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咻地把寫着源賴朝三個大字的畫像“啪”地一下貼在牆上,然後彎弓射箭,對着那張畫像不斷“嗖嗖嗖”,瞬間,一張畫紙就被紮成了蜂窩。随後可能還覺得不解氣,把箭全拔了下來,從懷裏掏出匕首,對着那小人拼命地劃。

紫蘇咽咽口水,“小松公子,您不勸勸嗎?”

小松非常淡定地看看他娘,說道:“沒事,心裏有氣撒出來就好,否則會生病的。”

“可是,她寫的可是……”紫蘇小心地看看門口圍觀的侍女,“幸虧這裏的侍女不識字,否則被傳到有心人耳朵裏……”

“傳出去也無所謂,”小松淡然一笑,“又不是真砍,有本事扣我們不放,自然也要承擔後果。”

賴朝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這麽一幅畫面:一個身着青衣的青蔥少年坐在一旁,淡定地自己跟自己下棋,身邊的侍女擔憂地看着她的女主人,而她的女主人,正對着一面牆,不是,是一張畫發瘋。那張畫上貌似寫了什麽,哦,自己的名字啊。

藤九郎看到标注着自家主公名字的小人已經被劃得慘不忍睹,不由滿頭大汗。我的乖乖,如果不是主公手裏有人,是不是也變成這個樣子了?

見到“自己”如此凄慘,賴朝也不生氣,他咳了兩聲:“阿绫,我真人都在這裏了,你也不用對着一個假人撒氣了,直接找正主豈不是更好?”

“主公!”藤九郎冷汗直冒,您能不找死嗎?!

就見那邊一身粉衣的女子動作一僵,然後轉過身,冷冷地看着他,然後,手突然一甩,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賴朝這邊沖了過來,藤九郎只看到一道銀光飛快在眼前劃過,自己都來不及阻攔。賴朝也不躲,就連表情也不見絲毫變化,只聽“叮”的一聲,匕首紮進身後的門框,賴朝回身,微微皺眉,用了些力氣,将它拽了出來。賴朝拿着它,冷眼看周圍一群看熱鬧的人,“怎麽,都很閑嗎?”

衆人倒吸一口冷氣,連稱不敢,四散奔逃而去。

阿绫面色陰沉,幾步走到他面前,一把奪過匕首,說道:“給我出去!”

“嗯,好。”賴朝聽話地點點頭,然後看着其他人,“沒聽見嗎?都出去吧,夫人想要休息。”

阿绫咬着牙,“我說的是你!”

“我就不必走了,我走了,你拿誰出氣?”賴朝笑嘻嘻地說,然後走向那張畫,仔細端詳,邊看還邊點評,“嗯,眼睛像我,但鼻子不像,還有我的頭也沒那麽大。”

小松看看母親鐵青的臉,扯扯紫蘇的袖子,站起身,帶着其他人離開了房間。

阿绫瞪着那厮半晌,随後一甩袖子,坐在一旁生悶氣。

賴朝餘光瞥到這一幕,心中暗笑,清清嗓子,轉身走到阿绫身邊坐下,阿绫嫌惡地看他一眼,往旁邊挪了一下,他也跟着挪了一下,阿绫瞪着他,又挪了一下,他眨眨眼睛,看着她向前蹭了一步。阿绫挪,他也挪;阿绫挪一步,他也挪一步;她站起身要出門,他也準備跟着,意思很明确:我跟定你了。

阿绫深吸一口氣:我忍!然後重新坐了下去,背對着他不說話。

賴朝摸摸鼻子,讨好地說:“阿绫,是不是口渴了?我去給你倒茶?”

“不喝!”

“哦,那,我給你剝一個橘子?”

“不吃!”

“那我陪你下雙六吧。”

“不玩!”說完還嫌棄地看他一眼,讓他自尊心受到極大傷害,但他忍了。

“那我給你講笑話吧。”讨好繼續。

“不聽!”翻白眼,講笑話你?!

“那怎麽樣你才能開心?”

“放我回家!”

賴朝笑了,“不行。”

“那還有什麽可說的?”阿绫沒好氣地說:“出去!”

“阿绫,除了這個,什麽都依你。”賴朝快步走到她面前,與她面對面,“要不你打我一頓出出氣,我不會還手。”

“我嫌累。”阿绫冷冷地說。

“哦,那,我負荊請罪?”賴朝笑着說:“這還是我兒子提醒我的。”

“負荊請罪?行啊,你就先去找荊條,不合我意的可不——你這是幹什麽?!”看着面前這厮竟然要寬衣解帶,阿绫花容失色,驚叫道。

“負荊請罪是需要上半身赤裸的,我先脫衣服,然後去找荊條。”賴朝一派從容地脫衣服,嘴上還說着:“以前你也幫我傷口上上過藥,你放心,我一點都不介意在你面前光着身子。”

“我介意!”見他脫得只剩下貼身的衣物了,阿绫快暈了過去,她抓起賴朝脫下的衣服一股腦扔到他身上,“給我穿上!有礙觀瞻!”

“那不行,那就不叫負荊請罪了。”賴朝把衣服甩下去,開始脫裏衣,阿绫一急,拿起外衣就要往他身上硬穿,卻被賴朝拽住手腕,一把拉到懷裏。

“阿绫,你信我,”賴朝看着她的眼睛,“給我一點時間,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帶你回博多。在這之前,你先暫且忍耐,我會盡我所能讓你喜歡這裏,好不好?別走了,好不好?”

阿绫咬緊牙關,她知道現在說什麽也沒用了,源賴朝那個該死的命令一下,誰也不敢私自帶她走,她只能再找機會。事到如今,只能先留在這裏,再做打算。

“我要見我大兒子!”她瞪着他說道。

“沒問題,”賴朝笑笑,“等戰事結束,我就立刻給海平寫信,他肯定會來看你。”

懷中抱着溫香軟玉,賴朝只覺得身上某個部位開始蠢蠢欲動,見阿绫已平複下來,他連忙松開手,飛快穿好衣服,略帶尴尬地說道:“那你先休息,我先回去了。”

賴朝走後,阿绫面上一紅。

那個臭小子,剛才竟然——呸!

他們這邊剛好,遠在京城的義經确實愁雲籠罩,就連貌美如花的愛妾都不能讓他釋懷。

聽說绫姨已經被接到了鐮倉,兄長大人卻不讓自己去見她。還有,與平家決戰在即,兄長卻派了自己那個平庸的異母兄範賴帶兵出征,自己只能駐守京城,這是什麽意思?自己是被遺忘了嗎?

☆、壞消息?好消息?

自從進入十月份,賴朝的心情就沒怎麽好過。先是阿绫要丢下他回博多,然後是前線戰報如雪片一樣飛來,而且沒一個是好消息,不是糧食緊缺請求增援,就是戰馬不夠要求增派,或者就是範賴問他這個兄長:您答應給我的戰船呢?嘛時候給我?後來幹脆又給他重重一擊:戰事毫無進展,士兵每天食不果腹,軍心渙散,眼看就要罷工了,您看着辦吧。

看到這些信,賴朝一個頭兩個大,把地圖來來回回看了無數遍,不得不咬着牙承認範賴所反映的問題都不是容易解決的。

自從範賴所帶的三萬大軍進駐備前國後,戰事就處于僵持狀态,平家軍隊占據地利優勢,不肯出島;源家軍水軍不足,且經驗少,無法登陸作戰,只能繞道到赤間關,因為據說那裏最為狹窄,也許有機會攻上去。但戰線拉得過長,軍糧容易供給不足,再今年收成不好,備前以南正鬧饑荒,更沒什麽餘力給他們提供糧食。什麽?有人問為什麽不臨走前都準備好親,你以為源賴朝不想啊,但這次是遠征啊遠征!別說地主家原本就沒有餘糧,就算有,辎重什麽的都帶上了,就這麽一個兵荒馬亂的時候,時不時平家家臣們再搞點叛亂啥的,丢了你賠啊!

除此之外,賴朝當時讓範賴帶兵出征,還有一個不得已的因素,就是:京城駐守三萬大軍,有軍隊就要有軍糧,一旦安排不妥當,就會引起嘩變。現在京城雖不是一片廢墟,但也絕稱不上好,就連皇宮貴族過的都是捉襟見肘,更何況老百姓?難道放任軍隊搶糧?這是找死。所以當看到軍隊有類似的苗頭時,賴朝也顧不得糧草沒有準備齊全,只求讓這三萬活土匪趕緊離開京城,省得麻煩。至于糧草問題,就只能走到哪裏吃到哪裏了。

還有就是戰馬,一想到這個賴朝就想哭。日本戰馬的産地不是京城,也不是鐮倉,而是奧州,藤原秀衡的地盤。他不是沒想過和藤原秀衡要馬,但因為之前攔截了藤原秀衡的船,又當場搶人,估計那老東西恨不得自己趕緊去死呢,怎麽可能還會給自己戰馬?鐮倉這邊,這次出征帶走了所有的戰馬,現在已經找不出一匹像樣的馬了。還支援前線?支援你個大頭鬼啊!我給你畫幾匹好不好?

至于戰船,賴朝苦笑,造船哪有那麽容易?你當是打年糕呢,幾錘子下去就能好?負責該事宜的梶原景時現在見到他都想跑,就怕自己問他造船的狀況。

思慮再三,賴朝只能硬着頭皮給弟弟回信:第一,軍糧問題,我們有心無力,還是靠你在當地自己解決吧。現在形勢對我們一片大好啊弟弟!肯定有人會看清形勢加入我們的隊伍,有人還怕有木有糧食嗎?如果沒有人相應……就說服他們相應嘛,你肯定有辦法的!

第二,你要戰馬沒有。想當初你出征前,你哥哥我可把壓箱底的良馬甲一領都給你了,現在鐮倉除了幾個老弱病殘,更本就沒有能夠上戰場的。而且就算給你找到了,運送途中難免會落入敵手,你就先忍耐吧。

第三,關于戰船問題。這個沒有問題,包在哥哥身上!梶原那貨正在造船呢,不久之後就給你送去!

總而言之,源賴朝這封信的中心思想是:困難是暫時的,前途是光明的,我們一定要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堅信勝利是屬于源家滴!哥哥相信你一定能排除萬難替哥哥分憂,掃平平家,哥哥相信你啊!over!

PS:不要忘了神器!還有,一定要保護好安德天皇的安全,把他完好無損帶回來啊!

不知道範賴看到這封信時會是什麽表情,反正等把信寄出去後,源賴朝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

自己這個弟弟什麽水平,他太清楚不過,征個軍糧什麽的倒還可以,平時老老實實的,但打仗,也不能說不好,但,總是差了一點魄力。而且這次跟着去的都是鐮倉主力,除了和田義盛之外,還有三浦義成,比企能源這類的老将,範賴太年輕了,能不能鎮得住他們,是個令人擔憂的問題。

對了,他還有一個弟弟,那就是在剿滅木曾義仲和一之谷之戰立有頭功的義經,這個弟弟是個軍事天才,但是……想到義經,賴朝神色瞬間變得陰晴不定。

是的,義經是個很出色的人,但也是一個不服管的人,更主要的,是自己對這個弟弟一直抱有戒心,因為他從奧州來。再加上他屢屢反抗自己的權威,更讓他覺得如鲠在喉。現在他不動他,一方面是因為戰事未定,不宜引起事端,另一方面是因為,阿绫是義經的養母,他不想看阿绫難過。

這次作戰,他原本就不太想用義經,正好法皇那邊說京城離不開他,自己也就順水推舟讓他繼續駐守京城。但從現在來看,如果戰事還沒有進展,會不會逼得他再次啓用義經他一個人在陰影中,陷入沉思。

義時來的時候,就看到姐夫在閉目養神,便也不敢聲張,安靜地坐在一旁,等着姐夫問話。過了好一會,就聽座上說:“戰事吃緊,你怎麽看?”

“姐夫,義時認為,戰事吃緊,根源就在軍糧不足。”義時想想說道:“只是現在我們存糧不多,也不好過度征糧,否則官逼民反……”見賴朝睜眼看他,他小心地說道:“還是請國守(範賴)大人先與當地豪傑商量好,這樣就可緩解一二。”

“嗯,你跟我想的一樣。”賴朝點點頭,嘆口氣,“只能先這麽辦了。”

“義時還有一個想法,僅僅是一個想法。”義時猶豫一番,還是說道:“範賴大人駐紮地靠近九州,那裏有糧有船,何不——”

“不行!”賴朝面色一變,毫不客氣地打斷小舅子,“我知道你說的是誰,絕對不行!”

“姐夫,義時也知道這是下下策,但如果實在沒有辦法,為何不去跟——”

“我說過,不行!”賴朝冷冷地看着義時,讓對方從心底生出一絲寒意,“這件事,我當你沒提過。你記住了,無論什麽時候,無論是你還是其他人,不準打博多的主意!”

義時嘆口氣,“是。”

見義時答應了下來,賴朝面色放緩,“義時,過兩天,你也去跟範賴會合吧。我怕他,獨木難支。”

義時略想一下,就猜出其中利害,點頭道:“是。”

對于賴朝現在的狀況,阿绫是略知一二的,但知道了也沒什麽用,她一不能勸平家投降,二不能請源賴朝放他們一馬,三不能插手這場戰争,只能每天在神佛面前祈禱,希望上天不要那麽絕情,希望給平家多留下一條血脈。

賴朝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這麽一幕,心中說不上是什麽滋味。他走到阿绫身邊,安靜地坐到一旁,看着佛龛裏的佛像,沉默不語。良久,他說道:

“如果戰局再不打開,我就會把義經派出去。”

阿绫手一抖,不說話。

賴朝嘆口氣,“不管你怎麽看我,這場仗,該了結了。”見阿绫依然沉默,他笑笑,起身,“其他人不管,我肯定會保護你女兒平安。”

阿绫低下頭,“如果真出了什麽意外,我也不怪你。”

賴朝看着她,“不會有什麽意外,”他說:“我定能保護萩子安然無恙,讓你們母女團聚。”

“我們團聚,”阿绫苦笑,“是不是就是意味着他們夫妻生離死別?”

賴朝一時無言,半晌說道:“你會恨我嗎?”

“你應該問,萩子會不會恨你。”阿绫閉上眼睛,繼續未完成的祈禱。

也許是天都在幫源賴朝,就在源範賴接到兄長的信一籌莫展之後,還真有兩個當地“豪傑”投奔他們,并帶來了大批他們做夢都不敢想的——糧食,讓範賴他們差點抱着這倆“豪傑”叫爹。

當阿绫聽說那兩個所謂“豪傑”名字的時候,嘴巴撇了一下。

“就他們?”阿绫冷笑一聲,“他們當年是你父親的家臣,當時我就覺得這兄弟兩人人品不端,是個見風使舵的小人。當你父親宅心仁厚,惦記着當年他們的父輩對平家有恩,便對他們兄弟也很好。因為他們是九州人,所以你父親就向你祖父請命,讓他們繼續駐守九州。”她對小松說:“結果你父親剛去世,他們就有些不安分。後來平家走了下坡,他們就開始與你宗盛叔父他們虛以委蛇。本來他們也想找我們的麻煩,但一來我坐鎮,而來你兄長手段也夠高,就沒給他們機會。現在估摸是看我不在九州,你兄長又回宋國述職,他們找個機會就馬不停蹄跟源家抛媚眼了。”

“要讓您這麽說,現在博多那邊群龍無首,會不會有什麽問題?”小松擔憂地看着母親。

“不會,有你嫂子。”阿绫笑笑,“你嫂子是什麽樣的人,你也知道,精明幹練,性格潑辣,有她在,博多亂不起來。當年我也是看中她這一點,同意金家的提親。”

“那還是娘您有眼光。”小松笑嘻嘻地偎依在母親身旁,“娘,您也幫我看看,看我能娶個什麽姑娘”

“你?”阿绫好笑地戳戳小兒子的額頭,“你這個壞小子,才多大,就惦記着娶媳婦了?”

“誰要娶媳婦啊?”一個帶着笑意的聲音自門口傳來,母子二人擡頭一看,原來是源賴朝。只見他嘴角噙着笑意,一身湖藍色便服倒是分外雅致,舉手投足間風流潇灑,再配上不俗的長相,房間裏的侍女們偷偷瞥向他的眼神都是含羞帶怯。

“小松要娶媳婦?也是,你也到了要說親的年紀。”賴朝摸摸小松的頭,笑着說道:“喜歡什麽樣的姑娘?”

“他才多大?還小呢。”阿绫不動聲色的将兒子拉到懷裏,小松也配合地把頭埋在母親懷裏。

“這麽大了還撒嬌?再說,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明知道是想躲開他,賴朝也不以為意,這幾天他心情很好,範賴他們得到了珍貴的軍糧,可以繼續前進了。剛剛得到消息,再過不久,他們就會到達赤間關,從那裏渡海作戰,再好不過。

“話說你打算什麽時候為小松辦元服禮?”賴朝揮揮手讓其他閑雜人等退下,“他的年紀可不小了,我在他這個年歲,也已經着手元服了。”

“這個嘛,”阿绫看着兒子,“我打算等我回博多,讓他哥哥給他辦。”

“讓海平給他加冠嗎?恐怕時間要長一點。”賴朝笑笑,“你可以在鐮倉為他辦,我來為他加冠。”

阿绫眼皮一跳,“你說什麽?”

“我說,我為他加冠。”賴朝又說了一遍。

“你不要說笑了。”阿绫鎮定一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

“我只知道他是你兒子,其他不管。”賴朝剝了一塊點心,放到小松手裏,“阿绫,我為他加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你還信不過我?”

阿绫沉默了,平家将敗,兒子的身世一旦被揭穿,可能就會引來血光之災。如果源賴朝為他加冠,那從名義上來講,他就是鐮倉公的義子,将來即使被發現,旁人也不敢說三道四。只是自己真的從心裏不希望與政治扯上太多關系,走到今天這不都是逼不得已她自己都如此,自然不希望兒子也參與到一些紛争當中。但兒子的安危确實是她一直擔心的問題,想到這裏,她真是左右為難,所以只能咬咬嘴唇,“你讓我想想。”

“好,我不逼你。”賴朝剝了一塊橘子,送到阿绫嘴邊,見她嫌棄地偏開頭,便笑着放到自己嘴裏。

他的心情不錯,真的很不錯,仿佛勝利在望一樣。

與此同時,他的異母弟弟源範賴也是在望,但望的不是勝利,而是海峽那邊的島。如果他手裏有朵花,估計他就要一邊撕花瓣一邊嘟囔:

“船來,船不來;船來,船不來……”

大哥,你答應給我的船呢?!船不來你讓我怎麽打啊!!!範賴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糧食有了,赤間關也到了,但承諾很快就到的海船,範賴等到花兒都謝了,每天眼巴巴地看着海面,就是沒看到飄着白色源家旗子的船。

沒有船,大家只能原地待命,但随着糧食越來越少,軍營裏面漸漸人心浮動,每天都有主張撤兵的,原因只有一個:耗不起。

對此源範賴的回答是:不行。

源範賴這個人,後世對他評價為凡将,意思是沒什麽本事,本領平庸。但其實論作戰水平,他雖然不及源義經,也是可以的,而且在掌握大局方面也是有手腕的,但性格有點優柔寡斷,還有點小家子氣,這就顯得有時候做事拖泥帶水,面對一般人還可以應付,但是如果對方是老資歷的老家夥,氣勢就先輸了一頭。軍中叫嚣撤兵的,主要都是老資歷,面對他們,範賴有些不知所措。将領都是這麽做,下面人更是如此,每天都有逃跑的,使軍心更加渙散。等快過年了,面對着将領咄咄逼人的撤兵請求,範賴撐不住了,寫信給賴朝,大意如下:哥,你派給我的人不學好,成天在這裏教唆小同志逃跑,兄弟我實在撐不住了,咋辦?

看着弟弟的信,賴朝差點沒把紙撕了。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爛泥扶不上牆!他恨恨地想。

生氣歸生氣,辦法總要想,賴朝愁眉不展:莫非,真的要派義經?

☆、立場

賴朝不想用義經,真的不想用。這個小子九月份被朝廷那邊奉為殿上人,區區五品官,就成了殿上人,要讓他沒想法也是不可能的。但除此之外,賴朝更擔心的是,他的這個異母弟弟不僅有陸奧的協助,還得到了朝廷的認可,與自己分庭抗禮是不是也就不遠了?

也正因為如此,他明明知道弟弟的軍事才華,卻也不想用他,他不想再為這個只有一半血緣的弟弟加什麽籌碼了。

可是他不想用,不等于朝廷那邊就能随他的意。他的好弟弟一直在向法皇請旨出征,法皇一開始不同意,但出于盡快結束戰争的考慮,也就認同了他的想法,開始向源賴朝發問:為何還不派義經出征?而賴朝的回複也總是:殺雞焉用牛刀?還不到他出場的時候。

你想出征,我知道,但是我就是不用你!

但後來的發展,卻讓他不得不低頭。那個一直被部下脅迫要求撤軍的範賴,竟然讓他驚喜了一把。元歷二年一月,範賴讓當地的豪族為他搜集了八十五條戰船,強壓着叫嚣撤軍的部下,直接攻上了九州島,并在二月打敗了平清盛姻親原田種直,占領太宰府,從某種意義上講,可以說是切斷了平家後路。

但這麽說也不準确,因為九州還有博多,博多,是绫家的地盤。

範賴的表現已經讓賴朝嘆為觀止了,再往後他也不抱指望,聽說那邊被那對母子弄得像一塊鐵板,就算現在海平不在,但是他老婆,也不是什麽好惹的主。

嗯,那個姑娘長得還很漂亮。賴朝想起了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很秀氣的姑娘,而且一看就知道是精明強幹之人,而且那是阿绫的兒媳,不看僧面看佛面,自己也告訴範賴不要去惹博多的人。

“可是,兄長大人,”臨行前,範賴猶豫着說:“博多畢竟是親平家,如果不……會不會有後顧之憂?”

賴朝笑笑,“你想多了。”

那個女人很清楚,對戰後的平家而言,只有她們完好無損,才是最有利的。魚死網破,不會有任何意義,這麽傻的事情她才不會去做。

也正因為他這一句話,範賴對博多不敢輕舉妄動。而他攻上九州這一舉動,雖然着實提高了自去年十月開始就一直低迷的士氣,但也打亂了賴朝的計劃。他原本打算讓軍隊從那邊撤回來,重新組織水軍攻打屋島;如今範賴這一下,讓他根本提不出撤軍的話,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執行原計劃。只是這樣的話,範賴的能耐也就這些了,想讓他帶兵擊敗平家賴朝苦笑,自己弟弟自己知道,他沒那個本事。

我真的不想用你,但是現在騎虎難下!賴朝咬着後槽牙,目光陰沉,寒聲對心腹說道:“給義經寫信,告訴他,到他出場的時候了!”

藤九郎心底嘆了一口氣,低聲應道:“是。”

“咝——”正在修建花枝的阿绫不小心刺破了手,吃痛地倒吸一口冷氣,不過她并不在意,“你說,大宰權大人(原田種直)被俘虜了?”

“是,這也是昨天我們家那位說的。”豆葉抱着剛出生的胖兒子跟在阿绫後面,嘆了口氣,“大宰權大人被俘虜,他的弟弟戰死沙場。”

阿绫愣了半晌,她站在院子裏,心裏生出幾許傷感,“大宰權大人,他一直是我非常重要的盟友,也是個善良敦厚的人。”她看着身旁的兒子,“你父親去世的時候,他還為你父親在九州建寺禮佛,素來跟平家親厚。想來鐮倉,是不會放過他的。”

小松咬咬嘴唇,“娘,我想回博多,想去看大宰權大人,還有大姐姐,我很擔心她,”

“大姐姐?你應該叫她姑姑,啊,算了,誰讓她從你父親的堂妹變成他的養女?”阿绫苦笑,“輩分亂着呢,你德子姑姑也就是建禮門院夫人不也是從你父親的姐妹變成女兒?找個機會,看看能不能去看看大宰權大人。”

“也不知道,宗盛大人他們怎麽樣了?”豆葉很是擔心,“九州被源家攻上,怕是不能再向宗盛大人他們送東西了。”

阿绫沉默片刻,“前幾天,博多那邊給我送信。宗盛以平家當家身份告訴玉涵這個平家媳婦,無論外面發生什麽事,博多不能亂;無論平家如何,博多不能動。”阿绫剪下一枝梅花,問豆葉:“你還記不記得,當年櫻梅少将一支青海波,讓人迷醉?當年的平家,現在的平家,不到十年光陰。”

“夫人……”豆葉也很傷感,看着阿绫轉身回到房間。

只見她将紅梅小心翼翼地插入梅瓶裏,“不管別人怎麽說,我知道自己該怎麽做。我和海平畢竟是宋國人身份,插手平源兩家的事情,就會引起宋廷不滿,失去一個有力的身份。而且,我們手中除了錢之外,沒什麽可以操控的資本,源家那邊卻是又有地又有人,我們這點實力,跟他耗不起。”她笑笑,“但是源家需要我的錢,而且又有我的身份在,所以他們不會把我怎麽樣,前提是我們不會對他們怎樣。只有我們保住了,才能給平家的後代留些活路。”

“夫人說的是,豆葉記下了。”

“你剛生産完,要多休息才是,這些煩心事,不要想太多。”阿绫從豆葉懷裏接過孩子,小家夥對着阿绫傻兮兮地笑,讓阿绫也跟着笑了起來,“真可愛的小家夥。你家那位一定高興壞了。”

“真是一個傻爹,每天抱着不放手。”豆葉一臉嫌棄地說,嘴角卻禁不住上揚又上揚。

“瞧你這樣子,心裏不知道美成什麽樣子了。”阿绫好笑地看看懷中的胖娃娃,“瞧瞧你娘,比你還像孩子呢。”

“咯咯咯!”小娃娃笑得開懷,配上胖乎乎的臉,怎麽看都那麽招人喜歡。

“真可愛!”阿绫抱着胖娃娃,忍不住親了又親。

豆葉在一邊笑看着,突然想到什麽,“對了夫人,昨天我家那位還說了一嘴,義經大人,貌似要出征了。”

阿绫動作滞了一下,神色淡然,“是嗎?”

“夫人,義經大人出征,怕是……”豆葉咬咬嘴唇。

“就算不是他,結果也是一樣的,只不過早晚而已。”阿绫把胖娃娃還給孩子母親,“你以為,就算沒有義經,鐮倉能放平家一馬?”

“豆葉姑姑,你每次都跟我們說這些消息,是不是不太好?”小松突然說道:“如果讓別人知道,會不會怪罪你?”

聽了這話,阿绫和豆葉都笑了,“傻小子,”阿绫說道:“你豆葉姑姑的丈夫回家說這些事情,就是為了讓我們知道的,否則他才不會透露半個字。”她撇撇嘴,“想必是某位大人,不想看我的冷臉,但又覺得不讓我知道不好,這才拐着彎讓你豆葉姑姑說的。”

“怪不得,”小松不好意思摸摸頭,“這幾天那位大人來的時候半字不提平家,全是天氣啊,雪景啊之類的,要不就跟我聊天,問我功課什麽,我還在想我的功課又不是您來教,怎麽您比我還上心?”

在場阿绫等人都笑了,恰在這時,希次郎和萬壽過來玩,都說要跟阿绫在一起,因為實在拗不過他們,阿绫便帶着幾個孩子回到屋內,看着他們玩耍。

賴朝過來的時候,兩個小家夥玩累了,正窩在阿绫身邊睡覺,看到她為兩個孩子輕輕蓋上被子,不由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弟弟妹妹纏着阿绫時候的場景,那時的她也是像現在這般,溫柔地照顧着他們,讓已經成年的他好生嫉妒。

聽到後面有聲音,阿绫擡起頭,見是他,便道:“腳步輕一點,孩子睡了。”

聽到這話,賴朝心中一暖,微微一笑,“好。”

賴朝坐在阿绫身邊,随手拿起一本書翻看着,心思卻全在阿绫手上的活計上,那是一件男孩子穿的衣服,看着身量,像是給小松的。他不禁想起以前阿绫也給自己做過衣裳,那些他都好好的收着,即使現在因為身份地位根本就穿不了,他也舍不得扔掉,跟她送的其他東西一起,好生珍藏。

思來想去,到現在為止給他做過衣裳的,好像只有阿绫了。母親也許也做過,但自他懂事起,他的衣服都是有下人們做好的。他低頭看看身上的衣服,心裏一動,便道:“阿绫,你也給我做身衣服吧。”

阿绫皺皺眉,“你自有專人給你做衣服,何用我來?”

“他們做的不如你做的好。”賴朝理直氣壯地說。

“哈?”阿绫好笑地看着他,“他們都是手藝精湛的裁縫,我也只是閑着做做活計,跟人家沒法比的。”

“那我不管,”賴朝頗有些不講理,“我覺得就是你做得好,你再給我做一身。”

“我沒工夫。”阿绫白他一眼。

賴朝不太高興,“你有空給小松做衣服,怎麽就不能給我做?”

“你少擡杠,我是他娘,又不是你娘,再說,你不怕穿別的女人給你做的衣服,我還怕有人找我麻煩呢。”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指的是誰,賴朝毫不在意,“你說這個?你不也是我娘嗎?我穿你做的衣服正合适。”見阿绫杏眼圓瞪要發作,他又涎着臉靠近她,“好阿绫,你就給我做一身衣服吧,以前你給我做的穿不了了,現在不穿你做的衣服,我不舒服,你就再辛苦一下。我今天給你帶好東西了。”

阿绫挑挑眉,“那得看是什麽好東西。”

賴朝笑道:“你肯定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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