,希次郎經常這麽幹。”
“撒嬌?”賴朝想象一下,那畫面太美他不敢看,連忙轉移了話題,“希次郎怎麽沒跟你一起來?”
“他粘着绫姨呢。”萬壽撅撅小嘴,“這幾天尤其是,绫姨走到哪裏他就跟到哪裏,都快粘到绫姨身上去了,也不跟我玩了。”
“哦?”賴朝笑笑,“真是個愛撒嬌的孩子呢。”
“嗯,而且愛哭。”
“愛哭?”賴朝挑挑眉。
“嗯!”萬壽悄聲告訴父親,“我看過好多次了,希次郎抱着绫姨在哭。等我過去的時候,他就說是眼睛進了沙子。”他得意地說:“我才沒那麽好騙呢。”
“是嗎?”賴朝只覺得心裏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萬壽,你告訴父親,希次郎是一直都是這樣,還是最近才這樣?”
萬壽撓撓頭,想了又想,“以前還不是這樣的,”他歪着頭說:“最近像個小姑娘。”
賴朝眸色一變,不再說話。
元歷元年十月二十八,深夜。
就在他人已經睡下的時候,本應該早就進入夢鄉的阿绫母子等人卻睜開了眼睛,悄無聲息地穿好深色衣服,帶着很早就準備好的包裹,蹑手蹑腳地打開了房門,時刻注意周圍動向,小心而快速地向府門方向移動。
“咝——”其間,小松被樹枝劃傷,不由倒吸一口冷氣,讓阿绫她們吓了一跳。看到兒子受傷,阿绫又是心疼又是心慌,心疼是為了兒子,心慌是怕被發現。
“娘,我沒事。”小松咧咧嘴,安慰母親,“還是快點出去吧,陳伯父該等急了。”
“你真的沒事?”阿绫很擔心。
“真的沒事。”
“夫人!小心!有人巡夜!”看到那邊有人走來,紫蘇連忙低聲提醒,幾人忙躲入樹叢中,等巡夜人過去後,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阿绫低聲說:“我們馬上就能回家了。”
等到了門口,阿绫回頭看向紫蘇,紫蘇會意,低聲說道:“夫人放心,迷藥都放在酒菜裏了,我是看着他們吃下去的。”
阿绫點點頭,“那就好,走吧。”
幾人小心地路過守門人所住的小屋,只聽裏面鼾聲如雷,阿绫等人相視一笑,慢慢推開門,蹭了出去。幾人全是男人裝扮,身着深衣,在夜裏行走很容易被忽略。
剛走沒幾步,阿绫腳下一頓,“有沒有覺得太安靜了?”
紫蘇吓了一跳,連忙向四周看看,确定無異常後小聲說道:“夫人,您別吓奴婢啊。天這麽晚,安靜不是正對嗎?”
“不對,”阿绫覺得內心狂跳,“太安靜了,也太順利了。”
她們這一路上太順利了,幾乎無人可以妨礙她們,就好像有人故意放她們走一樣。阿绫只覺得呼吸有都變得困難,但還勉強打起精神,咬着牙,“走吧!不必擔心我,去跟陳先生會合!”
“是!”
因為剛才阿绫的反應,氣氛陡然變得緊張起來,幾人沉默不言,加快腳步,一門心思要去與陳和卿會合。又過了大概一刻鐘,突然有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幾人心裏一涼,擡頭一看,一身褚色便服的源賴朝站在中間,面帶微笑,看着他們,像一只戲弄老鼠的貓。
“這麽晚了,绫夫人您還帶着令公子散步?”他嘴角微微上揚,問道。
阿绫冷下臉,“月色正好,适合出來走走。怎麽,鐮倉公可覺得不妥?”
“不敢,”賴朝緩步走到阿绫面前,看着她的眼睛,“正巧,我也覺得夜色迷人,适合賞月,可是形單影只難免寂寞,沒想到與您不期而遇,您說,這不是天意?”
阿绫瞪着他,突然嫣然一笑,眼中流光溢彩,讓賴朝心裏一動,只見她朱唇輕啓,吐氣如蘭,“您說得太對了,鐮,倉,公!”
話音剛落,賴朝就見眼前寒光一現,還未反應過來,突然脖子上一緊,身體被人一下猛地轉了過去,雙手被反剪,動彈不得。
“主公!”藤九郎驚呼,其餘人看着這一幕,目瞪口呆,他們沒想到這個女人膽子這麽大,竟當着他們面劫持鐮倉公!
“藤九郎,別亂喊,吓到別人就不好了,更不要吓到我。”阿绫微微一笑,冰冷的刀面玩笑一般拍拍賴朝鐵青的臉,“鐮倉公,讓您的手下別那麽急躁,否則,我手一抖,您可怎麽辦呢?”
賴朝咬緊牙關,沉聲道:“阿绫,你不是跟我開玩笑吧。”
阿绫跟他咬耳朵,“你認識我時間也不短了,你說呢”她目光冰冷,“這是你逼我的,我想回家,你比任何人都知道,但是你一直阻礙我,我沒辦法。”
“你覺得你逃得出去嗎?”賴朝問。
“有你在,我肯定逃得出去。”阿绫彎彎唇角,“大不了我回博多後,再把你裝箱子裏運回來。”
“你當我是你的貨物啊。”背靠着女子特有的柔軟,賴朝反而放松下來,而且心頭發癢,他喉結一動,低聲說:“阿绫,別鬧了,跟我回去可好?”
“我說過,我要回家。”
“鐮倉是你的家,”賴朝說:“你不常說,我心安處是故鄉嗎?”
“可惜,”阿绫神情一黯,“我在這裏,一直都覺得不安。”
賴朝沉默了,半晌,他說:“原來,還是我做的不好。”
“這跟你無關。”阿绫收緊手臂,“讓你的人讓開,放我走。”
賴朝垂下眼,片刻之後擡起手,示意藤九郎他們讓開一條路。藤九郎想要勸阻阿绫,賴朝冷冷看了他一眼,他連忙低下頭,只能帶着其他親衛墜在後面。小松和紫蘇面色蒼白,但是到如此,也只能讓他們投鼠忌器了。
阿绫不敢放松一絲一毫,她太了解手中的這個家夥是個什麽玩意兒了,稍有不慎就會被反咬一口。她緊緊抓住賴朝,不敢松懈,一路沉默不語。倒是賴朝還有心思跟她聊天,一點都沒有被劫持的自覺。
“你就不問問我怎麽這個時候出來賞月?”他問。
阿绫不說話,她心中已有了答案。
“你不該告訴希次郎,他是個好孩子,他不會說,但是,他畢竟是個孩子。”賴朝微微一笑,“一個孩子,藏不住心事的。”
還記得他問那孩子:你的绫姨是不是要走?小家夥滿臉通紅,小拳頭握得緊緊的,斬釘截鐵地說了否定答案,卻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可能覺得太悶了,沒關系,我說過了,無論你想怎麽玩,我陪你。”賴朝一臉悠然自得,“但是沒想到變成現在這樣,不過很有意思,阿绫,你從未叫我失望過。”
“閉嘴!”阿绫咬着嘴唇,“給我安安靜靜做一個被劫持的人!”
“好。”賴朝很配合地點頭,表現良好,“反正後面的事情,你那麽聰明,肯定也知道。”
無非就是調查她的行蹤,又調查了陳和卿,猜到她會跟着他一起走,暗地裏才在她必經之路上設伏。就這麽簡單。
就這樣,阿绫一行人挾持着源賴朝,加上後面一隊人馬,一路上維持着這麽詭異的态勢,直到陳和卿他們居所附近。賴朝也不慌,只是背對着阿绫問道:“阿绫,你确定要走?”
“沒錯。”
“好,如果你在這裏住的不舒服,我也不強求。”賴朝嘆口氣,“你是個很仔細的人,肯定會把我帶走的,只是我這一走恐怕要好久才能回來。我要跟藤九郎吩咐幾句。”
阿绫挑挑眉,“請便。”
“多謝。”賴朝笑笑,看向藤九郎,示意他向自己靠近。藤九郎連忙湊上去,靜等主公吩咐。
就聽賴朝說道:“我跟绫夫人去博多游玩一番,爾等不必擔心。只是我這一走,有些事需要妥善處理,你要記清楚。第一件,”他不緊不慢地說:“告訴政子,明日,就将平重衡押解到東大寺。”
阿绫面色一變,刀鋒幾乎貼到賴朝的頸部皮膚。
賴朝似是沒察覺到,繼續說道:“越後守藤原季能,是個難得的人才,但可惜畢竟與平家走得太近,為了以防萬一,還是盡早處理較好。”
“主公!”藤九郎驚呼。
似乎沒有感覺到脖子上的刺痛,賴朝微微一笑,“阿绫,手別抖,你若真的殺了我,可就不好交代了。”
“源賴朝,您說過不會動我孩子一下!”阿绫收緊手臂,恨恨地盯着他的後腦。
“我沒有動你孩子,阿绫。”賴朝彎彎唇角,“我動的是你孩子的男人。”
“你敢!”阿绫大怒,手上一用力,刀鋒瞬間劃過皮肉,借着月光,藤九郎他們只看到一抹殷紅自賴朝頸部緩緩流下,不由面色慘白。
“绫夫人,息怒,息怒。”藤九郎顧不得擦汗,只能連聲勸着。
賴朝不動如山,只是背對着阿绫說道:“阿绫,除非你把在場的人全殺光,否則,你阻止不了我,”他微微一笑,“若不信,你可以試試。”
“源賴朝,你好無恥!”阿绫上下牙都在發抖,怒極的她恨不得将匕首刺進面前這個家夥的喉嚨,但想到他剛才的話,她忍住了。
因為她知道,他是說到做到的。
“阿绫,”賴朝柔聲勸道,“別鬧了,跟我回去可好?”
阿绫咬緊牙關,不說話。
“阿绫,鐮倉就是你的家,就算你現在不這麽認為,但我總有一天會讓你把這裏當做家。”賴朝嘆口氣,“你信我,好嗎?”
阿绫瞪着他,不甘,懊悔,沮喪充斥着她的內心,混亂之後,卻只剩下深深的無力。她松開了賴朝,無聲垂淚,她知道,自己又不能回家了。
賴朝緩緩轉身,阻止了要為他包紮傷口的心腹,看着阿绫,微微嘆氣,突然一把将她橫抱入懷,藤九郎等人立刻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權當什麽也沒看見。
賴朝低頭,看着阿绫茫然的目光,心中一疼,他低聲說道:“乖,阿绫,我們回家。”
後來賴朝怎麽派人跟陳和卿說的,暫且不表。就說阿绫回去以後,閉門謝客,除了自己孩子還有希次郎,萬壽這些小家夥之外,誰都不見。就連涼子也吃了幾次閉門羹,後來她跟自己哥哥抱怨:你當初把人家幾乎是劫來的,又不明不白把人扣住不放,到底想要怎樣?這樣對人家,可是恩将仇報雲雲。對此,賴朝是付之一笑。
只是他表面雖雲淡風輕,心裏卻陰雲密布,他知道,阿绫是真的生氣了。以前還能見到人,這次是連面都見不到。
不過,不要緊,他有辦法。
不久,他下了一道命令:由于正逢戰時,關東地區要對來往人員仔細審查,防止混入內應。武藏港過往船只,無論大小,都要對船上人員進行記錄,尤其是停駐港口後再出發的船只,更要進行人員比對。一旦發現人員有差異,且無法證明該差異合理性的,一律按照平家內應論處,輕則流放,重則斬首。
消息一出,關東地區一片——平靜,因為沒有人覺得是一件多麽大的事情。
出了一個人例外。
當聽到源賴朝的命令之後,阿绫冷笑三聲,連聲說道:“很好!源賴朝,你很好!”然後面帶寒霜,迅速起身,卷袖子,拉開門就往外走。
源賴朝,你找死!
☆、脫?不脫?
阿绫沖過來的時候,賴朝正和義時讨論戰事,聽到門外藤九郎苦哈哈的阻攔,凝重的神情裏迅速閃過一絲笑意,卻又很快消失在陰影中,所以在義時看來,在聽到绫夫人來的時候,他姐夫的面部表情是:一臉漠然。
“咣當——”
阿绫一把推開藤九郎,甩開拉門就走了進去,幾步來到賴朝面前,站在那裏,冷冷看着他,一言不發。
“绫夫人,好久不見,”賴朝微微一笑,“您有事?”
“你最近下的命令是怎麽回事?”阿绫懶得跟他廢話,開門見山。
“哪一個?”賴朝無辜地看着她。
“你心知肚明。”
“哦,您說那個?”賴朝一臉茫然地說:“現在正值戰時,前方處于膠着狀态,我也是以防萬一,如果真的混進來平家的探子,或者讓鐮倉的消息傳到屋島那邊,對鐮倉而言可就不太妙了。怎麽,莫非绫夫人是覺得有什麽不妥之處?”
阿绫咬着牙,“好,好,既然是特殊時期特殊對待,那請問鐮倉公,這條命令什麽時候作廢?”
“怎麽樣也得三年左右吧。”看着阿绫面上僵硬的表情,賴朝忍住笑,“想必您也知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道理,就算将來打敗了平家,但難免有漏網之魚,惹出什麽風波,豈不更添事端?戰後,百廢待興,穩為上,夫人您見識廣博,智謀過人,肯定也是了解的。”
阿绫深吸一口氣,“鐮倉公思慮周到,深謀遠慮,妾身佩服!”
故意沒聽到對方話裏的火氣,賴朝繼續撩撥,“夫人平時甚少過問政事,怎麽今天對在下所下達的政令如此感興趣啊,難怪,”他做恍然大悟狀,“夫人從商,難免會用到海船,人員流動也是常事。不過夫人您且莫擔心,在下已對武藏下令,如果是夫人您的船隊,肯定不會那麽苛刻,對您的手下,我們會便宜行事。對您的,手下。”他笑眯眯地說。
看着對方一臉“怎麽樣我是不是很好說話求誇獎”的表情,阿绫心頭火起,從身旁的藤九郎腰間拔出刀,二話不說就向賴朝砍去,藤九郎和義時大驚失色,一左一右慌忙将她硬生生拉住,邊拉扯邊一臉無奈地勸道:“夫人,大怒傷肝,切勿動氣啊!”
“給我滾!有你們什麽事!!”
“夫人!萬萬不可啊夫人!”
這邊鬧着,那邊政子得了消息連忙就往這邊趕,剛進門就看到阿绫舉着刀在丈夫頭頂不甘地揮舞,弟弟和丈夫親随只能将她勉強制住,卻不敢動粗,這麽生猛的畫面讓她面色發白,她連忙走到阿绫身邊,加入了勸慰一方,同時想辦法要拿走阿绫手中的刀,卻總是錯過機會。
賴朝坐在那裏,老神在在地看着面前四人上演全武行,後來看門口人越來越多,便站起身,瞅準時機,一手飛快握住阿绫握刀的手,一手在其手背下方的某個地方迅速一擊,阿绫只覺得手上一麻,頓時失去了力氣,賴朝順勢将太刀奪回,唇角上揚到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說道:“夫人,刀具是男人的東西,不适合你,還會傷了自己,以後,還是不玩為妙。”
阿绫咬着牙,狠狠瞪着賴朝,然後一甩袖子,掙開政子等人,摔門而去。
“大人……”政子很為難。
賴朝微微一笑,“不必慌,我去看看。”
這邊阿绫氣沖沖回到梨花院,一頭紮進屋裏,叫道:“紫蘇,筆墨侍候!”
紫蘇連忙進了屋,擺好筆墨紙硯,只見她的女主人随手扯出一張紙,在上面畫了一個奇醜無比但還兇神惡煞的小人,旁邊明晃晃寫道:源賴朝。
“去,把大納言大人送給小松習武的那套弓箭拿來!”她命令道。
“是!”
弓箭很快就送到阿绫手裏,因為拿的是小松的東西,所以他也跟着過來了。少年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老娘氣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