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希次郎很聰明哦。”

對不住了鐮倉公,信,已經送出去了。

☆、規矩,規矩很重要

阿绫知道,賴朝是一個做事謹慎,考慮周詳的人,他知道自己不會輕易放棄,一定會提防自己向外傳遞消息,而剛從博多回來,差點将自己帶回家的陳和卿,肯定就是他的主要防備目标。因此,她在賴朝眼皮底下,玩了一次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首先,她讓希次郎幫忙,當着萬壽的面,讓小松帶他去放風筝,這樣的話萬壽肯定也會想去,也就免了賴朝派其他人跟着他們,自己兒子的話,他更相信。

其次,讓小松暗地裏弄壞萬壽的風筝,然後中途綁上修風筝用的彩帶,依次為號,告訴陳和卿那邊的人可以執行約定好的計劃。沒多久,小松他們面前就出現了一個叫賣豆大福的人,其實是陳和卿早就安排好的。希次郎故意摔倒,大哭,小松趁機提出要給他買豆大福和紅豆湯,而希次郎也偷偷拿出阿绫交給他的紙條,在把碗還回去的時候,一起交給了那個人。

最後,由陳和卿安排,出現一個看似幫助小松傳信的人,其實是用來迷惑他人,或者說,用來迷惑萬壽的。當然,做戲要做足,要看起來像是偷偷傳遞消息,這樣才不會引起賴朝懷疑。而剩下的事情就全如阿绫料想那樣,賴朝派人在出城路上蹲守,攔住了要送信的兩人,截獲了所謂的信函,其中一人趁亂逃跑,回去報信。陳和卿接到信後,馬上讓他人将信送出,同時派人去賴朝府邸抗議,這才有了阿绫持棍找賴朝算賬的戲,當然,這也是做給別人看的。

總之,鐮倉公白挨了打,信還沒攔住,也挺可憐的。不過想想他逼着自己在副将丸和萩子孩子中二選一的殘忍,阿绫強迫自己把心中那一份同情扔到一邊。

阿绫要傳遞的消息,确實是送給京城晴子的,內容卻很簡單:找到阿绫義兄藤原成範,請他在朝中元老藤原經宗面前提一個孩子,那個孩子叫平宗實。如果一旦那孩子落入鐮倉手裏,請他救他一命。

要說藤原經宗其人,也是一個妙人,在阿绫看來,是一個為人處世相當圓滑的人。當年平治之亂,要求處置自己義父信西入道的人中就有他一個,後來因不喜藤原信賴的為人,轉投平家。後白河當年被信賴等人軟禁,恨他們恨得要死,竟打破刑不上大夫的慣例,對經宗等人用刑,後判處流放。不到兩年被召回,當然這裏面也有平家的幫助,但是,同樣都是當年要求處置信西,後向平家倒戈,并一起被流放的人,當年的葉室惟方是隔了六年才被赦免,且回京城後就再也沒有涉足政壇;而藤原經宗卻是一路官運亨通,而且,在二條天皇去世後,原本是天皇派的他及時向後白河表示了恭順的态度,贏得了後白河的好感不說,與平家相處也很融洽,在政事方面與平氏一門可謂是相輔相成。由于他的資歷長,比九條兼實,松殿基房等人年紀都要大很多,在朝中地位也是不容小觑,可以說是國之重臣,不要看賴朝現在勢頭正足,但見到他,也要給幾分面子。

阿绫找上他的原因很簡單,一,他是個聰明人,阿绫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覺其說話辦事滴水不漏,如果不想找麻煩,就絕對不會留下話柄;二,他與平家關系不錯,平家對他也曾是幫助很大,而且平家落難,他也沒有落井下石,人品可見一斑;三,藤原成範與其私交甚好,可以稱得上忘年交;四,也是最重要的,七郎宗實在三歲的時候,曾認他作為義父。

叫了您一聲爹,就得做當爹的事,您說是吧,經宗大人?

宗實的事情大概有了眉目,副将丸的事情怎麽辦呢?還有萩子的孩子……

阿绫在想事情,希次郎坐在一邊習字,心裏有小小的驕傲。前幾次都是因為自己,绫姨不能回家,現在終于能幫绫姨做好一件事了,他很開心。

寫好一張,他拿着它向阿绫跑去,在阿绫面前高高舉起,一臉求誇獎的表情。阿绫忍俊不禁,親親他,“寫的很好,可以稍微休息一下。要不要出去玩?嗯,去看看伯父在忙什麽好不好?”

“嗯!”小家夥牽着阿绫的手,笑得燦爛。

沒走多遠,就看那邊賴朝迎面而來,阿绫看看希次郎:嗯,很好,不用去看你伯父了,人家找上門了。

抱抱侄子,給他拿了新玩具讓他去玩,賴朝就進屋與阿绫說話。他最近煩心事比較多,先是阿绫這邊鬧別扭,又挨了人家一悶棍,然後手下的武士也開始有些不聽話,起因就是因為問注所的設立。

要問賴朝為什麽要一手創立問注所,全是因為這幫子手下簡直就是一群土匪。武士不是貴族,很多都是鬥大字不識一籮筐,有道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武士們遇上事不是跟人講道理,而是太刀上見真章。看好你的東西了,管你要你不給,那就一個字:搶!老子跟你有仇,直接揮刀,三下五除二宰了了事,甭特麽廢話!真是要多幹脆有多幹脆。

他們是幹脆了,賴朝卻頭疼了。要知道現在不比以往,武士們不窩在小山溝裏數星星了,一個個出來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再像以前那麽魯莽行事只會招來罵名,尤其是現在雖然戰事已平,但根基還未穩,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着自己的麻煩,稍有不慎就會變成下一個平家,但手下這群眼皮子淺的要死的家夥卻根本不考慮他的苦衷。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堂堂一将軍,成天處理着不是甲搶了乙的地,要不就是乙去尋仇砍了甲,這些芝麻大點的事情,他還有那麽多事都不能好好做,每天不勝其煩,恨不得一刀把這些王八蛋砍了,天下太平。所以他咬咬牙決定:成立問注所!用規矩管教一下手下這群快要脫缰的野馬!

但事情沒那麽簡單,這幫子莽漢自由慣了,突然出現什麽條條框框要限制他們的行為,自然是頗多抵觸,雖然不敢明着對抗吧,但也頗有非暴力不合作的意思。作為問注所第一任執事的三善康信直接地感受到這一點,便去找他的上司賴朝商議。

聽完屬下的報告,賴朝覺得頭疼,同時又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莫非是因為他們是武士,就該聽之任之?他在心裏知道這是不對的,但是面對着手下人的不合作,尤其是裏面還有一些老資歷,他要是不為難,也是不可能的。

“三善建議,規矩可以立的松一點,這樣手下的抵觸會小一點。”賴朝揉揉太陽穴,一臉疲憊,“你覺得呢?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阿绫手托香腮,眨眨眼睛,“你心裏已經有想法,何必再來問我?”

“總要聽聽的,畢竟你對這件事而言是個局外人,說出的話會更中肯。”賴朝笑道。

“我理解三善大人的苦衷,關東武士行事自由,突然被束縛肯定會有不滿,而且三善大人是最直接接觸他們的人,他勢必是要碰一些釘子的。”見賴朝沉默不語,阿绫笑了一笑,給他剝了一個橘子,“但是,如果要問我的意見,我贊同你的的想法。”

“哦?”賴朝眼睛亮了一下,接過橘子往嘴裏丢了一塊,“我的想法如何?”

阿绫白了他一眼,“從清盛入道開始,武士地位漸漸提升,但在貴族公卿眼裏,武士依然是粗魯的代名詞,尤其是關東武士。”她笑了一下,“你雖然出身京城,但現在身為關東武士的首領,就算你手下那些家夥不在乎名聲,可你在乎,因為你現在是鐮倉公,而且是堂堂二品大将*,你會允許你的手下肆意妄為,敗壞你的名聲?所以,問注所是勢在必行。三善大人的建議不是沒有道理,但古往今來,我只聽說有人怕規矩立不細致,沒聽說故意立一個寬松的讓底下人鑽空子的,那要不要這個規矩又有什麽區別?你何必費那個腦子?你的手下很少有人是傻瓜,你以為他們會看不到你留的空子?而且別怪我說話難聽,他們一不滿意你這邊就妥協,這樣的事他們會重複做的。”

賴朝面色一冷,手指敲擊桌面,良久,沉聲說道:“我怕如果過于強硬,人心就散了。”

“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把他們湊到一起的,有些話不好說太多。但是我覺得,你多慮了。”阿绫整理一下衣袖,“如果說現在是戰時,可能要考慮不要激怒他們,免得成為一盤散沙;但是現在不是,雖說大局還未完全穩定,但是也快了。要說現在日本誰能與你抗衡,也就是奧州了,但是那位老人家對于這些事情不感興趣,所以也就只有你了,你的那些武将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不會輕易跟你作對。更何況他們已經取得如今的地位,包括領地莊園等財富,如果領兵鬧事,可能什麽都沒有了,他們不會做賠本生意。”她說:“不過你考慮的不是沒有道理,對于一個從來沒有規矩可言的人,如果一下子把他手腳綁上,恐怕會引起反效果,你有沒有考慮過,用循序漸進的方法來做。”

“循序漸進?”賴朝皺皺眉,“如同三善建言一般?”

“不一樣。”阿绫搖搖頭,“比如說,同樣都是偷竊,偷一個蘋果和偷一個錢包處罰不同;同樣都是殺人,見財起意肯定要比被逼無奈懲罰要重。規矩要細致,但是根據情節輕重,可對應不同的懲罰。就算都是死刑,還有形形色色的死法呢,我明明只是打了你一耳光,卻跟奪人性命一樣被判處流放甚至斬首,不反才怪!把這些規矩立起來,你的那群武士會自己衡量自己的言行的。”

“你說得對!”賴朝連連點頭,笑着握着阿绫的手,“多虧有你,我怎麽就沒想到呢?”

“你少來!”阿绫沒好氣地說:“其實你早就想到了,只是想借我口說出來而已!”

“那你是冤枉我了,我只是不贊同三善而已,你說的這些可是真的沒想到。”賴朝喂了阿绫一瓣橘子,看着她說道:“還好有你。”

阿绫只覺得覆在手背上的那只手熱得發燙,便不自然地抽回手,“說的好聽。還有,天氣那麽熱,別靠我那麽近!”她紅着臉推了他一下,起身,抱住了拿着一支繡球花撲向她的希次郎。

感受着手心中殘留的嫩滑觸感,賴朝微微一笑,看着女子與自己侄子嬉戲。突然想起一件事,雖然知道這時候說肯定會讓氣氛急轉直下,但是,他無法回避,她也無法回避。

“那件事,你考慮的怎麽樣了?”他問:“那兩個孩子,你選誰?”

阿绫身體一僵,冷冷地回頭看着賴朝,“這是你對我剛剛給你建言的報答嗎?”

賴朝低下頭,“這是兩回事,阿绫。”他說:“有件事,就算我不說,義經也會告訴你。”他把頭別過去,不敢看她的眼睛,“平宗盛和其子的判決已下,為斬首,下個月行刑,義經監斬。”

阿绫握緊了拳,身上發冷。

“還有,東大寺那邊,我無法再敷衍他們,只能決定将平重衡交給他們處置。時間,跟他兄長差不多同時。”

阿绫“哈”了一聲,看着他,面上不知是哭還是笑,“我記得某個人一直在說很欣賞重衡,不忍殺之;到頭來,這把刀還是要揮下去嗎?”

賴朝默然地看着阿绫剛剛插好的繡球花,上面還帶着晶瑩的水滴,夕陽的餘晖打在上面,折射出的光亮讓他眼中一痛,良久,他說:“阿绫,我記得我說過,很多時候,我不僅僅是我自己。”

阿绫瞪着他半晌,一言不發,拂袖而去。希次郎拿着玩具,茫然地看着阿绫的背影,再看看伯父,賴朝勉強笑笑,摸摸他的頭。

阿绫一口氣跑到院子裏,胸口好似有一塊大石讓她喘不過氣來,眼前的景物仿佛罩了一層水霧,霧蒙蒙的讓人覺得不真實。宗盛,重衡,清宗……她祈禱過無數次,希望老天開恩留他們一條生路,卻還是難逃一死,即使這個結果是自己預料中的,卻還是讓她心口如針紮一般痛。

副将丸,那麽小的孩子,萩子的孩子……

要做些什麽,必須要做些什麽!

“绫姨?”身後傳來一聲呼喚,阿绫緩緩回過頭,看到義經擔憂的雙眼。

“是牛若啊。”阿绫扯扯嘴角,“你回來了?”

“是,绫姨,您沒事吧?”他扶住阿绫,同時對身後的人說:“您先回去,我們改日再說。”

阿绫這才注意到義經身後的人,只見是一個年輕男子,中等身材,看着很結實,皮膚黝黑,五官普通但眼睛卻很亮。“這位是……”她問。

“在下河越重房,見過绫夫人。”那人欠身問安,聲音低沉。

“原來是重房大人。”阿绫點點頭算是見過,突然意識到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便問:“請問重賴大人是您的……”

“家父。”男子笑笑。

阿绫不由睜大眼睛,原來是牛若的大舅哥啊。

“绫姨,您臉色不好,我扶您去休息吧。”義經對大舅哥點點頭,扶着阿绫向梨花院走去,“我也有事,想跟您說。”

“你如果是要說監斬宗盛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阿绫淡淡地說。

“绫姨……”

“他們早晚有此一劫,我也無能為力。但我在想,副将丸那麽小,他怎麽辦……”阿绫眼眶發澀,“他還只是個孩子啊……”

阿绫與義經邊走邊說,誰都沒有看到,本來應該已經離開的河越重房一直靜靜地站在原地,看着阿绫的背影,凝視甚久。

作者有話要說: 問注所算是鐮倉的早期執法機構,但當時并沒有正式的法律條文約束武士的行為,法律真正出臺是在這之後過了很久的事情了。

☆、一聲叔父,等得好辛苦

元歷二年五月下旬,一支宋商隊伍進入鐮倉城,據該隊領隊說,他們原本是屬于绫家商隊,但绫家商隊首領是親平一派,素與平氏一門交好。如今平家倒臺,首領的意思是只盤踞博多,不與源家來往。但其中有一些人認為,既然已經換了天下,那就審時度勢,換一個合作夥伴未嘗不可,畢竟他們又不是這裏的什麽忠臣孝子,只是商人而已。何況他們已經在日本經營甚久,丢掉實在可惜。雙方争論甚久,誰也說服不了誰,親源派便從绫家商隊分出來,自成一派。這次來鐮倉的人,就是親源派的代表。賴朝聽後連連點頭,表示不管是親近哪一方,

商人就是商人,而且還不是本國人,與源平之戰無關,鐮倉需要你們變得更繁榮,你們也需要賺取更多的利潤,各取所需嘛。

領隊聽後連連點頭,指了指身邊的一直低着頭不說話的年輕人,“二品大人,小人因為事務在身,這段時間會經常不在城中。有事您可問他,不要看他年紀輕,做事還是有章法的。”

賴朝意味深長的笑笑,“有勞。”

待屋內沒有外人,賴朝笑看着那個年輕人,“海平,我知道是你。”

年輕人擡起頭,笑了一下,“二品大人,別來無恙?”

被這一聲“二品大人”叫的心裏有些發堵,賴朝勉強一笑,“海平,不是外人,你不必如此生分。”

“今非昔比,當年的賴朝叔父如今已是聲名顯赫,我又怎敢造次?”海平笑了一下,“萬一惹了您生氣,也回不成家,那就得不償失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會提這個事情。”賴朝無奈搖搖頭,“我也沒什麽好解釋的,未征得你們同意就把你母親帶回鐮倉,确實不妥,但是,如果正常手段能做到的話,我又何必做這種費力不讨好的事情?”

海平挑挑眉,“二品大人,您是何想法,晴子已經跟我說了。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有些事情,講的是你情我願,這麽長時間,有些事情也許您已經很清楚了。而且恕我直言,您家那位,不是什麽省油的燈。”他冷冷一笑,“如果您的心思被發現,她倒不會把您怎麽樣,可是卻會把另一個人怎麽樣。您家裏鬧成什麽樣子與我無關,但是如果牽連無辜——呵呵。”他看着賴朝說道:“二品大人,我們只是本本分分生意人,不想惹禍上身,您能不能行行好,放我們一條生路?”

賴朝越聽臉越難看,到最後竟是坐立不安,他尴尬地說:“海平,話不要這麽說,有些事情既然你已知曉,也該明白,我一定會保護她萬無一失,不會讓她受一點傷害。”

“是嗎?”海平唇角上揚,“二品大人,龜夫人還好嗎?”

“咳咳!”賴朝掩飾一般拼命地咳,見海平似笑非笑,扯了一下嘴角,“這是,不一樣的……”

“如何不一樣?不都是男女歡愉那些事嗎?”

“海平!”賴朝剛要發作,卻見對面年輕男子面上雖帶着笑容,眼裏卻有怒火閃現,便在心地嘆了一口氣。人家是母子情深,自己有什麽資格指責呢?而且本來就是理虧在先。

“海平,我一定會護得她平安,即使我自己出事,都不會讓她出事,這一點,我跟你們保證。”賴朝無奈一笑,“她是你們的至親,對我,又何嘗不是?”

海平眼神黯了一黯,“母親從以前就告訴我們,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承諾。人心是會變的,承諾,也會。”見賴朝要說什麽,海平欠欠身,“二品大人,在下想拜見母親,不知可否得到您的準許?”

賴朝嘆口氣,頹然揮揮手,“去吧,她在等你。”

見到分別一年多的長子,阿绫很高興,捧着長子的臉重重親了一下,小松坐在一旁看着,眨眨眼睛。

畢竟是個成年男子,被當衆這麽親一下肯定會有些不好意思,但海平也是思念母親,就由着她了。見弟弟在一旁看他,便刮刮他的鼻子,“怎麽?不認識哥哥了?”

“認識。”小松皺皺眉,“認識也不會親你。”

周圍侍女竊笑,海平作勢要打,小松連忙躲在姐姐後面,伸伸舌頭。

晴子還要晚一些到鐮倉,母子四人便先團聚,在一起說了一會兒話,萩子因為要安胎,阿绫便讓她先休息。

“我聽說,宗盛叔父的行刑期,已經定下來了?”海平問:“重衡叔父,也是難逃一死?”

阿绫咬咬嘴唇,閉上眼,點點頭。

“不僅如此,”小松低聲說:“還有一件事,大哥您是不知道。”然後就把源賴朝逼迫母親在姐姐未出生的孩子和副将丸之間選一個的事情說了一遍。海平聽完後,眉頭緊鎖,沉默不語。

“當初戰事雖尚未結束,但我也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把你叫來,是為了有些事情處理更加方便。我也不怕告訴你,那一位,現在防着我呢。”阿绫冷冷一笑。

“這是必然的。”海平笑了一下,“母親您有什麽計劃?”

“你宗盛叔父和清宗,源賴朝是絕對不能留的,我也無能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他們死得有尊嚴;但是副将丸,還有你重衡叔父,我想試一試。”阿绫目光冷如冰淩,“宗盛他們的監斬官是牛若,副将丸還有重衡的不知道是怎樣的,先去調查清楚,我們同時着手,多砸些錢也是值得的。我一貫不喜歡見血,但如果明的不行,那就來暗的!”

“知道了。”海平點點頭。

“不要怕花錢,孔方兄都是身外之物,有錢能使鬼推磨。”阿绫靠在墊子上,“你們這次來,打點什麽的都需要錢,尤其是北條家。”她冷冷一笑,“就是那個牧夫人,看見金銀珠玉比見了親娘都親!她那邊雖然令人生厭,但北條家可是鐮倉禦臺所的娘家,發起脾氣來連源賴朝的面子都不給,小心為上。不過他家那個兒子,就是當年的小四郎,還是不錯的,至少比他爹厚道,嘴上不說,心裏自有思量,是個人物。你們曾有兒時情誼,而且他對小松一直很照顧,你與他多走動沒壞處。”

“娘您放心,我早就準備好了,而且這次我還打算拜見一下政子夫人。”

“帶給女人的禮物,你準備了多少?”阿绫突然問道。

“為了以防萬一,我多準備了一些。”海平說。

阿绫沉吟片刻,“拿出一份來,加上送給孩子的東西,偷偷送給那一位。”她咂咂嘴,“侍候他的一個侍女,叫大進局的姑娘,肚子裏懷了他的種,被偷偷送到外面養起來了。記得送東西的時候別當着政子的面,否則,嘿嘿!”

海平一愣,想起剛才某人做出的承諾,心底發出一聲冷笑,“是。”

“去看看牛若吧,你們兄妹二人跟他關系都不錯,他救了萩子。還有,找時間,去看望一下你德子姑姑。”阿绫面色一黯,神情哀傷,“她跟你重衡叔父的妻子,輔子夫人關在一起,不知道會有什麽結果。但是身為一個母親,看着自己孩子死在面前卻救不得,是什麽樣的心情?萩子經常去看望她,據說雖然活着,但,也跟死了沒什麽兩樣。”

海平低下頭,沉聲說了一句:“我知道,娘。”

晚上,義經他們也回來了,見到兒時夥伴很是高興,拉着海平的手說個不停。

“你妻子怎麽沒有來?”義經問。

“她不方便,家裏安胎。”海平笑笑,神情雖平靜,眼中的喜悅卻是遮不住的。

“真的?!”義經看着養母,見養母微笑點頭,連聲道喜,“真是個好消息!聽說你現在有兩個兒子,這第三個希望是個女兒,兒女雙全!”

“借你吉言。”海平笑道。

小松看着他們,突然問道:“哥哥你也習武,你與義經兄長誰更厲害?”

“當然是義經兄長了,誰能比得上戰神源家九郎呢?”海平笑着摸摸弟弟的頭。

“口說無憑,你們比試一場吧!”少年興奮地說。

海平和義經見他眼睛冒光,失笑道:“讓我們比試,你在一邊看戲?想的真好!”

少年不甘心地纏着兩位長兄,企圖讓他們兵戎相見,已經休息好的萩子和阿靜幫着收拾晚宴的席面,阿绫看着希次郎在身邊玩耍,梨花院一派其樂融融。

賴朝遠遠望着這一切,駐足不動,政子站在一旁,猶豫着問道:“大人,您……”

賴朝低下頭,勉強笑了一下,“政子,你帶着孩子進去吧,我有事要處理。”

“大人,”政子知道丈夫是怕他進去後徒增尴尬,勸道:“绫夫人特意說了讓我們帶着孩子過去,您要是不去,怕是不好。”

“我進去後,他們反而拘謹。”賴朝搖搖頭,神情流露出幾許無奈,“你去吧,我就算了。”

今天是她與家人團聚的日子,自己何必讓她不開心呢?

就在他轉身要走的時候,身後響起腳步聲,他回頭一看,卻是阿绫身邊的侍女紫蘇,只見她向他們敬禮,一臉平靜地對着他說道:“二品大人,我們夫人讓奴婢原話告訴您:餐桌上不多您一雙筷子,您要是原路折返的話,她可不會特意把飯菜給您送過去的,您看着辦。”

“噗嗤!”政子禁不住笑了出來,賴朝哭笑不得,道:“我是怕進去後,大家不能盡興。”

“我們夫人說了:盡興與否是他們的事,與您無關,您只要吃飯就好,又不是未出閣的姑娘,還怕人見了吃相不成?”

賴朝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政子拉拉他的袖子,笑道:“大人,進去吧。”

賴朝一咬牙,把心一橫,帶着妻兒走了進去,正如他所料,他一踏進房間,原本歡笑的人們立刻安靜了下來,向他行禮,規規矩矩坐在座位上,面上帶着有禮卻又有些疏離的笑容。

賴朝心中苦澀一笑,卻還是坐在阿绫為他準備的座位上。見此,阿绫只是微微一笑,說了一聲:“開席吧。”暗地裏對小兒子使了一個眼色,小松會意,帶着希次郎和一些小孩子一起嬉鬧,氣氛很快就融洽起來。賴朝對阿绫舉杯,以示道謝,阿绫微微一笑。

晚宴結束,阿绫送賴朝一行人出去,見海平正在與義經談笑風生,皺了一下眉頭,“他怎麽還住在這裏?他沒有自己的地方嗎?”

“你說牛若?本來今天是要搬回去的,這不海平來了,就多住幾天而已。”阿绫白了他一眼,“再說這是我的地方,我想留他住幾天就住幾天。”

賴朝咬咬牙,“好吧,随你喜歡。”

“當然随我——萩子,你怎麽出來了?”

賴朝看着那個一身水色小挂的年輕女子向自己走來,因為身體不便,只能微微俯身當作行禮,他笑道:“萩子,你是找我?”

“是的。”萩子看着他說道:“還請二品大人準許,妾身想去與丈夫同住,一起照顧父親大人。”

“不行!”賴朝面色一沉,想都不想直接拒絕,餘光見阿绫也是一臉驚愕,便知道這是這丫頭自己的主意,“萩子,你現在情況特殊,還是留在你母親身邊為好,她能更好照顧你。”

“二品大人,妾身知道,妾身丈夫和父親命不久矣,您不讓妾身前往是是怕妾身傷心過度,危機腹中胎兒。但正因為他們時日無多,妾身才更要去,妾身不想連丈夫最後一面都見不到,更不想讓孩子聽不到他父親的聲音,妾身會保護腹中孩子,也會保護自己,如果真的有什麽萬一,只能說上天要讓我們一家團聚。”

“萩子夫人!莫要說這些!”政子在一旁聽着,心裏也被他們夫妻情深所打動,卻也更擔心萩子和她孩子的安危,“大人也是為了你好,萩子夫人,你就不要去了,如果真有什麽意外,绫夫人也會很擔心的。”

萩子不說話,轉頭看着阿绫。阿绫嘆口氣,“你是打定主意了?”

“是的。”

“如真是這樣,那你就去吧。”

“阿绫!”賴朝面上浮現怒容,低聲說道:“你這是拿你女兒的安危開玩笑!”

“如果我不讓她去,跟殺了她無異。”阿绫轉過臉去,“讓她去吧。”

“你!”

“賴朝叔父,請您成全!”

賴朝愣住了,他看着面前女子含淚的雙眼,無奈地笑笑,說道:“這是你來這裏這麽久第一次叫我賴朝叔父,卻是為了這件事。”

萩子看着他的眼睛,“請您成全!”

賴朝看了她良久,最後長嘆一聲:“也罷!就随你吧,否則按你的性子,肯定也會偷跑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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