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3)
生土長京城人,懂得京城人的情調,沒幾天就把生于山野長于山野,目不識丁的木曾義仲比的沒影,成了後白河身邊的近臣。除了成為後白河的寵臣之外,他還有意結交義經,成了義經眼中的好叔叔,私交甚好。
但在賴朝眼裏,他可不是什麽好叔叔,軍事才能匮乏的源行家在戰場的戰績可謂一個大寫加粗的慘,鐮倉派包括賴朝對他都是頗有微詞,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些話很快就傳到源行家耳朵裏,他心中對鐮倉一派的怨恨也是與日俱增,索性就只親近義經,對于賴朝他們則是愛理不理,表面上保持中立,實際上小動作恐怕也沒少做。而他這一行徑,自然也引起了賴朝的不滿,讨伐之意也是愈加強烈。終于有一天,他決定,出兵征讨,選擇的将領,就是義經。
義經的反應很簡單:不去。理由是身體不好,病了。
聽了這話,賴朝冷冷一笑,派人把異母弟弟強行帶了過來,當場質問他:軍令如山,你源家九郎何德何能可以違抗軍令?!
義經也是個硬脾氣:自從源平合戰以來,我身上的舊傷就沒有好完全,時不時就要複發一次,難道二品大人是要我冒死帶傷出征?!
兩人一來二去,竟這麽當着衆人面吵了起來,到最後義經喊了一句:
行家叔父何錯之有?!竟然要出兵讨伐!是不是在二品大人的眼裏,有功之臣都是反賊?!
聞聽此言,賴朝二話不說,拔出佩刀劈頭向義經砍去,義經連忙一躲,險險逃過一劫。見自己撲了一個空,賴朝追上就要補第二刀,被義時和藤九郎一邊一個生生拽住,連聲勸慰。賴朝面色鐵青,放下太刀,餘怒未消,下令沒收了義經全部封地*,将他趕了出去。
義經悲憤地跑到阿绫那裏,張口第一句就是:兄長大人要殺我!
阿绫吓了一跳,聽完原委以後,心平氣和地讓一臉委屈的養子來到自己身邊,靠在懷裏,拿出教導希次郎他們讀書的竹板,劈頭蓋臉将義經一頓痛打,直到竹板打折為止。小松坐在一旁,轉過臉去,實在不忍目睹。
打完後,阿绫把竹板一扔,對着更加委屈的養子說:“你什麽都不用說,我也不想聽,我已經快被你氣死了!你給我到裏屋面壁去,什麽時候想明白了什麽時候出來!”
聽說義經被她打了一頓,賴朝看着她,“你也認為,他這件事做錯了?”
“身為将領,違抗軍令,一錯;身為部下當面頂撞主公,二錯;身為幼弟,不為長兄着想,不講兄弟情誼,三錯。”阿绫冷冷地說:“就憑他做的這件事,你的處置一點都不過分。”
“難得。”賴朝驚呼,“你既然不為他說話?”
“你希望我為他說話?好,那我說一句。”她面對着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賴朝笑而不語。
“果然,”阿绫冷笑,“你就是想要逼着他反抗。”
“他可以選擇聽從軍令,這也說不定是他回到鐮倉中樞的好機會,他自己沒要,為何要怪我”他無辜地說。
“你明明知道他不會,你明明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
“那是他的問題,與我何幹?”賴朝打斷她,看着她的眼睛,說道:“阿绫,我知道你想說他就是一個孩子,個性單純,我承認,這是他的優點,但這也是他的缺點。因為他不谙世事,就可以做什麽都被容忍嗎?沒錯,他天賦異禀,但也正因為如此他更加可怕!一個擁有出衆軍事才華的孩子,誰知道他會幹什麽?!而且,我是一個主公,我要的不是純良的孩子,而是聽話的部下,是能在我號令之下,将手中的刀對準敵人的部下,而不是随時随地都會反抗我的所謂奇才!”
阿绫瞪着他看了半天,突然喊了一聲:“紫蘇!!!”
作者有話要說: 梶原景時曾說義經:一看就知道你不是做主公的料!雖然這裏面有負氣的成分,但不能不說,源義經是個軍事天才,但在為政和人際關系上,真的不怎麽着。而且鑒于他以前的表現,哪一個老板對于這樣的員工,都要掂量一下吧。
☆、非禮啊!!!
門口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咚”的一聲悶響,門被大力拉開,紫蘇手持木棍,氣喘籲籲出現在門外,“夫人,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你還問?!二品大人到了這麽久,怎麽連杯茶都沒有?禮數跑哪裏去了?!”阿绫瞪了她一眼。
“嘎?!”紫蘇愣住了,為什麽是這件事?她還以為夫人被源二品非禮了呢!
“看什麽?還不快去!”阿绫沒好氣地說:“還有,院子裏新結的葡萄,拿下一串,給二品大人嘗嘗鮮。”
“……是。”紫蘇尴尬地走了,這個,誰還記得今天太陽打哪邊出來的?
賴朝饒有興致地看着侍女倉皇而去的背影,咂咂嘴,“她手裏拿根棍子,莫非是用來打我的?”
阿绫撇撇嘴,不說話。
很快,茶被重新煮好,一顆顆珠圓玉潤的葡萄如同上等的紫色翡翠,滿滿地盛了一碟,同時,一盤精巧的點心也被送了上來,阿绫挑挑眉,紫蘇忙道:“是小松公子差奴婢去小廚房,拿了新做出來的點心。”
阿绫笑笑,揮手讓她退下。
“真是難得,”賴朝剝了一顆葡萄,放在嘴裏細細品嘗,一臉享受,“那些小家夥一直在說你園子裏的葡萄有多好吃,我到今天才混到一顆,實在可憐。”
阿绫瞥了他一眼,“你兒子每次都說要拿回去幾顆慢慢吃,當我不知道是給誰的?”
謊言被拆穿,賴朝也不在意,“這應該是你到鐮倉之後,對我最好的一次吧。”他取笑道。“為什麽呢?為了義經?”
“跟他無關。”阿绫看着樹上漸染霜色的樹葉,目光哀傷,“是我覺得自己,沒有教好他。”
賴朝頓了一下,看着她,不說話。
“這孩子的性格,我不是不知道,我是看着他長大的,我能不清楚嗎?”她幽幽嘆口氣,“可我總想着,他還是個孩子,還小,等見的世面多了,總會長大的,那些小毛病,也會改掉的,所以也就一直由着他去,到了最後,落到了這般地步,是我的錯,我怎麽對得起常盤夫人?虧我還是他的養母,教育孩子都做不好,實在失敗。”
“阿绫,你沒有錯,你只是犯了為人父母都會犯的通病。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誰說你教育孩子都做不好?你看看你的幾個子女,無論是男是女,都是端正大方之人,為人處世上也是有口皆碑;你再看看你教的學生,涼子也好,政子也好,包括希次郎和萬壽也好,你覺得哪一個拿不出手嗎?政子一直在跟我說,自從你來了之後,萬壽就變化很大,不再像以前一樣頑劣貪玩,越來越懂得禮數,也知道用功。你能說,這不是你的功勞?”賴朝拉着阿绫的手,安慰道。
“那為什麽牛若我就沒教好呢?”阿绫紅着眼圈問道。
賴朝嘆道:“阿绫,你不是沒教好,你是根本沒教啊。”
阿绫愣住了。
“平治之亂後,我們這幾個兄弟,處境最好的應該就是義經。他當年在平家,想來也沒吃什麽苦;七歲以後雖然到了鞍馬寺,但據說住持一直對他很照顧,還有你經常去看他,算是很幸福了。後來去了陸奧,藤原秀衡對他也是倍加器重,更不會吃虧。一直都順風順水,人心險惡,世道艱難,他是一點都不知道,更別人與人相處那些陰謀陽謀,肯定也不會。就算有你在,但你每次去看他,肯定也不會提你以前遇到的煩心事。論起年齡相仿的人,你看看你的孩子,”他豎起手指,“海平在你身邊長大,有些東西可謂是耳濡目染,做起事來就是另一個你;晴子性格沖動,但做事粗中有細,從小就知道她不是好欺負的;萩子看似性子柔弱,但心中也是明鏡一般,很多事情只看破而不說破;小松年紀最小,但為人處事方面,是連義時都贊不絕口。”他拿起一塊梅花狀豆糕,“就拿這盤點心來說,義經的年齡可以做他叔叔,但你想想他會讓人特意送上一盤嗎?更別說大戰之後他第一次回鐮倉時候,那次宴會上的某些事,如果不是因為有你和小松,會變成什麽樣?”
阿绫越聽越想哭,“說到最後,還是我錯了?我為什麽不教他呢?”
“你看你,我又沒說什麽。”賴朝見她真要哭了,無奈一笑,伸手攬住她的肩,“他落到這般境地,錯不在你。就算你們什麽都沒有教他,他投奔我以來,大大小小的仗也打了不少,見識也該夠了,你看看他,跟你當初見他有變化嗎?不說別的,就拿跟平家決戰那次來講,我千叮咛萬囑咐:保護好安德天皇,保護好二位尼夫人,保護好三件神器。我不止一次跟他這麽說,結果呢?二位尼抱着天皇跳了海,三件神器只拿回一件,我還要費盡心思去找。本來都想好的計劃不得不改變,我說的話他就當沒聽見,只按自己想法走,我行我素,與以前有什麽區別?他自己都不想改,與你有什麽關系呢?”他剝了一顆葡萄送到她唇邊,“好了,不要自責了,你一直都是一個稱職的養母,誰也挑不出什麽。”
咬了一半果肉,阿绫抿抿嘴,“你收了他的封地,下一步,打算怎麽處置他呢?”
賴朝笑笑,“我會怎麽做,取決于他想怎麽做。”
“如果我帶他向你當衆請罪,你會原諒他嗎?”阿绫拉着他的袖子。
賴朝好笑地看着她,“你覺得他會嗎,阿绫?”見女子眼圈又紅了,便又嘆口氣,“好好好,我依你,如果他來請罪,我就暫且放他一馬。”
“你真好。”阿绫破涕為笑。
賴朝苦笑,“這是你第一次跟我說這話吧。”他拉住她的手,看着院子裏的景致。
阿绫下意識想要把手抽回來,剛要做,便又停了下來。自從來到鐮倉,她對他真的很少給什麽好顏色,就算難得幾次示好,可能還帶着幾分僞裝,幾分算計;而看看他,除了不讓自己回家,還有逼迫自己在女兒的孩子和宗盛的孩子中選一個之外,對自己,對小松,真的是無可挑剔,甚至屢屢為了自己,改變他原有的計劃。他對自己的情感,如果說以前是一無所知,後來是朦朦胧胧,現在就完全是裝傻。這樣的男人,對自己不可謂不好,而且應該是很好很好,而自己如果遂了他的意,與他盡一次魚水之歡,是不是多少也能彌補自己對他的虧欠?
“賴朝……”
“嗯?”他轉過頭,“什麽事?”
阿绫垂下眼,笑笑,“不,沒什麽。”
自己是不是傻了?如果這麽做了,政子會怎麽想?這與當年對經子夫人所做的有什麽區別?
賴朝挑挑眉,“明明就是有話要說,卻吊人胃口,阿绫,這麽做可不對。”
“明明就沒什麽事。”阿绫羞紅了臉,“還不放手?讓別人看見像什麽話?”
“你不說,”他突然一把将她拽進懷裏,看着她眼睛,“我就不放。”
阿绫下意識回避他的目光,面上羞紅,更添幾許俏麗。由于保養得體,年過四旬的她無論從哪裏看,都不過是個年輕姑娘,甚至比政子還要年輕幾分。賴朝看着她粉紅的面頰,眸色一暗,強壓住想要吻上去的沖動,深吸一口氣。
“阿绫,你有心事,瞞不住我。”他說。
知道逃不過去,阿绫咬咬嘴唇,“賴朝,我有件事想要問你,你,是不是……”
“對啊,我是喜歡你。”賴朝笑了一下,輕聲說道:“從你還是涼子老師的時候起,也許,我就喜歡上你了。”
原本不是打算今天說的,其實他自己都不知道該怎樣去說,本想着自己就這麽一直對她好,她肯定會懂,甚至會感動,接受自己。但後來他發現,她真的就打算一直裝傻,只要他不挑明。他原本打算一直等下去的,可是,他等不下去了,每天看着她的身影在自己面前晃動,卻是只能看不能吃,他的忍耐已經到了一個極限,這對一個身體健壯,需求旺盛的壯年男子真的是一種折磨。他有妻子,外面也有蓄養的側室,可是就連她們也無法滿足自己的渴望,每一次交歡後的空虛和疲乏,都讓他覺得無力和悲哀,為什麽身邊人不是她?為什麽不是她?!他知道,除了她之外,誰都不行,只有她。
不等了!我等了太久了!就是現在,挑明!然後,要了她!
二話沒說,他拿出了打江山的氣勢,一把将心上人摁在地上,熾熱的吻不斷地落在女子的面頰上,雙唇上,頸上,雙手伸進女子的衣服裏,摩挲着她細膩的肌膚。
阿绫顫抖着,理智告訴她應該推開身上那個人,可心裏對他的愧疚卻又阻止了她的雙手,她咬緊牙關,說道:“就這一次,賴朝。”
正在為她寬衣解帶的男人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眼中布滿的情欲逐漸被清明所取代,他看着阿绫,嘆了一口氣,“我大概知道,你剛才的心事了。”他低下頭,在她唇上深深印了一個吻後,說了一句:“傻女人。”說完,幫她細心整理好衣服,自己也整理好身上的,站起身。
“你……”阿绫有些不明白。
“阿绫,你不用覺得虧欠我什麽,所以,也不需要你做什麽補償。”賴朝笑了笑,“而且,我要的,從來不是一晌貪歡而已。”說完,他轉身走出了房門。
阿绫眨眨眼睛,愣愣地坐在原地。這個,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是他的吻技,還是不錯的。
自從那天之後,兩人之間的關系就有了很大的變化,如果以前是一個若即若離,一個不敢越雷池一步,現在則是一個步步緊逼,一個做無力的防守。有外人在的時候,與以前一樣;一旦閑雜人等退去,賴朝就會以各種方式對阿绫進行挑逗,拉拉小手,摟摟小腰已經算不上過分了,時不時偷親兩下也勉強過得去,但是把手伸進衣服裏在身上各種亂摸,甚至在敏感部位各種捉弄,就真的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你……你別……”剛想推開他,卻又無力地癱軟在他懷裏,幾天下來,他已經熟悉了她身體的每一處,包括最脆弱的地方。
“我的小心肝,你也可憐可憐我,”他将阿绫抱在懷裏,手上動作不停,感受着女子在懷裏顫栗,表面上風平浪靜,其實身體某部分早就快要炸裂,“每次從你這裏出去,我都要花好長時間瀉火,我也很難過。”
“那你停手……停手……就行了……”她喘息着,帶着一絲哭音。
“停不了,見到你就忍不住,這可不怪我。”
“你混蛋——嗚!”還未說完的話淹沒在他的吻中,她無奈地與他唇舌交纏,身體也羞恥地到了一個頂點。
“卑鄙!無恥!”事後,阿绫不甘地指着他罵,這已經成了一個習慣。
賴朝撓撓頭,“阿绫,你每次都是這些話,換個新鮮的吧。”
“無賴!”
“這個,貌似也耳熟。”他摸摸下巴。
“你!”
“寶貝,你要是想接着罵我,能否幫我安撫一下,他?”他一臉壞笑地指着某個部位,“這樣你解氣了,我也舒服了。”
“滾!”阿绫惱羞成怒,一個靠墊砸了過去,“自己解決!”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二品大人終于嘗到肉!雖然還沒實際吃到嘴裏。
☆、你生的孩子,你自己養!
自從那次與賴朝發生激烈沖突之後,義經就消沉了許多,阿绫看在眼裏,急在心上,想讓他去請罪的話也是說不出來,但是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結果會更糟。她咬咬牙,還是決定跟他說明白。
“牛若,绫姨帶你去向你兄長請罪,好不好?”看着面前的養子憔悴很多,阿绫很是心疼,輕聲說道。
義經低着頭,不說話。
“還是,你在怨绫姨那次打你?”
義經搖搖頭,“沒有,我知道您是為我好,而且,那次我也确實太沖動了。”他低聲說。
“既然這樣……”
“绫姨,就算我去請罪,也沒有用了。”義經苦笑,“我跟兄長大人鬧到今天這一步,雖然不是不死不休,但也無可挽回了,無論我做什麽。”他低着頭,“那次兄長拿着刀砍向我的時候,我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殺意。我想那一瞬間,他是,真的想要我死。”
“牛若,”阿绫越聽越害怕,“你們畢竟是兄弟,血緣是切不斷的。聽話,跟着绫姨去請罪好不好?”
“绫姨,沒用的,真的沒用的。”義經搖搖頭,“您不用勸我了,我不會去的。”
“牛若,你這孩子怎麽那麽倔!”阿绫動了火氣,“你這樣子,是把自己往絕路上逼!”
“我不會走絕路的绫姨,”義經看着外面,眼裏閃過一絲決絕,“我不會坐以待斃的。”
“牛若……”見他這個樣子,阿绫心驚膽戰,她一把拉住義經的手,“你千萬不要做傻事啊!”
義經握住阿绫的手,勉強笑笑。
那天,她并不知道義經到底作何打算,第二天,義經就回到京城。從賴朝的口中,她知道她的養子跟源行家一直在偷偷來往。
“明明知道我要讨伐源行家,卻還與他交往甚密,他想做什麽?”賴朝冷笑。
“賴朝……”阿绫想要說什麽,被賴朝打斷。
“阿绫,這件事情你不要管了。”賴朝拍拍她的手,“萩子眼看就要臨盆,你多照看一下孩子吧。”
“可是……”
“好了。”賴朝笑了一下,“這件事我來處理,阿绫,你不要管了。”
很快,阿绫就知道了賴朝的處理方式是什麽。元歷二年十月十七日晚,一夥行蹤詭異的人鬼鬼祟祟潛伏在義經在京城的府邸周圍,他們共六十餘人,趁着月黑風高,砍殺了守衛,偷偷進入府邸,還未開始行動,就被弁慶發現,雙方殺将開來,最終還是義經一方取得勝利,夜襲的六十餘人全軍覆沒,為首之人,武僧土作坊昌俊被生擒,他供出,是源賴朝命他率兵攻打義經,目标為義經的首級。義經悲憤交加,一刀斬下他的首級,第二天就帶着這顆血淋淋的人頭,和源行家一起觐見後白河,要求法皇下诏讨伐源賴朝,後白河見其氣勢洶洶,無奈之下答應了他們的請求,下達了讨伐源賴朝的旨意,而義經也借此開始在京城周邊招兵買馬,組織攻打鐮倉的大軍,并放出話來:
“有對源賴朝和鐮倉一派不滿者,盡可歸順于我源義經!!!!!”
源家兄弟兵戎相見,已成定局。
消息傳到鐮倉,正在與女兒說話的阿绫驚愕萬分,她只覺得天旋地轉,胸口一股甜腥迅速上湧,“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出,眼前一黑,昏厥在地。而一旁的萩子受了驚吓,面色蒼白,頓覺腹中疼痛難忍,竟是要臨盆了。
周圍侍女亂成一團,因為鐮倉正在源賴朝的主持下為他的父親源義朝在廟裏舉行供養法事,政子等人都去了,府內幾乎沒什麽管事的人。看着昏迷的母親和将要生産的姐姐,小松狠咬了一下手背,用疼痛感讓自己冷靜,先讓阿若和早就準備好的産婆盡全力照顧姐姐,一定要母子平安;母親這邊因為一直身體都很好,這次極有可能是急火攻心,所以只留紫蘇等少數侍女照顧,其他人都調到姐姐那邊随時待命;随後又派兩個人出去,一個去找豆葉,另一個去找在鐮倉的宋商們,讓他們火速派一個郎中過來。最後,他猶豫一下,還是決定找一下政子夫人,他告訴派出去的人:只找政子夫人,不必驚動其他人;只說萩子夫人要生了,他年輕不知道怎麽處理,其他話也不必說。吩咐結束後,他立刻去看姐姐的情況。
待那人将話帶給政子後,政子先是一愣,随後就是一驚。她知道,萩子夫人的母親生過四個孩子,女兒生産,有她在的話按道理應該沒什麽問題;但如今卻特意派人告訴她,這就有些奇怪了,而且傳話的人不是竟不是绫夫人派來的,而是他兒子派來的,更讓她心中生疑。傳話的人她認識,是她親自安排給小松的玩伴兼伴讀,而他的母親是自己的貼身侍女,很是信任。刨除有人設圈套,只有一個原因可以解釋這種反常:出了讓绫夫人一個人無法對應的情況,或者,她現在根本不能對應,無論哪一種,都不是什麽好事。
政子越想越心驚膽戰,她定定神,決定先去跟丈夫打聲招呼。
賴朝正在禮佛,聽到身旁有腳步聲,皺皺眉。
“大人,”政子盡量用平靜的聲音告訴他,“妾身得到消息,萩子夫人要生了。”
“哦,”賴朝微微睜開雙眼,“終于要生了?可是有什麽異常?”
“绫夫人那邊只是派人來跟妾身說一聲而已,其他的沒有說。”政子低首,用最和緩的語調說道:“但是妾身很不放心,因為畢竟萩子夫人懷胎期間憂傷過度,而且又是第一次,妾身怕……如果可以,妾身想回去看看。”
“嗯。”賴朝閉上眼睛,“去吧,多照看一下。”
“謝大人。”
得到丈夫的允許,政子一出寺門,就告訴車夫:能多快就多快,給我趕回府去!見到禦臺所臉色不善,車夫不敢怠慢,一騎絕塵駕車往回飛奔,心中還想:莫非是二品大人金屋藏嬌,又被夫人發現了?
回到府邸,政子立刻向梨花院趕去,還未走近,就聽到萩子的痛呼,一陣高過一陣,聽得她脊背發涼。她連忙趕過去,就看到小松站在門外,緊緊攥拳,臉色發白。
“小松公子!”她小跑幾步,“到底出了什麽事?绫夫人呢?”
“禦臺所夫人,”小松咬着下唇,“母親她,聽說了義經兄長的事後,暈了過去,現在還是昏迷不醒,當時姐姐也在場,受了驚吓,以至于動了胎氣。現在産婆都在裏面,我也請了郎中,但還是不放心,所以才冒昧驚動您……”他低聲說道。
“難為你了。”政子點點頭,“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生孩子的事情,你一個男孩子幫不上忙。莫慌,我進去看看。”
政子剛拉開門,混合着血腥味的潮濕之氣撲面而來,一盆正要端出去的血水觸目驚心,她幾步跨過去,見到那個即将升級為母親的年輕女子躺在那裏,面色蒼白,嘴唇早已咬破,頭發被汗水打濕,身下的被褥已是血紅一片,看這情形實在是禍福難料。見她進來,原本正在忙碌的産婆們要行禮,被她沒好氣地打斷:
“這都什麽時候了還來這些虛禮?!讓人家母子平安才是正事!”
産婆們連聲答應,又轉回身為新生命忙碌,政子來到萩子身邊,拿起手巾為她擦拭汗水。
萩子努力睜開雙眼,“禦臺所……?”
“萩子夫人,你感覺怎麽樣?”政子忙說:“你再堅持一下,孩子生出來就好了。”
“我……我能堅持到那一刻……嗎?”她苦笑,“我覺得……我身體快……快撕成兩半了……”
“不要說這種話——”政子正要說話,卻聽到身後一句:“出來了!”
“孩子出來了?”政子一喜,連忙過去看,卻被眼前的景象倒吸一口涼氣:一雙腳,孩子的小腳。
按道理來講,先出來的應是孩子的頭,不該是腳。而萩子夫人這個孩子是腳先出來,這就意味着,難産!看着幾個産婆發白的臉色,政子一個眼風掃了過去,意思讓她們閉嘴。
“禦臺所……怎麽了……?”萩子問道。
“沒什麽,沒什麽。”政子忙說:“只是你第一次生孩子,難免會有點難,你大點力氣,讓孩子盡快出來就好了。”
萩子看着她,慘然一笑,“不好……對吧。”
“沒有的事,你不要瞎猜。你聽話,加把勁,把孩子生下來,你們就都不用遭罪了。”她邊安慰,邊偷偷拉了一下萩子侍女阿若的衣袖,跟她一起走了出來。
小松一直等在門外,他不知道姐姐怎麽樣了,卻看到阿若衣服上的血跡,眼圈就紅了。
“阿若姑娘,你告訴我,情況到底如何?”政子一臉凝重,問道。
“禦臺所夫人,恕奴婢直言,情況不妙。”阿若聲音發抖,“小姐原本懷胎時就憂思過甚,雖然盡全力去彌補,但多少會影響胎兒,而今天受了驚吓不說,還是,還是寤生,怕是……”
“怎麽會……”政子面色慘白。
她定了定神,“夫人,奴婢會盡全力去保護小姐和腹中胎兒的性命,只是,萬一,如果萬一,真的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是要大人,還是要孩子?”
“當然是——”政子剛要回答,卻突然想到,這種事不應該有自己來做決定,她看向身旁面色慘白的少年,“小松公子,你來做決定吧。”
“我?!”少年全身顫抖,嘴唇一點血色也沒有,“我,我怎麽做決定大人和孩子,只能要一個,難道不能倆個全要嗎?!”
剛說完,就聽見屋內一聲痛呼,要比以往都要凄厲,阿若臉色蒼白,轉身就回到房間。小松看着緊閉的房門,指甲在掌心裏摳出血,說不出一句話來。
“小松公子!”政子一把摁住少年的肩,盯着他說道:“我們都希望母子平安,但如果有個萬一,這個主意必須你來拿,你的母親現在昏迷不醒,兄姐又不在身邊,除了你之外,還有誰?!”
小松咬着嘴唇,眼眶含淚,他知道他應該做出什麽決定,但是他也知道姐姐有多麽重視這個孩子,而母親,兄姐,為了保住這個孩子又做了什麽,那句“保大人”,他實在說不出口。
就在這時,屋內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喊叫:“救孩子!!!!”
政子聞聽此言,立刻快步進屋,只見萩子面色極差,但眼神卻是一片清明,她看着政子說道:“禦臺所夫人,救孩子!”
“萩子夫人……”
“這個孩子……我跟我的夫君盼了很久……是我夫君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脈!我怎麽樣都好……但是,孩子,孩子一定要活着!”她淚如雨下,緊緊握住政子的手,“您也是母親……您懂我的心情吧……救孩子,求你救孩子!”
“萩子夫人……”政子含着淚,“我……我知道了……”
“小松公子!您不能進去!這是産房!”
“全都給我閃開!”
門被一把甩開,小松大踏步跨了進來,産婆們吓壞了,自古以來男人是不能進産房的,可能會沾上污穢之氣。只見他三步并作兩步跑到姐姐身邊,瞪着姐姐喊道:
“你就知道你的孩子是你和丈夫的骨血,難道就忘了你也是母親和你父親的血脈嗎?!你為了你的孩子可以不要命,難道不知道你要是有個萬一,就會讓母親丢半條命嗎?!什麽叫自己怎樣都好只要孩子沒事?母親把你生下來,你有報答她的恩情沒有?!什麽沒做就像撒手不管,意思是讓我們幫你帶孩子?告訴你,哥哥有自己的孩子,姐姐也有自己的孩子,我将來肯定也會有孩子,沒有時間給你帶孩子,你自己生的,自己去養!”
政子愣愣地看着小松,在她的印象中,這個孩子一直是冷靜而理智的,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這麽激動。萩子看着弟弟,含淚微笑,咬緊牙關,凝聚全身力量,努力要把孩子平安生下來。而這時,已經有人把小松強行拖出房間,“小松公子,産房不能進男人,你就在外面為萩子夫人祈福就好!”
小松站在門外,聽着屋內姐姐的喊叫聲,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告訴自己千萬不能哭,默默地在心裏為姐姐和未出生的外甥或外甥女祈禱。
“啊————!!!!!!!”
“夫人,您再用點力氣!”
“又出來一點,又出來一點了!在使點勁!”
“半個身子出來了!是個千金!”
“疼啊————!!!!”
“萩子夫人,最後一次,深吸一口氣,然後——”
“啊————!!!!!!!”
“嗚哇————!!!!”
“母女平安!!!!!!!”
一聲響亮的啼哭擊中了少年的心,最後那一句“母女平安”讓他的淚水頃刻決堤,他蹲在門外,不顧他人在場,喜極而泣,大哭起來。
“小松公子?”有人輕輕碰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擡起頭,原來是阿若,只見她臉上帶着盈盈笑意,眼圈紅紅的,顯然也是剛哭過,只聽她說:“想不想去看看您的外甥女?”
小松吸吸鼻子,點點頭。
進了房間,姐姐已昏睡過去,産婆和侍女們接連向他道喜。女孩嗎?也好。女孩的話,那個人對她的戒備也不用那麽大了吧,如果是男孩,恐怕過不了幾年就要送到寺廟裏。他看着政子懷裏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小家夥